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景结束了与刘肆景的对话,看了眼睡在榻尾的小银。少年睡姿防备,银发凌乱地铺在深色锦缎上,像一捧冻结的月光。
她心底莫名一软,轻手轻脚下了榻。没想,脚刚触及地面,对方就醒了。
那双桃花眼倏然睁开:“主人,你又要出去?”
眸中毫无半分睡意,唯有近乎野兽般的警觉。
“是。”肆景没有回头,继续着动作。
身后传来布料摩擦的悉索声,小银霍然坐起,高大的身形带着压迫感逼近:“这次…还是不带我吗?”
“对,但这次不是不信任你,而是有更重要的事要拜托你。”肆景转身,将手中的九曜固精丹抛给他:“帮我查查玉折渊在里面动了什么手脚,可以从那光头佬入手,他那颗榆木脑袋更容易骗些。”
小银用力攥着那玉瓶,似是想将其捏碎。
他猛地扣住她的手腕:“你又要去见他?!”
肆景不明所以:“哪个‘他’?”
小银咬牙切齿地将玉瓶递到她眼前:“这个他!”
哦,原来是指褚洛白。
肆景摇了摇食指:“不是他,而是她。”
这次,轮到小银听不懂了:“啊?”
“若计划顺利,以后就不用再见他了。”
这句里的“他”,小银听懂了。
方才翻腾的妒火被瞬间消熄,他低下头,嘟囔道:“你最好说话算话。”
“你…”肆景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作为主人,似乎需要有所表示,搜刮了词库,憋出了个干巴巴的:“小心行事。”
细品了下,觉得就四个字略显敷衍,于是又补充了句:“切忌,莫要惊动玉折渊。”
小银一怔,眼底亮起光彩:“主人莫不是在关心我?”
她要求他帮她做事,他会因此承担一定风险,所以她不愿他受到伤害。
这…便是关心吗?
肆景含糊地点了点头:“算是吧…”
握在她腕间的手倏地松开,转而环住了她的腰。
小银将脸深深埋在她的肩颈处,闷声道:“小银真是…受宠若惊。”
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侧颈上,留下滚烫的触感。
这个姿势过于亲密,超越了主仆应有的界限。
肆景的身体僵了一下,但旋即又放松了下来。
他应是在撒娇。
这半妖虽个子比她高,但年纪应比她小,跟个孩子似的。
孩子…
她想起了知乐。
肆景手腕一翻,取出了鲁班锁。
既然同为孩子,那这哄小孩儿的玩意儿,他应该也会喜欢吧。
她挣开他的怀抱,将鲁班锁递给他:“拿着,若无聊的话,可以玩这个解解闷。”
“我都说了,我不是小孩儿了!”小银嘴上埋怨,动作却无比迅捷,喜滋滋地接过鲁班锁,嘴角的弧度怎么也压不下去。
肆景觉得也啥可再嘱咐的了,便不再多言,转身赶往了皇宫。
-
皇宫,景安宫。
刘肆景为了酉时之约,当真是下了不少功夫。
肆景抵达时,她端坐于妆台前,卯兔正小心翼翼地帮她梳理着青丝。
镜中映出人影,云鬓高绾,珠翠环绕,唇瓣嫣丽,衬得镜中人肌肤胜雪、娇艳欲滴。
肆景歪坐在一旁的贵妃榻上,嘴里嚼着蜜饯,百无聊赖地等着。
这人族女子的梳妆,比他们魔族备战还磨叽。幸好还有蜜饯可吃,勉强能打发打发时间。
突然,卯兔动作一顿,梳篦悬在半空,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公、公主殿下…又、又见白发了…要、要拔掉吗?”
刘肆景脸色骤变,急声道:“快拔!”
她凑近镜面,焦虑地抚过眼角:“我是不是…有点儿变老了?”
“褚洛白才不在乎呢。”肆景大剌剌道:“你只要学会那曲子,不管你变成什么样,他都能接受。”
一罐蜜饯见了底,肆景足足等了两个时辰,终是等到了刘肆景梳妆完毕。
她迫不及待地开启曲子教学,然而,令她万万没想到的是,这位大长公主殿下,五音不全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一首平平无奇的曲子,愣是被她哼出了摧枯拉朽的悲壮。
肆景耐着性子,一遍遍纠正,从日头高悬教到暮色四合,当刘肆景终于能磕磕绊绊哼出个大概模样时,酉时已近。
“记住这旋律,找个合适的时机哼给他听,保准你能顺利将他拿下。”肆景强撑着最后的耐性,叮嘱道。
刘肆景用力点了点头,小脸红扑扑的,不知是羞的还是累的。
“时候差不多了,该赴约了。”肆景把锁位仪塞入刘肆景手中,将她送去了褚洛白身边。
待她离开,肆景这才彻底松懈下来,一头栽进了刘肆景的奢华大床榻上。
好累。
如经历了一场浩劫,这教人比打架还累。
阖上眼,刘肆景那不成调的魔音仍在脑海萦回,扰得她太阳穴突突直跳。
红娘这差事,真不是魔干的!
“魔、魔尊大人…”卯兔的声音响起,“您、您可还有…其它吩咐?”她缩着肩膀想离开,却又不敢擅自退下。
这一问,倒是提醒她了。
肆景睁开眼睛,翻身坐起:“我确有一个忙,需要你帮。”
卯兔吓得一哆嗦:“魔、魔尊…大、大人…尽、尽管吩、吩咐。”
“我要你绘制张皇宫布局图,并将宫里所有妖仆当差的位置,在图上清清楚楚地标记出来。”
卯兔猛地抬头,兔眼瞪得溜圆:“魔、魔尊大人,为、为何要…”她嘴唇剧烈地哆嗦着,后面的话噎在喉咙里,不敢问出口。
“自然是要救你们啊。”
“救…我们?”卯兔难以置信地复述了一遍。
肆景挑眉:“你不信?”
“奴、奴、奴婢…”卯兔紧抿双唇,随后把心一横,加快了语速,连带着语气也硬了几分:“卯、卯兔只知,财神庙被毁后,是魔尊大人向陛下请的缨,说、说是要捉拿散妖叛贼!”
这兔妖看着弱不禁风、软弱可欺的,原来也是有脾气的。
她被人族拔了牙,剔了肉,但尚未被压弯脊梁。她仍心系着同族。
“那是权宜之计。”肆景面不改色,歪曲事实瞎掰道:“若我魔族不将此事揽上身,任由人族处理此事,你觉得,地界的散妖还有一点活路吗?”
卯兔抬起头,一动不动看着她,似是在分辨真假。
肆景看出了她的疑虑与动摇,决定以真话加固谎话的可信度:“你可知最近闹得正欢的鼠疫?你难道看不出来,这是谁的手笔?”
卯兔瞳孔骤缩,失声低呼:“子、子鼠?”
“如何,现在可愿信我了?”
卯兔神色变幻不定,思考许久,终是下定了决心:“只要、能救族人,卯兔、万死不辞!”
“很好。”肆景扬起满意的笑容,缓步踱至她身边:“其实,我一直很好奇,你们妖族明明身负妖力,为何却出不去这皇宫?”
卯兔苦笑了一声,指了指颈间的木环:“每个妖仆…皆被上了缚妖锁,不仅抑制了妖力,活动范围…也仅限于皇宫。”
肆景凑近瞧了瞧那木环,只见颈环中央刻了张她再熟悉不过的笑脸。
这也是知乐的杰作?或者,该称呼他为“欢伯”?
“你可知这个缚妖锁的来历?”她问。
“卯兔不知…只知是、是神族赠予人族的法器…”
看来在奴役妖族一事,神族没少出力啊。
那些云端上的伪君子,给妖族套上枷锁,任人奴役。殊不知,自己亦是被人族精心豢养的家畜。甚至连锁链都不用上,就任人使唤,予取予求。
真可笑。
这可真是天地间最大的笑话了。
肆景心中冷笑,就在此时,宫外传来尖利的传报声:“陛下驾到——!”
刘子庸?他来做甚?
卯兔惊得浑身一颤,脸色煞白。肆景给她递了个安抚的眼神,随即卸下玉折渊的伪装,敛起魔气,换上了刘肆景的公主行头。
刘子庸步履沉稳地踏入殿内,每一步都似踏在人心弦上。
他身后,玄离如一道沉默的影,悄无声息地侍立。
卯兔连忙俯身行礼,肆景学着她的样子摆好了姿势,悄悄抬眼,在看见玄离后,松了口气。
还好,这猫妖还在,还未被派去整治鼠疫。
“皇姑免礼。”刘子庸的声音平和,听不出喜怒。
“谢陛下。”肆景起身,疑惑道:“不知陛下突访景安宫,所谓何事?”
刘子庸从玄离手中接过一琉璃罐:“听闻皇姑的蜜饯快用完了,朕送些新的来。”
送个蜜饯还要亲自来?
这个刘子庸是真对刘肆景关爱至此呢,还是借了个幌子,想来确认下这好运符有没有老实待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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肆景学着刘肆景的样子,雀跃地迎了上去:“呀!陛下真是体贴入微!谢谢陛下!”
她伸手去接,然而刘子庸并未松手,反将琉璃罐抬高了半寸:“皇姑已苏醒数日,可醒来后便一直固步景安宫,可是沉睡太久,还未适应?”
刘肆景为何固步景安宫,他心里难道没数吗?
他这是在装傻,还是在试探她?
好在她知晓这问题的答案,不管他有何目的,皆能蒙混过关。
肆景垂下眼睫,戚戚然地提起了那只他赠予她的八哥,同他讲述了去永寿殿的心惊胆战。
“我好惦记四皇兄,”她哽咽道,“若他和小默还在,便好了…”
一滴眼泪恰到好处地伴着颤抖的尾音落下,她抬起泪眼婆娑的脸,观察着刘子庸与玄离的反应。
听到“小默”二字时,玄离的身子几不可察地僵了一瞬。
而刘子庸的神色亦变得复杂起来,似是有什么东西骤然碎裂,虽仅裂了道缝,但也足以让深藏其下的情感涌了上来,令眸光柔软了几分。
在这情感的驱使下,他竟抬手,极其轻柔地拂过她的脸颊,替她拭去了那滴虚假的泪珠。
“逝者已矣,你莫要太伤心了。”他拉起她的手,将琉璃罐放入她手中。
逝者已矣?
自个儿说自个儿死了。
真不知他是以何种心情说出这话的。
肆景扬起勉强的笑容,仿佛被他的话语所安抚:“陛下说的是,我确实需要往前看了。”
她试着收回被刘子庸握着的手,却发现对方并没有松开的意思。
刘子庸注视着她,眸中情愫翻涌更甚。
他向前逼近半步,缩短了他们间的距离,低声道:“若是你实在惦念他,不如…不如将朕当作他。”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皆愣住了。
不论是知道实情的,还是尚被蒙在鼓里的,皆不知这位九五之尊为何会说出这番话。
这话着实暧昧,引人浮想联翩。
肆景手腕处传来一阵剧痛,那只握着她的手越收越紧,似是在将那无法宣之于口的情感,蛮横地传递过来。
这个刘子庸莫不是对刘肆景…
“咳!”
玄离轻咳了一声,打断了她的猜想,亦打断了刘子庸的失控。
他连忙松开了她,转而摸向了虎口。
待再开口时,他又变回了高高在上的无情帝王:“毕竟,朕同父皇一样,皆盼着皇姑长久安康,岁岁无恙。”
好一个“长久安康,岁岁无恙”。
即便他待刘肆景确有一星半点儿的真心又如何?终究抵不过那颗狼子野心。
肆景勾起嘴角,声音温顺依旧,字句间却隐着锋芒:“陛下与先帝的关怀,肆景铭记于心,没齿难忘。”
刘子庸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了片刻,道:“皇姑看着还是有几分憔悴,切记万事要以身体为重,若宫中有短缺,大可同朕讲,朕即刻命人添置。”
憔悴?
刘肆景自苏醒后,明显日渐丰腴,他是从哪儿看出憔悴来的?
但既然他这么说了,那她便顺势讹他一笔,也让她享受下公主的待遇吧。
“陛下这么一说,”肆景揉了揉肚子,“我还真觉饿了呢。这小小蜜饯,着实有些不够解馋。”
“皇姑还有什么想吃的?”
就等着他这句话呢。
“我想吃…”肆景蓄了一口气,明媚道:“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卤猪、卤鸭、酱鸡、腊肉、松花、小肚儿、晾肉、香肠儿、什锦苏盘儿、熏鸡白肚儿…”
刘子庸脸上的笑容,随着她报出的菜名,一点点僵硬。
他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皇姑这是想吃满汉全席?”
“没错!”肆景歪着脑袋,眼神中透露着清澈的不怀好意:“不知陛下能否满足我这微不足道的小心愿?”
刘子庸深吸了一口气,侧头唤了句:“玄离。”
“卑职在。”
“传令御膳房,按皇姑方才所报,即刻备齐,送至景安宫。”
“是。”玄离应声退下。
“皇姑好生歇息,朕改日再来探望。”
刘子庸深深看了肆景一眼,转身离开了,那背影,似乎比来时沉重了些。
而这份因她而生的沉重,令肆景脸上的笑容绽放得愈发灿烂。
这次入宫,可真是收获颇丰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