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她心里产生了一种恐惧，恐惧得她立马爬了起来。
她要回家，她要带着女儿回家。
她不要听，她不要知道。
只是她四肢发软，跌跌撞撞的，爬起来又摔倒。
满脸的泪水，却紧紧咬住了哭声。
庞叔看了不忍，撇过头去。
谁知又听到明岚那漫不经心的话，“你不想报仇吗？不想给自己逝去的五年青春，被欺骗的岁月一个交待吗？”
孔秀娟不想回答的，她很害怕。
脑海里一点一滴的事实都在嘲笑她，嘲笑她所坚持的一切都是个笑话。
他们在暗地里笑她愚蠢，笑她像头老黄牛，从自己嘴里甚至从女儿的嘴里抠出粮食，就是为了供养欺骗她的人。
而那些人，说着没钱，却面色红润；说着没钱，那特效药却年年有供应；说是烈士，她却从未见过抚恤金。
她像是被刺激到神经，声音尖锐得不像她。
“就算报仇了又如何！”
“他还是会抛弃我！”
“他嫌弃我不是师长的女儿，嫌弃我是没文化的乡下人，嫌弃我生的是女儿！”
声音太尖锐，以至于破音，吓得了河岸边的小鱼跃出河面，飞快溜走。
庞叔压低声音，“小岚同志，你快别说了！”
明岚只淡淡瞥了他一眼，庞叔只觉得那一眼看得他后背凉飕飕的。
“难道不是你不要他吗？”
孔秀娟顿了顿，艰涩开口，“你说什么？”
明岚叹了一口气，说得口都干了。
她有点不想管这破事。
但那为数不多的良心又让她开了口。
“那样一个骗婚的渣男，品行恶劣，难不成你还想跟他过下去？不怕他虐待你女儿，掏空家产，然后卖了你？遇到这种渣男你不踹走，难道还留着过年？”
空气倏然一静。
他们都不曾从这个角度看问题。
她只看到自己被欺骗，被抛弃，悲伤自己出身卑微，难过自己没文化，却从没想到，遇事要多多宽容自己，多从别人身上找问题。
明岚从布袋里掏啊掏，找了半天，找到一瓶符合时代的玻璃瓶装着的橙汁汽水。
她喝了一口，发出舒服的喟叹。
一抬头就见庞叔瞪着她的布袋子，脑袋伸着老长，似乎想钻进去看看布袋里到底藏了多少东西。
再一转头，孔秀娟正眼巴巴看着她。
明岚一下子耷拉下肩膀，言简意赅，“现在国家鼓励个人做生意，你就算是去卖鱼副产品，也能养活自己和女儿。启动资金嘛，那渣男不就有吗？”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再不明白就蠢了啊。
明岚起身拍拍屁股，“庞叔，走了。”
庞叔看看孔秀娟又看看明岚，见女同志两眼闪烁着什么，浑身震颤。
那种颤抖跟之前的悲伤，死意，难过不一样。
就像，就像被困在死胡同里的人突然捅破了窗，阳光照射在脸上那一刻，激动而亢奋的震颤。
庞叔心底涌上一股敬佩，彻底放下心来。
快步上前，推着自行车，载着人很快就走了。
孔秀娟盯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很久很久才平静下来。
最后，她轻声说了一句：“谢谢。”
路上，庞叔问：“你就不怕那男人是真的失忆吗？”
明岚回了一句，“有什么区别吗？”
是啊，有什么区别吗？
就算是真的，造成的伤害也是实实在在的。
这时代的女人不是傻更不是卑贱没用，她们只是被时代局限了眼界，捆住了思维，只要轻轻一推，她们便能破茧成蝶，活出自己。
庞叔在门岗登记了个人信息后，就把明岚送到家门口。
严大姐在废品收购站见过庞叔，笑着问了一句：“小岚，你去废品收购站淘到什么好东西啦？”
她可是知道的，明岚给了自个闺女半袋子的糖，当然，她也是同意闺女的做法的。
但心意她也领了。
“一些废弃的自行车零配件，看看能不能组装出来一辆自行车。”
对面正竖着耳朵偷听的朱大娘此时发出怪笑，“还组装一辆自行车，你怎么不说你能组装舰艇呢！”
严大姐翻了个大大白眼，“朱婶，小孩子有上进心是好事，用得着你在这里嘲笑别人。”
“哎哟喂，哎哟喂，你们都来看看啊。”
朱大娘大喊着，早就在偷听的邻居都笑着走了出来，眼里是闪烁着的八卦。
朱大娘指着明岚的破麻袋，“荆团长媳妇说她能用这些废品组装成自行车，你们信不信？”
邻居们摇摇头，“这牛皮吹大了吧？”
“这真要能组装成，大把人去捡废品了。”
“就是，就一些变形的破架子，不能够吧?”
还有人认真问明岚，“荆团长媳妇，你真能组装成自行车？”
明岚看了眼那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朱大娘。
丢下手里的麻袋，“我要是能整出一辆自行车，你以后见到我就叫我祖宗，我在的地方，你就得主动避让，赌不赌？”
朱大娘瞪大了眼睛，“我叫你祖宗？你也不怕折了你的寿！”
明岚哧了一声，“怕输就直说。”
朱大娘心气一起，“我会输？怎么可能！赌，我跟你赌，不过你是要输了……”
“我要是两天不能整出自行车，就算我输了，我家里的自留地以后就给你种菜了。”
朱大娘眼睛一亮，叫得那个大声，“这可是你说的！大家都来给我做证啊，可不要说我欺负她一个外来的。”
严大姐急了，忙拉了拉明岚，“小岚啊，这自留地可不能给她啊，这朱大娘是个难缠的，真被她缠上了，以后就麻烦了。”
朱大娘眼一瞪，“你说什么？我怎么就难缠了，嘿，当面说人坏话，你要不要脸。”
严大姐正要跟她辩驳辩驳，却被明岚拉住。
朱大娘喜得哟，主动招呼小院里的战士帮她把麻袋拖进去，转身就往大榕树的方向走。
她要把这事搞得人尽皆知，想赖账也赖不成！
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