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说,这刘子庸虽为人不怎么样,但办事效率,倒是对得起他那个皇帝头衔。不过须臾,便把满汉全席送来了。
肆景望着满满一桌山珍海味,食指大动,刚招呼卯兔坐下,准备大快朵颐一番,却被人叫了停。
「肆景…」识海中响起了刘肆景的声音,她语焉不详、吞吞吐吐道:「你…你能来一下吗?」
肆景哀叹一声,不耐地回应:「怎么了?你与褚洛白相处得不愉快吗?」
「不是…总之,你能过来下吗?」
「来不了,我正忙着呢。」肆景婉拒,但说完便意识到了不对。
刘肆景刚刚叫她什么?
肆景?
她怎会知道她的名字?她可从未跟她说过啊。
是谁告诉她的?
这个问题稍一思索,便有了答案。
除了褚洛白,还能有谁?
作为四叶灵萍,唯二的技能在这一刻被激活了。
她感知到了不祥之兆。
看来,这顿精心讹来的满汉全席,自己是无福好好享用了。
但在魔女肆景的字典里,从没有“空手而归”四字。
即便要走,也绝不能空着肚子!
肆景抄起玉箸,挑着最诱人的珍馐,飞快送入嘴中,大口咀嚼着,动作带着一股发泄般的狠劲。
油脂丰腴,香气浓郁。
味道确实不错,但也未到令人毕生难忘的地步。
这满汉全席,也就这样吧。
她囫囵咽下,放下筷子,问:「你们此刻在何处?」
「在…在人地交界处的三生川。」
-
盛夏的夜晚本是闷热,然而三生川畔却阴风呜咽。
刘肆景战战兢兢地报完具体方位,胆怯地偷瞄了眼身旁的褚洛白。
那位曾温柔到令她倾慕,如清风朗月般的上神,此刻周身气压却沉得骇人。
他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令她不敢直视,连呼吸都只敢小心翼翼。
“如何?”褚洛白问,语气平稳,带着审判般的质询。
“应、应该快来了…”
话音刚落,他们面前的空间一阵扭曲波动,一道身影凭空显现。
这一次,来者未再扮作男子,而是露出了真实样貌。
同褚洛白告诉她的一样,她们长得一模一样。
刘肆景正欲悄悄传音,告知对方详情,却被褚洛白抢先了一步。
只见他广袖轻拂,磅礴的神力便如天网般罩下,令肆景动弹不得,只能愤愤瞪着他,恨不能在他身上剜出两个洞来。
“你在此处等我,我先送公主殿下回去。”褚洛白丢下这么一句后,便带着满脸惊惶的刘肆景消失在了肆景眼前。
呵!他都把她定在这儿当石像了,她能不等他吗?
这个神仙真是恩将仇报、道貌岸然、莫名其妙…
肆景心中痛骂,怨毒的字眼尚未骂完,那神仙便已孤身返回,来到了她跟前。
她咽下不满,挤出笑容:“上神若有教诲,小魔我洗耳恭听。只是,这定身术能否先帮小魔解了?”
她自认态度良好至极,然而回应她的,却是句冷冰冰的:“不能。”
肆景瞬间变脸,怒骂:“你这神仙真是以怨报德!我好心帮你,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帮我?”褚洛白略显迷茫:“你是如何将你的所作所为,理解为‘帮’的?”
他身子微倾,压向她:“看来应是我洗耳恭听,听你如何解释。”
哼,看来这神仙也没她想的那样聪明。
肆景冷笑道:“你想寻回心上人,我便牵线搭桥,送了个阿景给你,这难道不是‘帮’吗?”
没想,她的解释适得其反了。
如果说褚洛白先前只是压抑着冰冷的怒意,那么在听完这席话后,他的怒火便如深埋的岩浆,几欲喷涌而出。
“我同你说过!”他陡然拔高音量,震得周围空气嗡嗡作响:“刘肆景并非阿景,她体内并无神识!”
“没有神识又如何?不就是段记忆罢了!”
肆景也拔高了音量:“褚洛白,你摸着你那颗神心,问问自己,你自始至终念的、爱的,不就是那段记忆吗?既是如此,那谁拥有那段记忆,谁便是你的阿景!魔女肆景也好,凡人肆景也好,都不过是承载记忆的容器罢了,又有何不同?!”
“你怎能——”褚洛白猛地又向前一步,两人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对方激烈起伏的气息。
他喉结剧烈滚动,眼中翻涌着被轻贱的愤怒与痛苦,几乎要溢出来。
“你怎能…”他声音沙哑地问:“怎能如此随意地,就将我们的情感悉数送人?”
“那是你们的感情!”肆景厉声反问:“跟我有何干系?!”
“你!”
褚洛白眸底猩红一闪而逝,一股暴戾的黑焰随着怒喝从他掌心窜出。
他连忙攥紧拳头,用尽全部意志才将其压灭。
肆景看着他强忍怒火的模样,心中竟生出了扭曲的快意:“怎么,生气了?与其在这儿无能狂怒,还不如赶紧动动你那尊贵的脑袋,想想如何解决这困局。帮我摆脱了这烂摊子,同样也是帮了你自己,不是吗?”
褚洛白胸膛猛烈起伏着,仿佛正与体内某种可怕的力量搏斗,指骨因过度用力,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咯声。
“想不出办法吗?”肆景继续火上添油,破罐破摔道:“若想不出,那就直接把这神识挖出来,一了百了,省得我们彼此都膈应!”
“你以为我没想过吗!”
褚洛白一把扣住了她的后颈,迫使她仰起脸与他对视。
“若是强行剜出神识,”他死死瞪着她,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血腥气,“你,魔女肆景,便死了!懂吗?!”
讥诮的表情瞬间凝固。
她被迫望进他的眼底,那里的痛苦与恐惧如此真切而浓烈,做不得一丝假。
那恐惧…是为了她?
他不想她死?
他在意的,是魔女肆景吗?
一种酸涩的感觉漫上心间,迅速充斥了整个胸膛,带着如秋千下落时般危险的悸动。
就在那股悸动快要跳脱而出,冲破她心防时——
蓦地,她想起了他在三生之隙说过的话。
刹那间,方才的动摇变得无比可笑,酸涩转化为了更深的嘲讽。
“也是,”她扯扯嘴角,眼神重聚起寒芒,“你怎舍得让我死?你是想我生不如死…”
“我在三生之隙说的全是假话!”褚洛白打断她,终将先前她不愿听的解释倾吐而出:“那是恫吓,是想逼你面对现实,让你害怕,不敢再肆意妄为!”
肆景彻底愣住。
褚洛白看出了她的震惊与动摇,面色有所好转。
他将她揽入怀中,放柔了声线,继续道:“撼动三界之序,方能开启三生之隙。你并非纯然的魔,当初你欲夺魔尊之位,便是在无形中更改了三界顺序。在我们移身至三生之隙的那一刻,我便知,你就是阿景,所以你定能成功穿越纪年,不会被困在那里。我气你骗我,可我从未想过要伤害你,也绝不可能那样做。”
肆景从这爆炸性的信息中慢慢回过神,那句“你就是阿景”便足以抵消先前所有的动摇。
她尖锐反问:“你如此珍视我,究竟是在保护魔女肆景,还是阿景的神识?”
“你为何总将自己与阿景切分而开?”褚洛白松开她,疲惫地阖了阖眼:“罢了,待你忆起全部…”
“记起全部又如何?”
肆景的忿懑被重新点燃,她扬起惯常的讥笑,再度恶言相向:“不过是一段段乏味的陈年旧事,累赘得很!真不知你们有何可爱的,要我说啊,一切皆是你的一厢情愿!若你的阿景真的爱你,怎会刚答应了嫁你,转头却又反了悔,宁愿自剜神识,也不愿…”
恶毒的话语戛然而止。
肆景说不下去了,她看到了褚洛白脸上血色褪尽,惨白如纸。
她看到了他眸中,所有或愤怒、或挣扎的光亮逐步熄灭,只余下空洞的死寂,那是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剧痛与崩塌。
其实,她并不知道那神识为何会跑到她身上的。她说“自剜”,不过是觉得那样说,能伤他更深。
而眼下从他的反应来看,她歪打正着,说对了。
是神女自己剜出了神识,在答应与褚洛白成亲后,她选择了自戕。
他静静看着她,眼神却穿透了她,落在了某个遥远而绝望的时空里。那是她不曾踏足的地方,是属于他与阿景的纪年。
有什么东西碎裂了。
比之前在厄元,碎得还要深,还要彻底。
想不到,即便打不过他,她却依旧拥有能让这块白玉破碎的本事。
她本应为此而感到高兴的。
可是,为何?为何她高兴不起来?
她的心不仅感受不到一丝喜悦,反被他的碎片刺中,也跟着疼了起来。
明明她早已摆脱了生死契的束缚,却为何还会因他的痛而痛?
三生川畔,死一般的寂静。唯有阴冷的风,始终呜咽地吹着。
-
地界,寂渊。
肆景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这里的,意识仿佛被冻结在了那场对峙中。
褚洛白的衣袂在阴风中不断翻卷,如冷冽的火焰,在夜幕下白得灼眼。
他未再同她多说一个字,解除了定身术后便决然离去,徒留她一人钉在三生川畔,被风吹打着,直至寒意渗入了衣袍,透入了骨髓。
而此刻,身上好似仍带着那股寒意,冻得她四肢百骸都微微发麻。她的眼睛,也仍蒙着那抹挥之不去的惨白,令她看不清前路,一个不留神,便撞上了人。
“哎哟!谁啊,走路没长眼呐!”一声怪叫响起,将肆景拉回了现实。
右护法揉了揉被撞到的地方,看清来人后,脸上的薄怒便换成了讥笑:“哟呵,原是左护法啊。怎么了,脸色这么差,跟被吸干了精气似的?”
而后,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咂摸着嘴,态度暧昧又苦口婆心地劝道:“你啊,莫要趁着年轻就贪图享乐、肆意妄为!那档子事儿啊,还是要节制点!”
他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怎么又来了个指责她“肆意妄为”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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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肆意妄为怎么了?
她活着,图的就是肆意妄为,碍着谁了?!
肆景有着一肚子的话可以反击,想着他跳脚暴怒的蠢样,或许还能冲散点心口的憋闷。
但她没心情跟他说话,送了他一个白眼,绕过他,朝住处走去。
见她一反常态,未搭理自己,右护法也是一时摸不着头脑。
摸不着头脑,那就摸摸自己的脑袋。
摸了没几下,便找到了合理的解释。
真是色字头上一把刀,过犹不及、过犹不及啊!
-
肆景推开房门,小银正低头摆弄着鲁班锁,听见动静,一抬头,兴高采烈地迎了上来:“你可算是回来了!”
肆景低低应了声,径直走向床榻,面朝下,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小银敏锐地察觉到她的不对劲,趴到她身边,问:“怎么了,很累吗?”
肆景的脸埋在被褥中,闷闷地“嗯”了声。
小银眉头一皱:“可是计划进展得不顺利?”
计划?什么计划?
肆景混沌的思绪迟钝地转动着。
哦,是了,是那个红娘计划。
她先前同他说,若计划顺利,以后便不用再见褚洛白了。
顺利吗?
事情的发展与她的预期大相径庭,但目的,或许…应该算是达成了吧。
褚洛白如此伤心,应是不会再想见她了。
想到这里,方才被他刺痛的地方,又开始隐隐作痛。
她不想承认,一点也不想。
但这疼痛就是如此切实地存在着,她不能骗自己。
“怎么不说话了?”小银戳了戳她的手臂,紧张道:“可是计划失败了?”
肆景摇了摇头,脸依旧埋着。
“那就是成功了?”
“算是吧…”被褥下传来模糊不清的回应。
“恭喜主人,贺喜主人,终于摆脱那神仙了!”小银振臂欢呼,随即邀功道:“禀告主人,你布置给我的任务也进展顺利,我已经成功取得那光头的信任了!”
“哦。”肆景努力提起了点精神:“所以,玉折渊在药里动了什么手脚?”
声音却因被褥阻隔,变得含混不清。
“什么?”小银把耳朵贴了过去:“你说什么?”
肆景又重复了一遍,他还是没听清。
又重复了一遍,还是没听清。
小银忍无可忍,将她的脸从被褥中挖了出来,掰向自己:“你看着我说!”
“我说…”肆景正要再重复一遍,却发现他下唇赫然破了道口子,血痕犹新。
“你嘴怎么了,”她问,“可是被人欺负了?”
“才不是。”小银摸了摸那道新鲜的伤口,非但不以为意,反而扬起一个邪媚的笑容,“是我自己咬的。”
“你咬自己作甚?”
“为了赢取那光头的信任啊!我同他哭诉,说主人你啊——”
小银故意拖长了调子,尾音旖旎,引人遐想:“如狼似虎,没日没夜地欺辱我,把我折腾得可惨了。这嘴,便是铁证!你没说错,那光头确实好骗,立马就信了!还拍着胸脯说要劝劝你,说四字头上一把刀,莫要沉迷鱼水之欢什么的。”
原来,右护法那番胡言乱语的劝导是这么来的。
肆景哭笑不得:“你就没别的能赢取他信任的办法了吗?”
“怎么,你介意?”
万恶淫为首,把这万恶之首扣在她头上,她才不介意。
“随你怎么骗他。”肆景撇撇嘴:“结果呢?可有套出话?”
“欲速则不达,这仅是第一步,待他放下戒心,将我视作自己人,还怕套不出话?”
“好。”肆景应了声,重新趴了回去。
“你怎看上去一点都不高兴?”小银望着他们相叠的头发,问:“真有这么累吗?”
“嗯。”
“这样啊…”小银捻起发丝,将银黑两色缠绕在了一起,意味深长道:“我有一法子可以消除乏累,百试百灵,主人可想试试?”
“什么法子?”
小银俯身,贴着她耳廓,一字一顿道:“鱼、水、之、欢。”
肆景:“……”
这半妖真是被凡人荼毒不浅啊!
“你信我,真的很奏效!你若是实在不想动…”小银的指尖沿着她的背脊滑动着:“躺着也行。”
肆景抬手,朝着小银那张欠揍的脸,毫不留情地抡了过去。
一声惨叫响彻寂渊,引得魔族的人纷纷驻足,不约而同地围在了肆景屋外。
“主人…你怎么又…不是说累了,为何还有力气…”
“不准躲!”
“你别总盯着一处…啊!”
“还敢挑地方?过来!你给我过来!”
“我错了,小银我真知错了…”
“现在才知错,晚了!今晚就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如狼似虎!”
右护法听着里面的动静,晃着脑袋,痛心疾首。
即便为魔,亦不可荒淫无度至此啊!
真是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