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浸过东华门,晏井承刚勒住马,守在门侧的禁军便上前一步,长戟横在身前。
一小内侍快步走出,脸上没什么表情,只对着他略一躬身,声音平直:
“晏阁主,陛下吩咐了,今日不见。”
没有多余的解释,没有半句托词,连眼神都没在他身上多作停留。
晏井承猛地收紧缰绳,他来时路上盘桓了无数说辞,甚至预备了暗阁新得的密报作由头,此刻却全堵在喉头。
官家算准了他会来,特意派内侍堵在门口,连让他和禁军理论的余地都没留。那四字回复像道无形的墙,把所有话语都挡在了宫墙之外。
他望着内侍转身离去的背影,朱门在身后缓缓阖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
晏井承刚调转马头行至拐角,就见喻赤策马而来。
“看来这官家的门,不光拦我这种小官之子。”
晏井承瞥了他一眼:“你果然在。”
喻赤没好气道:“你的官家把人拘进去,你就乖乖在外面等着?”
晏井承还未开口,喻赤一夹马腹,连回头的意思都没有:“跟我来,这儿不是说话的地儿。”
穿过两道青砖拱门,便是喻家那座带小跨院的宅子。
“坐。”他往堂屋的太师椅上一靠,没给晏井承倒茶的意思,“现在能说了吧?宫里到底是什么情况?嘉之她……”
晏井承站在屋中央,淡然开口:
“皇城司的人已在益州监视州江楼半年,施半青是苏晴枝那边的人,那日在通判府欲对小之下手,皇城司这才现身搭救。官家把她接入宫,未必是……”
“未必是什么?”喻赤猛地站起来,“未必是软禁?晏井承,你到现在还替他说话?”
“太常寺下月要办秋祭,祝版入宫需经福宁殿偏门。”晏井承没有理会他的话,“那是我们唯一能靠近的机会。”
喻赤的刀顿住了。他当然知道秋祭祝版的流程,那是父亲掌管的差事。
*
晏井承从袖中摸出张折叠的纸,展开是幅手绘的宫道图:
“这是禁卫布防,祝版需由太常寺官员亲送,你是他独子,总该有替父当值的名分。”
喻赤把那张宫道图往怀里一塞,带起的风掀动了案上的宣纸,露出底下半封没写完的家书。
墨迹还新,显然是今早刚写的,开头【父亲钧安】四个字笔锋端正,倒不像他平日那般凌厉。
晏井承的目光在信纸上顿了顿。
喻赤伸手按住,语气陡然硬了几分:
“看什么?我爹虽不管我的事,可当年从家里跑出来时,我留了话,说若有朝一日能护住想护的人,自会回来。”
“秋祭祝版需由你父亲亲笔题字,”晏井承忽然道,“他若问起,你打算怎么说?”
喻赤嗤笑一声,往椅背上一靠,“就说……想替他分担差事。总不能让他知道,他儿子要借着他那太常丞身份,去闯他效忠了一辈子的皇宫。”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
“再说,他早就知道我跟你混在一起,当年若不是他在京中替我遮掩逃婚失踪的事,我哪能和师父安稳呆在驼铃隘?”
晏井承望着窗外那棵老槐树,如今黄绿相间仍带繁荫,早高过了院墙。
看似独立生长,根系却始终连着底下的泥土。
“你爹若问起小之……”
喻赤打断他,语气笃定,“我爹那人,只信天命有常,却不管人间情分。他懂我,若不是性命攸关的人,我不会动闯宫的念头。”
*
玉宸殿偏殿的烛火已燃到第六夜。
这几日,偏殿的陈设一日换一次。
昨日是江南新贡的绫罗,今日是西域进贡的葡萄,连送来的膳食都按着她在益州时的口味调了料。
内侍们对她恭敬得近乎谄媚,却绝口不提何时能出去,更不许她靠近宫门。
是夜,柳嘉之端着茶盏发呆,殿门忽然开了。
赵祯身着赭黄蟠领窄袖袍,张茂则捧着锦盒跟在他身后。
“民女叩见陛下。”柳嘉之较第一次的行礼更熟练了几分。
赵祯未等她起身,目光落在她鬓边那支素银簪上。
“朕听闻,这几日送来的簪子你都不愿意戴。”他示意,张茂则站定在她面前,“许是看不上眼,朕亲自给你送一支过来。”
锦盒里铺着小朵云纹织金软缎,一支累丝嵌宝石金凤簪赫然躺在上头,赤金凤凰首上还垂着东珠。
柳嘉之垂着眼,头也没抬:“民女蒲柳之姿,配不上这般贵重之物。”
“配不配,不是你说的。”
*
张茂则抬手轻挥了下,两名宫女立刻上前来。
柳嘉之脊背一僵,下意识想退,却被赵祯不着痕迹地按住了肩头,“一支簪子而已。”
宫女已踮着脚凑近,硬生生抽走她自己的素银簪子,像心里某个地方也跟着空了。
另一支金凤簪很快取而代之,累丝的凤翅擦过耳廓,比银簪沉了不少。
“这样才像样。”赵祯看着她,语气里带了点满意,伸手碰了碰簪头的凤首,“凤得配好枝,你自己想清楚。”
柳嘉之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挤出四个字:“民女愚钝。”
这是她能想到最安全的回答。既没应承,也没顶撞,像朵被雨打湿的棉花,软乎乎地卸了力道。
赵祯似乎笑了笑,又好像没有,脚步声渐远,她才敢抬起头。
偏殿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一下下撞着胸腔,带着种荒诞的钝痛。
她对着铜镜坐下,看着金凤簪的纹路。回想到赵祯看她时的眼神,带着审视,带着掌控,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兴致。
在赵祯眼里,好枝大概就是这宫墙,是他给的荣宠,是脱离晏井承。
晏井承……这个名字刚冒出来,鼻尖就泛了酸。
“等空了带你去宝璃坊,再挑十支八支新簪子。”他说话时总带着点漫不经心,却总是说到做到。
那时多好啊。他是晏井承,她是柳嘉之,不是谁的臣子,不是谁的棋子——起码明面上不是。
柳嘉之把脸埋进掌心,她不懂赵祯到底想要什么,是真心看重,还是另一场更精巧的算计?
*
烛火将灭未灭,柳嘉之蜷在被里。
晏井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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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声音徒然响起:“岁岁年年我都在你身边。”
“骗子。”她对着帐顶无声地骂了句,眼眶却有点发热。
汴京这么大,皇宫这么深,他如今到底知不知道她在宫里?他会着急吗?
念头刚起,就被她按了下去。
等,官家既然提到了晏井承给她上了户籍,或许他现在正在想办法。
逃,她想逃极了,但不是现在。
现在她的一举一动应该都会影响到益州那边,到时候牵连整个州江楼都不好说。
“晏井承,你最好快点。”她在心里默念。“等我找到方法,要么你接我出去,要么……我自己开出条路来。”
这夜剩下的时光,柳嘉之睡得异常安稳。再起身时,动作从容得像住了多年。
*
直到第七日,张茂则来到玉宸殿偏殿,向她朗声念道:
“官家口谕,高丽使团下月抵京,秋宴上需一位熟谙蜀地风物的陪客。特命姑娘届时随侍,替官家好好招待。”
张茂则见她没应声,又补充了句,听着像是体恤:
“秋宴那日的衣裳、首饰,尚服局当日会送来。姑娘这几日若有什么需要,吩咐底下人便是。”
张茂则走了,柳嘉之对着空殿叹了口气。
高丽……韩国……晏井承会来吗?
来的话,以什么名义呢……
或许宴会当天,宫里守卫会很忙,让他有可乘之机?
*
夜里,喻府。
喻明修正看着书册,小厮便在外通报少爷在正厅求见。
“晚辈晏井承,见过喻大人。”月白衣衫的英姿少年郑重拱手,声音平稳。
喻明修指了指客座,并让小厮倒了茶:“赤儿在信里常提你。”
晏井承握着茶盏的手微顿。
喻明修呷了口茶,“赤儿这几年任性胡闹,亏得有你们照拂。”
喻赤在旁嗤了声:“爹!谁受他照拂了?”
“喻大人言重了,都是因缘际会罢了。”
喻明修瞪了喻赤一眼,忽然笑了:“既是因缘,就不要外道了,今晚留下用饭吧。”
晏井承颔首:“谢大人。”
*
席间,喻赤忽然没头没脑地问:“爹,宫里最近……有没有新来的女子?”
喻明修慢悠悠抬眼:“新来的女子?”
喻赤噎了下:“就是……看着不太像宫里人的那种。”
晏井承接过话头,语气尽量平淡:“晚辈酒楼里的一个伙计,前阵子来信说要来汴京,后来就断了音讯。听人说,好像进了宫当差。”
“哦?”喻大人的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圈,“什么样的伙计?”
这问给他俩问住了,桌上突然安静得呼吸几乎不可闻。
“宫里规矩严,”喻明修不徐不慢地夹了一筷子菜,“就算真有这么个人,也不是说见就能见的。”
喻赤的肩膀垮了垮,晏井承却追问:“那……若想打听,该找哪个门路?”
喻明修看着他:“你想干什么?”
“就是想知道她安不安全。”晏井承的声音低了些,“家里人惦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