帷帽揭落。
沈渊的瞳孔骤然收缩,而沈厉的目光则扫过赵玉婉。
“二娘,你的眼睛……”沈渊喉头梗塞。
眼前这张脸,早已不是记忆中的赵二娘,震惊与一股无法言说的愧疚瞬间扼住他心脏。
“老爷!”赵二娘嘶声打断,浑浊的泪水从深陷的眼窝滚落,砸在地上,“老奴这眼睛,不怪任何人,只怪年轻时瞎了眼,遇人不淑,活该受着!可其他人呢?”她猛地指向身后,“这些清清白白的忠仆,何其无辜啊?!”
“其他人?”沈渊声音干涩,心中不祥的预感浮上了心头。
仿佛回应他的疑问般,正堂外响起了沉重而纷杂的脚步声。
沈初初又一次出现在门口,身后是黑压压的一片人影。
几十个穿着粗布短衣的人如同潮水,沉默而汹涌地灌入正厅。
“噗通!”
“噗通!”
......
这些人看到沈渊便齐刷刷地伏倒,额头抵着冰冷的地砖,压抑已久的哭声在死寂的厅堂中轰然炸开。
“老爷!”
“老爷!您终于回来了啊老爷!”
“求老爷做主!求老爷做主啊!”
一张张匍匐的脸抬起,满是泪痕。
沈渊一个个地辨别出这些都是以前跟着他和容儿伺候的奴仆。
“顺子?”
“慧儿?”
“老福?是你吗?”
......
被念到名字的奴仆再也抑制不住,个个都泣不成声,他们抬起布满泪痕的脸,望向沈渊和沈初初,眼中尽带着期盼。
沈初初紧抿双唇,眼眶通红。
赵二娘看着身后这群与她一同历经磨难的故人,心口痛得几乎窒息。
她猛地抬起枯瘦的手臂,那根嶙峋的食指狠狠指向站在角落的赵玉婉母女。
“老爷!您和大夫人当年前脚刚走!”赵二娘的声音字字泣泪,“这毒妇就迫不及待地将我们这些忠心伺候主子几十年的老人,像扫垃圾一样发配出去!换上来的,全是她赵家底下那些狗眼看人低的腌臜货!”
“我们不肯走,死守府邸和铺子!盼着老爷和夫人回来,可这毒妇她有的是手段!威逼!利诱!栽赃!构陷!无所不用其极!而那些不肯屈服的硬骨头……”赵二娘的声音突然拔高,“就被她灌药蒙翻,扔给牙行,给发卖了!”
“老爷!看!”跪在最前面的顺子猛地撕开衣襟,一道狰狞扭曲的旧疤盘踞胸膛。
他双目赤红,牙齿咬地咯咯作响:“当年,二夫人要变卖大夫人的兵器!我们兄弟几个豁命去拦,结果她夺过剑就刺!兄弟们,兄弟们都……”
“还有庄子上守着产业的老管事和老佃户们……”另一个苍老声音哭喊,“也都被她的人强占了田地……”
桩桩件件,如血泪一般的控诉狠狠地砸在了沈渊的心头上。
他的脸色越听越沉,周身发出的寒气几乎冻结空气。那双令敌军闻风丧胆的眼眸,此刻正燃烧着暴怒的火焰,死死盯着赵玉婉。
“不是的爹爹!”沈燕声音尖利地试图辩解,“是这些刁奴!当初就敷衍偷懒!娘是整顿……”
“啪!!”
一记清脆又炸裂的耳光声在正堂内回响,一片死寂瞬间笼罩了正厅。
赵玉婉被抽得猛一踉跄,踉跄着几乎摔倒。
她双手死死捂住瞬间红肿起来的左脸,上面清晰可见的指印如同烧红的烙痕。巨大的惊骇让她浑身筛糠般地颤抖着,精心盘起的发髻也散乱了几分。眼泪则不受控制地决堤而出,模糊了眼前的一切。
“老爷?”她的声音破碎不堪,泪水涟涟的眼中,沈渊高大的身影扭曲变形,如同她此刻摇摇欲坠的世界,“你,你打我?”那颗心,在这一巴掌下仿佛被碾碎了。
沈燕指甲掐进掌心,死死盯着沈渊,恨意疯长。
为什么?!这些年娘亲任劳任怨,殚精竭虑,只不过是处置了几个碍眼的奴才,值得爹爹当着满堂下人的面如此羞辱娘亲吗?!
还是说这一切都是为了那个早就化成灰的贱人?
长久以来积压在心底的不甘彻底喷涌,那道无数次被自己强行缝合的伤口,此刻早已血肉模糊,再也无法缝合。
“兄长。”沈厉温和平静的声音划破了这份死寂。
他上前一步,姿态从容,“兄长消消气,莫气坏了身子。”他微微拱手,目光沉静地迎上沈渊盛怒未消的眼,“其中或许另有隐情。二弟此来,原是有桩要紧事,算是个好消息,正要禀报兄长。不过,此处人多不便,还请兄长移步书房一叙。”
沈渊胸膛剧烈起伏,血红的眼盯在赵玉婉哭花的脸上,牙关紧咬,而那句“休妻”也被这句话生生地堵回了喉咙。
怪不得,怪不得他回府这两日看到的都是些新鲜面孔,他还曾欣慰地想过,也许顺子和慧儿他们早已回乡养老去了,没想到,没想到真相竟是如此不堪!就连容儿的兵器库,那可都是她收藏的宝贝啊!竟都被……
“初初。”
沈渊收回充满怒火的目光,转向一旁沉静如水的女儿,声音冷硬,“此处,你来安排。”
说罢,便再不理会满堂的狼藉,带着一身未散的戾气,随沈厉大步离开。
沈府书房,门窗紧闭,烛火摇曳,将两人沉默的影子投在冰冷的墙壁上。
沈厉见兄长面色依旧铁青,温声道:“兄长,怒大伤身。”
说着,他便从宽大的袖袍中取出一卷文书,双手递向沈渊:“此乃我在内阁整理北疆军报时偶然得见的,是北疆巡回六营呈送的最新消息。”
沈渊在听到北疆二字的瞬间,心中一股近乎窒息的紧张感涌了上来。
他接过那卷文书,指尖微颤,展开。
烛光下,他的呼吸随着目光的下移而越来越急促,脸上的暴怒褪尽,只剩嘴唇在无声地翕动着,反复呢喃着一个刻入骨髓的名字:“容儿,容儿……”
最后一个字看完,沈渊猛地抬起头,死死盯住沈厉,眼中交织着巨大的痛苦与一丝微弱的希望火苗,:“消息可属实?!”
“兄长莫急,”沈厉声音沉稳,“此乃北疆巡回六营主将冯运亲自呈报,断无差错。是他们营在例行巡视突厥与我大周交界处的喀那涧一带时意外发现的。”
喀那涧!容儿最后失踪之地!
文书上清晰地记载着,巡营兵士在一处人迹罕至的悬崖底,发现了一具身披大周将军铠的女尸。根据尸骸风化程度推断,已有些年月......
一股巨大的冲动瞬间包裹住了沈渊,他必须亲自去确认!一刻也不能等!
可正堂的烂摊子……
一股沉重的无力感令他头痛欲裂,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脑中飞速盘算着行程与安排。
“兄长,”沈厉敏锐地捕捉到沈渊眼中的犹豫与急切,主动开口,“兄长若信得过二弟,府中诸事,暂交于我即可。你速速去办要紧事。”
沈渊挥了挥沉重的衣袖,脸上露出一丝歉意的苦笑:“今日,让二弟见笑了。”他顿了顿,目光投向门外的沉沉夜色,语气坚定,“初初既归,这府中内务也是时候该让她学着担起来了。”
提到女儿,他冷硬的面容才终于泄出一丝暖意。
他相信他和容儿的女儿定会打理好这一切,待他此去北疆迎回容儿的尸骨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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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一家就能“团聚”了......
这念头带着凄凉的暖意,支撑着他濒临崩溃的心神。
正厅内,狼藉犹在,气氛凝滞。
沈初初自始至终都未给赵氏母女投去半分目光,倒是那些奴仆们全都狠狠盯着二人,无声的控诉几乎要将她们刺穿。
“燕儿,走。”
赵玉婉声音飘忽,像刚从溺水中挣出。脸颊上火辣辣的痛楚如此清晰,提醒着她老爷真的打了她!就为了那些个奴才,几十年小心翼翼维持的体面,被这一掌抽得粉碎。
她木然地拉起沈燕的手,目光空洞垂地,巨大的悲伤将她淹没,哪里还顾得上那些投射在她身上的目光?心也早被那个巴掌给碾成了粉末。
这边,沈初初稳稳地扶起赵二娘,声音清冷:“青黛,带二娘和各位叔伯婶子下去安置。明日卯时,召集所有仆役,外院集合。”
青黛领命退下。
沈初初刚回房,尚未饮一口热茶,门外便传来了敲门声。
“初初,歇下了吗?”是沈渊。
“爹爹?”沈初初起身开门。
沈渊站在门口,昏黄的灯光映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初初,为父今夜便要启程,再赴北疆。”
看着女儿眼中瞬间涌起的震惊与困惑,他喉头滚动,字字沉重:“你母亲,她的尸骨有线索了。”
沈初初猛地抽气,欣喜瞬间充满眼底,但随即,又被更深的疑虑迅速覆盖。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手指,声音绷紧:“如何能确定是母亲?这么多年了都音讯全无,为何偏偏是此时?”
“放心,”沈渊的声音低沉如铁,“此去,为父便是去确认。府中诸事……”他深深看着女儿那酷似亡妻的眼眸,目光是前所未有的信任,“便交予你了,为父信你。”
沈初初望着父亲那张早已不复当年意气风发的面容,看着他眼中强忍的泪光,一股酸涩猝不及防地涌上心头,堵住了喉咙。
看着面前那越发像发妻的女儿,沈渊眼中巨大的悲恸几乎要冲出眼眶,他赶忙转身,把这份对发妻的思念融入了这份浓浓的夜色里。
暖玉阁内,烛光摇曳。
赵玉婉僵坐在软塌上,右脸颊火辣辣地肿着,指痕清晰。她抬手碰了碰,指尖冰凉。
此刻,眼泪正从她眼中无声地流淌下来,浸湿了衣襟。
十六岁时定亲沈渊,曾是她无上的荣光。但他后来在北疆战场上却遇见了何语容,回来后还竟然为了她不惜跟自己退婚!
若非她跪求那位贵人,请动圣旨,哪来的这场强扭的姻缘?新婚夜的那杯药酒,无疑是她最后的手段了。但从那以后,沈渊对她的敬重里只剩下冰冷的疏离。
他的心,早已被何语容占得满满当当,再无缝隙。
“母亲。”
沈燕刚想安慰,门外急促的脚步声便打断了她。
“夫人!”安插在沈初初院里的眼线冲进来,气都未喘匀,“老爷,老爷要连夜去北疆!车马都备好了!”
赵玉婉猛地站起,眼前一黑,扶住桌角才稳住。
“听说……”那下人压低声音,带着惊惶,“大夫人的尸骨有线索了!”
指甲瞬间把桌木扣下一片小坑,赵玉婉呼吸骤停。
线索?那人明明说过万无一失,可如今怎的?
她下意识想冲出去阻拦,可脸上的刺痛像一盆冰水浇下。
拦不住的,她对自己说,沈渊的心,早跟着那死人飞了,何时为她停留过?
于是赵玉婉的脚步硬生生地被钉在原地。
也罢,走吧,等他回来后知道自己和那贱人的女儿已成一具枯骨,看他今后又还有何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