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被更改的……便不算命数？”
“若是随便一个人都能更改这命数，未免也太过儿戏了！僧人被害是命数，被梧桐树庇佑亦是命数，他们都在遵循着自己的命运，又何来扰乱命数之说？”元晴初虽然不知道他口中的“梧桐树”是如何保护他们的，但想必和他一样，也是精怪一类。
赤红的双目，灼灼注视着焦黑的树冠，他泛白的唇无声地翕动，逐渐念出声来，愈发大声：“没错……我修炼千百年只为得道飞升，我所追求的天道……又怎么可能是如此善恶不分，漠视生灵！”
那声音被慈宁山中的风传遍每一个角落，宛如一支利箭，破空而来，刺透了这方天地的虚伪。
崩坏的世界中，两人相对而立，那一瞬间，说不上来是什么样的情感，两双眼竟是一齐落了滴泪，随后便没有一丝留恋地闭上了眼睛，回归试炼中的现实。
破屋中，醒来的那人坐在一边，静静等待着两人醒来。
“你又为什么能打破我的幻境？你也有至交好友？”在那片黑暗中，他听到这样的疑问。
“看来已经有人比我先醒来了，而且还是……”林洵舟的语气一如寻常，温和平静，但脸色却是难得地沉了下来，目光沉沉地盯着黑暗中的一处。
“够了！你们一个两个的，一点礼貌都没有！是我先问的问题，回答我！”那声音气急败坏。
“群居不倚，独立不惧。”林洵舟顿了一下，回忆起方才种种，不由得轻笑一声：“你确实有些本事，造出此等梦境，诱出人心中最为忧惧之事，但你没看透我的心。”
黑暗中没有传来声音，林洵舟索性跟他讲个明白：“你知我不愿留在京城，不愿做那高官显爵，可你竟然觉得我是怕自己会被那群人同化成腐朽贪官？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你！”
林洵舟听出那声音中的羞恼，可还是接着说道：“我所担忧的，是无力整顿朝堂，无法将那些蛀虫一一揪出，让百姓为他们而受苦！久居高位，又如何看得见百姓疾苦？倘若能访遍我明华国州县，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于我而言，足矣。”
黑暗中，陷入久久的沉默，所有的话语化为一声叹息，随着林洵舟的清醒，消散了。
心中杂念纷飞，最终被平静所取代。
林洵舟的视线动了一下，躺着的二人已有了醒来的迹象，他走上前，将二人扶起。
“怎么样，还好吗？”
平复好情绪的二人点点头：“你呢，也还好吧？”
林洵舟温和地浅笑着，相较于初见的疏离，这笑倒是真诚得多。
可惜现在不是寒暄的时候，三人在这里里外外细细翻找搜寻，但始终没发现什么特别之处，若是非要说出一个，那便是台上供奉的石像了。
“我感觉，这石像上有很奇怪的气息，和幻境中的波动很像，但似乎还有些令草木生灵想要亲近的冲动……这该不会就是山神庙吧？”景星悄悄走到元晴初身边，低声说着自己的发现。
少女抬眸凝视着那庞然大物，五官纠结地皱成一团，显然景星的猜测与她的不谋而合，可如今该如何破局呢？
三人聚在一起，盯着石像发愁。
可突然出现的声响让三人心头都涌上一种熟悉的熟悉感——罪魁祸首小乌龟！
“哈～我还没找你算账呢！竟敢咬我是吧？”
元晴初眼疾手快抓住了“意图潜逃”的小龟，装出一副恶狠狠的样子威胁道。
迎着三人目光，小乌龟丝毫不慌，身上浮现微弱的白光，起初还不大明显，可光亮愈盛，越发刺眼。
三人都被迫眯起了眼睛，只有真真切切的触感告诉元晴初，这只乌龟还没能逃跑。
下一瞬，手感一变——
本来圆盘般的形状、有些坑洼的表面，此时却如同一根光滑的棍子？
“哎呦！”
手上一重，元晴初被手上的棍子一压，坠了下去，险些闪到腰。
三人定睛一看，哪里还有什么小乌龟，元晴初手上的赫然是一把巨锤，看着便无比沉重。
“这龟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让我们砸了这石像？”一个过于大胆的猜测浮现在元晴初脑海中。
找不出别的答案，三人目光交错，最后坚定地点了点头——砸！
景星上前接过重锤，毫不犹豫地抡圆，击向端坐着的那位。
不曾想，金光乍现，三人连着锤子，一起被一股莫名的阻力驱逐出去，在他们飞出院子的刹那，整座破院子都消失不见了。
不等三人反应过来，杂乱的脚步声自不远处传来。
“他们在那！快上！”是村长带着村民上山来了，在发现他们身影的同时，一大批目光癫狂而又痴迷的村民朝他们扑了过来。
“不好！快跑！”三人相互搀扶着，从地上爬起。
天色又阴沉下来，时不时下一场小雨，捉弄一下奔波不停的人类。
“跑啊！你们怎么不跑了！”
一间废弃的房间中，被绑着的三人听见村长如是说着。
“祭司大人，祭品不懂事儿，你也跟着胡闹？”在转向元晴初的时候，村长勉强挤出来一个僵硬的笑，一口一个“祭司大人”，可言辞中却是不满和轻视。
“村长伯伯，您知道林生哥哥去哪了吗？他答应给我编的花环还没给我呢！”林洵舟突然提起林生，让在场几人都怔住了。
元晴初和景星知道现在村长眼中的“二丫”就是林生，却不明白林洵舟突然提起这事是何用意。
村长不耐地皱着眉，区区一个祭品，还想跟他家林生……
对啊！林生从早上出门之后就再也没回来过了！
仿佛要吃人的目光抵近三人：“你们是不是知道林生在哪！都给我老实点！”
林洵舟佯装出被吓到的模样，小小的身体发抖，带着颤音怯声道：“林生哥哥说要去河边看看，我什么都不知道……”
堪比换脸的演技把被绑着的另外两人看得一愣一愣的，但还是没理清其中的关联。
听见“二丫”的话，村长脸色一变，方才凶狠的表情尽数化为恐惧，不敢相信地后退踉跄几步，情绪战胜了理智，提起“二丫”就往门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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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状，被留下的元晴初扭动着身体，试图挣开不算结实的草绳。无论林洵舟是敌是友，至少不该让他在这里独自面对那些本不该由他来承受的危险。
“唰！”
草绳被整齐地斩断，元晴初看向已经起身的景星：“你的法术又能用了？”
后者疑惑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我也不清楚，似乎是在没有旁人的时候才能使用，而且只对我们三个有效。”
来不及细想，两人小心地溜出房间，一路上躲避着其他村民，终于跟着来到河边。
弥漫着腐败气息的河流前，只见村长瘫坐在地，脸色煞白，嘴里不停地说着什么。
“林……二丫呢！”二人跑到他面前，厉声问道。
“嗬嗬……河里的……河里的水怪吃人了！”说完，老者再也支撑不住，眼睛一翻，晕死过去。
两人闻言，不再理会躺在地上这人，跑到了河流近处，不停地用目光搜寻着林洵舟的痕迹。
无人注意的地方，河水上涨，波动翻涌。
刹那间，又一个大浪打来，景星急忙催动法术，却毫无反应，两人被浑浊的水吞噬。
或许是河水太过腥臭，两人竟都保持了清醒，在沉入水中之后，立刻向上游去。
落水不过几息，按理来说两人只要努力游上几下便可浮出，可他们却怎么都游不到水面，甚至好像……越来越远。
原本咫尺之间的距离，骤然变得遥不可及，他们一直在向下坠落，怎么都坠不到底。
这河水竟然如此深吗？
就在元晴初快要因为气息不足而失去意识的时候，眼前景象突然一变——
浑浊肮脏的河水逐渐清澈，甚至可以见到各种样貌奇异的鱼虾在水中摇摆。
水下的世界，明亮而温暖，仿佛是窃走了古神射下的一日，藏于水中。
一只大鱼游过，吐出两个同样巨大的泡泡，将水中沉浮的两人包裹了进去。
河水被隔绝，泡泡中的干爽让元晴初试探着吸了一口气——
泡泡里竟然是可以呼吸的！
这个发现无疑表明二人目前没有了生命危险，少女疲惫的身体贴在柔软的泡泡上，看着世间难得一见的水中景象，心中有了些许安宁。
两个泡泡朝着某个方向漂浮着，越发接近河底深处。
几个不寻常的身影出现在二人眼前，元晴初揉揉眼睛。
随着泡泡的靠近，他们看清了那些身影，是人类！
有垂髫孩童，有黄发老人簇拥在一处，围着什么人有说有笑，宛若仙境。
元晴初和景星目光交汇，在彼此眼中都发现了惊奇，对将要发生的事情隐隐带了些期待。
河底宫殿，先来一步的林洵舟正被团团围着，讲述人间的新鲜事儿。
这些人都是往日被“水怪”吞进水里的祭司和祭品，常年待在河底，都快忘了人间是什么样的。
讲了许久，即使在水底也不免口干舌燥，林洵舟接过一个看着不大的孩子递来的水，正打算一饮而尽，却在抬头时看到了颇有些眼熟的泡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