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
“你不用回答我。”
艾希莉看着布鲁斯。
艾希莉喜欢布鲁斯蹲下来和她说话，他们如出一辙的蓝色眼睛可以平等地对视。
而这一次她却闭上了眼睛。
她失败了，这场请君入瓮的荒诞梦境从最开始就被布鲁斯看穿了。
而现在他却依然站在她的门外，隔开外面滔天的火，支撑起崩塌的世界。
艾希莉张了张嘴，万千话语堵在她的喉咙里，她被堵得难受，只能长长地哈口气。
她感觉自己快要死了，是痛苦吗？又不太像，更像一种解脱。
艾希莉再次睁开眼睛，她没有勇气再坠入那片蓝色的浅海，多看一眼她就要被溺死。
她伸出手，递去那支自动铅笔。
“……我困不住你。”
196.
布鲁斯·韦恩的一生在八岁的枪声后就坠入了无休止的噩梦。
哈，25岁的男人总爱这样轻浮地谈论一生，他也不例外，唯一的区别在于他誓言的对象是一座城市。
艾希莉说哥谭像蝙蝠侠的牢笼。
布鲁斯那一瞬间是诧异地，他感到不可思议，他甚至下意识地想反驳。
怎么可能呢？
他听过太多关于蝙蝠侠的言论，轻蔑的，敬仰的，有人赞叹他是一腔孤勇的英雄，有人说他不过是个蝼蚁撼树的小丑。
他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也知晓自己在对抗什么样的黑暗，在他戴上面具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做出了觉悟。
他要复仇，向那十多年前犯罪巷中的枪声，向哥谭上空不见天日的阴云，向造就哥谭这片犯罪土壤的黑暗——
布鲁斯不为他的城市辩驳，他必须承认这片土地滋生的罪恶无可救药，哥谭是一座不幸的城市，但它同样有无数想要拯救它的圣人。
哥谭有想要抵达的黎明，他行走的不过是没有尽头的苦旅。
所以，哥谭绝不是牢笼，对哥谭人如此，对蝙蝠侠亦是如此。
布鲁斯不明白艾希莉做出这样的比喻。
直到布鲁斯站在这个没有出路的小房子里，他突然了悟。
哥谭之于蝙蝠侠，正如艾希莉之于布鲁斯。
不是哥谭关住了蝙蝠侠，而是艾希莉想要“关住”布鲁斯。
布鲁斯明白了她为什么这样比喻。
因为感受到了爱。
197.
艾希莉从布鲁斯身上感受到了爱。
布鲁斯和劳娜是完全不同的。
劳娜爱她建立在责任与善良的基础上，她先爱人，再爱她。
而布鲁斯，他怎么可以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接纳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儿呢？
真是太荒谬了！她只是一个突然找上门的陌生人不是吗？
他怎么能爱她，爱艾希莉这个个体呢？
她从来学会的道理就是没有什么是轻易得到的，爱更是相互给予的等价交换。
她想要一个橙子，那就交出第一名的成绩单。
她想要一只仓鼠，那就用一学年的奖学金换。
她想画画……他们撕掉了她所有的画，因为不能玩物丧志。
而布鲁斯却打破了她所有的固有认知。
打碎瓷盘是可以不用被骂的，她就算把好端端的食物烤成了碳他也会说你做得真好。
不愿意做就不做，她有向上的空间，也永远保留拒绝的选项。
就像那些总裁小说一样抓马，刻板地给予她一大堆的痛苦，然后突兀地降临一个人无条件地去给予她爱。
来得太容易的东西也会更容易失去。
但布鲁斯对艾希莉来说太重要了，她无法想象被糖果泡发了的自己抽身之后如何面对这个地狱一样的人间。
阴暗的思绪从她心间发芽，以她的痛苦为养分茁壮成长。
在今天，在她猝不及防时在布鲁斯面前展露无遗。
198.
艾希莉当然困不住布鲁斯。
他觉得好笑，又觉得心酸。
哪有把人关起来还把钥匙交给人家的？
在意识到这一切后，布鲁斯就看着手心的钥匙重重叹气。
想从这里出去太简单了。
这里是艾希莉的梦，只要艾希莉“醒来”，这个梦境就会坍塌。
所以出口就是艾希莉。
而见到艾希莉的钥匙却从一开始就放在他的手里。
布鲁斯伸出手，一只手托起艾希莉的手，另一只手推着她的手指让她把自动铅笔收回去。
这动作他曾经做过，就在艾希莉的画室前，一如他推回艾希莉递来的画室钥匙，他现在也要把离开这个梦境的钥匙推回。
“艾希，”他温声说，“我很高兴。”
艾希莉缓缓抬头，她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你的表情简直像是在问我是不是疯了。”布鲁斯哭笑不得。
艾希莉也被他的反应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她捏着手里的笔，手指搓了搓。
“……我以为我们在对峙。”
至少要严肃一点。
“不是，当然不是。”布鲁斯说，“我一直在担心作为一个父亲，我是不是做得不够好，不够多。”
布鲁斯有很多身份，唯独没有做过父亲。
“艾希，你不是想困住我，你只是想依靠我。”
布鲁斯直到现在也很难从记忆碎片的只言片语中完全捋清艾希莉过去遭遇了什么。
他只知道世间多疾苦，艾希莉遭受过的恶意让她把“他人即地狱”奉为金科玉律，坚信着人人都是聚在一起的仓鼠，总有一天会走上同类相食的道路。
她如此裸露，身旁尽是想要把她生吞活剥的同类。
于是艾希莉把人间是比作一个巨大的仓鼠笼。
她孑然一身，又不愿意把刀剑指向他人。
困在笼子里的是艾希莉。
她走不出去，挣脱的唯一办法就是自我毁灭。
她对这人间恨之入骨又充满眷恋，正如蝙蝠侠对哥谭那样。
可现在蝙蝠侠拯救不了艾希莉，只有布鲁斯·韦恩可以。
艾希莉是稚嫩的，她还没有长出能抵御恶意的铠甲就被推到人前。
她又是无畏的，她只要手握一点点的火，就能毫不动摇，战胜一切，面对小丑也依然有自己的理解和判断。
布鲁斯耐心地帮艾希莉拆解她的内心，他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布鲁斯·韦恩这个身份不可替代性。
“你很不安，对吗？”
艾希莉抿了抿嘴。
她低声说：“失明和癔症是一样的。”
对世界失去认知，不知道自己该去向哪里，要么待在房间寸步难行，要么绞紧身边的人。
她感到不安，为她的累赘，她经历过一次，她不能再经历第二次。
“我还是要回答你的问题。”布鲁斯又回到了最初的提问。
“我的回答是肯定的，艾希，我是你的父亲。”
“你永远可以依靠我。”
“艾希，我爱你，很多人都爱你。”
就像做梦一样。
艾希莉盯着她手上那支笔。
不对，她就是在做梦。
她扯了扯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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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想哭又想笑，她的眼眶蓄满眼泪。
这就是父亲吗？她的父亲？
真是的，居然只用几句话就让她觉得自己又被填满了。
艾希莉伸出双手，布鲁斯同样张开手臂。
她一头扎进父亲的怀抱里，悲伤在她的眼睛里开闸泄洪。
“父亲，只要你还爱着我，我就可以无坚不摧。”
布鲁斯稳稳地接住了艾希莉。
他轻轻压着艾希莉的头发，调侃：“厨房圣女的眼泪终于浇灭了烤箱的地狱之火。”
艾希莉破涕为笑，狠狠捶了一下布鲁斯。
布鲁斯举手投降。
“现在，厨房圣女艾希莉，可以跟我回家了吗？”
艾希莉点头。
“嗯！我们回家！”
199.
“……”
两人面面相觑。
“所以要怎么回去呀？”艾希莉问。
布鲁斯：“……”
他的脸色凝重起来。
世界第一侦探唯一猜不透的就是艾希莉的脑回路，他实在想不到艾希莉会把离开梦境的机关设计在哪里。
“你觉得会在哪里？”
解铃还须系铃人，他决定问艾希莉。
艾希莉思考了一会儿，她说：“我觉得少了点什么。”
少了什么？
这一趟梦境还不丰满吗？
等等。
“……威尔维特？”
布鲁斯终于想起从遁入梦境后就不见踪影的蛇蛇。
艾希莉恍然大悟：“对耶！刚才在咕咾肉王国，我看见了扎塔娜但是没看见威尔维特，按理说他应该也在梦里才对。”
她的面色变得严峻起来：“我的威尔维特不会变成烤蛇了吧！！”
布鲁斯觉得应该不会。
他捏了捏眉心。
艾希莉看起来并不知道入梦之前上空的那只眼睛，还有她呼唤了威尔维特的事情。
威尔维特一定是受了艾希莉的影响，这个梦境说不准就和威尔维特有点关系……
“你要不要试试呼唤一下它？”
“……”
艾希莉瞪眼。
“你不能因为我让你喊友情啊羁绊啊就在这个时候套路我。”
果然她还是猜出来了蝙蝠侠就是布鲁斯。
布鲁斯叹口气。
还真不是套路。
梦境的底层逻辑都是艾希莉的脑回路，喊一声说不定真能召唤出来。
艾希莉无奈地说：“威尔维特，威尔维特？威尔维特！你看就算我这么喊它也不会突然冒出来，然后像这样缠到我手上……”
她低下头。
从她影子爬出来的威尔维特缠上她的手，蛇头一歪，看上去格外呆萌。
“威尔维特，”艾希莉点了点它的头，“你知道怎么送我们出去吗？”
威尔维特抖了抖尾巴，像是在消化艾希莉的问题，末了它慢吞吞地缠上艾希莉拿着自动铅笔的那只手，尾巴尖尖指着铅笔，抬起头，冲着艾希莉吐吐信子。
艾希莉：“……布鲁斯，我觉得威尔维特成精了。”
布鲁斯眼神复杂。
“……的确如此。”
看来出去以后，威尔维特还要在蝙蝠洞继续小住了。
艾希莉这会儿想到了出去的办法。
“布鲁斯，你知道神笔马良吗？”
布鲁斯：“？”
艾希莉刷刷刷在墙上画了一扇门。
她拧开门把手，冲布鲁斯挤挤眼。
“魔法少女带你回家了，布鲁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