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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风起云涌

作者:浮光予雪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屋外一阵微风掠过,拂动了赵二娘帷帽下的素白薄纱。


    沈初初的呼吸骤然凝滞,就在那薄纱飘起漏出的缝隙间,她猝不及防地窥见了妇人左眼的景象。


    那里并非眼瞳,而是一个空陷的的深窝。松弛的眼皮无力地耷拉着,勉强覆盖住那处凹陷,勾勒出令人心颤的塌陷轮廓。


    感受到沈初初惊愕的目光,赵二娘轻抬起手拢紧薄纱,将那骇人的残缺掩住。


    嘴角像哄孩子般牵起一抹极尽温和的笑意,声音放得又轻又软:“小姐别怕。”


    “小姐……”青黛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哭腔,“之前,奴婢没说完的,就是赵姨的眼睛。”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酸楚,语速急促起来:“当年,赵玉婉母女也是赶走了赵姨,但赵姨守着这胭脂铺几十年啊,早就当成了自己的命根子,更是为了替主母守着这份念想,哪里肯轻易离开?”


    青黛的声音突然拔高,积蓄的愤怒如洪水涌出,“可那赵玉婉,不知从哪里找到了赵姨那失踪多年的酒鬼丈夫,他们竟生生地把赵姨拖了回去!奴婢怕那畜生又对赵姨动手,豁出去求了赵玉婉,告诉她这铺子离了赵姨不行,收益全指着赵姨的经营。可她呢?眼皮都没抬一下,就叫人把奴婢拖了下去。”


    青黛胸口剧烈起伏,“后来,后来她眼看着铺子的收益一日不如一日,怕这座金山要垮,才又想起赵姨,叫人把赵姨架了回来。可,可是……”


    话未说完,青黛猛地捂住脸,压抑的嚎哭从指缝间溢出。


    那噩梦般的画面永远烙印在了她的脑海。


    再见时,赵姨那只左眼已是一片骇人的肿胀青紫,曾经明亮的眼珠萎缩干瘪,如同一颗被踩烂后腐败多时的浆果。


    一滴滚烫的泪珠滑过沈初初的脸颊,留下冰凉的水痕,酸涩与心疼瞬间填满了整个胸腔。


    她望着眼前饱经风霜的老妇人,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赵姨,这些年,您,您受了多少委屈。若娘亲泉下有知,看到您如今这般模样,我……”


    “傻小姐,哭成小花猫了。”赵二娘却笑了,带着历经沧桑后的平静。


    她伸出手极尽轻柔地擦拭着沈初初脸上的泪痕。


    那动作,那眼神,一如许多年前,温柔地安抚着因摔跤而嚎啕大哭的自己。


    沈初初心疼得无以复加,一把抓住赵二娘的手,急切道:“赵姨,您跟我回府!我这就带您去见父亲,定要让他为您做主,讨回公道!”


    “现在还不是时候。”


    赵二娘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语气沉静而坚决,“当年被她们赶走或是被贱卖的忠仆,这两年老奴都陆陆续续寻回来了。”


    她浑浊的右眼看向沈初初,闪烁着一种近乎执拗的光芒,“老奴等的,就是小姐您下山,或是老爷归家的这一天。”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后日晚膳时分,老奴自会亲自登门拜见。小姐放心,老奴自有法子,让老爷清清楚楚地看看,这些年,那对母女究竟种下了怎样的恶果。”


    沈府。


    袅袅熏香在暖玉阁内浮动,正在重新梳妆的赵玉婉慵懒地挥退了来人。


    镜中映出她保养得当的脸,嘴角却噙着一丝冰冷的弧度,转向一旁犹自生气的女儿:“燕儿,你说那小贱人巴巴儿地跑去胭脂铺做什么?找那老不死的赵二娘?”


    沈燕狠狠地将手中绞得变形的丝帕掷在梳妆台上:“管她作甚!我现在只想亲眼看着那蚀骨毒快些发作,让她生不如死才好!”她下意识摸了摸那只被沈初初用藤编缠过的手臂,眼中尽是怨毒。


    赵玉婉轻笑一声,那笑意却未达眼底。


    她抬手,用染着蔻丹的指尖轻轻拂过女儿气红的脸颊,声音带着快意,“我的好燕儿,莫急。那蚀骨毒可是娘亲费尽心思从中原之外寻来的奇物,解药普天之下怕是都难觅。她沈初初,注定是个死人了。”


    之前乍见她活着回府,被惊愕不甘蒙了心智,竟忘了这致命的后手。如今细细算来,那蚀骨毒也该发作了。


    “哼!”沈燕从鼻子里挤出一声,几乎咬碎牙,“我倒要看看,这次她又有何能耐能死而复生?!”


    她恨的岂止是两次被当众撂倒的奇耻大辱?更恨的是父亲那毫不掩饰的偏袒!


    幼时开始,爹爹的鞋靴便从未踏足过暖玉阁的门槛,唯有每年她生辰那顿食不知味的晚膳,自己才能短暂地捕捉到一丝父亲的气息,可那气息也总是随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迅速消散。


    凭什么?凭什么沈初初那个贱人就能独占父亲的宠爱?难道仅仅因为她是嫡出?这念头如同毒藤,自幼年便缠绕着她的心,日夜啃噬,滋养着无边的怨恨。


    那年,娘亲附在她耳边,声音带着掩盖不住的兴奋,说:“燕儿莫怕,娘有法子让那碍眼的母女彻底消失。从此,你爹爹就只能看着我们娘儿俩了。”


    她还记得自己当时心中的那阵狂喜,像野火燎原烧暖了整颗心。


    那段时间,娘亲总是早出晚归,行踪莫测,但每次回来,脸上总带着掩饰不住的红润。


    她知道,事情正朝着她们期待的方向飞速推进。


    快了,就快了,等那对母女化作枯骨,爹爹的目光,是不是就能永远停留在这暖玉阁,只落在她和娘亲身上?


    至于那个总是对她温言软语的大夫人......沈燕心中闪过一丝极其短暂,连自己都不愿深究的复杂情绪。


    怪只怪,她和她的女儿霸占了爹爹太多太多,是她们活该......


    对,是她们活该......


    时间很快就到了后日。


    沈府书房,檀香幽幽。


    沈渊指尖拂过弟弟沈厉遣小厮送来的拜帖,目光落在一旁的点心与那本手抄《般若波罗蜜多心经》上。


    他拿起经书,翻开。


    一股陈旧纸张混合着墨香的气息扑面而来,却在下一瞬,一股潮湿的悲伤猛地从心窝炸开,瞬间窜向四肢,仿佛抽干了他的所有力气。


    他又想起了容儿......


    他尸骨无存的容儿,只余战场上那截被血污浸透的红金发带,这是他攥在怀中不肯放下的最后一点念想。


    怎就消失得如此干净?


    他固执地不肯立碑,仿佛守着这虚无缥缈的念想。万一呢?万一蓉儿还在呢?


    可此刻,手中这本为亡者超度的经文,字字句句都在宣告着一个他拒绝承认的事实,蓉儿,好像真的不在了。


    “大老爷,”小厮的声音小心翼翼地在门外响起,带着敬畏,“主子说,酉末戌初来探望,说有要事要与大老爷相商。”


    沈渊指尖几不可察地一颤,啪地合上了那烫手的经卷,喉间滚动,声音低沉沙哑得厉害:“来人,备晚膳。要丰盛些,二老爷来。”


    戌初将至,夜色微凉。


    沈渊负手立于阶前,赵玉婉温顺地立在他身侧,檐下灯笼的光晕染开一片朦胧暖黄。


    清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一人一骑利落停在阶前。沈厉翻身下马,竟未带一个随从。


    “长兄!”


    沈厉几步上前,声音里是毫不掩饰的激动与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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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切,他左手用力握住沈渊的手臂,上下仔细打量着,眼中满是纯粹的赤诚与担忧:“数年未见!北疆苦寒,长兄身子可还安泰……”


    “二弟,”沈渊唇角牵起一丝温和的笑意,打断了他,目光细细描摹着眼前人,“多年未见,倒是一点没变。”


    灯笼昏黄的光线柔和地勾勒着沈厉的面容,确实不见风霜侵蚀的痕迹,反而更显丰润白皙,只有那眉眼间与沈渊有三四分相似。


    兄弟二人虽非一母同胞,但自幼情谊深厚,如今沈厉官拜内阁学士,在沈渊北疆戍边时常有书信往来。


    沈渊看着自家二弟,心绪稍缓,目光也柔和了下来。


    然而,他身侧的赵玉婉却在沈厉目光投来时,下意识地微微垂下了眼睫。一抹不自然的红晕悄然飞上脸颊,眼神闪烁游移,刻意避开了那道视线。她声音带着刻意的轻快:“二老爷一路辛苦,快请进府用膳吧,都已备好了。”


    沈府正堂内,灯火通明。高足方桌上摆满了精致的珍馐美味,香气扑鼻。赵玉婉站在沈渊身侧,笑容温婉得体,显然费了不少心思。


    “初初呢?”赵玉婉目光扫过空位,心头猛地一跳,那股不祥的预感悄然升起。


    沈渊面色微沉,语气冷淡,显然对赵玉婉犹有未消的余愠:“她说了不必等。”随即不再理会她,径自拿起酒杯,与沈厉对饮,谈起北疆风沙,试图找回兄弟叙旧的温情。


    银箸将动,看似暖意融融的氛围被门口突兀的身影骤然打破。


    沈初初扶着一位身形佝偻,头戴白色帷帽的老妇人,一步一步,踏进了灯火通明的正堂。


    瞬间,所有的目光都死死聚在了她们身上,空气凝滞,连烛火都仿佛停止了跳动。


    “爹爹,”沈初初开口,声音清冷如冰泉,她的视线轻飘飘地扫过赵家母女,短暂停留,却如寒风吹过湖面。


    只这一眼,赵玉婉和沈燕如同掉入冰窖,浑身汗毛倒竖。


    她竟然真把这老不死的带来了!


    赵玉婉脑中飞速旋转,强压下心慌,胸膛用力挺起,试图维持一家之母的威仪。


    沈渊握着酒杯的手僵在半空,眉头紧锁,困惑地看向女儿:“初初,这是?”


    沈厉何等敏锐,瞬间察觉气氛陡变,立刻起身,拱手欲告辞:“兄长,看来小弟今日来得不巧,恐扰了家事,不如……”


    “无妨!”沈渊袖袍一挥,语带坚持,“都是一家人,二弟坐。”他目光重新落回沈初初身上,带着询问,“初初,这位是?”


    “老爷!”一声沙哑凄厉的哭喊骤然响起,盖过了所有声音。


    扑通!


    那戴帷帽的老妇人挣脱沈初初的搀扶,重重跪倒在冰冷的地砖上,额头狠狠磕下,发出一声闷响。


    “今日老奴斗胆擅闯,坏了规矩!老奴认罚!”赵二娘的声音带着哭腔,却透着一股豁出一切的决绝,“只求老爷容老奴把话说完!说完之后,要打要杀,老奴绝无怨言!”


    沈渊听着耳熟的声音,再看那佝偻着的身影轮廓,心头一震。


    这不是蓉儿一直敬重的赵二娘吗,“二娘快起来说话!”他下意识就要上前搀扶。


    “老爷!”赵玉婉脸色煞白,声音拔高,带着前所未有的慌乱,试图阻拦,“先用膳吧!这老奴不懂规矩,冲撞了贵客!妾身这就带她下去,有什么事晚膳后再……”她说着就要去拉赵二娘,想把人先弄走。


    然而,伏跪在地的赵二娘猛地抬起了头。


    一只枯瘦的手,颤抖着缓缓伸向那遮住面容的白色帷帽边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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