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景回到寂渊屋内,虚脱感再度袭来,她伸手扶住桌沿,稳住了身形。
屋内寂静,空无一人。
那半妖跑哪儿去了?
她正欲搜寻,余光却被一抹温润的白色吸引。循着望去,正是褚洛白给她的那瓶七曜固精丹。
眼下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她确实该好好补补了。
拖着虚浮的脚步,肆景走到案前,拔开玉塞,取出丹药送入口中,仰头咽下。
然而,就在此时,一道清越的嗓音兀地响起:“主人,且慢!”
只见角落虚影划过,半妖解除了隐身术,如箭般窜到她面前,一把夺过那药瓶:“主人,您这是…咽下了?”
肆景无语:“咽下了。”
他这“且慢”,也太慢了。
“这…这该如何是好?”半妖急切凑近,观望着她神情的变化,试探道:“主人你可有任何不适?”
她并无不适,只觉暖流弥散,乏感褪尽。褚洛白的药确实好用。
“没有,神清气爽得很。怎么,这药有何不妥?还有,”她眸光一转,落在半妖身上,“你为何要隐身?”
他的隐身术颇为精妙,若非他主动现身,怕是很难觉察。
小银垂下眼睫,恭顺依旧:“回禀主人,方才小银遵主人吩咐,正在屋内休憩。不料,忽有不速之客闯入。小银惶恐,一时情急才隐了身。”
“不速之客?谁?”
“是一位小银不曾见过的,头顶未长任何毛发的大魔。”
光头就光头了,何必形容得如此文雅。
这右护法来她屋内作甚?
肆景双臂环抱胸前:“接着说。”
“那位大魔行迹甚是鬼祟,他拿起这药瓶,将其中丹药尽数倒出,一枚枚细细点数后,又装了回去。”
右护法可没这脑子算计她,定是受了玉折渊的指使。
她夺了厄元玉折渊的法力,转头又遭了庸元玉折渊的暗算,也算是一报还一报了。
“所以,你觉得这药有问题?”肆景问。
“正是!小银心中惊疑,故而…”半妖抬起头,再度关心道:“主人,您此刻感觉如何,当真无碍?”
“我好得很。倒是你…”肆景走到桌边坐下,支着下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既发觉了不妥,为何不立时阻止,偏要待我咽下后才出声?”
半妖一怔,把头垂得更低了,支支吾吾道:“是…是小银胆怯,怕主人不信小银所言,因此才…”
肆景轻笑,打断了他的辩解:“别再鬼扯了,你呀,压根儿就不在乎我吃不吃这药。”
“主人怎会这般想!”半妖猛地抬头,眼眶瞬间蓄满泪水,满脸委屈道:“小银身为主人的宠物,自是将主人的安危置于首位,半分都不敢懈怠的!”
“好,”肆景爽快道,“既然你还想继续鬼扯,那我也跟你鬼扯几句。接下来我所说,皆是凭空臆测,你姑且一听,如何?”
“小银遵命。”
“你若真如所言,事事以我未先,便该在我取药之时便现身阻止,而非等我服下后才惺惺作态。”肆景慢条斯理地分析道:“你选此时机发声,是因你不知这药究竟被动了什么手脚,更不知我服下后会有何反应。我猜,你并不想当我的宠物,俯首帖耳,不过是迫于形势的权宜之计。你在暗中观察,甚至还抱着一丝侥幸,盼着瓶中装的是见血封喉的剧毒,待我毒发身亡,你便可寻机脱身。你说,我猜的对不对?”
空气仿佛凝固了。
半妖一改恭顺之色,缓缓直起身子,褪去所有伪装的面庞上,绽开一抹妖冶的笑容:“主人聪慧,不过,只猜对了一半。”
“那错了哪一半?”肆景饶有兴致地问。
“小银我呀,”他向前踏了一步,用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直勾勾地盯着她,“没那么想你死。至于为何不在第一时间阻止…”他顿了顿,唇角笑意加深,“只是想让主人吃点苦头罢了。谁让你昨日骂我、掐我、打我、还踢了我呢?”
这半妖比她想象中的要有趣多了。
“你倒是记仇。只可惜,这苦头你怕是看不到了。”肆景起身,语气淡漠:“你走吧,你这宠物,我不喜欢。”
她难得大发善心,那半妖却毫不领情,嬉皮笑脸道:“我、不、走。”
“你就不怕我杀了你吗?”
“主人若是想杀我,昨日便动手了。况且…”半妖旁若无人地走到床边,毫不客气地躺下,惬意地滚了一圈:“我好久没有睡过这么舒服的床榻了。”
早些允许他睡她床,是因她拿他当宠物。
现在,他已不是了。
肆景走上前去,拽起他的胳膊:“给我起来!”
半妖置若罔闻,笑吟吟地回望她:“小银今日可是立了大功,若非我机警,主人怕是着了同族的道儿,连死都死得不明不白呢。这难道不该赏吗?”
“不准再自称‘小银’了!”肆景强压怒火:“起来!我去找那光头再给你间屋!”
“赏出去的名字岂能收回?”半妖笑得愈发妖异,“小银我呀,不仅要与主人同屋,还要与主人…同床!”
话音未落,他手腕猛地发力,反将肆景拽倒在了床上,随即一个翻身,将她压在了身下。
他欺身逼近,指尖带着挑逗的意味,缓缓抚过她的面颊、下颌,一路流连而下,向锁骨滑去。
面对这张近在咫尺的俊美脸庞,肆景却出奇地冷静,唇边扬起嘲讽:“你在丞相府,就是这般伺候凡人的?”
那只不安分的手停顿了一瞬,笑容重回了半妖脸上,他伏在她耳边,低声蛊惑道:“没错,主人可想亲身体验一番?”
“好啊,”肆景也笑了,“不过在体验前,有件事,我觉得需提醒你下。”
“何事?”
“我确实不会杀你,但是,”肆景眸光一凛,“我可以揍你!”
过程无需赘述,结果一想便知。
肆景翻身下床,理了理被弄乱的衣襟,瞥了眼被打扒在地的半妖,瞬时觉得身与心皆神清气爽了。
“你这魔女下手也太狠了!”半妖抬起被打成猪头的肿脸,忿忿控诉:“尽盯着人家的脸打!”
“都揍你了,当然要毁了你最引以为傲的东西啦。”
肆景坏笑着又戳了戳他的伤口,引来一声惨叫后,心满意足地问:“还敢再以下犯上吗?”
半妖捂着脸:“不、不敢了…”
“不敢就好。”肆景指向门口,再次下达逐客令:“赶紧滚!”
半妖倔强道:“我说过了,我不会走的!”
嘿!这家伙是要赖到底了?
肆景挽起袖子,威胁道:“你是还想挨揍吗?”
“你尽管揍!反正,我是不会走的!”半妖梗着脖子,毫不退缩:“就算你今日把我扔出去,明日、后日、大后日…只要我还喘着气,爬也会爬回来!”
肆景被他这油盐不进的样子搞得是一头雾水:“你为何非要赖着我?!”
“因为你给了我名字!我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了名字…”
半妖的眼睛湿润了,这一次的哭泣不再是演戏,而是出自真心:“生我者将我当作提身价的筹码,凡人将我当作取乐的玩物,唯有在这里,在你身边,我才是小银…”
“你虽打了我、骂了我,但你也救了我、帮了我。我不想再当肆玖柒了,”他抓住肆景的衣角,绝望却又坚定地说,“我想当小银!”
肆景凝望着他,仔细品味着他话语中的每一个字眼,越想,眉头就蹙得越紧。
“你莫不是…”她歪过头,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被我打傻了?”
半妖仍沉浸在悲伤中,被这么一问,也是傻眼:“啊?”
“你已不是筹码,也不是玩物了,你已经自由了,不是吗?并非一定要待在这里,才能当小银的。只要你觉得自己是,那你便是。”
“可我还能去哪儿呢?回到人界我必死无疑。”
“你大可待在地界,去寻散妖啊。”
“那…若是与他们在一起,不如与你在一起开心,又该如何是好?”
他都被她揍成这样了,还觉得跟她在一起开心?
这个半妖多半是真被她打傻了。
正好,她要去趟老丘哪儿,不如就顺手把他捎过去。
不过去之前,得帮他收拾下惨状,若是被老丘知道她揍了他同族,少不了又是一顿教育。
肆景打个响指,将他肿脸恢复原貌:“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临走前,半妖指着桌上的九曜固精丹,问:“这个不带走吗?”
肆景笑笑:“我既已吃了,自然要让他们知晓,不然他们怎能安心呢?”
-
地界,老丘家。
“你怎来了?”老丘见着肆景很是意外,待他看到她身后的半妖时,更惊讶了:“这是…”
肆景点头:“也是半妖。”
她把老丘拉到一旁,将前因后果大致讲了一遍。
“所以,你是想把他丢到我这儿?”老丘毫不客气地点破了她的目的。
肆景讪笑:“诶,此言差矣。怎能说是‘丢’呢,是认祖归宗。你可愿收留他?”
老丘扫向不远处的半妖少年,少年正百无聊赖地踢着地上的石子,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且看他愿不愿留下吧。”
肆景来到少年跟前,指了指正在院前玩耍的小半妖们:“去,你去跟他们玩会儿。”
少年不屑地哼了一声:“我成年了,不稀罕这些孩童玩意儿。”
肆景抡起拳头:“去不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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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挣扎了下,终究是磨磨蹭蹭地挪了过去,背影写满了不情愿。
老丘看着肆景:“还有事?进屋说吧。”
肆景随老丘进屋坐下:“计划有变,我们的洛白神尊怕是要提前登场了。”
“为何?”
肆景盯着老丘,缓缓道:“你对‘玄离’这个名字,可熟悉?”
老丘脸部抽搐,眼底瞬间翻涌起复杂的情绪,警惕、厌恶,还有一丝…忌惮。
“若我没猜错,他…可是猫妖?”
老丘沉默,手指无意识地收紧。
“他是妖,却帮凡人奴役同族。你们与他…似乎关系不太好?”
“猫妖一族,天性孤高,独来独往,”老丘含糊其辞道,“我们与他处不来。”
“仅是性格不合?”肆景步步紧逼:“还是因为…他会什么见不得光的邪术?”
老丘猛地抬眼:“你既然知道,何必还要多此一问!”
“我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嘛~”肆景换了副面孔,撒娇道:“前辈,我们都已结盟了,关系这么熟了,你还信不过我吗?”
“你说呢?”老丘反问,语气讥诮。
“我说啊,”肆景嘻嘻一笑,“信得过。”
老丘啐了一口:“你这小魔,当真没皮没脸!”
“是,我承认。”肆景欣然接受:“你还有什么想骂的吗?若没有,就赶紧跟我讲讲猫妖的事吧。”
老丘气绝,胸膛剧烈起伏了几下,最终还是抵不过肆景的厚脸,招了:“猫妖一族习得了灵魂转移之法,此术极其阴损霸道,能强行剥离生灵魂魄,将其注入他者躯壳中,鸠占鹊巢,取而代之。”
他喘了口气,嘶哑道:“他们视世间生灵,乃至同族为可供替换的容器。我们与他们,道不同,不相为谋!”
话音落下,死寂弥漫,唯有小半妖们还在无忧无虑地嬉笑着。
肆景脑海中浮出一个毛骨悚然的假设。
距离证实,仅差一步,那便是玄离庙中生辰八字的主人。
“老丘,”她平静道,“你可知刘氏父zǐ的生辰?”
“呵!这日子想不记得都难!每值人皇生辰,举国欢庆,凡人铺张浪费、大摆筵席,他们吃的、用的,皆是我妖族没日没夜赶工做出来的!这建立在妖族血汗上的喜庆日子,你说,我能忘吗?!”
“所以…他们生辰是?”
“刘子庸是甲午月、戊子日,刘承庸是己丑月、壬辰日。”老丘讥笑道:“这俩父子,一个克父,一个旺父,真是父慈子孝呐!”
肆景的猜想已被彻底证实。
刘承庸与刘子庸能这般像,不是血脉袭承,是因那躯壳下的灵魂是同一个人。
连亲生骨肉都拿来当容器,他不单是想当一代帝王,他这是想当历代帝王啊。
这刘子庸的野心比她想的还要大,当真不是一般人呐…
她这边正想得入神,门口那边的嬉笑声却听了,传来了嘤嘤哭声。
肆景蹙眉望去,只见少年竟与小半妖们起了冲突。
而哭的那个,她还认识,正是先前被她送回来的独眼小半妖。
她走上前问:“怎么回事?”
独眼小半妖抽噎着,小手指着抱臂冷笑的少年:“他…他说我娘坏话…”
“我那不是坏话,是事实!”少年下巴微扬,朗声道:“若你娘若没死,那便是主动扔了你!这种弃养骨肉的冷血娘亲,还不如死了呢!”
话糙理不糙,但这理也不全对。
弃养孩子的过错怎能全怪在为人母的女妖身上?
制定的规则是人族,占尽便宜的是男子。
所以,罪魁祸首、最该死的,难道不是那个隐没在背后、像不存在一样的爹吗?
老丘抱起哭得发抖的独眼小半妖,冷目扫向少年,又看了看肆景:“他不适合待在我这儿,带他走。”
少年喜笑颜开,像是得偿所愿了一般:“巧了,我也不想待在这鬼地方。”
他炫耀似的对肆景道:“主人,看来你不收留我是不行咯!”
肆景咬牙切齿:“我看你是存心的。”
“是存心的,又如何?”少年扬了扬眉:“怎么?又想揍我了?来吧,打吧!发泄完,记得带我回去就行。”
她确实很想狠狠揍他一顿,但在揍他前,还需先征得允许。
肆景看向老丘:“我能揍他吗?”
老丘面无表情:“请便。”
得到首肯,肆景便毫无顾忌了,指节捏得咔咔作响,裹挟着魔气的拳头正要挥出——
忽地,感受到身后一道目光刺来,透着寒意,冻得她一抖嗦。
她回过头去一看,寒意即刻转为了惊疑。
褚洛白?
他来这里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