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精会神听着故事的人也注意到了他不寻常的停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同样注意到了正在凑近的气泡。
“诶？又来新人啦！”
“我们去告诉河神大人！”几个孩童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每次看到新人出现都免不得激动起来，手牵着手跑进了水草丛中。
终于，在河底的人们围成的圈中，两个泡泡缓缓落下，在接触到地面的一瞬间收缩，裹在二人身上。
饶是景星这个大妖，也不由得感叹这术法的神奇，更遑论元晴初这个彻彻底底的凡人了。
“你们可终于来了！我还以为你们没领会我的意思呢！”在人们自觉空出的一条路中，林洵舟迈着轻快的步子走来，倒真有了些孩子气。
闻言，元晴初和景星对视一眼，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其实，我们确实没明白，是一个大浪把我们卷进来了……”
对方脚步顿了一下，眉梢一挑，脸上笑意染上几分无奈：“无妨，结果总归是一样的。”
“所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这里怎么这么……神奇？”
澄澈的河水，明亮的波光，五彩斑斓的小鱼，甚至人类还可以在水中呼吸！
林洵舟笑而不语，隐晦地摇摇头。
元晴初和景星也不是蠢的，心知他不说定是另有缘由，不再揪着这个问题不放。
周围的姑娘和孩童没注意到他们的细微动作，七嘴八舌地说起来。
“那当然是因为我们的河神大人法力通天啊！”
“河神大人可真是大好人！”
“你看，他们和我们刚来的时候一样诶！”
众人的声音，也让二人不禁好奇起，这传说中的“河神大人”到底是何方神圣，明明村民只说过这河里有水怪，怎么又冒出来个河神大人？
恰逢此时，近处的水草丛被人拨开，是先前跑开的孩童。
在孩童的簇拥中，一个身着朱颜酡色衣裙的年轻女子走了出来，脸上挂着的温和笑意，仿佛这偏僻山野间中难得一见的煦日，只一眼，便让人心生向往，不知为何而花白的鬓角，不能损她丝毫姝色。
“哇……河神大人竟然是如此绝色的女子！”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元晴初的目光紧紧追随着女子，毫不掩饰自己眼中所流露出的欣赏。
那河神闻此，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暖阳化为明媚的朝霞，更显灵动。
“你与她们，很不一样。”女子的双眸注视着她，似乎是看出了她身份的特殊。
“你们随我来吧，还有先前来的——林生。”
看出河神大人与新来的有话要说，众人识趣地散开，不消片刻便隐入河底的植物与怪石间，不见踪影。
“你们，不是岩水村的人吧。”她的话中带着笃定。
而三人这才知道，原来他们来到的村子名叫岩水村。
似乎不知该如何回答，景星看向元晴初，而元晴初看向林洵舟，没办法，谁让他脑子就是比他们好用呢！
林洵舟脸上习惯性的微笑一时之间竟有些维持不住，深吸一口气，看着对方道：“没错，我们的确不是这里的人。”
殊不知，对方早已将他们这些小动作尽收眼底，看着三人的目光也宛如长辈看着孩子打闹。
“虽不知你们为何来此，但卷进这场闹剧，终归是我们的过错……”说着，河神陷入回忆之中，目光飘向远方，言语中带着难掩的失落与忧伤。
“你们在这里所见的人，都是往年被选出的‘祭司’和’祭品’。有时运气好，我能将他们救回来，但有时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进入那山神庙。被我救回来的人大多不愿再回到岩水村，我便将他们的记忆修改，告诉他们是机缘巧合来到仙境，往后可以永远留在这里，无忧无惧，无病无灾。不过你们既然并非岩水村的人，那我也没必要修改你们的记忆了。”女子的声音空灵而平和，将这些人的来历娓娓道来。
“那村民口中的’水怪’又是怎么一回事啊？”
女子听见“水怪”时，目光忽的黯淡下来，脸上的笑意莫名变得苦涩。
“哪里有什么水怪，不过是山神的信徒看到我为了救人而制造的巨浪，以为是水怪作祟罢了。”
女子说完，看向三人，却对上三双充满求知欲的眼睛，叹了口气道：“既然你们好奇，那我便跟你们讲讲这些吧。”
三人连忙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恨不得再拿些纸笔来记录。
“百年前，战乱频发，一群难民逃到了这偏僻的山沟沟里，艰难度日。彼时我与山神不过修行小成，虽没有高深的法力，但终归不忍见到这里饿殍遍野，只能尽我二人之所能，时不时偷偷送些野果鱼虾。日久天长，他们猜到了是这山间河中有不寻常的生灵相助，为我们修祠供奉，还将村子称作’岩水村’。”
提起这段经历，女子的语气愈发轻柔，沉浸于那段美好的回忆中。
“在一代代人的愿力中，我们日益强大，逐渐也拥有了帮助他们实现一些寻常心愿的能力。可那时谁都没有想到，后面会变成这样……”女子话锋一转，声音低沉下来，令听者心中一紧。
“村民的心愿逐渐变得失控。他们不满足于现实，却不愿努力，今日求我赠他们金银财宝，明日求山神送他们美艳狐女。愿望越来越多，愿力却越来越少。或许是我们的纵容才让他们变了一副面孔，我决心不再为他们实现心愿。所以，他们不再供奉我，所有人都涌进了山神庙。”
“他的想法与我不同，他担心失去了他们的信仰，未来便可能再无晋升仙品的希望。他接受了所有的愿望，并一一为他们实现。可惜，事与愿违。满是杂质的愿力非但没有助他修行，反而滋生了邪气，就像你们所见到的上层河水，被村民们丢来的秽物所污染。”
“等我发现时，一切都为时已晚。”
“村民用所谓的’祭祀’，送去祭品。这些祭品大多纯真善良，正能为他的忧惧幻境提供最纯粹的养料。而那些被汲取情绪的人，便会永生永世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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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的幻境中。”
“失去人类信仰的我，日渐虚弱，只能在每年祭祀时催动河水，尽可能救下这些无辜的人。”
她的语气平淡下来，像是在讲述他人的故事，没什么情感起伏。
故事至此，默默听着的三人相顾无言，一时竟想不出什么安慰的话。
女子看着这番模样，轻笑一声，反倒来安慰他们：“你们看，我和他们一起住在这河水深处，不也自在？”
她的话反而让元晴初激动起来，愤怒、同情、酸涩……种种情绪一齐涌来，气愤地拍着自己正坐着的巨石。
身旁两人见状，连忙拉住她，林洵舟还冲女子抱歉地笑笑。
河神并不觉得她失礼，慈爱的目光轻抚着少女的脸颊，看到她，便能想起初修炼出化身的自己，也是如此，见不得半点不公之事，还因为常插手人间琐事被山神念叨了好久。
山神……
“故事你们也听完了，我该送你们离开了。”说着，她便要抬手释法。
“大人且慢！晚辈还有一事——不知这河中是否有一通灵性的小龟？”林洵舟急忙打断，问出了困扰他许久的问题。
河神闻言倒是愣住了：“你怎会知道的？”
没成想，听见河神的反问，林洵舟也愣住了，“这龟，难道不是您派来相助的？”
河神摇摇头，眼中的茫然不似作伪，甚至还追问道：“你们在哪里见到它的？它怎会出现在你们面前。”
听到这话，三人便知道，这其中还有他们不曾发现的故事。
“在前往山神庙的路上，那龟助我们取出了衣物中可以控制人躯体的符纸，后面又将我们带到山神庙，化作一把巨锤，似乎是指引我们砸了那山神的石像。至于它为何出现，我们便不得而知了。”景星如实回答着。
话音未落，河神死死盯着景星：“你说什么？巨锤？”
不明白自己是哪里说错了话的景星迟疑地点头，却发现河神的脸色愈发难看。
“那是自我与山神出现后，这里第一个开了灵智的生灵。未发生那事时，它日日跟在我们二人身边，形影不离。”
“怪不得百年未曾寻到它，原来是以身为引，将自己炼成了法器……”泪水自女子脸颊滑落，融入河水中，苦涩在河水中晕开。
纵使元晴初不知何为法器，但听河神的意思便也明白，那龟将自己变作了武器，只为击碎那束缚着自己好友的石像，将山神变回原样。
难以言喻的情绪扩散，许是被这河水影响，她竟也鼻尖泛酸，眼眶发热。
“我如今无法离开本源的河水，能不能拜托你们，帮我将它带回来，这些不该由它承担……我愿用尽毕身法力送你们离开这里。”
说着，她竟要对他们行礼。
三人连忙扶住她，不必多言，同样的答案浮现在三人心中——不论是为了他们的情谊，还是为了自己能离开这里，他们都会毫不犹豫地、不假思索地、毅然决然地给出肯定的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