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执迷不悟！”那大人只觉得自己的威严被一个罪臣之女挑衅了，顿时眉毛便竖了起来，“若不是有杨大人和林大人在，还真是揪不出这朝廷的蛀虫！”
顺着他的目光，元晴初看到了坐在一旁的两人——杨惜文和林洵舟。
怎么会？
她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昔日好友，他们自小一起长大，他怎会不知元家的无辜！
可杨惜文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摆摆手，一道熟悉的身影自他身后出现。
“舒雁？”
女子冷冷地瞥她一眼，“奉大人之命，我等在元家附近查探，果然发现元家与人勾结，贪走大笔饷银，只不过勾结之人早已逃走，尚未抓到。”说完，没再分给她一丝眼神，径直下了台。
元晴初收回了目光，原本的愤怒和质疑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平静，平静得像是此事与她无关，将被行刑的也不是她和她的父母。
“若你心有不甘，觉得我们冤枉了你，如今也该拿出些证据来证明吧？”开口的是林洵舟。
少女的脸上突然有了别的神色，她在笑。
“幸好……幸好不是……”
台上听见她声音的几人惊疑地望向她，被这有些疯癫的一幕惊的呆住了。
“幸好不是什么？”一直未曾开口的杨惜文终于对这许久不见的老朋友说了句话。
元晴初迎上他的目光，一字一顿：“我说，幸好不是真的。幸好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话音未落，脚下的大地开始剧烈地震颤，可在场无一人显露出恐惧，全都定定地看着说出这番话的人。
崩塌的世界再度化为灰烬，元晴初最后一眼望见的是杨惜文、林洵舟和舒雁三人。
灰烬散去，只余下无边的黑暗。
元晴初身上绑着的麻绳随之消散了，她跌坐在地上，肿胀的双眼，额头未彻底消失的痛感，无一不令她回想起方才幻境中的种种，但末了也只能吐出一句“幸好”。
“你是怎么发现的？”黑暗中一道似乎是男子的声音传来，如鬼似魅，传出森森寒意。
元晴初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我已经打破了你的幻境，所以可以放我出去了吗？”
那声音沉默了一会儿，声音变得恶狠狠的：“这是我的地盘，我说了算！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倘若是在进幻境前，元晴初或许还会被他吓到，但现在自己既然已经通过了他的考验，那他再想做什么，可就不合规矩了，至少自己现在不会有生命危险，什么时候回去只是时间问题。
这样想着，她故意不作声。
果然，不到半刻，这声音沉不住气了，不情不愿地启声：“你忘了和你一起来的那两个人了吗？只要你告诉我，我就让你醒过来去找他们！”说到最后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得到满意的答复，元晴初才点点头，悠悠道：“因为惜文哥不会做这种事啊！”
短短一句话，却把那声音说愣了。
“什么？”
“我说杨惜文绝不可能诬陷他人！”
“我相信我的父亲，他绝不会做贪污之事，那杨惜文便绝不会派人到他最好的朋友，我，的身边造假证据！”
少女的声音掷地有声，眉目间神采飞扬，尽是笃定与自信。
“这算什么？虚无缥缈的信任？”似乎是因为她的回答太过出人意料，那声音都变了几个调。
“这当然不是虚无缥缈的信任！这是实实在在的信任！”
可惜那声音已经听不见她的话了，陷入了信念崩塌的打击中——
“我这么完美的幻境，怎么可能会因为这种东西被打破呢？怎么会呢？怎么……”
碎碎念在元晴初耳边绕啊绕啊绕，跟念经似的，在一片黑暗中，无端让人生了几分困意。
担心那声音会一直念下去，元晴初好不容易找了个气口打断他：“打住！你先放我醒来在念叨！”
那声音没回应，只是一味地自言自语，就在她要再次开口的时候，一股强大的推力把她推走了，一阵眩晕感过后，眼前已经变回了那破院。
元晴初起身，看到了躺在身边仍在幻境中的景星和林洵舟。
原来他们刚进这屋子便陷进去了，三人全横在门口。
少女抬眼环顾四周，却发现这屋子内外简直是云泥之别。
一尊庄严肃穆的高大石像摆在屋子的正中央，前面是摆满了供品的供桌，香炉中堆积着燃尽的香灰。
不知为何，屋子有窗却好似不透光，只靠屋中的蜡烛照明，一室昏黄。
“这……该不会就是山神庙吧？”
看着眼前在烛火映照的阴影中面目狰狞的石像，元晴初不禁猜测着。
除了这些，屋中再无其他了，并未发现过去祭司和祭品的身影。
她转身回到还没醒来的二人身边，思考着他们什么时候才会醒来。
“啧啧啧，一个大妖，一个宰相之子，结果醒得比我还晚！”
突然，窸窸窣窣的声音再次传来，元晴初幽幽的目光锁定了不知从哪里爬出来的乌龟，一个迈步，上前抓住了它：“就是你引我们来这里陷入幻境的！说！你是不是和那个山神一伙的！”
乌龟只是抻着脖子，无力地舞动四肢。
“那你说！你知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说着，她将乌龟对准景星，可依旧没得到半点儿回应，只能泄气地坐回地上。
说时迟那时快，乌龟找准她这片刻的松懈，一口就咬上了少女的手。
“诶呦！”元晴初吃痛地松开了乌龟，同时身形一个不稳，跌在景星身边，靠上了那人。
熟悉的眩晕感袭来，元晴初失去意识，倒在景星身边。
沉睡前她只剩下最后一个念头，那就是——等她醒过来，一定要把这只乌龟炖！汤！
“????——”
“叽叽喳喳——”
一段合奏的乐曲将倒在地上的元晴初唤醒。
“这又是到哪了呀？怎么又有促织叫，又有鸟鸣声啊！”
醒来的少女捂住了脸，不愿睁开眼。听着这声音她就知道，自己肯定是进幻境了！
但，她终究要妥协的。
元晴初起身后便恢复了先前的认真，仔细观察着周围。
嗯，很好，是不知道哪里的树林。
她沿着地上隐约可见的前人踩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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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路，一路走到了人为修建的石阶。
莫名的熟悉感涌上来，似乎眼前这石阶在哪里见过……
她循着石阶向上攀登，可越往上，台阶上出现了越多的红色印迹，不像花草汁液，不像颜料，更像是……血迹！
看着愈发大片的红色，她每走一步便更加心惊，直到台阶的尽头。
“慈宁寺……”元晴初望向匾额，这才想起那股熟悉感从何而来，可转眼却看到寺庙的大门虚掩着，隐约可见未曾干涸的深色液体。
“应该不会吧？”
她压下心中的猜测，强撑镇定，推开了寺庙大门。
可在看到寺庙内景象的一瞬间，纵使她知道这一切都是幻境，也忍不住身子打颤，一时间心猛地沉下去。
紧缩的瞳孔中倒映着寺庙中的惨状，那一幕即使称作地狱图也不为过。
虔诚的僧人扭曲地倒在地上，身下的血迹几乎将每一处石砖都染红了。
到底是谁，竟然在佛门净地做出此等恶行！
元晴初小心地避开他们，想去看看还有没有幸存者，可相似的寂静预示着答案。
没有幸存者，寺庙中人无一幸免。
绕来绕去，她绕进了一处院子。
或许那是她此生再也不愿回想起的画面——
院中有一株梧桐，就是那株人人皆道灵验的祈愿树，如今已经被烧得焦黑了。
梧桐树下，是同样焦黑的尸山血海。
看着这幅画面，元晴初难以抑制地干呕，身体打着摆子，不知什么时候便会一头栽倒。
正努力平复情绪的少女，余光中看到一个人影从树后走出。
该不会是行凶之人吧！
她警惕地后退几步，面向对方，却在看到他容貌的一瞬间愣住了。
“景星？”
对方木木地看着，眼睛并不聚焦，只是“看着”。
“你还好吧？”
男子的模样有些骇人，元晴初试探着上前，但始终不敢走近。
“你怎么来了？”景星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似乎下一秒就会被风声压过去。
看出对方似乎是经了不小的变故，也对，任谁看到这样残忍的一幕都会承受不住的，她只能连忙跟对方解释道：“你先别急，听我说！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是幻境！你不要被这些假象迷惑了！”
“幻境？”
闻言，男子灰暗的眸中重新燃起了微弱的光亮，“你说这些都是假的，他们其实根本没事，都还好好的，对不对？”
“没错！”元晴初知道，他现在需要的是坚决的肯定的答复。
“可是，有人闯进来要害寺里的僧人，梧桐叔出手救他们，上天却说梧桐叔随意更改他人命数有违天道，降了雷罚……天道也会是假的吗？”比起元晴初，景星是亲眼目睹了慈宁寺被灭的过程，梧桐叔没扛过神罚，自己也被罚永世不得飞升……幻境真的有这么真实吗？
沉吟许久，就在景星以为元晴初是找不到借口来安慰自己的时候，少女的声音响起——
“能被更改的，便不算命数！倘若神仙不爱世人，眼睁睁看着善人含冤而死，那这神仙便不配为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