扶登秦回答得认真,甚至带着点对提出这个问题之人的轻微不解——这应是基本常识。
“哦?这样么。”
谢覆舟脸上看不出失望,仿佛早料到这个答案。
他很是自然地从袖子里又掏出另一张纸,“那再看看这个。若是想在湍急如虎跳峡中段的位置增设一个分流堰口,选用何种材质能兼顾耐用与减少冲刷?”
扶登秦接过,只看了一眼便道:“虎跳峡中段水势凶猛,寻常青石恐难以持久。需用‘铁芯石’,以生铁为骨,外层覆以特制的三合土混卵石浇筑,最好能嵌入山体……”
谢覆舟听罢,点了点头,不等她歇口气,竟又抛出一个问题,这次是关于不同季节水位变化对堤坝基底的影响……
扶登秦一一解答,起初还耐着性子,但问题一个接一个,琐碎又跳跃,全然不像要正经讨论工程的样子。
窗外雷声轰隆,她心里那点因为梦境和谎言而生的忐忑,渐渐被这种莫名其妙的“考校”搅得有些烦躁。
她终于忍不住抬起眼,打断了他似乎还想从袖子里掏东西的动作,直直看向他:“夫君?”
“嗯?”谢覆舟动作一顿,迎上她的目光。
“你今夜冒雨过来,”
扶登秦尽量让语气听起来只是困惑,而非质疑。
“就是为了……问我这些吗?”
她晃了晃手中那几张被揉得有些发皱的纸稿。
“这些问题的答案,工部的卷宗里应当都有记载,甚至更为详尽。”
她实在想不通。这人看起来一身疲惫从外面回来,雨夜不去休息,却跑来她这里问一堆看似高深、实则基础又零碎的问题。
谢覆舟被她问得一噎。
他总不能说,是因为方才回府时,那个新来的、名叫石岳的护卫状似无意地提了一句“江姑娘似乎极怕雷雨夜,往年这时节总是惊惶”,让他脚步一顿,鬼使神差就绕到了西院。
他更不能说,站在门外,听着里面悄无声息,竟有那么一丝担心那个失了忆、变得怯生生的“江秦儿”是不是正躲在被子里发抖。
直接敲门关怀?谢覆舟做不出这种事。只好临时扯了份图纸,找了个蹩脚至极的借口。
此刻被扶登秦这般清澈的目光看着,他忽然觉得自己这番举动蠢得可以。袖子里剩下的那几张胡乱扯来的废稿,顿时变得烫手起来。
“……无事。”
他避开她的视线,语气恢复了平日里的淡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狼狈。
“只是恰好看过这几处疑难,顺道听听你的见解。既无碍,便早些歇息吧。”
说着,他几乎是有些匆忙地从她手中抽回那几张纸稿,看也未看便胡乱塞回袖中,转身便要走。
“夫君!”扶登秦见他这就要走,下意识又喊了一声。
谢覆舟脚步停住,侧过半张脸,廊下阴影模糊了他的神情:“还有事?”
窗外恰好一道闪电划过,瞬间照亮他线条冷硬的侧脸,也映出扶登秦微微发白的面色。她抱着手臂,声音比刚才低了些许,混着雨声:“……我已经不怕打雷了。”
谢覆舟身形似乎僵了一下,这句话好似将他最后的遮掩一把扯下,让他无处安放的关心变得有些可笑。
沉默在雨声中蔓延了片刻。
最终,他转回身。
雨幕密集,油纸伞在他手中微微倾斜,伞沿滴落的水串成珠帘,隔在两人之间。
扶登秦看不清谢覆舟的脸,只听见他的声音穿透雨声,几乎可称之为落魄的哑意:
“你……你到底……”
他话未说尽,亦或是后几个字被骤然轰隆的雷声与更密集的雨响吞没。
扶登秦只看见他玄黑衣袍的下摆在风雨中晃动了一下,似想上前,又终究定在原地。
她不再给他追问或掩饰的机会,后退一步,抬手,“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
那声清脆的闭合,果断利落,彻底替代了连他自己都未曾想明白的追问。
门外静了一瞬,唯有雨声不止。
随后,脚步声响起,沉沉远去,消失在廊下。
此时的朝都,却是大好的阴天。
云层匀薄,天光柔和,既不晒也不闷。
公孙止独坐在自家庭院的石凳上,面前是一盘未了的棋局。
他指尖拈着一枚墨玉棋子,久久未落,眉宇微蹙,沉浸在黑白交错的困局中。
一阵极轻的脚步声自身后传来。
萧春和身着素雅裙裾,自廊后缓步走出,悄无声息地立在一旁,目光落在棋盘上,只略略扫视片刻。
她并未出声打扰,只伸出纤指,从棋罐中取出一枚白玉子,指尖轻点,便将那棋子落在了一个公孙止此前未曾留意的方位上。
“此处如何?”她这才开口,声音平静。
公孙止目光随之落定,凝神看了片刻,眼底掠过一丝恍然,随即又泛起不赞同的波澜。
“此子落下,固然可破眼前围堵之势,但过于激进,自断三口气,恐为后方埋下祸根。虽能破局,却也易将自己逼上绝路。”
他摇头,将手中那枚墨玉子轻轻放回罐中:“《棋经》有云,‘善阵者不战,善战者不败,善败者不乱’。”
“一味求破,绝非上策。”
萧春和闻言,唇角牵起一抹淡而锐利的笑:
“公孙先生总是引经据典,思虑千重。殊不知有时局如危卵,瞬息万变,犹犹豫豫,反失先机。能破当下之局,便有一线生机。后事如何,破了再论不迟。”
她眼波微转,看向公孙止,“瞻前顾后,非丈夫所为。”
公孙止知她意有所指,不再执着棋道,抬眼迎上她的目光:“萧姑娘今日前来,不只是为破一盘残局吧?”
“自然。”
萧春和敛了笑意,神色转为凝重:“谢氏那边,兵力累积得如何了?”
“据探,谢覆舟这半年借沧江工程与私矿之利,暗中招募私兵,数目不小,装备亦算精良。”
公孙止语气沉缓:“勉强……或可与北疆驻扎的戍军一战。且他们据守沧江一线,漕运便利,粮草储备远比表面上看起来更为丰足。此为一大优势。”
萧春和静静听着,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冰凉的玉石棋盘。
她沉吟片刻,忽而问道:“那……当年皇后娘娘拼死送出去的那个孩子,究竟是怎么回事?谢覆舟……他当真是?”
公孙止执棋的手顿在半空,良久,缓缓落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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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说来已是二十七年前了。”
二十七年前,帝后情深,曾是朝野皆知的美谈。
皇后与陛下乃是青梅竹马,结发夫妻,恩爱甚笃。
皇后有孕时,陛下大喜,敕令天下同庆。
然宫中一位极负盛名的老司天监曾私下为皇后腹中骨肉卜卦,结果却令人心惊。
卦象显示,此子命格奇异,恐有早夭之险,若想化解,需陛下在此期间广积善德,大赦天下,或可为其延寿续福。
恰在此时,陛下为了争夺沧江流域一座富饶金矿的开采权,正与曾歃血为盟的异姓兄弟——谢王侯——兵戈相向。
战火绵延,沧江两岸百姓流离失所,怨声载道。
即将临盆的皇后听闻卦象与战事,忧惧交加。
她不顾宫人阻拦,拖着沉重的身子,跪在皇帝议政的大殿外整整一日,恳求陛下念及皇儿福祉与天下苍生,即刻休战。
但当时的皇帝年轻气盛,雄心勃勃,更不信那虚无缥缈的命理之说。
他认为皇后只是妇人之仁,被谗言所惑,并未采纳她的恳求,反而命人将皇后送回宫中休养,严加看管。
无人知晓皇后是否彻底信了那卦象,只知她自此郁郁寡欢,心事重重。
产后不过数月,在一个寂静的深夜,竟趁宫人不备,自戕于宫中。
消息传出时,皇帝正御驾亲征,大军行至半途。
闻此噩耗,如遭雷击,当即抛下前线战事,连夜疾驰回宫。
然而他快马加鞭赶回,所见唯有爱妻冰冷的躯体。
更雪上加霜的是,皇后拼死生下的那位小皇子,竟也在那片混乱中不知所踪,如同人间蒸发。
那本应是名正言顺的帝国储君。
若非这场惊天变故,皇子失踪,如今这位体弱多病、生母仅是一介卑微宫女的太子,绝无可能登上储位。
萧春和:那也就是说,谢覆舟就是那失踪的皇子咯?
庭院内一时静极,只闻风吹过竹叶的沙沙细响。
萧春和的问题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却无声地消散在公孙止的沉默里。
他并未直接回答,指间那枚墨玉棋子无意识地在石质棋盘边缘轻轻磕碰了一下,发出极细微的“哒”的一声。
他抬眼,目光越过萧春和的肩头,望向庭院外那片被薄云均匀覆盖的天空,语气寻常得仿佛方才只是在讨论棋局:“明日我休沐,得闲。可要随我去沧江边走一趟?”
萧春和是何等剔透之人,见他如此避而不答,心下已然明了八分。
那沉默本身,就是一种答案。
她纤长的睫毛垂下,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指尖拂过冰凉的棋罐边缘。
去见见景明也好,她心想,那小子在谢覆舟手里,虽知公孙止必有安排,终究难以全然放心。
“好。”
她抬眸,应得干脆:“去散散心也好。”
公孙止颔首,似是不经意地,又落下一子,轻描淡写地添了一句:“说起来,谢椒映三月前大婚,嫁的东宫那位。如今宫中传出消息,道是她已有身孕了。”
他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在陈述一桩与己无关的朝野轶闻,但目光却若有似无地扫过萧春和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