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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鱼宰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91章  她爱秦落什么


    沈一逸躺在床上。


    这是她们接吻过的小床, 沈一逸翻身把被子揉成团抱在怀里。


    秦落如果在,会允许自己这样搂抱她。


    「没有谈,但我们接吻了」


    曾被秦落亲到发麻的耳朵里反反复复回荡这句话, 沈一逸闭上眼, 眼前都是和秦落咬.吻瞬间, 甚至她还能闻到秦落发甜的鼻息。


    再睁开眼, 唇齿间微凉的泡泡, 颈间柔软的味道都消失不见。


    代替它们的都是新的想象。


    秦落和宥柠…


    原来她不是故意。


    想象化成恐惧, 具象到实处是沈一逸半夜起床换了套新床单,以及身上的T恤, 折腾了好久才肯睡下去。


    什么梦也没做,断断续续睡到清晨四点。


    这些年伏案工作, 剖起尸就五六个小时, 腰部损耗严重,家里又是小床太软,阴雨天一催化,沈一逸醒来时腰酸背痛,坐在床边缓了好久。


    天还没亮, 街道湿漉漉的。


    「我喜欢她,但她和别人接吻了!」


    ….


    「那天明明说好了要去剧团接她, 为什么没去!」


    影子不停地在旁边重复….


    沈一逸垂头搓脸,人发疯的时候只有情绪, 事后冷静下又都是后悔、紧张。


    昨晚是真的疯过头了。


    她眼前浮现沈钦文昨夜的表情,是不可一现的愤怒,唉, 她那儒雅的爹不知得气成什么样子,回房后竟没喊自己起来吃饭。


    嗯, 肯定是气晕了。


    沈一逸叹气,她打算趁沈钦文没醒溜回上海,留出距离给彼此消化,她相信过段时间爸爸会想明白的。


    她这样想着,起身推开房门。


    谁知客厅的灯亮着,沙发上是颓废的身影,倦而困乏的仰靠,似乎是在闭目养神。茶几上很凌乱,除了左边一沓报纸,还有厚厚的几本笔记,搁在本子上的是一副她未曾见过的老花镜。


    “醒了?”


    沈一逸嗯了声。


    “饿了就先把饭吃了,不饿就过来坐好。”


    父亲言语肃厉,是儿时犯了错会用的语气。


    沈一逸从小没怕过沈钦文,认为父亲只是纸老虎,甚至都不用哄,只要拿出成绩单、收拾好个人卫生,父女之间便可相安无事。就连她捅韩城也从没有因为父亲而犹豫过半秒。


    面对沈钦文她总是能不计后果。


    但此刻,沈一逸看他紧闭的双眸,突感紧张,她缓缓走到沈钦文对面坐下,“你昨晚没睡吗?”


    这话问出来,连她自己都内心有愧。


    沈一逸停顿半晌又道:“爸,昨晚对不起啊。”


    “没什么对不起,和秦落如何终究是你自己的事。”


    沈钦文终于睁开眼,他神色暮沉,倦容沧桑,就连声音都暗哑。他想了一夜,用光了他半辈的阅历与认知,最终不得不与这个事实妥协。


    他甚至在彷徨不安中嗅到了一丝侥幸。


    侥幸她还对情感抱有希望,期待有人能陪着自己度过一生。


    沈钦文抬手指向桌面那一厚摞,“这是所有关于你妈的报道,有报纸、杂志,还有文摘。”


    沈一逸抱起那堆报刊,纸张干净没有折角,按照时间顺序整整齐齐码放,最底端的报纸比她年纪都大,似乎她未出生之前的报道。


    “那是你母亲的工作笔记、日记,以及对你的教育记录。”


    教育记录?


    沈一逸顺着父亲手指看向笔记本,从未听沈钦文提起过。在印象里,母亲留下的书写痕迹仅有自己作业上的批改。


    她立马拿起翻了两页。


    头几页都是母亲生育后留下的,规整的字迹,是对女儿未来的规划与期待。大到早教课程,小到饮食睡眠。每天井井有条,十分精细。她翻看着,却对这些字迹感到陌生,仿佛在偷窥大洋彼岸外某个奇怪人生,她与母亲相处不过九年,早已远离的细节与习惯,一时间让她无法对字体靠近。


    “还有家里的存折,里面是我和妈妈给你留的,加上你自己的存款差不多能在上海付首付,你拿走吧。”


    “爸….”


    沈一逸呼吸局促,她难与父亲对视,只是盯着膝盖上的日记本,“昨晚我没控制好情绪,我只是…”


    她只是想短暂的、哪怕只是一瞬逃离这个枷锁。


    但她从没想给父亲套上。


    沈钦文叹气,“我已经老了,说不定哪天我就去和你妈团聚了,家里的一切迟早是要给你的。”


    沈一逸觉得懊恼,“你还年轻着,说这些干什么。”


    “这是生命很自然的更替。”


    他已接七十多岁,视力衰弱,熬了整夜后连女儿都看不清,自己在女儿出生时从未预料会有天跟她这样谈论起自己的死亡,哪怕妻子离世时他不敢提,女儿做了法医他也从不过问,活着的人总讳忌这些。


    “你是法医,明明比我更懂这些道理,我总有一天会死。”


    沈钦文为了让自己像个父亲,不得不戴上眼镜,大概是做父母的本能,总想给自己树立起威严。


    “你妈为了和我在一起,曾和你外公大吵一架,她那时与我说,虽然是父母给了生命,但却是生活给了其他,日子到底是苦是甜要看自己如何选择,我赞同她的话,所以现在讲给你听。”


    “不要对那些不可抗力的其他,过度执着,因果倒置。”


    他轻声,哪怕父女之间会因为内疚而心痛,也不想让担子只落在她一人肩膀。昨晚他在雷声里清醒,看到女儿眼睛里还带着希望。


    她对同龄人的嫉妒,对秦落占有,以及对自己的恨与苦痛,那是青春期里消失的敏感,是他曾渴望她能获得的新生。


    所以沈钦文才觉得自己不是妥协,而是侥幸。


    “比起你没记住凶手的——。”


    “爸!”


    沈一逸将笔记本合上,皱眉道:“别说了。”


    沈钦文必须得说,他才知道那个影子没离开过女儿,它被女儿隐藏的很好。他不能再听心理医生的鬼话,任由着沈一逸逃避,每次都打断或绕开这个话题。


    “比起你没记住凶手的样子,我的责任确实更多,那天如果不是我有事,耽误了去接你和妈妈,也不会出事。”


    如果不是他纵容女儿要去饭店庆祝,就不会跟辅导老师请假,那沈一逸当时就不会出现在家里。如果他那天在剧院接到老婆,老婆就不会被人尾随至家。


    所以与其说女儿因痛苦失去了记忆,导致凶手潜逃在外,不如怪他为了升职和领导周旋,而导致全家遭此劫难


    女儿忘记凶手仅仅是案子的转节点,而他或许是齿轮转动的助力者。


    在他这里根本没有因果倒置。


    但那年他不是九岁,而是四十岁。


    他已经拥有欺骗自我的本领、在痛苦中推卸掉的因果的恶习,懂得命运总会撞上顽石的道理。


    命里的其他已经在他身体里流过,他放弃了苦,选择了甜,选择了轻松翻越那座大山往前看。


    而十岁的女儿不懂那些道理。


    “是爸的错。”


    沈钦文闷声,泪光在眼眶踌躇半天,最终忍不住痛涕起来。他双手盖住荒凉垂暮的脸,泣不成声道:“爸也不知道怎么劝你放过自己。”


    可他放下时却意外的简单。


    如同昏沉地睡了一觉,大梦消散,灰烬里蜷缩着婚未烧完的残角——她给自己留下的沈一逸。


    沈钦文这么多年从不问女儿,徐梦有没有托梦给她,有没有在梦里说她的遗憾,或是,有没有责怪他,没把女儿照顾好,让她忘不掉这些害怕


    他不敢问,因为徐梦从来没到梦里找过自己。


    “如果喜欢秦落能让你放弃过去,那爸爸愿意接受,如果买房能让你安心生活,那爸爸可以把房子卖了去住爷爷的老房子。”


    他在这场苦难中已经老去,可女儿还年轻,他想让她停下来。


    “如果你一定要找到凶手才能够停下,那我和你一起努力,让噩梦结束在我有生之年。”沈钦文几乎是祈求,“人死不能复生,你才三十多岁,爸爸…只求你不要折腾自己了。”


    “我知道了。”沈一逸双眸含泪,她攥紧手里的笔记本,“你放心,我也没折腾出什么。”


    虽沈一逸嘴上说着自己不折腾,但她回程前没忍住,坐在车里哭了半小时,肿了眼,又趁雨天开车回上海,名义上确实很折腾。


    还好她惜命,开车从不走神。


    等到了办公室被林普平撞见问起她眼睛怎么肿了,才恍惚中去回忆这场父女对话。没有如释重负,也没有幡然顿悟 ,她平静地看向带回来的手提袋。


    ——比起眼泪和忏悔,线索才最重要不是吗?


    小王恰时敲响了她的门,“姐,二楼301室开研判,齐英俊案子说是有线索。”-


    会议室挤了不少人,沈一逸身为鉴定科主任,又是受害人尸体的主检,坐在案件负责人右手边,她旁边还坐着刑技主任。


    证据太新,警员还没来得及做ppt,而且这种加密汇报文件有泄漏风险,只能全凭大家自己用本和笔记录。


    “这个受害人身上有3个官司,我们审核了法院文件,了解到这个齐英俊在做主播之前在杭州做过一阵医美销售。”


    开口是朴峥,案子负责人。


    他道:“这种销售类似于传销拉客,做个鼻子要8万,但是拉一个朋友来做,就可以便宜一万块,做单提成很高,只要客人上了手术,他就能拿接近三千块,不同类型的手术,提成价格也不同。”


    “小李昨天跑了趟杭州,了解他待过的这家医院,他工作了三年,差不多赚了八十多万。”


    七八年前,直播行业猛增,各类网红开始追逐颜值,各类非法美容院、整形医院在长三角地带层出不穷,导致警队里接到医患案数量激增。


    为了市场稳定,长三角曾多次联合执法,警方、市监局、海关也一同打击非法牌仪器走私、宣传不当的专项整治。


    沈一逸当时在省厅,也跟着参与过鉴定改革,跟着专家研讨了关于医美毁容的相关鉴定问题。


    “有关于他的客诉很多,大多数都是虚假宣传,导致手术与预期不符。而官司是手术恢复后,出现了功能性的问题,其中有一位因消减鼻甲而导致空鼻症,最后紫砂死掉,家属将医院和他告上法庭。”


    对于人的视觉而言,容貌审美的判定是社会给的,但从鉴定角度而言,美貌对人是毫无用处的,毁容的标准只从瘢痕面积、功能障碍来判定,最多加上心理损伤的评估。


    比如齐英俊,沈一逸虽然没有割过他的脸,但从尸表损伤的皮肤组织来看,他对自己的脸下了大手笔,甚至他不满意现状,一次次的去医院修缮,调整。


    沈一逸捅了下刑技主任,悄声问:“老冯,他女朋友长什么样?”


    “啧啧,挺丑的。”老冯咂嘴,掏出手机开始在群里寻找,随后点开一张身份证照片,“你看,是不是不好看?”


    他嘴里的中规中矩,是扎着马尾,面容无畸形、无明显残伤的女孩,可能是微微过长的眼距,导致从中庭看去稍微有些别扭。


    在沈一逸眼里这是个普通女孩,但在老冯眼里却用挺丑形容。


    那对面容有极高要求的齐英俊来说,他在爱这个女孩的什么?


    爱她什么?


    想到爱,她的思绪莫名其妙沸扬起来,对着空白的纸张出神。


    对啊,她爱秦落什么?


    第92章  请问你是??


    “齐英俊从整形医院离职后开始做自媒体, 我们和直播平台交涉过了,拿到了后台部分信息,大概有这些内容。”


    朴峥开会之前拉了个大群, 随后示意同事将资料传进群消息。


    噼里啪啦十几条视频, 沈一逸随便点开两条, 大多都是美妆视频, 从扮丑再到变美, 通过氛围感的灯光和特效加持, 视觉冲击力极强。


    “燃眉公司是五年前在南京成立的mcn公司,靠直播带货、广告、电商运营、IP授权这几个方面盈利。从今年燃眉开始签约大量带货主播, 齐英俊就是其中一个男主播。”


    “因为这个燃眉内容主打女性赛道,所以签约男性主播曾在网上引起热议, 而且前段时间, 燃眉因为与罗格斯有过商业纷争,还陷入网络争议。”


    老冯歪头看向小朴,“罗格斯?”


    他似乎对这个名字很诧异,“就那个被毒死的外籍人士投资的公司?”


    沈一逸皱眉,关于商毅案子的研判她没参与过多少, 自己负责鉴定复核,只需要校准主检报告走流程即可。


    但看老冯这幅反应, 罗格斯应该是多次出现在研判会上。


    她放下笔,两手抱在胸前, 聚精会神起来。


    朴峥对着老冯点头,“那个案子虽然不是我负责,但我听说了。”


    “因为两个案子都是毒杀, 受害人背景都与罗格斯在一定程度上挂钩,虽然还没有具体线索可以并案, 但罗格斯是我们目前的重点监控对象。”


    监控对象 ….


    沈一逸沉眸,将眼前的本子和笔重新调整位置摆放,她自觉能被警局打上监控标签的对象都没什么好下场。


    虽然她知道秦落肯定不会犯法。


    但刘佳就不一定了….


    前段时间在搜公益项目时,沈一逸顺便了解过助农直播的运营情况。


    刘佳企业近两年的快速资产扩张,产生了显著的溢出效应。


    就说助农直播的风波。


    助农直播在当地拉动了十几亿的营收,推动建成了万吨级的冷链物流仓,但负向效应同样显现,直播间茶叶引流定价的策略,致使当地300余家实体茶商被迫降利,大量茶商销售骨干转型网络直播,导致实体服务断层。


    而引发秦落崩溃的“以次充好”的事件,对区域茶商信誉造成持续性损害到目前还没减退。网络好与不好,是一夜之间的事,但波及范围却是可持续的。


    可她发觉刘佳事后并没有要停手的意图,她好像根本不怕自己会死在风浪里。


    她归拢好资源,向当地政府索要了更多的地,准备发展"乡村孵化",在县城范围内实验性孵化了几个三农账号,搞品牌联名分成的模式,后用罗格斯矩阵推疯狂流,实现账号两周快速到达十万粉丝,并在齐英俊死的前两天,达成了新号单场销售破百万的成就。


    前几天刷宥柠动态太多,大数据还是沈一逸推送了罗格斯相关帖子,听说刘佳弄的直播公司即将成立,让罗格斯成为资本隐形在身后。


    步子跨得太猛,真的未必是好事。


    沈一逸想象不到如果罗格斯再次陷入风波,那会是多大的影响。她旗下的主播、艺人、网红会不会跟着公司遭殃,那些学者IP会不会塌台,以及《她杀》….


    沈一逸想到这里,忽然一阵揪心。


    她不敢想象假设真的有这一天,秦落该多么的痛苦。


    老冯摸着后脑勺,摇摇头,“这起案子从痕迹上定证据有很多难点,案发现场我们没有采取到特殊指纹、脚印。你们去现场看过,这人家里和仓库似的,大量的彩妆盒子要都提取指纹是很复杂烦琐的。”


    沈一逸顺势接了他的话。


    她点头,“尸检物证方面我们也同样很有困难,送去实验室的衣物上没有发现相关证据,他在直播过程中自己服下了毒,因为他存在有凝血功能障碍的病史,以及有整容史,按压、吞服带毒美妆蛋后,经过高温直播灯的催化,导致迅速死亡。


    法医和痕迹表示有难度,那这个案子寻证的突破口就得提高百倍精力,毕竟凶手不在场,作案工具上没有指纹,证据链断裂。


    就算抓住凶手,用线索直接定罪也是令人头疼的事。


    老冯着急道:“朴组,你不是说有新线索吗?说来听听。”


    “我们走访了小区、询问了家属与亲友,发现这个齐英俊有严重的焦虑症,他对某些的工作人员态度恶劣,每次出差或者是参加完活动,都以各种名义侮辱助理。还有他曾在小区内对其他网红动手,导致对方鼻唇破裂,去做了鼻子修复。”


    沈一逸想起同楼层住户门口装的监控,开口问道:“你们有问过他女朋友吗?他是否有严重的暴力倾向?”


    走访的警员道:“有,情绪不稳定时会辱骂和扇人耳光,但不没有使用过器械进行攻击。”


    老冯办案经验老道,凭第一直觉道:


    “那仇杀的嫌疑很大。”


    警员附和道:“是的,几乎是无差别攻击,他连女朋友和父母他也打,有不少网红都被他打过,但鉴于他道歉态度诚恳,并且每次赔付金额较大,最后都选择私下和解了。”


    作为在场不多的女性,沈一逸忍不住问:“那他女朋友呢?这个叫唐遥女孩是和齐英俊有利益捆绑吗?怎么遭受暴力还不离开?”


    “这个唐遥被齐英俊洗脑了。”


    朴组长叹了一口气,无力道:“得知齐英俊死讯后,唐遥在我们警车上哭晕了,问询时也是抽噎到没办法说话,感觉她爱对方爱的死去活来的。”


    沈一逸对这个回答相当困惑。


    如果一件事损害到了个人利益与理想,那爱能否成为超越性的力量,重构价值排序。


    她为什么会这样坚定的爱着齐英俊。


    为什么自己就不行?


    这道题让人感到疑惑。


    “后来唐遥自己说离不开齐英俊的原因,是因为对方带她见过了更大的世界,她是个农村女孩,在杭州在他家做家政,几个月后齐英俊就对她表白了,刚开始她不敢答应,觉得齐英俊赚的多长得帅,两人不合适,但这个男人持之以恒的追求让她卸下了防备,她在尝试交往了半年后就和他同居了。”


    沈一逸疑惑的拿起笔,耳朵虽然听着,手却在本子上划起了表格。


    横轴是目标、成本、以及爱。


    纵轴是效益、折损、以及可能性。


    可当她刚想思考与秦落恋爱可行性时,权衡情感与现实利弊的计算器一下宕机。


    她有什么可计划的呢?


    秦落和宥柠接过吻了,而且郭瑞说过秦落很绝望,还有刘佳说秦落准备新生。所以她在这里列表格做计算又有个屁用。


    烦躁感油然而生,她将笔扔了,双手抱在胸前盯着那个表格走神。


    “同居后齐英俊把钱给了唐遥,唐遥就辞掉了工作,一心一意照顾对方。但恋爱后她发现齐英俊有暴力倾向,不止一次动手打她,但她碍于对方长得帅,收入多,家里pua她说再也找不到这样的男朋友,多方劝她忍忍。直到搬来上海,齐英俊死前一个月,两人因为闹矛盾对方把她打到医院,唐遥这才回了老家,是对方不停的求和,甚至给了爸妈三十多万的补偿,家里这才催促她回上海。”


    沈一逸听到这里皱起眉,阴沉着脸,反问:“不会是这个男人不动手打她,而改成打其他工作人员,她才没选择离开。”


    警员眼睛亮了,“不愧是你,主任!你说的对。”


    沈一逸猛地扭头,“老冯…你在家搜到老鼠药吗?”


    “搜到过。”


    沈一逸又问:“是集市上能买的那种瓶装的?”


    老冯见沈主任神色不对,手从胸前放下,坐直了腰板,“对啊,怎么了?”


    沈一逸有三秒迟疑,冷冷开口:“是没开封,全新的,摆放在厨房下水口的橱柜里吗?”-


    “这茅台礼盒我都没开过封,今天为了老欣,我特意拿来了!”


    在商毅经常去的的私人会馆,李文萍包了最大的宴客厅,秦落坐在圆桌的陪酒位置,宥柠坐在她旁边。


    “重庆场地,多亏老欣,帮我省掉不少麻烦。”李姐边说打开了礼盒包装,宥柠立刻起身帮忙开瓶。


    这顿饭已经吃了快一小时了,秦落喝的有些麻木。虽说前段时间天天和宥柠在夜场泡,但啤酒对她来说就是小麦饮料,好的洋酒也不太会太快上头。


    但今天这场饭是红的、白的混着喝,秦落好久没出来参加应酬,肝脏分解还适应不了这种节奏,她稍微有些不习惯。


    “这都是我们工作,应该的。”


    说话的叫欣伍正。


    是《她杀》律师团队的主控律师。


    他的团队服务于娱乐圈各种剧组,在剧组处理合同、ip侵权,网络告黑等业务…


    鹿希被警察带走后,他立马给李文萍提了各种建议来规避风险,前段时间重庆外景场地因为拍摄和合作方发生了冲突,也是他第一时间飞去解决。业务上非常负责。


    “我女儿特别崇拜你,经常在家刷你读书会的视频。秦老师你做的很多事,真的有意义。”


    欣律师趁着酒局闲聊,偷摸地又递上酒杯。


    秦落微微碰杯,客气道:“谢谢。”


    如今饭局上有十五个人,除了要更换的摄影团外包商,还有欣五正以及联合投资代表,大家在酒局上喝两口聊合作,也算是稳定军心。


    但这个欣伍正不仅爱喝酒,还爱劝酒,弄得坐在陪酒位置上的秦落骑虎难下,尽管这人利益关系不大,但她不得不喝。


    宥柠见秦落喝不动,主动替她挡了好多杯,喝得最后酒局散场时,她几乎是搀扶着秦落出的会馆大门。


    今天展骆没来,秦落给他放假了,来之前秦落只通知刘佳,但没通知刘佳的司机来接。


    秦落看了眼时间接近凌晨,不想麻烦别人,她决定自己找代驾。


    宥柠不放心,秦落划拉手机屏幕双手都哆哆嗦嗦的,光找个代驾有什么用?


    “我陪你回去。”


    听到对方要跟自己回去,秦落立马将人推开, “不用,我自己可以。”


    “你喝太多了!”


    “还好吧。”是生理上的难以控制,秦落不自觉地微笑起来,“我觉得那瓶茅台一定是假的,不然我怎么可能会晃。”


    “诶!你别倒啊。”


    宥柠见秦落摇晃,身体倾斜,立马上前扶住。


    但宥柠也不敢碰秦落的腰,上次接吻验证码已经输入错误,再来两次,秦落这台设备及大可能对她彻底锁死。


    “是你喝太快了,那欣老头心思不正,神经病,喝酒还带灌人——”


    “呕——”


    宥柠话都没说完,只见秦落扶着会馆门前的圆柱,对灌木丛一阵呕吐。


    一定是假酒!


    秦落觉得她胃里都是水,身体沉甸甸弄得人头重脚轻,要不是假酒她定不可能醉成这样,她喉咙火辣地发涩,她想起身努力平息胃口的翻搅,却难掩呕吐感再次来袭。


    她在吐,手机还在响。


    看了眼还是酒局上不停打来的陌生号码。


    读书会前台和她说过,陌生电话打来两次以上不太会是诈骗,更何况她也没什么好骗的了。已经打来五六次了,大概是刘佳的司机打来的。


    她吐着,背过手将手机递给宥柠,示意她帮忙接听。


    宥柠倒是对这份特权感到欣喜,拿过手机连忙按下了接听。


    “喂?”


    声音模糊,沈一逸没听清,但她着急秦落的安危,不假思索道:“你现在在哪呢?”


    反倒是宥柠听清了对方的声音,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半晌。


    她选择了让彼此都不尴尬的回答。


    "不好意思,请问你是?"


    第93章  谁能放她进云顶


    请问你是?


    四个大字, 字正腔圆,沈一逸听得清清楚楚,那是宥柠的声音。


    心底的酸意大过了警惕, 沈一逸在另一端沉静。


    昨天开完研判会她回宿舍睡觉, 梦里有个女人在抱着她安睡, 她分不清是徐梦还是秦落, 她能感受到对方的温度, 温暖的手掌抚过后背, 轻柔、柔若无骨,但她腕上戴了一块银表, 是那块表将她硌醒。


    惊醒时才凌晨三点,她一点睡的。


    室友不在, 云层遮月, 除了影子和她对望,房间里光秃秃,鸦雀无声,一股强烈地失重感压倒而来,夜航迷失。


    如今听到宥柠的声音。


    那种失重感再次来袭, 从头到脚的涨泡,沈一逸觉得自己被裹得很紧很紧。


    沈一逸讨厌这种情绪, 它会影响判断力、决策,以及与别人说话的态度。


    明明宥柠没有做错任何, 但她觉得厌恶与嫉妒,甚至产生了防御性攻击的意识。


    她冷道:“我是沈一逸,秦落呢, 在哪?”


    宥柠不慌不忙,“哦, 是沈主任啊,您等下。”


    宥柠转身将手机递了出去,“秦落,是刑科院那边的沈主任电话,你看要不要接一下。”


    呕——


    秦落吐到胆汁过喉,抚着胸口,哪还管得了什么沈主任,她脑子只闪过一句话:假酒制造商害人!必须得抓去坐牢!


    她蹲在地上摆手,“不接,挂了。”


    “沈主任,秦老师她现在不方便,您要是有什么急事——”


    “你们现在在哪?”


    十月晚风虽凉,但吹不出风燥声。


    沈一逸只能通过坏境音判断,秦落和宥柠不在封闭的空间里,但车流声不大,无法准确判断出是否在闹市区。


    刚秦落还传出了呕吐声….


    沈一逸冷声问:“她又喝多了吗?”


    “沈主任,这个….我就不太不方便回答了….要不您看——”


    诶?!


    耳边的手机被秦落一把夺走,力气很大,宥柠差点没晃倒。


    不就是挂个电话,有这么难吗?


    秦落狼狈地扶墙站,喉咙里还有异物感,但她压住胃里的难受,尽量让声音听起来平稳。


    “有什么急事吗?要打这么多通电话?”


    “我电话来想问你在哪,你现在单独出门会有危险,涉及到生命安全,案子情况我电话里不方便透露太多。”


    “是吗?”


    秦落冷冷清清的,陌生道:“不方便说就别说了。”


    幻想可以让人忍耐一切。


    但高.潮段落过去,幻想破灭,就再也没有原木桌、没有婚后场景,也不会有火光,关于早餐的畅想。


    吃葡萄还是草莓,就和她用逗号与句号一样普通。


    文章段落结束了,那sign背后的角色会随之停止悸动,再无平仄。


    沈一逸耐心道:"秦落,我——"


    “不想听。”


    秦落不想听到任何会搅乱自己的话,她伸手整理碎发,“别再打来了。”


    呕——


    挂断电话,她猛地转身弯腰。


    秦落被自己的决心吓到呕吐。共情力太好的作者确实不能和体验快感精密勾连,不然自己也会死掉。


    她胃里的酒水都吐光了,什么也没吐出来。


    “没事吧。”


    宥柠担忧,伸手隔着西装拍她的背,“我去帮你买瓶水。”


    “不用了。”


    秦落挺直身恢复冷静,用包里找到湿巾纸,抽了一张擦干净嘴。


    她笑笑,为自己刚才干呕解释道:“我怎么可能有事,都怪李总买的假酒。”


    林普平觉得自己好倒霉,最近案子太多沈主任心烦意乱,总莫名发邪火,他为了不惹主任生气,昨晚特意加班赶pp,直到凌晨一点。


    谁知道警队这些老古董笔记本,开个机都要两分钟,加入投屏设备后,整个卡顿到死机。


    研判会议出现了两分钟的停滞。


    他原本想着等等看的,谁知道却被主任一把推开,坐在他位置上二话不说开始修,结果键盘刚敲了几下,电脑又砰地一声合上。


    “不要用ppt了,你直接用公件汇报吧。”


    她好像有点耐心,但不是很多…


    鉴定文件太多,林普平来开会之前没分类整理,他怕被骂死,所以小心翼翼地提出换台电脑试试的建议。


    原本以为会撞枪口,谁知沈主任竟然同意了。但他抱着电脑快步跑来,却见沈一逸站在走廊窗口,盯着手机屏幕发呆。


    “主任,我检查过了,电脑是好用的。”


    “今天不要开了。”


    ….


    当初是你要开的,现在不开就不开?


    “那”林普平指着会议室里的同事,又指指自己刚抱回来的电脑,“过两天要放假,大家都轮班,没时间再开研判了。”


    沈一逸看了眼腕表,“本来也是加班,阶段研判过几天再开也行,到时候通知小范围参与就好了。”


    “您要赶着去顶楼实验室?”


    “麻烦你转告,早点下班吧。”沈一逸没必要把行程通知下属,她转身走了,甚至还是小跑。连会议室里的薄外套都没拿。


    「不方便说就别说了」


    还好公安大厅在市中心,门口伸手可以拦得到出租车。


    「我不想听」


    呼——


    沈一逸坐上计程车,在后排深呼一口气,她忘了公共交通很脏,没拿酒精湿巾擦手。


    因为有比洁癖更令她痛苦的存在,像鬃毛里长了虱子,痒,但挠不到后,容易变得痛起来


    「别再打来了」


    原来,被人判上死刑是这种感受….


    司机扭头看向着急的女士,“去哪?”


    “云顶。”-


    车停在地库,秦落提交了订单,代驾师傅骑着他的小车走了。


    秦落仰靠着,迟迟没有下车,刚才吐得过于激烈,咽喉灼烧感还没有消退,姨妈痛也跟着发作,身体犹如大面积烧伤地辣痛。


    纷乱。


    处理工作时确实不容易有焦虑心态,尽管她对推杯换盏感到麻木,可一旦安静下来,那种不安又会来临。杯子与杯子碰撞,视野与信息流动,人们的轮廓因碰撞而产生细碎地杂音。


    很响,就觉得纷乱。


    秦落想翻一片止痛药,她记得以前王溪在时,月月痛,月月买,手扶箱里到处是吃了两片就被遗忘的止痛药。


    于是她弯身去开手扶箱。


    u盘,笔记本,笔,胸针….以及收集来的插在雨刮器上陪赌的小卡片。就是没有止痛药!


    秦落很少痛经,想来家里也是没有药的,她坐在车里打开外卖软件,最近最快的要点下单了布洛芬,随后捂着腹部下车。


    刚关上车门,电话响了。


    是物业。


    “秦小姐,这里是云顶管家中心前台,门卫说有您的访客,方便您在app上查看保镖系统,确认对方身份。”


    “大晚上哪来的访客?”


    “访客没有提供姓名,麻烦您登陆app查看。”


    秦落点进智障app,在业主保镖系统里查看了来访记录视频,是门卫监控拍摄到的画面。


    来者是沈一逸。


    她穿了件黑T恤,双手抱在胸口,站在门口台阶上安静等待。


    “告诉她,我人在家,但不方便见客。”


    前台礼貌道:“好的,秦女士。”


    “哦,还有,把这个人脸帮我识别,以后她来访都说我不在。”


    “好的,我们待会为您处理。”


    秦落突然想起刚刚下了单,“对了,我还点了个外卖。”


    前台犹如人机,“好的,我们待会让管家帮您送达,短信通知,记得查收。”


    值班的安保经理每天都要处理无数被标记的“危险访客”,住在这有的业主非富即贵,访客不是来求人就是来讨债,但这种衣着朴素的访客实在少见。


    他处理起来游刃有余,“女士,秦女士托我转达,她已安全到家,但时间太晚,今天不方便见您了,您看改天再约她好吗?”


    安全到家,但家里万一不完全呢?


    但她此刻受制于访问权限而站在这里,应该安保系数挺高的…


    可那个宥柠谁能保证呢?


    宥柠就住在齐英俊对面,刑技给的凶手侧写是女性,所以她也逃不开自己的嫌疑列表。


    沈一逸问道:“秦小姐是自己回家的吗?”


    经理和善地笑了,“秦小姐说了她已安全到家,您现在可以离开了。”


    沈一逸倒也做不出警察证件来以权谋私的事。


    只能干着急,两个手掐在腰上,“那我想知道,你们安保系统出发警告的机制什么?”


    ….


    安保经理神色开始迟缓,皱眉道:“女士,请您离开。”


    夹的!!


    沈一逸掏出手机,想给刘佳打,但她也不想轻举妄动,她不排除秦落外罗格斯里的任何一个女人。


    于是她把电话拨给了陆诗邈。


    电话刚接通,她就道:“小陆,我要进云顶。”


    “啊?!什么?云顶有案吗?”


    沈一逸瞪了两眼经理,捂着手机转身,“倒不是云顶有案…”


    说出口有些难为情,她思虑三秒后道:“秦落住云顶。”


    “哦哦。”陆诗邈对着卷子挑灯夜战,两秒后反应过来,“物业不让你进是吗?可我们今天不在云顶。”


    ….


    听起来像是拒绝,一波三折会让人想打退堂鼓,沈一逸不喜欢求人,为此有些无力,于是她沉默着。


    就这么安静了十几秒。


    随后,内敛又冷清地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事情陆诗邈和我说了,你进云顶是要做什么?”


    呼,听到是薛桐,沈一逸松了气。


    她和薛桐很熟,尤其陆诗邈备考这段时间,她们有交流过选学校的问题,以及她薛桐是个讲理的人,只要讲清楚缘由,她肯定会帮忙。


    “我朋友住在云顶。”但这个理由不够充分,毕竟她现在被拒之门外,“我们前段时间吵了架,她现在不想见我。”


    薛桐不作声。


    对她而言:如果对方不想见,又何必多做打扰,这样强行见面只会两败俱伤,但她和沈一逸不是朋友,不想劝说。


    “我手里有两个案子….”沈一逸好纠结,着关于公安系统的回避政策,如果今天踏门进去,地域通信管理很有可能监控到她位置,到时候案子涉及到秦落,她就没办法插手了。


    她不能不插手。


    她不会放任案子朝不可控的方向发展,更不允许惨案再次发生,交给哪个同事她都不放心,保不准她们警队也有粗心大意地刑警。


    “我担心她的安危,我向你保证,我只要确认秦落是安全的,我就马上离开。”


    “秦落,是那个写公众号的女作家。”


    薛桐知道秦落。


    当年秘书室曝光大学教师猥琐案时,罗格斯是唯一没收钱、曝光量最大的公众号,直接把畜生推到风口浪尖。


    后来红龙秘书室汇报,她就记住这个公众号了,现在隔三差五还看看推送呢。是个很正直的作家。


    “你认识她?”


    “听说过。”薛桐笑着,随后转移了话题,“那你得保证她的人身安全,不仅是别人,你也得保证。”


    沈一逸知道对方是个有严格纪律的人。


    “我保证。”


    薛桐电话里沉了五秒。


    “好,那我放你进去。”


    第94章  “沈女士,下雨了。”


    挂了电话两分钟而已。


    只见安保经理接了电话, 隔着老远打量沈一逸。


    他好纳闷,但却不敢表露太多。


    二栋是云顶的楼王中的王,每一户业主背景, 他心里门清。


    放这位身着朴素的访客进来的业主姓薛。


    对方讲沈女士是她重要的朋友, 要去家里取材料, 要好好接待。


    这通电话不是从管家中心打来的, 是从会馆打来的。


    业主里没几个姓薛, 就像隔壁会馆没几个姓雷的道理一样, 云端会客馆得罪不起这样的业主。


    就算是让自己立刻八抬大轿将沈女士抬进去,他都得遵从。


    淅淅沥沥的毛毛雨吹了一晚, 沈女士没穿多少外套。


    经理从门卫储物格内小心翼翼地取了把伞,Pasotti手工双层防晒款, 会馆vip业主的基本配置。


    但置业客户也分三六九等, 如果刚刚是秦女士来电,他也不会打开这把伞。


    “沈女士,下雨了。”


    体感很小的雨,在沈一逸这里都不算雨。


    但她来不及看,伞就规矩地撑在了她的头顶, 经理站在雨中,双手持着伞柄, 半弯身姿道:


    “我送您进去。”


    沈一逸倒是没疑惑对方态度的转变,却惶恐他半弯下的腰。


    她很少对人这样弯腰, 没有自尊的屈服,但除了在母亲碑前。


    “谢谢,不用伞。”她急着摆脱他, “我知道怎么走,你不要跟着我了。”


    “云顶很大, 如果您一会走路觉得累,可以呼叫我。”


    经理没收伞,单手从西装口袋里掏出名片,但在双手递上和收伞之中,他选择了单手递上。


    “每隔十米有一块黄色地砖,上面有编码,我可以精准您的位置去接您。”


    沈一逸看了地面的独特设计,黄色的地砖像是金子。


    对方持之以恒,将伞柄向前推,“伞您拿着,小心感冒。”


    伞柄嵌着水晶,看起来就很贵,沈一逸赔不起,也想给薛桐惹麻烦,她摆手道:“真的不用。”


    说完闷头往前方走去,但走了两步,又回头。


    “现在能告诉我,你们安保系统发出的警告机制是什么了吗?”


    经理一脸歉意,双手搭叠鞠躬道:“十分抱歉沈女士,业主才有权知道我们的安保体系内容。”


    算了,还是明天问陆诗邈吧。


    沈一逸摆手,掉头朝秦落家走去。


    经理见沈女士与目的地背道而驰,心里清楚她的目的,只是薛女士说这是自己重要的朋友,他哪能多问,只当对方是在健身。


    但他还是忍不住提醒道:“2栋方向在您右手边。”


    沈一逸不语,只是一味地奔跑起来。


    奔进10栋,她按下电梯,但因为没有感应卡,灯都不亮。她都从未认真观察这栋楼的安保设施,只好在电梯门口打转。


    有消防通道。


    十二楼对于天天晨跑的沈一逸来说不在话下,但她刚做过手术,身体气血还没恢复运转,爬到十楼开始大喘气。


    消防通道里有监控,每层都有,每个都保持运行,很不错,但太多她也有被门卫或是公安系统捕捉到的风险。


    于是沈一逸换成埋头爬楼。


    终于到了十二楼,熟悉的入户门厅,角落里卡通座椅,以及摆在入户地垫上隔离很突兀的白色拖鞋。


    被横摆的、宥柠穿过的拖鞋。


    摆放的不规整,沈一逸烦躁地踢了一脚,随后敲门。


    “药放门口就好了。”


    很好。


    房子里面传出秦落的声音,而不是宥柠的。


    等等,秦落买药做什么?


    她不敢发出声音,很怕秦落听到是自己而选择冷漠处理,以前高中自己就是这样对秦落的,以她很熟悉以暴制暴的流程。


    但头顶有监控,大门有猫眼,她是躲不开被秦落看到的可能,只好尝试着又敲了两下。


    秦落拖着超痛的小腹,烦躁地走来,一把拉开了门,“说了,放门——”


    门开了,沈一逸眼疾手快,机敏地将手垫在门框上。


    她赌秦落不舍地夹痛她。


    “你….”


    见到人实属有点过于冲击,尤其是对方一身黑T恤,秦落没反应过来,“你你怎么进来的?”


    “你让我进去把话说完,说完我就走。”


    话说着,沈一逸已经挤进半个身位,只是秦落太高,阻挡起来像面墙,“我保证。”


    “在这儿说。”


    沈一逸往里看了眼,“宥柠在?”


    目光越过秦落的肩,扫了眼距离很远的书房,那个原木桌前没坐人。宥柠大概率不在。


    她的心落地了。


    不仅是竞争者不在,更多的是警报解除,悬着心落在平安处。


    她不再是当年无措的幼童。


    秦落冷道,“你在检查什么?”


    沈一逸回避,“没什么。”


    秦落见沈一逸在确认没人后,眼神瞬间卸下警戒,肩膀松懈,贴住门框的手也松了。


    她怒闯云顶,好像就是为了看宥柠在不在家。


    到底是在确认谁的安全?


    是她的,还是自己的。


    痛经会要人命,但沈一逸比痛经还磨人,秦落又想起沈一逸嘴里的「故意」,毫无预设就将自己投放进猜忌游戏里,通过质疑对方来维持心理优势,随后自欺欺人。


    秦落不想重新做回赌徒,“既然确认好了,现在可以走了。”


    ….


    沈一逸没走。


    秦落也没关门。


    云顶入户厅是水晶感应灯,普通业主的标配,华而不实,没人说话就自动熄灭了,昏暗中只剩下呼吸声。


    她好久没见秦落。


    不管是亮的秦落、暗的秦落,还是今晚盛装的秦落。


    半拉链的polo衫,领子敞开,锁骨处垂着项链,醉酒让皮肤温红,眼镜里双眸像是沙漏,自己看一秒少一秒。


    “我后悔了。”


    灯又亮了,但话却停了。


    沈一逸不想抬眸,撇神看向被自己踢飞的拖鞋,她和薛桐保证过确认了秦落的安全就走,但她不想走。


    她很难讲自己在后悔什么,因为每个决定都是自己做过的,出尔反尔只会让讲原则的人羞愧难当,想找个地缝钻下去。但原则没办法替人类承受痛苦,它只会勒死爱逞强的人。


    所以她后悔了。


    “好。”


    秦落没有问沈一逸是哪刻开始的,点点头回了个单字。


    好,是最基本的社交回馈,代表理解与尊重,就算不好也与她无关,仅此而已,再无其他。


    沈一逸愣住,随后灯又暗了。


    叮咚——


    灯又亮起,电梯开了,。


    沈一逸警惕性地回身,不自觉将秦落挡在身后,见到是西装革履的保安,手里拿着外卖袋子,她仔细扫了几眼。


    这人着装打扮和安保经理差不多,耳麦型号也相同,她这才放心。


    “秦女士,您的外卖。”


    保安懂礼数,远远将袋子搁置在柜子上,按下电梯鞠躬道:“如果您还觉得不舒服,可以在app上呼叫管家医疗,祝您今晚做个好梦。”


    沈一逸皱眉问道:“你是怎么知道是药啊?”


    安保指着外卖包装,尴尬道:“女士,外卖袋子上写了:24分钟买药到家。”


    哦。


    安保又走一遍鞠躬流程,“祝您做个好梦。”


    沈一逸走到袋子前,拿出湿巾擦了擦,随后撕开包装检查药品。是全新,没拆封的布洛芬。


    “今晚电话里听你吐了。”她把药拿在手上,转身走向秦落,“你哪里不舒服?”


    “痛经。”


    秦落伸手想把药拿过来,她不想被沈一逸攥着把柄,她想痛痛快快的关门走人,“给我。”


    沈一逸捏着药盒,搁在她的掌心,“喝酒了不能吃非甾体抗炎药,尤其你还吐过,肠胃会更难受,引起肝损伤就不好了。”


    秦落只知道喝了酒不能吃头孢。


    她没怎么痛过经,半信半疑,“是吗?”


    “…我学医的。”


    “哦,对。”


    秦落的疼痛感已经被见到沈一逸这事给覆盖了,不吃就不吃好了,熬一熬也是能挺过去的。


    被她一句后悔破坏掉的气氛,稍稍有了回温。


    沈一逸趁机探问,“我帮你煮红糖水吧。”


    “不用。”秦落又皱起眉头,将药扔在玄关,拉在门把手上,“早点回吧。”


    前一秒:好端端的。


    后一秒:砰———


    沈一逸对着门苦笑两声,原地转圈,随后又敲响了门。


    她知道秦落没走,就站在门后。


    “以前失约,是我觉得未来彼此都该有更好的人生,我有自己的人生目标,你也有你的理想。”


    沈一逸声音不大,“不用为了留在省城,而是为了自己考去了更大的城市,你写了书,创立了罗格斯,事实证明我的决定是对的。”


    她会后悔。


    “不是只在没拥有时会后悔。”


    “没有达成目的会后悔,拥有了不如期待也会后悔。”


    尽管事实证明她是对的,但也只证明了自尊的部分,如今不由她掌控的、收敛不了的痛感,只会逼她妥协和认输。


    但半途而废才是悔中之悔。


    为了坚持目的而割舍掉部分自我,每一步都走的不坚定,摇摆之中丢的不是勇气,而是在分叉路口时就选错了命运。


    “那天在医院,我看着你,我不敢回应。”


    “脑子里分析结果告诉我,在一起会后悔的概率超过了分开,所以我才说了不要见面的话。”


    “但我现在”


    “依旧不能保证它会往哪里倾斜。”


    沈一逸垂头,平静道:“我只知道不见面的决定令我十分后悔,会让人很苦恼、很冲动。”


    门里没有回应,门外也在犹豫。


    过了好久。


    灯暗了,突然又亮起。


    沈一逸再也不敢在秦落身上做百分百的决定,她对自己的判断力不自信,也无法保证她的决策对秦落是否公平。


    她只说最有把握的。


    “我不想你有事。”


    “任何安全隐患都不能在你身上发生。”


    如果发生,她可能还会生别的病,比洁癖更严重的心理障碍。


    “看在我这样真诚道歉,你能回去对着新闻好好看一遍剧本吗?尤其是我改过的那个版本。”


    “不要单独和人出门,就算刘佳也不行。”


    “不要喝酒。”


    “不要吃外卖。”


    还有….


    “把我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第95章  流血是女人的正常表现


    刘佳从厦门出差回来了, 她听李姐说剧组的摄影团队谈好了,想着问问秦落具体处理的如何。


    秦落作息和正常人有时差,她特意挑了中午吃饭时间来。


    敲了几下门, 似乎没人回应。


    随后她又冲摄像头喊话, 直到几分钟过去决定用密码进门。


    哔——


    输入错误。


    刘佳嘴里念着数字, 又按了一遍。


    哔——


    还是不对。


    秦落换密码了?


    这密码秦落用了几年, 和手机密码锁一样, 怎么会轻易换掉?


    刘佳拨着电话, 视线与柜子上的外卖重叠,电话里嘟嘟嘟没有人接, 她起身走到外卖旁,伸手翻看。


    是盒对乙。


    难不成秦落发烧, 在家昏过去了?


    刘佳着急地将电话给了展骆, “秦姐今天有行程?”


    “没有。”


    “你在公司?”


    “刘总,今天我休假,怎么了?是秦总出什么事了吗?”


    刘佳拍拍脑门,她昨天下午赶飞机,把展骆休假这事给忘了, 没安排司机去接她。难不成是宥柠给她送回来的?


    还是说两人去开房了?


    “前几天秦总感冒了吗?”


    “没有。”


    “好,知道了。”


    刘总挂掉电话, 对着药拍了张照随后微信发给郭瑞。


    【你买的?】


    【不是。】


    刘佳又发给了宥柠。


    【你买的?】


    两分钟后宥柠回信息:【不是。】


    【唉?外卖地址是秦落家,秦落发烧了?】


    ……这人显然比她还摸不清。


    刘佳咬着唇, 找到沈一逸的微信,再三思虑后发了条。


    【你是不是又联系秦落了?】


    两分钟后,对方给她回:【你见到她了?】


    一个很微妙的答复。


    刘佳不知道这个「见」字代表了什么。


    【药你送的?】


    沈一逸不回。


    越是不回, 心里越有鬼。


    刘佳气愤打字:【你这又是要做什么?不是说罗格斯有事和我联系吗?】


    【不许纠缠她了】


    【!!不说话的话,我就把你拉黑了】


    沈一逸干脆玩起了大消失, 一个字都不回。


    刘佳等了半小时,既没等到是秦落开门,也没等到沈一逸回复,心想这不会是这俩人出去开房了吧?


    她懒得管了,给司机发了信息,接她回罗格斯开会了。


    刘佳走了。


    监控画面里空荡荡的,被拆开的药丢在柜面上,不安全感在逐步降低,秦落将手机熄屏。


    秦落仰靠着座椅,正前方电脑里是她的剧本,平板里是最近的舆论新闻。


    昨夜关门后,秦落其实可以直接离开,但她躲在门后没走。


    她没有想赌的意图,只是单纯想听沈一逸在懊悔什么,想知道她有没有和自己一样,也曾幻想、期待过未来。


    在她这里,只有期待才会引发后悔。


    大门隔音效果太好了,沈一逸声音永远都那么平静,秦落只好打开监控app,看着沈一逸罚站般面壁思过。


    「我也不确定未来会朝哪里倾斜。」


    听到这里时秦落淡然地笑了。


    人总是愿意美化回忆,往里添加玫瑰色,追寻积极偏差。


    秦落以前总喜欢如此安慰自己:童年父母给不了独一无二的爱没关系,糟糕的小镇生活没关系,无人看透她没关系,只要有幻想还在,总会有填满她的东西。就算付出与得到的相差不多,她都可以接受。


    但她现在不想这样了。


    她不愿胆小,不想遵循着对方给列下的条条框框去爱,更不希望随时随地有被抛弃的可能。沈一逸和姜妍一样,停留在过往的高光里,她们不能帮自己解决任何事,甚至连情绪也不能给予。


    一碗红糖水不能在痛经期带来强烈的幸福感。


    忍一忍也不行。


    只有止痛药可以。


    秦落找到了自己不想再次开门的原因。


    ——她不再习惯性地依赖沈一逸了。


    但秦落还是重新加回了对方的微信,好友申请简介里写道:我会看剧本的,早点回去吧。


    她没有给沈一逸改备注,没有给特别特性,像是加了个比陌生还疏远的人,不过两三分钟,沈一逸的头像就被纷沓而来的工作信息,压到人潮里去了。


    收到消息的沈一逸听话的走了。


    走时她给秦落发了条:【你也早点休息,记得锁门,记得看剧本。】


    秦落没把沈一逸的话放在心上,直到洗澡时复盘闯门事件,才稍微有了点反应。


    云顶住着很多明星,安保严格、自己既然让管家中心将沈一逸拉成黑名单,那安保就不可能给她正常放行。


    秦落实在猜不出沈一逸是通过什么方式进了云顶?


    沈一逸是个原则性很强的人,做事有准则、讲规矩,不易受任何人影响而产生动摇。能让她无视规则硬闯的原因,应该就是反复强调的安全问题。


    秦落想起上次在茶室,沈一逸被自己气得发抖,也说了同样的话。


    难不成杀商毅的人,真正想杀的是她吗?


    可是刑警队不是已经把鹿希带走了吗?还是说另有其人?


    家里空荡,发出任何声响都会有回应,秦落洗头时不小心打翻了沐浴露。


    哐当——


    吓得秦落在泡沫中挣开了眼,忙对着浴室的智能音箱开口:“请帮我播放一条热议的社会新闻。”


    “好的,2025年9月28日,下午13点,上海公安召开新闻发布会,通报了一起引发社会广泛关注的网红被毒杀案件,公安部门高度重视,迅速成立专案组展开调查。海警方提醒广大市民,如发现可疑情况或线索,请及时向公安机关举报,共同维护社会和谐稳定。”


    秦落要给播客做内容评选,每天洗澡都有听社会新闻的习惯,只是没想到凑巧听到了那个直播事故。


    已经过去这么多天了,凶手还没找到?


    智能音箱环绕在浴室里,就算淋浴时水流漫过耳朵,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9月18日晚,齐某在直播活动中在吞服美妆蛋后,突发疾病,经急救抢救无效不幸身亡。警方接到报案后,立即对案件展开调查,初步认定齐某系被人投毒致死。


    美妆蛋的品牌方因此受到牵连,不少的网友对美妆蛋质量安全提出质疑,很多买家要求电商平台退货,品牌多次回应。”


    “如果您想品牌相关请告诉我,我可以帮您搜索整理。”


    秦落关了水,走出了浴室,她想起沈一逸说的对着新闻看剧本,“请帮我搜受害者相关。”


    “好的,请稍后。”


    被接入的人工智能停顿了十几秒,“据悉,被害人齐某是名带货主播,在社交媒体平台拥有数百万粉丝,目前签约燃眉媒体传播公司,离世后,公司与家属没有发布相关讣告,而是齐某生活助理及其他博主在媒体上爆料,称齐某有严重的精神问题,日常生活中有暴力倾向。”


    暴力倾向?


    秦落赤脚踩在地板上,“请你将相关搜索链接,推送给我。”


    “好的,已为您提送至稍后待看,需要为您设定待看提醒吗?”


    秦落甚至来不及擦手,打开手机点进了链接。


    微博帖子:@网红圈早知道


    某音2023年住在杭州翠岭苑的那批博主几乎和齐有过口角争执,渴渴还被齐英俊打伤过脑袋,原因是渴渴不想和他擦边麦腐(渴渴觉得齐长得太丑),后来渴渴私下和解是因为霸王花,当时渴渴在追霸王花。


    微博帖子:@打工的豆。


    齐英俊情绪不稳定能到什么程度:但凡工作人员穿的衣服比他贵,就会语言侮辱、人身攻击,甚至扇巴掌。


    我是他在杭州时的前助理,负责给他订票,陪他出差,可能因为我人高马大,外加这些年健身块头比较大,他打不过我,反正他过骂我几次后,我就辞职了。粉丝别来我这洗,你哥太烂,死也应该。


    某音营销号:抖人乐子。


    我这里给乐子人们整理了瓜,按照爆料里的时间线先后做了整理,防吞链接放在评论里了。


    从一条链接,追到另一条链接,秦落裹着浴巾没来得及穿衣服。


    压榨、剥削、胁迫、死于毒物。


    暴力、控制、妒忌、死于毒物。


    扑面而来的信息让秦落惊慌失措,她抬起头,雾蒙蒙地玻璃上看不清自己的脸,她掉入虚构的情节里,像是梦里捧着量杯的人,一点点的倾倒疏通剂,搅拌,随后将掺杂了特殊液体茶端到了桌子上,他喝下,正常的从大厦电梯里离开,路过园区里死去的流浪猫头也不回的走掉。


    场景瞬息万变。


    像是她去过无数次的茶山,脏兮兮的厨房里堆叠着垃圾纸箱和茶叶包装,女人在角落里检查粘鼠板和老鼠药,显然她一无所获。


    她转头和丈夫说:必须得买厉害的老鼠药,不然家里的东西会被啃碎。


    吃了老鼠咬过的东西,人会得病,孩子已经生病了,不能再得病。但醉酒的丈夫二话没说,把纸箱全部踩碎,骂道:老鼠最爱啃纸箱,比起老鼠药,把你的破玩意扔了更直接。


    想象,是灵感来的时候谁都阻挡不住的想象。


    秦落想看清整个浴室,她不想放过任何一个可以躲人的角落,浴室戴起眼镜,走到镜子前擦玻璃。


    雾被擦干,一切都清晰可见,只是地上有几滴血迹,貌似是从她小腿上流下来的。


    秦落吓得赶紧拉开浴袍。


    呼——


    忘了,她例假在身,流血是女人的正常表现。


    第96章  剧本到底哪里有问题


    秦落已习惯自己是会流血的性别, 这种小事经常发生。


    她跑回浴室又冲了一遍腿,擦干后,迅速换上衣服, 去了书房。


    秦落坐在原木桌前, 鬼使神差地打开《她杀》的剧本。


    整整130页, 按照影视行业剧本编写的标准, 使用Courier字体, 5号大小, 左边距留了3cm,为了方便剧组统一订装。


    她盯着故事愣神。


    《她杀》用的是三重叙事, 三则短篇故事,通过时间和人物的交错, 在空间中搭建了一个可延续的故事框架, 讲述了不同年代的女性因为长期受害而进行的反杀,最后案件侦破,她们接受了刑法,并在省狱中相识。


    三个故事的主角,在不同地点谋杀了不同的人, 案件背景与凶杀风格各不相同,但最终三人命运在狱中形成了交汇与对比。


    但《她杀》的电影剧本删减了小说中的部分背景, 将角色之间情节粘性增强,由法医这个角色为针线, 将三个案件进行串联。


    三个案件拍摄地分别在上海、杭州、重庆。


    目前在上海郊区棚内拍摄的内容,是《她杀》第二起故事,故事讲述的是职场pua。


    沈一逸说的剧本是指什么?


    商毅投资了《她杀》, 所以杀他的人和剧组相关?


    秦落又掏出监控,反复听了一遍沈一逸的原话。


    「尤其是我改过的那个版本」


    改过的版本里有什么?


    秦落拖动鼠标, 从电影简要开始看起:


    企业高管肖寒利用实习生林可的崇拜和情愫,乱搞办公室男女关系,且利用对方的爱诋毁竞争对手,套取内幕交易信息,最后导致林可因经济犯罪被抓,判了三年有期。出狱后,林可威胁肖寒,但却被肖寒以结婚诱惑再次利用,当林可儿发现肖寒在自己家内放入针孔摄像头后,决心要彻底死掉肖寒。


    当然作者写悬疑时,不可能让凶手立马在故事内登场,总是要拐好几个弯,给读者下好层层叠嶂,等他们掉入视角的陷阱,认准了嫌疑人的杀机,在既定方向走到头后突然反转。


    秦落一直认为叙诡是最难写的。


    所以在处理肖寒的故事时,秦落着重写了老婆的视角、竞争对手的视角、以及和他有暧昧关系的女员工。


    因为她们都是女人,她们都有各自的杀机。


    老婆受不了肖寒对婚姻不忠,竞争对手因为肖寒在行业内失去了晋升可能,以及暧昧女员工意外怀孕被要求堕胎…


    每一个都有成为凶手的可能。


    就连秦落在写作时,都时常会忽略到林可的存在,她是省监里服刑的犯人,故事里肖寒逼女下属堕胎时,她还没有出狱。当老婆与肖寒在家大吵时,她还没有找到工作,所以当肖寒死后,根本无人注意这个刚被换上位的助理。


    她是躲在暗处的凶手。


    看着看着秦落皱起眉头,她总觉故事似曾相识,不是它在盯着故事看,而是被故事盯上。


    鼠标继续翻页,剧本滑动到第六幕。


    这场戏在室外,场景是公司顶层。


    暧昧女员工和肖寒在公司活动时吵架,肖寒动了手,他将人逼到栏杆处揪着领子往楼下看,威胁她一起去死,最终两人不欢而散。


    沈一逸在这一幕标题上标注:


    按故事中毒理反应时间线来看,肖寒是在晚宴时饮酒,酒精催化了死亡发生,所以下午在活动期间已经有中毒迹象,因此不可能与对方产生太激烈的争吵,动手会让后续情节突兀,逻辑没法闭合。


    秦落哪懂什么毒理学。


    当时《她杀》问市后确实因为剧情bug引发热议,有很多网友批评秦落对谋杀手段不考究,情节设置鸡肋,反转突兀。


    网友批评称:《她杀》只能当玄幻故事来看,稍微动一下脑子,这傻白甜的书根本看不下去。


    身为作者不在意被人评价是假的,但秦落认为,叙事完整是写作的首要目的。


    秦落不认为水道疏通剂能真的杀人,就像是沈一逸也并没有在毒物部分作批注,她们都默认了那只是一种催动的手段。就像是女人天生会流血,但到底是从她身体哪里留出的血,要由叙述者辅助,阅读者完成。在虚构故事里细节落实到位,情节符合逻辑性就完成创作目的。


    沈一逸这段标注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前后逻辑通顺,那这版改动过的剧本,和商毅又有什么关系?


    文字躺在屏幕里静悄悄,秦落看得出神。


    她在这段批注礼找到了几个关键词:饮酒、争吵、死在热闹的晚宴礼。


    商毅。


    这则短篇和商毅的死亡方式有关?


    秦落不敢置信,立马搜索关于商毅的新闻,但由于商毅都是私底下爱玩,忌讳在场合中抛投头露面,而他是个外籍人士,在国内发生命案新闻发布也有很多限制,因此搜索不到太多案件内容。


    新闻里和秦落听到的传闻相同


    商毅是在家中别墅死亡,当时正在举办私人派对,警方初步怀疑是自杀,但随后又否定了自杀的说法。


    自杀。


    秦落听到商毅死亡时并不震惊,但听到他有可能是自杀时,心底渗出一股冷意,那是荒谬引出冷意。


    商毅是绝对不会自杀的。


    就像肖寒一样,他们宁愿死在名利场里,也绝对不会做出砍下自己头颅的事情,因为他们是高高在上的,踩着世界的,谁都不放在眼里。


    秦落复盘到清晨,早上五点钟,窗外毛毛雨变成了瓢泼大雨。


    她睡不着,望向江面。


    阳台外的柠檬盆栽被风吹得弯枝,秦落起身给它挪近屋内,被淋的叶子往地板上落水,她蹲在地上擦拭。


    擦到一半秦落忽然又想起另一个故事。


    那个故事发生在雨天,天气诡异。


    风雨交加的夜适合行凶,雨水会冲刷掉很多痕迹,一位法学教授在学校被电死,现场没有目击,没有他杀的嫌疑,只有一个吓到失语的女儿。警察查案过程中意外发现这位赫赫有名的法学教授,死前用晋升诱骗青教,拿论文威胁学生,通过地位与话语权,一次次伤害法律的公正,最后查到家属时,他的妻子突然自首了。


    刑警觉得奇怪,他们没有证据链闭环,作为律师的妻子心理素质本应该很强大,可却在第一次问询时就漏出了马脚。


    妻子的辩护力量强大,法院斟酌后只判了7年,后来这案子作为年度研判调查进入了老刑警的手里,他在翻看资料时,无意之中察觉有过失的可能不是教授的老婆,更多指向了那位小女儿。但法院判了,她已伏法六个月,故事到这里结束了….


    难道这个故事和商毅也有关系吗?


    商毅貌似没有女儿,只有个在国外生活的儿子,还是说他儿子和故事里的女儿一样,被父亲猥亵过?所以老婆联合儿子在酒里下毒,在宴会里将他杀害?


    貌似没有串联性…


    秦落躺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发呆,脑内是乱糟糟的情节交叉,角色投射在现实生活中奇怪的锚点,让秦落感到恐慌。


    「不要单独和人出门,就算刘佳也不行。」


    刘佳?


    为什么沈一逸指名道姓的人是刘佳?可明明宥柠对她来说更陌生一些。


    再说刘佳有什么动机要杀自己?


    呵,沈一逸真可笑。


    秦落想着,从沙发上爬起来,莫名其妙地走到门口,伸手按下了门锁密码的管理界面。


    从115533改成了775599。


    一个对称好记的简易排列组合。


    这是是秦落手机密码,车机密码、银行密码以及家门密码,她是个记忆力很差的人,很多次因记错密码而耽误时间的事发生过很多次,因此她只用这个密码。


    改完密码,秦落又在微信里找到家政管家。


    她告诉对方,这个月自己要出差,菜不用送了,也不需要家政来家里打扫,直到她有需要再联系她。


    做完了一切,早上六点钟,秦落睡意全无,她盘腿坐在转椅上,看沈一逸在微信上给她发了个:


    【早】


    沈一逸像无事发生,回到她待在大山里的那个早上。


    【肚子还痛吗?】


    秦落看着聊天框不挺冒出来的气泡,她怀疑沈一逸是不是为了加她微信,故意搞了悬疑气氛,她忍不住回了一条:


    【我剧本到底哪里有问题?】


    第97章  涌回大海的溪流


    关于剧本的话题, 沈一逸一概不回复,秦落编剧脑袋,胡思乱想只会越想越恐惧, 干脆她也不再逼问。


    刘佳没通知就来敲门时, 秦落确实有被吓到, 她想就连夫妻爱久了都想互杀, 别说帮在一条利益链上的友情了。


    罗格斯抛头露面的工作都是自己, 其他大小事务都是刘佳管理, 相互成就的关系,她为什么要杀了自己?


    秦落摆摆手, 不管了,反正家里门锁换了密码, 小区物业安保措施严谨。如果云顶也不安全, 那她可真是无处可逃。


    她吃了几片安眠药,躺下睡了。


    可能是欠债太多,加上安眠药作用,秦落从下午睡到第二天早上。


    找不到秦落的刘佳像是疯了,给秦落弹了大几十条微信, 其中包含问她死哪去了,以及三份直播仓库租赁合同、播客团队搬家企划、公众号团课销售报表。


    秦落走过场似的, 挨个回复。


    【你去哪出差了?】


    【没出差。】


    【家政说你最近不在家,这个月不用送食材。】


    【我写作呢, 不想让人打扰。】


    刘佳看着短信纳闷,【那昨天我敲门,你在家?】


    【前天喝酒喝太多, 睡过去了。】


    刘佳过了几分钟才回:【哦。】


    刘佳没问她为什么换密码,只回了个哦, 秦落心愧,索性不再回复。


    除了刘佳外,还有昨天没回剧本问题的沈一逸,她不仅昨晚发了个晚安,今早六点又发了个早。


    秦落没管她,开始回复其他的未接。


    其中有一个电话是园区负责人打来的。


    临近十月,赶上艺术周,读书会所在的园区承办了部分艺术周的展览,负责人给秦落打电话想向她租借场地。


    读书会还有几个月录制就彻底结束了,新活动接二连三地停下,大家都忙着收尾工作。国庆节读书会社团不开放,场馆搁置也就搁置了,不如留给艺术展用。


    但场地挪换是个大事,秦落忙着剧组,交接场馆她也抽不开身。


    秦落想打电话给展骆,但又下意识觉得男人粗心,以前都是王溪处理,她就没有这宗但又。


    可转念,展骆在耳边唠唠叨叨的样子,也不像粗心大意的人。毕竟读书会周年庆展骆搞得不错,细节面面俱到,就连座位安排都没让她犯愁。


    嗯,要拒绝刻板。


    “园区王经理打电话给我,国庆期间租读书会的二楼活动大厅,我一会拉个群,你看他们的需求,跟着执行好了。”


    展骆也痛快,“好的,秦姐。”


    秦落吃着燕麦,电视里播放最近流感激增,医院负荷运转的社会新闻。


    她将电话调大了音量,“刘总助理有没有和你们对接,这季度项目结束,你们会搬去直播部的事?”


    “王琪和我说了,但具体入职细节还没对接。”


    秦落听他有浓厚的鼻音,细嚼慢咽,“你感冒了?”


    “是,感冒了。”


    “是,那天去江边景区人挺多,最近流感严重。”秦落咽下燕麦,她又正好想到沈一逸的话,“那你处理场地租赁的事就好了,不要来接我了,我正好出差。”


    展骆在电话那头说活动取消解散志愿者的事,秦落这边在手机上寻找王溪的微信。


    点开她的朋友圈。


    “你先把这季度的志愿者名单给我,选好团建地点通知你,你再去推行计划。”秦落说完挂断了电话。


    王溪发了一张自拍,定位在上海。


    王溪回国了?


    回国了为什么不回罗格斯?


    秦落是个念旧的人,比起展骆,她更怀念王溪当助理时两人相处的时光。


    王溪执行力强,不拖泥带水,任何事基本确认到第二遍就不会重复,哪怕这决策在外人眼里是错的,王溪也会果断执行。


    王溪曾在罗格斯《当代牛马有话说》的播客里吐槽过秦落,她说:助理这个职位含金量很低,助理的重点是帮着老板决策吗?不,助理首要任务就是安抚好老板的情绪,打点好行程,让老板挤出更多时间来想决策,所以秦落放屁在她这儿都是香的。


    王溪离职后,秦落很久都没适应过来,就连代替王溪来开车的展骆,还被秦落时常叫错名字。


    秦落关掉电视,在屏幕上打字:【你回上海了?】


    王溪秒回:【嘿嘿,您终于刷到我朋友圈了】


    秦落有些郁闷,王溪从罗格斯公众号刚创立就到她身边,那时候还没有罗格斯,她自认为工作社交虽然都有伪装,但真心是骗不了人的,秦落私交甚少,王溪算是其中一个能陪她半夜散步喝酒的人。


    期待是种微妙的暴力。


    本来秦落觉得两人不远不近,现在一句「终于刷到」立刻把关系打回原形。老板的高位在不断下降,她被王溪放到后置位处理了。


    秦落安慰自己任何关系隔离久了都会这样,熟知又夹生也是好事。


    【回来了不找我?】


    【害,在处理感情上的事。】


    秦落问:【分手了?】


    【嗯呢,三观不合,去的时候就知道这感情不长久,但真分了有舍不得,还是很难过。】


    秦落:【能从你嘴里听到难过真不容易。】


    话在这里断了,等秦落收拾好碗筷,王溪也没有回复。


    秦落把手机揣兜里,换好衣服准备去剧组处理外包的事。


    到了地库走到车旁,发觉没带车钥匙,于是重新坐电梯回家,结果按下指纹门锁没开,换上密码门还是没开,秦落这才想起昨天换了门锁密码,指纹都被取消了。等到秦落在西裤里找到车钥匙,坐上车,又发现忘带替换的卫生巾。


    秦落两手捏着方向盘,深吸一口气,随后掏出手机给王溪发了条:


    【你准备什么时候回来上班?】


    王溪上岗的速度很快,第二天就喜提了997高薪工作。


    但她不是来给秦落开车的,而是去派出所捞人的。


    打人的展骆坐在公共长凳上埋头,被打的摄影师眼睛肿了,冒衫上还挂着血,嘴里骂骂咧咧的儿化音,一听就北方人。


    王溪认识展骆很久了,知道他不是冲动的人,除非挨打的人值得被打。


    她颔首看向他的乌青眼,“和解。”


    “他不来道歉,我不和解。”


    王溪来的匆忙,忘记这个李某叫什么名字,反正是个过客,叫他李某都是抬举,“行,不和解是吧。”


    王溪面不改色,转头往报案窗口走去,“我去报案,我们也不和解。”


    李某慌道:“你报什么案?”


    “性。骚。扰我们秦总。”


    “等等…”李某急的起身,一把拉住年轻女人的胳膊,“我哪里性骚扰过她了?”


    王溪指着他鼻子,“你为什么被打,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李某心里当然有数,今天他们团队和她杀剧组正在磨合探讨分镜,他作为副摄,和鹿希原来的灯光组自然要熟络起来,对光跟焦,查看对方的实时调色标准,套些数据管理方便团队更快入手。


    剧组女灯光师少,更别说其他机械臂、轨道了,他聊得上头,一激动和灯光组的女孩开了几句玩笑,谁能想到下午副导演就找到他们摄导,让自己滚蛋。


    他想大家都是成年人,贴了两下,聊骚几句就被搞上台面来,弄得活也丢了,来回飞的机票组里也不给报销,他来气,冲到灯光组和小姑娘对峙,吵了两句后弄得秦落也来了。


    前天他和秦落吃过饭,大美女一个,温柔优雅,虽然是个文化人,但还是照样被他们劝着来回灌酒。


    他见过秦落有求他们团队来救场时的态度,客气又谦卑,不至于两句玩笑话就把彼此合作弄掰了,再这说欣大律师也在。


    律师也劝和,他不想再合同签订之前就搞这出。


    但秦落却没给他台阶,只说让他赶紧收拾东西走人。


    李某好歹也是合作过名导的人,在京圈混得熟,和这边不挨着也就不害怕,再说女导演成功的没几个,这个破烂项目一飞冲天可太难了,他也不稀罕蹭。


    但他也不敢撕了脸皮骂秦落,于是出口羞辱了灯光师。


    秦落被气的脸色铁青,堵着路让他道歉再走,李某情绪上头,哪管三七二十一,拖着秦落一起骂。


    他骂得挺脏,他现在想来也后怕。


    谁知秦落还带了个保镖,上来给他杵了个大拳头,邦邦两下给他干晕了。


    “警可不是我报的,是你们秦总报的,手也是你们动的,没有2w我不和解。”


    王溪点头,“2w可以,我马上转你。”


    警察也不爱处理,听两人愿意私下和解,立马走了流程,展骆老老实实地签了调解协议书,双方签字确认后放了。


    李某刚刚走出调解室,就看今天被自己骚扰过的女孩,正在做笔录,秦落正站在她身旁,给警察看手机。


    “什么意思?”李某没转过弯来,“去报案了?”


    王溪给展骆递了张纸巾,随后看向李某,“秦总说了,2.5w并道歉,可以和你和解,但你要不想和解也行,我们罗格斯可以送你几个热搜。”


    晚上十点半,事情才顺利解决,展骆坐在副驾,主驾位置被王溪接手。


    展骆系好安全带也没说话,秦落主动开口:“这笔钱,我出了。”


    第98章  一拳、一刀


    车内气氛压抑, 展骆带着鸭舌帽,王溪拎得清这不是她能表态的场合。


    “不用秦总,我惹的麻烦, 钱过两个月还你。”


    秦落看向车窗外, 灯光师刚和李某调解完, 站在派出所门口和警察聊天, “你还知道这是麻烦?”


    剧组因为一个鹿希正焦头烂额, 外包团队正与各组磨合, 今晚这一架,打的双方都尴尬。刚才秦落在车里接了电话, 出品人表达了不满、监制心里也不安,李姐劝了半天让她小事化了, 闹到台面上不管和谁瓜葛上都不好听。


    “动手能解决什么问题?”


    展骆抬头看着反光镜, “可他们骂得很难听,你不是经常说要对这种人以暴制暴吗?”


    他语气像是反问,秦落被他问得很不舒服。


    人与人沟通产生不适感,多数是价值观在互相挤压。


    罗格斯的创立就是为了打破罗格斯中心主义,颠倒叙事手段, 所以秦落认为展骆的言外之意是想问自己为何不愤怒?仅仅因为利益而选择无视正义,妥协地寻求和解。


    他仿佛在暗地里责怪自己的不锋利。


    但谁不渴望理解、渴望审判、渴望短暂一瞬能用暴力找到发泄口, 秦落认为自己如果生下来是个男人,肯定比展骆还激烈, 她会对着李某的臭嘴立刻出拳,直到他跪下来求饶。


    但她却觉得自己被困住了,那种约束力不是地位所能解绑的。


    她习惯在冲突来临时当观察者, 在暴力之中冷静的甄别谁才是最大的受害者。十七世纪在确立「客观性」定义时,明确将女性、主观经验排除在知识生产体系外, 但秦落却坚信男人比起理性,他们更容易被武力挟持,下意识喜欢用暴力去彰显权利,这是过往他们吃透的红利——他们的自我认同与暴力深度绑定,所以会用打架来维持自己的主导地位。


    秦落不想和展骆争辩,辩驳无用,红利总有天会过去,现在是法制社会,法律对暴力有部分约束力。


    她沉默了一会,“你明天和王溪交接一下工作。”


    轻松绕开回答是老板才有的特权,展骆也不敢追问,他点点头,压低了鸭舌帽。


    王溪没发动车子,她发现李某蹲在警局外面不肯离开,秦落为了保证剧组人员安全,给宥柠打了电话,她们在等副导演赶来接走小姑娘。


    展骆想推门下车去接应。


    王溪却按键把车门锁住了,她摇下车窗,对着灯光师喊道:“你先上车。”


    小姑娘拉开车门坐在后排,面对大编剧,她觉得心底不安,比起当受害者,她似乎更害怕自己是闹剧的导火索,毕竟被赶走的外包团队的副摄,而不是她小小灯光师。反抗的时候她到无所谓,但看见编剧疲惫陪她搞到现在,特别惴惴不安


    秦落安慰:“没事,一会回宿舍好好休息。”


    李某不知道是在和谁打电话,北方话没口音,秦落听他似乎在借钱买机票回北京,刚刚赔掉的2.5w是他身上唯一的钱。秦落没兴趣听,想升起窗户隔绝开与李某的对视。


    但它升到一半,李某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突然开始对着空气嚷嚷,借着通话阴阳怪气些不着调的话。


    其中包含:那女的是秦落塞进剧组的,包养的女孩底气才敢敲诈他的钱,他要找律师告剧组,顺便还问了嘴,撤热搜要多少钱。


    车窗升上去,又降下来,秦落远远与他对视。


    「你是不是在期待她会冲出去?」*


    写她杀时,秦落最忌讳将案件写爽,要打破菲勒斯中心叙事,就得解构暴力,让读者对凝视时产生集体无意识幡然醒悟,让期待暴力的读者停下来。


    所以她不断弱化案件的爽感,一点点将案子拆碎,不断重复某些琐碎的细节,让暴力不再具有戏剧性,而是显得机械、枯燥。


    被受害者忽视的某个角色、被利用的下属、或者一个不愿参与权力游戏的人为主线,故事就会发生逆转,阅读者会在被打断的期待中理解「受害者成为加害者」的边界,所以秦落总会停下来问问自己:


    ——是不是要在这时使用暴力。


    她杀叙事是秦落的写作游戏。


    而对视的李某,在此刻被秦落圈进了这个游戏范围。


    李某通话没断,只是声音弱了,但他选择不离开,直勾勾地盯着车内的秦落看,这让秦落想起了韩城的眼睛,肖寒的表情,以及展骆的话。


    秦落拉开了车门,深呼吸,朝他走去时,脑袋里满是挣扎与摆动,犹豫之后她摘了眼镜。


    ——她是真的不想再去一遍派出所。


    当然如果报复性胜利的快感能抚慰过往的恐惧,那秦落觉得可以试试,她要理性,但但暴力绝对不能离手,更何况她有让对方挨下拳头还能坐下谈一谈的能力。


    秦落面不改色,锋利的视线落在对方的鼻子上。


    没有任何前摇,她抬起胳膊重重一拳砸在鼻梁上,细软地骨折声,随后鼻血止不住地淌。


    鼻骨受力超痛,李某流出了生理性的眼泪,他盯着秦落,眼睛里是想要反击的狠劲,但秦落是个女的,他有些犹豫这怎么下手。


    秦落比李某还要高一些,挥拳路径十分顺畅,见他不还手,又给了一击实心拳,扎实地砸在颧骨上。


    李某用胳膊挡住,“我不打女人,你别逼动手。”


    “哦,这点道德就能把你困住?那我比你厉害,我男的女的都打。”


    秦落说完又狠狠给了一拳,随后自己朝派出所走去。


    “机票钱不够,我帮你报销,三拳两万真是便宜你了。”-


    “你就不怕他真下手?”


    江边的晚风温热,滨江大道上到处是夜跑的人,两个穿着正装的女人坐在长椅上,地上搁着全家买来的十几瓶啤酒。


    “怕,你没看我都收起眼镜了吗。”


    秦落衬衣因为挥过拳而有了褶皱,但她喜欢今晚的失序,干脆解开衬衣领,懒散仰靠着长椅。


    王溪举起易拉罐,“您还不如在剧组,趁着展骆打得时候补两拳,这倒好,不仅给了补偿,还让对方拿了话柄。”


    秦落轻轻与她碰了下,仰头喝了两口。


    “我这前后走了不过三个月,秦总你怎么人格大变。”王溪眯着眼上下打量,用表情诠释她的困惑,“壮年叛逆期?”


    “是吗?”秦落笑笑。


    “对啊,这辈子想不到您还会打人。”


    王溪回想派出所门口的画面,秦落似乎是怕动作不够熟练而Miss掉目标,每一拳都打的很谨慎,很用力、像极了第一次上拳击课找靶的学员。


    “我之前看展骆在工作群里求援,紧急找领读嘉宾解围,给我惊呆了,我是真没想到您竟然会半路跑了。”


    秦落记的,那次是因为沈一逸在电话里哭,自己着急去见她,所以半路撂挑子。


    这事确实带着股冲动。


    秦落仰头,用来喝酒掩饰心虚。


    王溪说道:“您朋友圈不发了,微博不发了,直播也不参与了,读书会解散了,你以前可从没给人这种蔫了吧唧的感觉。”


    她转头看向江面,很怕自己越界,但又忍不住关心,“你和回南天分手了?”


    …


    秦落干脆没停下来,把酒一饮而尽了。


    秦落没想到王溪竟然把自己的「人格转换」和「情感处理」挂钩,在局外人眼里自己竟如此情绪化。


    她胸口堵着,呼吸不畅,“微博是被运营接手了,朋友圈是觉得没意思,读书会瓜葛资本太多了。”


    蔫了吧唧是来源于感情不顺。


    “您反驳越快。”王溪笑着,“越急于摆脱。”


    秦落无话可接,于是又拉开了一罐啤酒,她吸了口快漾出来的泡沫,“倒也不是摆脱。”


    酒的苦味在嘴里开,但只要多喝两口就是麻醉的甜感。


    “而是不敢承认。”


    江面突然刮来一阵风,精神被吹得涣散、飘荡起来。她有把控不住的倾诉欲,对方也刚好产生了好奇,人与人的界限从清晰变得模糊,秦落觉得时机刚好,哪怕今天坐在自己身旁的是展骆,她也会继续说下去:


    “不想承认自己很多不切实际的幻想,脱离了现实。”


    秦落不想承认这些幻想是多余的,是她附加给沈一逸的,这些是她和宥柠接吻时验证出的。


    接吻是性的前奏,只要发生接触心跳总会有起伏,只是参与的积极程度不同,她实在幻想不出和宥柠在床上的画面,也不期待她的反应,失去猎奇,失去暴力,失去她引以为傲的幻想。


    能让其发生,也能驾驭它停止,那就不是沉溺。


    “沉溺的感觉很刺激,不自觉地把幻想投射到伴侣、事业里去,情绪像坐过山车,不到最高点永远停不下来,失去掌控它的资格。”


    就像事业受到打击时会想她在就好了,大不了不要事业。失眠紫薇的时候想,如果她在就好了,做完可以沉沉睡去,就连刚刚动手打人时,她也会想,虽然拳头代替不了刀,但起码都是暴力。


    可这一拳下去,伟大、突破性地发生了,幻想却戛然而止了。


    原来——


    “得到并不是最终的胜利。”


    第99章  集体复仇?


    “您说的对, 得到并不是最终的胜利。”


    王溪为她爱情感叹,举起易拉罐陪喝一口,“但至少不遗憾嘛。”


    江畔有股潮腥味, 秦落小时候就喜欢坐在河边, 看浑浊水里的那些透明色小鱼, 她喜欢这样游动的生物, 可以不着边际。秦落突然怀念起这股味道, 今晚一拳将她打回惺惺念念的过往, 打通她的任督二脉脉,虽说她仍旧紧张, 但至少畅快了大半。


    当初沈一逸能做到的。


    今天她也可以。


    秦落暗声道:“不会再回去了吧?”


    “嗯?”


    秦落仿佛在问遗憾。


    “我说你不会再去新加坡了对吗?”


    王溪道:“嗯,她把我送到机场说了再见, 想必是大家都做好了坚定的选择。我们现在是很好的朋友, 不会在新加坡爱,但可以在新加坡玩~”


    秦落不吭声,点点头。


    两人坐在长椅上喝完了十几瓶易拉罐,凉风一吹,秦落起身时头有些昏沉, 最近酒量明显下降,默默在心底警告明日不可过度饮酒。


    两人沿着塑胶道一路聊了三个月发生的事, 尤其是关于读书会。


    王溪暗戳戳地问:“展骆您用着还舒心嘛?”


    秦落手插在口袋里,步伐稳重, “响应速度还挺快的,就是执行上会跟我反复确认。”


    回想这段时间,出事时展骆陪她东奔西走, 既能当保镖又能保障后勤,不多嘴, 不多问,对读书会有责任心,对农户富有同情心,秦落能察觉到他身上罗格斯的精神,很执着的理想主义。


    “那我和展骆,谁更顺手。”


    秦落被逗乐了,故意道:“这很难评,毕竟你刚回我身边,得再观察一下。”


    “当初就是觉得他很负责,才让他接手了我的对接工作,没想到最后会当上您助理。”


    秦落道:“刘总觉得男助理用起来不会心疼,那段时间我总出差。”


    她说完,又有些好奇,“被你一说,我还挺好奇展骆是怎么进读书会的?”


    秦落不太关注公司的人事调动,在她印象里,展骆一直是活动志愿者,偶尔大型活动现场他会来后勤保障,以及搬书这种体力活,但更具体一些的,秦落就不太记得了。


    “他和读书会还挺有渊源的,咱们办公室刚从南京搬来上海的时候,他就是第一批志愿者。”


    秦落从没听说过,很惊讶,“是吗?”


    王溪对老板的记忆不以为然,她道:“展骆当初来项目组办公室质问,说凭什么只有女的能来读书会,男的就不行。来了好几次,最后烦得老李让你想办法,你说给个志愿者工牌让他旁听。”


    这段记忆的对秦落若有若无的,记得不要是很清晰,但她记得到办公室在上海落地后,第一批会员是她亲自挑选的。


    “后来他工作也忙,时不时来听一节,再到后来我们公益组去山里捐赠,找不齐后勤人员,他来帮忙开过车。”


    开车。


    秦落眨眨眼,“当时那个寸头,把车从泥坑里救出来的寸头。”


    这事王溪反而不记得了,挠挠头,“好像是他吧,反正我只记得当时他很普,很土。”


    如果人格魅力十足,十分亮眼,必定会惹人瞩目,但若连王溪都忘了他的长相,一般就是没很存在感。


    “后来他工作不顺,外加和未婚妻分手,就干脆来罗格斯当全职志愿者了。”王溪又想起什么,“来罗格斯之前他还剃过光头,说是去寺庙待了一阵。”


    光头?


    如果是光头,秦落怎么可能完全没印象,毕竟鹿希曾闪瞎全组人的眼。


    秦落疑惑道:“咱们说的是展骆吗?”


    王溪抱怨道:“您那时候正在北京忙着《她杀》落地,忙着筹备剧本,读书会都没来几趟好嘛。”


    “那也就是去年的事。”


    “是啊,去年您还担忧电影没人敢接,如今电影都拍一半了,时间可真快啊。”


    是,时间过的可真快。


    两人走到云顶门口,准备分别,宥柠刚好来了电话。


    她转告秦落人安全送达,随后关心她打人的事。宥柠和她道歉,原本这件事本该剧组来处理,弄成尴尬的局面,她一个副导演有不可推卸的责任。秦落反向安慰了几句,说是不影响推进项目,一切都不打紧。


    宥柠在电话里说了晚安,希望秦落做个好梦。


    说晚安的不止宥柠一个,沈一逸跟打卡似的,早中晚吨顿顿不落,晚上问秦落吃了什么,秦落当时打了人在派出所挨训,不想回信息,于是沈一逸掐着点,半小时一问,最后干脆发句号。


    秦落看着满屏追问,最后平静地打下四个字:


    【我很安全】


    凌晨一点。


    桌面上的手机震动,沈一逸正在核对商毅的尸检报告,以及毒理鉴定,下午实验室给的,主检签了字就送来了。


    她放下文件,发现是秦落来的信息。


    很安全就好。


    沈一逸不想打扰对方休息,干脆没再回复,继续把文件拿起来看。


    「心脏重量正常,心包表面有细小粘连,检查发现心脏结构完整,腔内未见明显血栓形成,心肌纹理清晰。左心室游离端附近局部呈现轻微硬化,但未见大面积缺血性梗死或局部大范围坏死灶。」


    冠脉轻度粥样硬化,商毅有心脏病史。


    但没有急性血栓形成,这意味着死者并没有发生典型的ACS,但在派出所警察第一次到案后通知了法医,法医在初步观察后,通过瞳孔反射与尸表状态判断是猝死,因此案件被当成意外事故处理。但警察在后续排查中发现,当晚派对上有聚众,淫.乱迹象,且有吸食违禁精神类药物的现象,因此商毅的案件升级,直接转调到鉴定中心来了。


    由于受害人是外籍,且家属对于财产切割问题有顾虑,迟迟没有同意解剖,尸体冷冻太久,解剖有外部条件影响。


    她翻了一页。


    是实验室做的切片显微镜检查。


    「在心肌组织中可见散在的灰黄色微小病灶,呈点状散在分布,部分伴有点状出血,毛细血管破裂,细胞排列紊乱,局灶性凋亡和点状间质纤维化。」


    主检给的结论是:无典型冠脉闭塞或急性血栓形成,但疑似毒物作用导致的非典型损伤,死亡结论为致命性心律失常,导致猝死。


    非典型损伤。


    且有再灌注损伤现象。


    意味着商毅可能服用过超剂量的药物,短暂性心肌缺血,血流恢复后产生了灌注损伤,随后,他打量摄入酒精、精神类药,并因情绪激动加重了心脏负担,在基础病的基础上用毒物催化,造成了疑似意外的猝死。


    这种利用病史设计凶杀一般是家属作案居多,只有熟人才能掌握受害者的生活习惯,只要在长期服用的药物上稍稍动手脚,很容易造成过量服用。并且凶手掌握了商毅有嗑药的习惯,且知道案发当天有聚会活动。


    和沈一逸前几天推测的一模一样。


    沈一逸第一次讨厌直觉,她紧皱眉头,想起《她杀》女演员曾在微信上询问自己台词断句问题,因为演员不了解台词是什么含义,很怕在表演时因为生硬而缺少代入,因此每个词都来向她请教,其中就包含着毒物催化的部分。


    原本商毅案件来时她并没有多想,但齐英俊案件出现后,太多细节处处对应,包括受害者的社会地位,性格特点,作案诱因,以及杀人动机。人一旦陷落在叙事视角中,逻辑就会撞墙,沈一逸绕不出《她杀》的框架,根本无心去看证据,而是拼命在两者之间寻不同。


    商毅,男,外籍华人。


    拥有一个小他五岁的老婆,儿子是外籍不在国内读书,他利用投资漏洞,通过隐形手段控股多家自媒体公司,夫妻二人离心,分居多年,去年老婆从国外回来定居中国却没有同居,且对商毅在外搞花头视若无睹。


    特意回国,没有投资资产,还没有同居。


    从这点上来看,夫妻二人要么在协商离婚分割,要么是维护同一目标不敢切割。


    外籍人士掌控媒体公司,这事本就恐怖至极,要是罗格斯真的受到波及,可不是名声扫地,说不定还会有刑事责任。


    沈一逸想起《她杀》,肖寒凤凰男借助妻子翻身,为了掌握话语权,他让女助理帮忙传递商业机密,结果被反水抓获。、


    想到到这里,沈一逸立马给案子负责人打了个电话。


    她借口分析受害人病史,要了几分最新研判资料,她快速审阅,发现经侦并没有参与案件调查。


    那有两种可能。


    第一:商毅与跨国资本联合,购买多家文化服务、媒体公司,试图影响国内舆论导向,老婆回来是辅助他的交易,或成为监督人的角色,燃眉和罗格斯之间的矛盾,有可能也是某种商业需求。


    第二:商毅只是想发财,并没有犯罪意图,老婆回国为了和他协商离婚,燃眉公司的齐英俊只是死于仇杀。


    但从调查来看,夫妻二人并没有离婚意向。


    或者经侦已经查到了什么,但因为涉及到舆论安全问题,所以全方位封锁消息,毕竟网上关于商毅出事后的新闻千篇一律,这是他们的惯用套路。


    沈一逸顾不得翻看毒化报告,开始在网上打量搜索罗格斯近几年的话题热搜。


    女性成长、职场、家庭、自我认知、文化赋权….沈一逸松了口气,罗格斯讨论的都是存在性问题,虽然引导发掘问题,争取权益与自由意识,有态度但很温和,并不涉及到权利产出,至少不会越及zz红线。


    沈一逸给林普平打了专线电话,要他去刑技要齐英俊案子。正在值班的林普平接到电话后,十五分钟就送到了办公室。


    “您看什么?”


    林普平见沈主任聚精会神盯着屏幕看,好奇瞅了眼,发现是《她杀》的剧本,眼神一亮,“主任也在看剧本呢。”


    他用着邀功的语气,“那天研判会上您说完老鼠药后,我突然就想起咱们在剧组培训上的毒理基础课,您放的那个小白鼠实验视频,越想越不对劲,回去翻了一下剧本,这两期受害者,都是由施暴者转变受害者,施暴对象都女——”


    啪——


    沈一逸合上了电脑,冷眸对上了他的眼。


    “女性罪犯都是有预谋性….会选择危险性最小,且最致命…”


    林普平声音越说越小,他怔愣着,瞧清楚了主任表情里的不快。


    “文件送到了,那我就先出去了。”


    沈一逸直勾勾盯着背影,直到他消失不见,才重新打开电脑。


    林普平经验少,看事物总特别单一化,整理案件头绪都是从犯罪视角出发,犯罪行为模式相似,那对凶手侧写也会重叠。


    而她用了警察直觉,先入为主的框定了故事框架,假设杀人者是连环凶手,试图为了模仿杀人而杀人,所以会串联重要的要素,想寻找《她杀》中影响凶手的重要元素。


    她把刑技资料翻开,翻到直播杀人案凶手侧写。


    这么多天对凶手画像最终的研判结果依旧是女性。


    侧写指导方向上写:由于作案工具为美妆产品,且物流过程不透明,步骤隐秘、证据少,所有判断凶手为长时间预谋杀人,且用了毒药,无虐杀情节,十分低暴力,并远离犯罪现场。


    如果这不是连环杀手呢?


    而是有组织的作案呢?


    或者说是一场集体复仇,不涉及到两家公司商业关系,就像林普平说的,女性罪犯在实施犯罪时会选择准确性高的、危险性小的方式,她们不会因为冲动而随机杀人,反而谋划时间长,以确保万无一失。


    第100章  王路声称:


    警队传唤王路问询过, 但法医没办法接触到问询笔录,沈一逸以无法掌握商毅毒发时间与药物催化为由,第一时间给检察院和办案部提交了申请。


    因为现场无指向性证据, 尸体物证是案子仅有的突破口, 申请很快通过, 第二天下午沈一逸就在档案室里拿到了部分卷宗。


    没有物证细节, 只有问询笔录。


    坐在档案室的沙发上, 头上方有个摄像头, 沈一逸翻着笔录,双目十行, 字字不漏地审阅。


    王路声称去年2月份,她在国外工作时曾收到过一条陌生邮件, 附件里是商毅、张奇以及腾超多年前的聚会照、床照。


    腾超是王路好友, 下落不明一年,他家里人到处寻找,也报过警,但至今都没有找到腾超下落,因此王路对这封邮件十分警惕。


    在照片中, 腾超与张奇多人吸食致幻剂等违禁药物,并且赤裸全身, 内容相当淫.乱,王路在收到邮件两周后用邮箱与对方沟通, 但发现对方使用的是国外一次性邮箱,仅凭她个人能力无法追踪到信息。


    因为不了解好友腾超是被胁迫,还是主动参与了犯罪, 王路并不敢立马报警,而是选择将证据保存, 暗地里打听商毅。


    2月,《她杀》项目通过宥柠找到王路,希望王路参与拍摄,王路在资方名单上看到商毅的名字,她想或许这是接近对方的机会,于是选择进组。


    5月,王路回国,在进组前的饭局上遇到商毅,饭局后假意攀谈偶然与她提起腾超,商毅神色慌张,但矢口否认认识腾超。


    6月,王路发现宥柠在选角中暗箱操作,将商毅持股的工作室两名女艺人塞入剧组,于是王路质问宥柠。


    ——宥柠。


    名字在鹿希嘴里出现了多次,沈一逸对这两个字很敏感,看的更认真。


    宥柠对王路称演员是出品方强行塞入的,大概是和商毅之间有权色交易。


    王路怀疑商毅非法组织□□,因此想要拿到证据,宥柠也知道腾超的事,两人计划通过反水演员来接近这个聚会。


    6月中旬,宥柠通过网红介绍拿到了派对名额,但由于只能宥柠参加,且聚会活动在北京,王路怕宥柠出事,便提前一天飞到京城在派对附近蹲守,两人约定到协商时间宥柠未离开,王路就报警。


    但当晚聚会并没有发生任何事。


    事后宥柠说商毅虽然不在,但商毅的助理在,而且助理明显是怀孕了,宥柠觉得好奇于是托家里人查,当晚聚会的房子是李培培名下的。


    她们怀疑李培培知道腾超的下落。


    于是王路在营业大厅办理了一张新电话号码,于27日注册新微信号,伪装成网红加了商毅微信。


    7月初,剧组通知王路重庆场地时间协商出现问题,要她和美术组尽快去定布景设计与改造方案,王路与当地团队沟通时,发现李培培也在。下雨天,工人和物业经理吵架,李培培上去劝架结果被推倒产生腹痛,王路陪李培培去了医院,两人由此熟络起来。


    8月初,王路回上海后得知李培培流产前去探望,李培培因为太过伤心,无意之中告诉王路这个孩子是商毅的,王路趁机问李培培是否听说过腾超这个人,对此李培培不愿意回答,由此王路更加确定腾超下落与商毅有关。


    8月19日上午,商毅主动联系王路,邀请她吃饭,王路应邀,饭局上商毅主动说起腾超的事,他声称两人确实曾经有过恋爱关系,但后来他发现腾超精神有问题,于是分手了,但至于人去哪了他也不清楚。


    王路看见商毅戴着她在重庆丢失的手镯,感觉自己和李培培的安全都被威胁,于是只好作罢,当晚王路尝试联系李培培,但联系不上。


    8.20—8.23之间,李培培都没有回王路的微信。


    直到8.24日上午,她


    收到一封邮件,里面是商毅组织聚会并用精神药物控制他人的视频,其中包含腾超,对方告知在8.28日当晚商毅会在别墅内举办派对。


    由于证据不足,并且视频内有《她杀》剧组相关的资方信息,王路怕打草惊蛇于是没有报警。


    8.25日上午,商毅主动给王路发消息,以邀请王路来参加聚会,并告诉她有短片想请她拍摄。


    王路程告诉了宥柠,并告诉宥柠如果28号晚上没有回家,就让宥柠立马报警,宥柠不放心,劝她不要单独行动,但王路不想错过接近真相的机会,还是选择28号前往聚会。


    沈一逸从几百页问询口供中拼凑起了时间线,大概了解了前后因果。


    嫌疑人往往讲话都真假掺半,模糊掉犯罪的关键信息,只说对自己有利的事情,但犯罪者口供是经不起逻辑推敲,只要问询警察有经验,基本绕着问题多问两次,基本回原形毕露。


    但鹿希的问询长达五个小时,而且是间断开给了她充分休息时间,从早到晚,这种延时问询的方式,会让犯罪者在休息中不断回想自己撒谎时有没有遗漏,等到第二次,第三次提问时,便会着急在原有逻辑基础上补充细节。


    但鹿希的陈述大部分逻辑都能闭环,甚至时间线也能和警察查到的信息比对上。


    警察对鹿希严重怀疑的点有三项。


    第一:她与死者有过亲密接触,由于聚会场所没有监控,但有多位目击者称看到两人在阳台上大吵,商毅从阳台离开后就回了房间,再也没出现过。死者衣物和酒杯上都有她的指纹。


    第二:她曾多方打听过商毅家庭,包括国外公司以及妻儿住址。


    第三:聚会上的人大多不认识鹿希,除了死者外。


    警方在检查死者移动设备时,从聊天记录里发现鹿希是被单独的邀请到聚会的人,并不属于娱乐性质,警方怀疑两人是否存在交易,导致鹿希报复性下毒。


    当然警方列入重点怀疑对象的人,如果不是凶手,也必定和案子有关联,警方不断在问询中问鹿希和李培培之间的关系,似乎他们也在确定李培培是否为下一个重点嫌疑对象。


    论动机,鹿希不必为了好友对商毅痛下杀手,但李培培就不一样了,李培培作为助理,又是怀过商毅孩子,动机自然更大一些。


    只是这份问询报告里,有关于李培培的线索不多,两人关系似乎像放风筝,时松时紧,就连问询警察也对此感到好奇,问询王路是否在聚会前后见过李培培。


    而王路声称商毅死讯是从宥柠口中听到的,李培培到现在都没有回过她微信。


    关于当晚王路动线,她是这样陈述的:


    「打车大概19点左右到的,当时门口有安保,报了名字才给放行,因为是高尔夫别墅区,所以是安保开观光车送到门口的,商毅别墅门口也有自己的安保,但听到我名字就让我进去了。」


    「一开始没见到商毅,见到了不少平台大佬以及选角老板,网红蛮多的,我打了一圈招呼就差不多八点多了,反正社交局大家就喝酒,等到差不多九点商毅才从楼上下来,跟在他身边有几个男明星,但看起来是嗑过药的表情,商毅见到我跟我喝了几杯,跟我说他知道腾超的事,要我单独和他聊。」


    「我防备心很重,很怕商毅搞磕药那套,偷偷在酒里下药,所以他给我的酒我就没接,并且要求在一楼阳台,那个阳台是个透明推拉门,外面有灯光,屋内有人起码他不会对我动手,他就答应了。」


    「忘记当时几点了,我离开的时差不多10点半,我们聊了差不多半小时,应该是九点半左右在阳台上聊的。」


    「他拿了两个空杯子,然后让服务员开了瓶新酒,当着我面喝了一口,才倒给我了,我感觉他当时应该是嗑过,脸上一直面带微笑,笑容还挺凝固的,说话也有点舌软。」


    「去了阳台后,我问他到底知不知道腾超的下落,他说他知道,告诉我腾超在国外死了,我说是他杀的,他说不管我信不信腾超都是自杀。」


    「虽然我知道腾超大概率是死了,但真的听到死讯还是很崩溃,我情绪有点激动,就把手里关于权色交易的证据告诉他了,商毅镇定自若,他说他就是知道所以才邀请我来参加聚会。」


    「他说他是外籍,那点证据根本对他够不成什么影响,于是他开始威胁我和我的女朋友。」


    「哦,我女朋友是个模特,人不在国内,所以当时我有点着急,跟他发生口角并动了手。我很讨厌商毅的口气,给人的压迫感很强,高高在上,视人为蝼蚁,而且他还戴着我的手镯,那手镯还是我女朋友送我的。」


    沈一逸看出警方对王路当晚动线模糊的嫌疑,于是又往后翻了几页,王路前后说辞一直,没有特别大的漏洞,但警方却并不认可她在8点-9点之间的说辞,问询人员反复与她确认时间点。


    既然准确到了的时间段,那证明警方掌握了实际性证据,比如目击、视频或照片,但王路坚称着一个小时她都在与其他人聊天,活动范围就在别墅内。【你现在阅读的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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