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向李显。
李显只是将账簿推了回去。
“人,你抓。”
“钱,我要。”
上官婉明白了。
一道加急密令,由月华军最精锐的斥候,送往京城。
七日后,消息传来。
工部郎中赵泉,以贪墨救灾物资,贻误国事之罪,被抄家下狱。
其贪墨的数十万两白银,全部家产,被尽数查抄。
女帝下旨,所有款项,即刻解送江南水患,充作赈灾之用。
消息传到岳州,工地上一片欢腾。
新的资金,上好的建材,源源不断地运抵。
泄洪工程的进度,一日千里。
浑浊的洪水,终于被驯服,乖乖地涌入古老的河道,奔腾向东泽湖。
岳州,保住了。
江南水患,稳住了。
百姓们望着奔流不息的新河,纷纷跪倒在地,冲着钦差大营的方向,高呼“上官大人青天”。
上官婉站在高岗之上,看着万民叩首的景象,心中却毫无波澜。
她的目光,越过人群,落在远处那个正在追着蝴蝶跑的“傻子”身上。
治水,他献良策。
锄奸,他断其根。
这个男人,看似无心,却步步为营。
他救的,不仅仅是江南水患的百姓。
他清的,是大璃朝堂的腐肉。
他,在用自己的方式,一步步,走向权力的中心。
铅云压城,天漏如注。
狂风卷着暴雨,狠狠砸在岳州大地上。
新筑的堤坝前,是滔天浊浪,如万千猛兽,咆哮着,奔腾着,试图撕碎一切阻碍。
古河道内,汹涌的洪水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化作一条土黄色的巨龙,沿着千年前的轨迹,奔向远方的东泽湖。
岳州城,固若金汤。
万顷良田,安然无恙。
堤坝之上,上官婉一身戎装,任凭雨水冲刷着她清冷的脸庞。
她的身后,三万月华军将士如一排排钢铁铸成的雕塑,岿然不动。
雨过天晴。
以工代赈的命令,迅速下达。
昨日还流离失所的灾民,今日便成了修补家园的工匠。
有饭吃,有活干,有盼头。
人心,就此安定。
江南水患,平了!
钦差大帐内,上官婉铺开奏章,亲手研墨。
笔尖蘸饱墨汁,在雪白的宣纸上,留下一个个清丽而有力的字迹。
她详述治水方略,条理分明,逻辑严谨。
从勘察地形,到疏浚河道,再到加固堤防,巨细无遗。
文末,笔锋一转。
“此役之成,亦赖天命所归。”
“安国君李显,虽言语稚嫩,不谙世事,然心怀赤诚,福运深厚。”
“初寻古河道,乃安国君观蚁之戏言,无心之举,却为我等指明生路,此为祥瑞一。”
“后查糯米浆,亦因安国君无意戳弄,点破劣质,方使我等顺藤摸瓜,揪出工部巨蠹,此为祥瑞二。”
她放下笔,吹干墨迹。
奏章上的每一个字,都在告诉女帝,也告诉满朝文武。
治水的大功,是我的。
但这份功劳,离不开安国君的“祥瑞”。
他不是傻子,是福星。
一个能为大璃带来好运的王夫。
谁敢动他,就是与大璃的国运为敌。
车队启程,凯旋回京。
十里长街,万民相送。
百姓们自发地跪在道路两旁,额头紧紧贴着湿润的泥土。
“恭送上官大人!”
“上官大人活菩萨啊!”
喊声震天,人群中,窃窃私语也随之传开。
“听说了吗?这次能保住岳州,全靠那位安国君!”
“我也听说了!他就是福星下凡!往地上一指,洪水就乖乖改道了!”
“千真万确!我表哥就在工地上,亲眼看到的!安国君还点破了贪官的奸计呢!”
车厢内,景岚和景松听着外面的议论,腰杆挺得笔直,脸上是与有荣焉的自豪。
而他们口中的“福星”,正抱着一个油纸包,将一块桂花糖糕塞进嘴里,口水和糖霜糊了满脸。
“甜,好吃……”
李显憨笑着,用油腻的手指,又去抓下一块。
上官婉骑在马上,与车驾并行,听着耳边传来的声浪,看着车内那个痴傻的身影,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
京城,胡巍将手中的捷报狠狠摔在地上。
纸张散落,上面的字迹仿佛在无情地嘲笑着他。
岳州保住了。
江南水患稳住了。
上官婉,大获全胜。
他精心安插的棋子赵泉,被连根拔起,抄家灭族。
自己不仅没能扳倒政敌,反而赔了夫人又折兵。
最让他无法容忍的,是那个傻子!
李显!
一个他从未放在眼里的皇室污点,一个和亲工具。
如今,竟成了万民口中的“祥瑞福星”!
荒谬!
可笑至极!
然而,事实就摆在眼前。
洪水退了,是事实。
百姓安了,也是事实。
上官婉的功绩,更是铁打的事实!
他找不到任何可以攻击的破绽。
那份捷报,就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他的脸上。
火辣辣的疼。
车队碾过官道,朝着大璃京城月华城的方向,滚滚而去。
胜利的喜悦,依旧在队伍中弥漫。
唯有上官婉,透过车窗,看着那个依旧在傻笑吃糕的李显,秀眉微蹙。
福星?祥瑞?
不,那双偶尔闪过寒芒的眼睛,分明是一头蛰伏的猛兽。
她有一种预感,回京之路,绝不会如此平坦。
预感,在三日后应验。
车队行至一处名为“断魂峡”的狭窄山道。
两侧是陡峭的悬崖,中间仅容一辆马车通过。
道路前方,被几棵倒下的大树彻底堵死。
“停车!”
护卫队长一声令下,队伍戛然而置。
“何人在此?”
林中,稀稀拉拉地走出几十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流民。
他们手中拿着木棍、锄头,甚至还有生锈的菜刀。
为首一个老者,跪倒在地,声泪俱下。
“官爷,行行好吧!我们都是从岳州逃难过来的,好几天没吃东西了,给我们一口吃的吧!”
上官婉掀开车帘,看着这些流民,眼中闪过一抹不忍。
然而,一旁的慕容雪,手已经按在了剑柄上。
她的目光锐利。
这些所谓的流民,虽然衣衫破烂,但眼神里没有绝望,只有一种狼性的贪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