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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 所谓君臣

作者:眸花入戏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赵祯握笔的手顿了顿:“你又对朕有何指教?”


    “臣不敢。”晏殊躬身更深,声音里带着难掩的忧虑。


    “公主年幼,需陛下照拂,本是天经地义。只是……众臣年中刚弹劾晏井承,虽已查无实据,可益州二字,如今在朝臣眼里,已是根刺。”


    他抬眼:“柳姑娘也来自益州,又常伴公主左右,陛下日日去积翠殿……只怕是有心之人会用来做文章。”


    赵祯猛地搁下笔:


    “朕当皇帝,连看自己女儿的自由都没有了?为了避嫌,朕把公主从延福宫挪到那偏僻的积翠殿,如今不过是晚来坐坐,他们又要嚼什么舌根?!”


    他胸口起伏,盯着晏殊:“你也觉得,柳氏是那根刺?”


    “臣绝无此意!”晏殊慌忙叩首,“柳姑娘纯善,臣看在眼里。可架不住旁人揣度。他们会说,陛下因柳氏而偏私益州,蜀地一脉,结党营私!”


    *


    他知道晏殊的意思。


    新政推行至今,保守派早想抓他们的把柄,晏井承的弹劾是开胃小菜,柳嘉之便是送上门的由头。


    赵祯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怒意消了大半,只剩疲惫:“朕知道了。”


    晏殊却没起身,仍伏在地上:“陛下,忍一时风平浪静。为了新政,为了不让人抓到把柄……您且先冷一冷吧。”


    赵祯没说话,只望着窗外不知何时下起的初雪。


    良久,才从齿缝里挤出句:“你退吧。”


    晏殊叩首告退。


    “茂则,去告诉积翠殿,今夜朕就不去了。”


    *


    但还是晚了。


    三日后的早朝,铜炉刚添了新炭。


    范仲淹一派的官员刚奏完河工事宜,忽有一声长叹:


    “陛下,积翠殿伴读柳氏,久居宫中,恐有违宫规,臣请陛下将其放出宫去,以正视听!”


    话音刚落,立刻有数位官员附议。


    “陛下,积翠殿地处西角,偏僻幽静,本非公主久居之地。而当初力主迁殿的晏相,明知陛下疼惜公主,偏选这处方便往来的地界,不知其意何在。”


    发声的是反对新政的核心代表之一,御史中丞王拱辰。


    赵祯握着龙椅扶手的手猛地收紧。


    “其意便是让陛下能避人耳目。”另一位御史紧跟着出列。


    “臣等查得,自迁殿后,陛下几乎日日往积翠殿去,有时甚至待到深夜。晏相身为宰辅,不仅不谏,反而为陛下寻此方便,这不是逢迎又是什么?”


    赵祯看向阶下的晏殊,老人正垂着眼。


    “陛下偏信晏相,已非一日。”王拱辰步步紧逼,目光扫过满朝文武。


    “他说迁殿便迁殿,他说新政便新政,如今更是为陛下寻此幽会之所。长此以往,陛下圣德何在?朝纲何存?”


    *


    满殿的官员都低着头,连范仲淹想开口,都被一旁的大臣暗暗拉住。这话太毒了,一接话就等于承认。


    晏殊缓缓抬起头,解下官帽,终究没再说什么。


    辩解在此刻太苍白,保守派要的不是真相,是【罪名】。


    “晏相,”赵祯的声音低沉得可怕,“你可知罪?”


    晏殊深深叩首:“臣……知罪。”


    “李宸妃碑文一事,你还没给朕一个交代。”赵祯忽然开口,满殿的人都愣住了。


    怎么突然扯到这件旧事?


    只有晏殊猛地抬头,重重叩首:“臣罪该万死,请陛下贬谪。”


    *


    这是他们的默契。


    用一桩无关的旧罪,掩过眼前这场因【迁殿】而起的攻讦。


    既保全皇家体面,也给了保守派一个罪名,让他们暂时收声。


    “贬知颍州,即刻离京。”赵祯别过脸,不敢看晏殊解下玉带的动作。


    “臣,领旨谢恩。”晏殊轻声谢恩。


    没有辩解,没有哀求,他知道,自己是唯一能让这场风波平息的棋子。


    赵祯握着龙椅的手抖得厉害,他知道这是做戏给满朝文武看,给天下人看。


    看他如何公正无私,连恩师的旧账都不放过,自然也不会偏私一个益州来的柳嘉之。


    可这戏太真,刀刀都砍在自己人身上。


    新政的保守派,自然乐得这一结局。晏殊被贬,主张新政的范仲淹一派又损失一员大将。


    *


    积翠殿阳光正正好透进来,柳嘉之正帮赵时念整理散落的《唐百家诗选》。


    江安七从外面进来,手里捧着个锦盒,将盒子放在案上:“尚食局新做的酥酪,公主尝尝。”


    “可是我想留着等晚上父皇来了一块吃!”


    柳嘉之状似无意地问:“这几日……官家没来,是前朝事忙?”


    赵时念正缠着要他讲故事,江安七摸了摸她的头,示意一旁的宫女带公主去偏殿玩。


    江安七的动作顿了顿,声音压得极低:“柳姐姐,宫里出事了。”


    *


    柳嘉之一怔,“何事?”


    江安七脸色一沉:“晏相……被贬了。”


    柳嘉之手里的书卷掉在地上,《唐百家诗选》散开,恰好停在【江南好,风景旧曾谙】那页。


    “你说什么?晏相?哪个晏相?”


    “还能有哪个,”江安七捡起书卷,“就是帮咱们迁宫的晏相,今早被陛下贬去颍州了,午时前就得离京。”


    “为什么?”柳嘉之的声音发颤。


    江安七摇了摇头:“具体的不清楚,我打听到的,好像是……牵扯到李宸妃的碑文旧事。说是当年晏相写的碑文有误,欺瞒了陛下。”


    *


    李宸妃?


    柳嘉之零碎听过些宫廷旧闻,知道这位早逝的宸妃是陛下的生母,可碑文之事太过久远,怎么会突然翻出来?


    她下意识地想在记忆里搜寻相关的脉络,那些模糊的史书记载在脑海里打转,却拼凑不出清晰的因果。


    她只记得晏殊后来似乎确有贬谪,却从不知竟是这样仓促的由头。


    “午时前就要走?”她猛地抬头,“现在去宫门,还能赶上吗?”


    江安七看着她泛红的眼眶,低声道:“宫门那边早有侍卫守着,况且……这时候去,不合规矩。”


    *


    柳嘉之没有多说什么,只抬脚往积翠殿外跑去。


    “柳姐姐!”江安七的声音在身后越来越弱。


    她没回头,只想快点,再快点。


    找谁?


    脑子继续运转,第一个冒出来的名字是骆章。他有办法带她出宫门,哪怕只是远远看一眼晏相的马车。


    可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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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迈出脚步,晏殊的话突然在颅内回响,“他偏要蹚这浑水,你可知险?”


    她若此刻去找骆章,可能会让晏相的被贬,更添一层说不清的牵连。


    柳嘉之顿住,用力摇了摇头。


    那还有谁?尚食局的熟人?延福宫的姑姑?他们连宫门都近不了。


    北风起,卷着远处大庆殿的铜铃声。


    柳嘉之望着那片巍峨的宫阙,朱红的宫墙在风里像道无法逾越的屏障。


    她忽然咬了咬牙——除了皇帝,还能有谁?


    只有赵祯,能让侍卫放行。只有赵祯,知道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


    *


    可这次又刚跑出没几步,理智又占据了上风。


    她若此刻闯进福宁殿,张口便问晏相的事,岂不是等于告诉所有人:她和晏殊关系匪浅?


    晏相被贬的由头是李宸妃碑文,看似与她无关,可背后恐怕跟她提的迁宫也有不小的联系。


    她往后退了两步,不能去找赵祯,至少不能这样闯进去。


    可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办法?


    正焦灼时,忽听远处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混着内侍低低的回话:“陛下,往西华门去吗?晏相的马车……应该快到了。”


    柳嘉之下意识往柱子后缩了缩。


    赵祯没穿龙袍,听见亭内有响动,抬眼望过来,四目相对的刹那,两人都愣住了。


    *


    赵祯的目光,落在她冻得发红的鼻尖上。


    “你怎么在这?”他开口,声音里带着未散的疲惫。


    柳嘉之张了张嘴,想解释自己不是故意在此等候。


    可话到嘴边只抖着说道:“晏……真的要走了吗?”


    赵祯没回答,只转身对身后的内侍道:“你们在这等着。”


    内侍们应声退开,亭内只剩他们两人。


    “想去送他?”


    “我……我只是想问问他,到底……”


    “问了又能如何?”赵祯打断她,声音轻得像叹息,“他不会说,你也改变不了什么。”


    “可我总得……”总得知道他是不是因为自己,总得说句谢,或者……说句对不起。


    后面的话哽在喉咙里,说不出来。


    *


    赵祯望着亭外忽下起的漫天飘雪,忽然迈开脚步:“走吧。”


    “走去哪?”柳嘉之愣了愣。


    “西华门。”他的声音没回头,“再晚,就真赶不上了。”


    柳嘉之僵在原地,看着他往亭外走的背影。


    “再不走,马车该出城门了。”赵祯的声音传来,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催促。


    她这才反应过来,慌忙跟上。


    两人并肩走在宫道上,谁都没说话。


    “待会儿在城角候着,”他低声道,“别露面。”


    柳嘉之急忙点了点头。


    西华门的侍卫见了赵祯,纷纷跪地。


    *


    远处,一辆马车正停在那里,晏殊穿着便服,正弯腰与车夫说着什么。


    听见动静,他回头望过来,看见赵祯时,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平静的躬身行礼。


    赵祯没上前,只站在城楼下,远远地看着。


    柳嘉之躲在城角的阴影里,她看见晏殊朝赵祯的方向拱了拱手,转身登上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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