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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脚兔三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081章 吵架


    一整个上午, 裴宁端先后开了两场视频会议。


    中途,池艾出去接了通公司的电话,下周杂志拍摄的行程正式确定, 地点在C市, 一共是周末两天,届时阮聆也会跟她一起过去。


    再回书房,裴宁端的会议已经结束了。


    裴宁端也在接电话,根据谈话内容来看,那边应该是安娜,说的是工作上的行程。


    池艾放慢脚步。


    安娜在电话里道:“自上次海湾峰会结束后您就鲜少在媒体前走动, 这次的促进会的举办方是C市财经大亨, 也是老裴总早年故交,出于对集团形象的考虑,老裴总希望您能抽出时间来参加。”


    “什么时候。”


    “下周末。”


    身后有所感应,裴宁端转过身, 看见池艾拿起桌上的诗集, 她应了声, 淡声问:“嗯, 还有别的事吗?”


    “还有一件事,最近池小姐休假, 杨璐想暂时回岗工作……”


    对面,池艾打开诗集,从夹页里拿出一张照片。


    裴宁端一顿。


    安娜:“裴总,您看需要安排她回公司吗?”


    裴宁端扔下句“你看着办”,干净利落地挂断电话, “从哪儿拿的?”


    池艾眨巴着眼睛,将手里的照片晃晃, 按照原路夹回诗集里,说:“就在书里啊,你开会的时候我想找本书打发时间,一打开就看见了……”


    她的眼神很清澈,表情很单纯,语气很无辜。


    裴宁端沉默。


    池艾从来没在裴宁端脸上看见过这样的表情,她强忍着不让嘴角掀起来,把照片抽出来,一边端详着,一边一本正经地自我评价:“这张拍得是挺好的,对吧?”


    谁都能听出来她在故意憋笑。


    如果池艾是只狐狸,此刻身后的尾巴应该已经摇到天上去了。


    那照片捏在她手里,仿佛是什么百年难得的罪行和证据,裴宁端要拿走,池艾不让,还把手背到腰后躲着,滑溜地绕着书桌转了一圈。


    “裴总,照片怎么会夹在书里?是不是你不小心落下了?”


    裴宁端快三十岁的人,当然不会小跟孩子一样追着池艾身后要东西——就算是十八岁她也不会。


    池艾:“但你看书带着我的照片干嘛,方便无聊找个人说说话?”


    裴宁端靠着表柜,镇定地看着她表演。


    池艾坐到方才裴宁端开会时坐过的椅子上,自己一阵乐完了,抬手将照片对准窗外的光线,定定看了几秒,扭过头来问:“是你的,对吧?”


    裴宁端抱臂静了片刻,直身走过来,“你不是很笃定?”


    池艾以为她不高兴了,有眼色地把照片主动递过去。


    出乎意外,裴宁端没接,也没开口让她老实点,只是站得很近,垂下眼睫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


    仰着头,望着这张脸,池艾脑海中先后冒出两个想法。


    一是,裴宁端好像真的挺喜欢自己的。


    二是,幸好,感冒已经好了。


    池艾清清嗓,撑桌的那只手悄悄用上力气,借机站起,不让自己的紧张暴露出来,说:“裴宁端,你是不是也很喜欢我呀?”


    是吧?


    亲吻,拥抱,借口亲近,是喜欢。


    吃醋,想念,分离焦虑,也是喜欢。


    对她那么好,记住她的喜欢,偷偷藏起手表和照片……一桩一桩,全都是喜欢。


    全都是证明。


    池艾越靠越近,“你喜欢我,但不想让我知道?”


    她几乎已经陷近裴宁端怀里了。


    连天浸出的药味和野茉莉香渡过来,裴宁端没避开,应对池艾,她经验丰富,再乱也不过是饥渴症发作。


    但她的心跳还是不规律了。


    那种滚烫的,像火焰,又像乱潮的生命力,很难不让裴宁端分心,让她萌生对池艾做些什么的冲动。


    “我不知道什么是喜欢。”裴宁端低眸。


    池艾并没有因为这句话而退却,“不对,你知道的,”说着,她凑过来,往裴宁端唇角啄了下,动作很轻,语气却很重,“我喜欢你时是什么样子,你是知道的。你看看我,我就是你。”


    “小裴总,你看看我。”


    裴宁端抬睫。


    池艾迎上她的视线,不禁凑近,又啄了下。


    “我想对你好,想让你开心,想待在你身边,想和你亲近……”池艾的目光闪烁,这等直接的表白,于她也是初体验,她有些脸红,“这就是喜欢。”


    “你很早就喜欢我,对吧?”


    脸红可能是害羞,也可能是说谎紧张,池艾说的话,乃至她这个人都极具欺骗性,不可信。


    裴宁端否认了。


    池艾迎难而上,立刻就追问:“那你为什么抱我,亲我,睡我,还藏我的照片?”


    “……”


    裴宁端心跳到了很乱的地步,似乎比饥渴症发作还要厉害。


    她把手臂撑到桌上,眉头紧皱着,自以为是发病了,低下头,但身体没有表现出异常,不断作乱的其实只有她的心绪。


    喜欢吗?


    她只是记住了池艾,记住了某夜淋漓的大雨,这不能称之为喜欢。


    亲她是安慰,吻她是冲动,放在桌上的照片是记忆……除了眼前这个人,样样裴宁端都能找到合理的理由。


    独独池艾的存在无解。


    “裴总,”池艾恢复了对她的正常称呼,低低地问,“你很为难吗?”


    裴宁端闭了闭眼,消化着这些陌生的情绪。


    池艾眼神复杂地变化着,“如果你觉得为难,就当我没说过这些话吧,”她把照片拿回去,安静了两秒,收进兜里,退了几步给裴宁端留下空间,“我不想勉强你。”


    “池艾,”裴宁端睁开眼,沉声道,“过来。”


    “我不。”池艾站远,梗着脖子,“我又不是你养的宠物,让我干嘛就干嘛……你又不喜欢我。”


    明明昨晚还窝在她手心里粘人卖乖,这会儿又底气十足地翻脸,脾气比猫还难琢磨。


    裴宁端眼中泛冷。


    池艾牙尖嘴利:“不是你教我要有自尊心吗,不喜欢我还亲我抱我,你过不过分?”


    裴宁端眯起眼:“你之前不觉得过分。”


    池艾哑住。


    半天,她用手背粗暴地擦了下脸,闷声道:“因为之前我不知道你喜欢我。”


    明明裴宁端已经说了不喜欢,她却一副打死都不相信的样子。


    “有什么区别?”


    “当然有区别,”池艾盯着她,“如果你不喜欢我,我可以努力对你好,让你慢慢喜欢上我。但如果你喜欢我却不愿意承认,那我做再多都是无用功,努力一辈子也等不到天亮起来……”一旦池艾搬出那套伶牙俐齿的本事,裴宁端也讨不到便宜,她说,“我不是在道德绑架,人都是有欲望的,你也一样。我理解你,你也该理解我。”


    她还说,老驴拉磨还要往脑门上拴个胡萝卜,她的心也是肉长的,喜欢一个人却得不到回应,当然会难过伤心,而难过伤心久了,她也就不喜欢裴宁端了。


    “合同我已经烧了,我没理由继续待在你身边——我会搬出去,搬到你看不见的地方,过去又一个十年,二十年……这样你也无所谓吗?”


    听着这软绵绵的恐吓,裴宁端心中有些异动。


    对裴宁端来说时间只和工作相关,她从不会去考虑有关人生的议题,池艾口中的十年二十年,仿佛是个异度空间的度量单位——让人禁不住好奇,她口中的陪伴会是什么模样。


    有池艾的日子,应当会很热闹。


    可能是没想到裴宁端居然真的冷漠到这种地步,池艾眼里的失落越来越深,手放在兜里,紧紧捏着照片。


    也许真的是她弄错了,一切都只是巧合和偶然。是江棋说谎,裴宁端的确不喜欢她,饥渴症也和她无关,无论谁来都行……


    冷凉的声音打破寂静:“你想在我身边待一辈子?”


    池艾点头,又摇头:“得你也愿意喜欢我才行。”


    “我没说不愿意。”


    池艾藏在兜里的手一抖,尽量保持着镇定,“哦。”


    裴宁端静了静,似在思考,说:“我不知道喜欢是什么。”


    池艾在心里嘀咕,骗谁呢,连亲带抱的,你这不是挺会的吗,说着不知道什么是喜欢,可嘴巴还会亲人咬人,可怕的很。


    她道:“我刚才不是告诉你了吗?”


    裴宁端瞥过来,淡淡道:“你的话不可信。”


    池艾:……


    池艾假笑了一声,“那您是想查个文献资料,还是写篇论文研究研究?”


    阴阳怪气的最终下场是不欢而散。


    傍晚,安娜过来送文件,察觉到别墅里的氛围不太对劲。


    一进花园,池艾怀里抱着两个花盆朝外走,见着安娜,她平静道:“嗨,安秘书。”


    一点不见平时的元气和精神。


    “池小姐要出门?”


    “嗯。”池艾点了一下头,动着嘴皮子,“花盆坏了两个,我去扔了,顺带买两个新的回来。”


    安娜看向天空:“马上要天黑了,您不如明天再去?”


    “明天还有明天的事,”池艾语气不变,“你不是有工作找裴总,去忙吧,我很快回来。”


    “是,”走出去半米,安娜回头问,“池小姐,裴总在书房吗?”


    池艾先一顿,紧接着长腿一跨,留下一个离去的气势汹汹的背影:“不知道!”


    果然是吵架了。


    进门,安娜没急着上二楼,先找陈姨问了几句,可陈姨也说不清楚。上午这两人在书房里还好好的,中午吃饭忽然就一个不搭理一个了——准确来说,是池艾忽然不搭理人了。


    裴宁端一年到头没几句话,陈姨习惯了,但池艾一变高冷,偌大的别墅就和当初她不在时没什么两样,处处都让人觉得冷。


    “池小姐脾气好,什么事能让她生气?”


    安娜瞟了眼二楼,还能为什么?


    拿着文件上楼,安娜敲响书房门:“裴总。”


    里头传来冷冰冰的声音:“进来。”


    进门,裴宁端在看报表。


    安娜走到桌边,将文件放下,无意扫了眼。


    前年的报表。


    “裴总,刚才在楼下,我看见池小姐出门了。”


    “嗯。”


    “……池小姐病好了?”


    裴宁端抬起眼。


    安娜收敛一笑:“我看池小姐脸色似乎不太好,看上去还有些虚弱。”


    裴宁端看了眼时间,关上电脑,把安娜送来的文件拿过去,简单翻了两页,随意道:“上午江棋来看过,已经好了。”


    “江医生来过?”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安娜皱眉,立马看向她的手,“您还好吗?”


    裴宁端波澜不惊道:“我没事,没发作。”


    安娜仔细观察着,确认她手上没有新的伤,松松气,之后有些试探地问:“那江医生今天是特地为池小姐才过来的?”


    裴宁端对这种话题不感兴趣。


    安娜笑笑:“前两天您不在家也是江医生亲自照顾的池小姐,看来她和池小姐私下关系不错。”


    裴宁端翻页的动作停顿了一秒。


    安娜见好就收,看见桌上散乱地放着一本黑封书,她想过去帮忙整理回书架,刚一动,裴宁端道:“安娜。”


    安娜回首:“您说。”


    裴宁端看向桌侧摆放的诗集:“你有喜欢过什么人吗?”


    一下子,书房变得好安静。


    在那几乎死过去的几秒里,两人间的气氛简直可以说是诡异。


    安娜回神,缓缓摸了下胳膊,起鸡皮疙瘩了。


    她谨慎揣摩着:“您是想问我的感情经历?”


    裴宁端目光还在那诗集上:“喜欢是什么?”


    “……”


    这问题不该问安娜,她一个外国人,就算读书时谈过恋爱也已经是很久远的事,很难设身处地地了解中文里的“喜欢”二字有多重的含义,裴宁端真是高估她了,她只是个办事利落的秘书而已。


    安娜绞尽脑汁地回忆她学过的那些中文,“大概,是心心念念,情不自禁,随心所向?”


    三个成语,已然是她全部的理解,说了好似没说。


    裴宁端眼神凝着,不知道在看什么。


    漫长过后,她移开视线,“去C市的机票订了吗?”


    安娜一秒切换到工作模式:“一个小时前就订了,电子票已经发到了您的邮箱……”-


    嗡嗡。


    阮聆发来两张图片,是去周末去C市的机票。


    机票阮聆只订了去的一趟,还没订返程,发消息来问池艾拍摄结束要不要在当地旅游玩几天,毕竟她还在休假期里。


    海边风大,吹得额发乱飞,池艾在沙滩上坐着,她拎着易拉罐,眯起眼睛在屏幕上扫了两遍,戳着指尖回了个“好”字。


    就当去散散心了。


    列表里没别的消息,池艾把手机丢到一边。


    脚边躺着好几个空易拉罐,没多久,她把手里的也闷了个干净。


    小会儿,池艾低头闻了闻,明明呼吸都是酒气,脑袋却还是清醒得过分。


    气又气不过,喝又喝不醉,连撒酒疯都找不到借口……她忍不住,瞅了眼四下无人,对着黑夜里的大海说裴宁端的坏话:“不知变通不近人情无情无义连哄人都不会真是个冰棱子……”


    夜海以凶狠的潮声回应她。


    池艾在海边又吹了半个多小时的冷风。


    走前她挨个捡起易拉罐,一个罐子就对应着裴宁端的一个“恶行”,易拉罐捡完,气也出完了。


    恰巧,手机响了,池艾怔了下,快速掏出来一看,是卫瑾。


    又是卫瑾。


    海边离别墅远,走个十几分钟就到家了,池艾看了眼时间,才十点,便有意地放慢步伐,“喂,卫老师……”


    卫瑾打电话来“关心”她的工作和生活。


    不用问,又是裴清默的叮嘱。


    池艾走在路灯下,慢吞吞地说:“我最近休假呢。”


    “在金主那儿?”


    “……”她不自在地咳了声,含糊着说,“偶尔也有些其他事。”


    卫瑾冷笑了两声,“你胆子也真是够大的,不怕狗仔给你爆出去?”


    “我人微言轻的,哪有狗仔会注意到我,”池艾不想在这个问题上深聊,转而问,“倒是你,你是裴总的女儿,居然没漏一点风声?”


    海京多少都应该听说过裴清默的大名,可见保密工作做得有多好。


    电话那端的卫瑾生硬道:“我不是她女儿。”


    池艾迟疑:“……你们母女关系不好?”


    “你有病?”卫瑾怒道,“只是她一厢情愿地把我当女儿而已,我又没叫过她妈!”


    一条路上都没人,手机话筒跟炸了似的,池艾揉揉耳朵,敷衍地应了两声,“那你还一直待在裴总身边。”


    卫瑾恼羞成怒:“我喜欢她不行吗!”?


    池艾蓦地停下来。


    头顶的海湾大路灯照得她像个人型的大电灯泡。


    “你喜欢裴总?”她瞠目。


    卫瑾声音小了点儿,但还是冷笑:“我一不是偷,二不是抢,三不是包养,喜欢她不可以?”


    这话是故意说给池艾听的,谁让池艾有偏见。


    可惜池艾没有感到一丝羞耻,依旧用惊呆的语气喃喃:“这也太禁忌了……”


    卫瑾被气了个半死,啪地挂了电话。


    听着嘟嘟的忙音,池艾把手机拿到面前,通话页面已经关了,她得逞地笑了下,接下来一两个月卫瑾应该都不会再主动找过来了。


    回去路上,池艾回忆每次提到裴清默时卫瑾的反应,那些针对、怒火和细节果然都是有原因的。


    喜欢一个人的心思很难完全藏得住,池艾早有预感,然而亲耳听见卫瑾承认自己的心意,她还是觉得惊讶和羡慕。


    不顾流言蜚语,不介他人目光,想要什么就去做什么……池艾从来小心翼翼,从来没体会过那样的人生。


    她总是在担心和算计后果。


    抵达别墅,花园里常亮的夜灯灭了。


    楼上的窗户也是暗的。


    池艾脑子忽地蹿过一个离奇的想法:裴宁端该不会把家里密码改了吧?


    她连忙试了下指纹。


    “嘀”一声响后,花园门开。


    池艾松了口气,关上门,沿着小道一路慢行。


    玄关门解锁,客厅里漆黑,池艾抬起手,朝头顶上方挥了挥。


    感应灯无声亮起,两米廊道的对面忽然冒出个人影。


    池艾猝不及防,吓得人往后一哆嗦。


    裴宁端穿披睡衣,散着乌发,倚墙站着,灰褐色的眼睛眨也不眨,冷飕飕地看着她,不知等了多久:


    “还知道回来?”


    第082章 妖精


    池艾捂着心口:“你还没睡?”


    说完, 她记起来自己这时候应该还在生气,立刻抿抿嘴角,把视线挪到另一边去。


    玄关的大理石台面上摆着两株秋榜墨兰, 一左一右, 登对般配,裴宁端的睡衣也是墨绸的,走过来时衣绸上的流光一晃而过。


    池艾站着没动。


    “病刚好,少吹点风。”裴宁端道。


    池艾:“哦。”


    “陈姨准备了助眠茶,端到你房间了。”


    池艾态度缓和些,垂眸点了点头。


    吹了太久的夜风, 她的脸色白里泛红, 头发也有些乱,裴宁端靠近,抬起手——


    池艾敏锐地往后一退,“干什么?”


    裴宁端的手停在半空中。


    池艾看向她, 又看了眼客厅。


    陈姨早睡了。


    池艾还是别扭, 她慢慢把头低下去, 闪躲地看着脚下的地毯, 似有似无地说:“你不是……还想和我亲近……哪有这样的好事……”


    裴宁端原本只是想帮她理理头发,见池艾不乐意, 她便没继续,手悬了会儿,自然而然地收回去。


    “你头发乱了。”


    池艾瞥瞥脸侧,随手一拨,郁闷地说哦。


    八百年没和人吵过小孩架, 这一闹腾,池艾的孩子气上来, 连着几天都不怎么搭理人。


    不仅如此,家里她也待不住,每天早上天一亮就往外跑,美其名曰公司有工作,一整天都不见人影,直到入夜天黑才回来,并且就算到家也是一声不吭,招呼都不打就蒙脑袋扎回房间,比裴宁端还忙活。


    周三的下午,裴宁端回了一趟本家,安娜陪同。


    返程看裴宁端心情不佳子,安娜主动搬出池艾,想让她高兴高兴,哪知说完裴宁端脸更臭了,坐在后座浑身冒寒气,“她最近没去公司?”


    “我听杨璐说她最近没工作——”安娜改口,“也可能是池小姐没通知杨璐,一会儿我去电话找她确认下。”


    裴宁端漠声道:“不用。”


    池艾一日三餐都不着家,陈姨的晚饭都比从前寡淡了。


    傍晚,裴宁端回来,餐桌上摆着饭菜,全是清淡的。


    裴宁端脱了外套坐下,问:“池艾呢?”


    陈姨观察她的脸色,道:“池小姐还没回来。”


    裴宁端给自己倒了杯水,冷静地看着桌面,“给她打过电话没?”


    “打过,池小姐说她有些事要处理,晚点才能回来。”


    表上时间显示已经快七点了。


    裴宁端把腕表摘了,拿起手机,划开屏幕,找到屏幕的电话号码,拨通过去。


    几秒后,手机话筒里传来嘟嘟的忙听。


    ai女音提示,对方正在通话中。


    裴宁端表情不动。


    陈姨:“池小姐可能还在忙……”


    话音没落完,正门传来动静,池艾回来了。


    陈姨赶紧过去迎接,到外一看,池艾一手拎着东西,另一只手在打电话,风尘仆仆的样子,才刚进门,“好,这周末我没时间,下周吧,等我出差回来……”


    聊完挂断,池艾抬头,笑了下,将手里的东西递过来,“陈姨,给你的。”


    是套按摩仪器。


    陈姨惊了下。


    池艾解释:“今天看房有活动,我试了下,应该会适合您。”


    “看房?”陈姨更惊,顾不上谢谢,将东西往边上一放,焦急地问,“您要搬出去?”


    池艾愣了下,张了张口,“不是……”


    裴宁端端着水杯从廊下经过,池艾收声,碍于陈姨还在,客气地喊了声:“裴总。”


    陈姨一脸愁容地望着这俩人。


    裴宁端穿着西装长裤,上身是暗色的衬衫,袖口挽上去,没戴腕表,池艾猜想她今天或许没出门,扭头问:“陈姨,有吃的吗?我今天还没来得及吃饭。”


    “饭菜刚端上桌,过来一起吧。”裴宁端先开了口。


    陈姨紧接着道:“是,小姐您先坐,我去给您倒水。”


    “……”池艾瞅了眼裴宁端,“哦。”


    洗完手回来,碗筷都备好了,桌上摆着杯温白开,裴宁端坐在餐桌边,却不见陈姨人。


    池艾拉开椅子。


    一天没吃东西,她饿得很,但吃相总体来说还算斯文。


    两人安静用餐,谁都没说话。


    眼看碗要见底,池艾朝边上看过去。


    正好看见,裴宁端放下了筷子。


    池艾以为她要说什么,打起精神,结果裴宁端半个字没蹦,只是站起来拿起外套,不轻不重地看她一眼,转身上楼去了。


    眼看着那抹清冷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处,池艾一秒蔫下去,垂头反思几秒,欲怒不能地用筷子朝碗底戳了两下。


    真是大冰山。


    “池小姐。”


    陈姨来了,池艾重新拾起笑容,甜甜地唤了一声。


    送的礼物陈姨很喜欢,但她还是担心池艾要搬走,过来想劝她再考虑考虑。


    池艾哭笑不得,跟她解释房子是买给家里外婆的,陈姨不信,还是觉得她和裴宁端吵架闹了大矛盾。


    池艾只好道:“买房的事我早就跟裴总说过了,不信你去问她,她知道的。”


    陈姨瞧着她的表情,不像在说谎,一番犹豫,叹息道:“池小姐,辛苦你了。”


    “什么?”


    “陪在裴总身边,辛苦你了。”


    池艾愣住。


    陈姨没再说什么,关心了她几句,给她留下独处的空间。


    池艾拿过水杯,喝了两口,低下头,看着杯中透明的液体。


    她想起了在酒庄留宿那晚,裴清默对她说过的话。


    裴清默说,她在裴宁端身边会受许多委屈。


    她口中的委屈,原来是这个意思吗?


    原来裴宁端真的不知道什么是喜欢,真的需要人来教会她?


    池艾抬头看向楼上,自言自语:“可你对我的好分明不是假的。”-


    入夜,裴宁端在露台上吹风,听见卧室的门被敲响。


    半小时前陈姨就已经送过茶,家里这个点还能过来敲门的,除了池艾,没有旁人。


    回屋,走到门边,裴宁端抬起手腕,然而搭上门把手后,她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


    她还没得到答案。


    池艾会不高兴,也会伤心。


    裴宁端很久没有体验过这种束手束脚的紧迫感。


    作为裴氏最年轻的掌权者,在所有人眼中裴宁端都是最合格、优秀的一代继承人。


    但就像她母亲裴沛玟说的,裴宁端也有许许多多不擅长的东西,情感的概念在她的世界里太过模糊,亲情、友情、爱情,混作一团的同时又离她无比遥远,她没有任何确切的感知,得不到任何参考,长久思考后唯一能得出的结论只有:她不懂。


    裴宁端不懂什么是喜欢。


    这是个会叫池艾很不满意的答案,也正因为此,池艾已经和她怄了快一周的气。


    上一次池艾闹脾气,还是在签下协议之后——无论是主动献身,还是故意迎合她的饥渴症,池艾一直都在发脾气。


    她气裴宁端看轻她,羞辱她,所以故意扮出各种模样,想叫裴宁端后悔和难堪。如果不是历经韦楚的事,如果裴宁端在这件事上做错了反应,池艾兴许会介怀上一辈子。


    池艾的脊梁是折不断的,裴宁端很早就知道。


    当然,她也知道,把协议送到池艾面前意味着什么。


    这是个双向的错误,没人比裴宁端更清楚,但究竟是因为饥渴症的冲动,还是某种贪望在作祟,她自己却分不清。


    她想,用什么把池艾留住,只在看得见的地方也好。


    很多年前她没能拥有的,不声不响地成为了顽疾,裴宁端有点后悔。


    暴雨的那个夜晚,她应该下车亲自把伞交到池艾手上的。


    ……


    哒的,门开了。


    裴宁端走出卧室,掀起眼帘正想开口,看见卧室门外的池艾的打扮,一下子卡住。


    拉在门把上的手渐渐用上力气,“……你干什么?”


    池艾把吊带裙往下扯了扯,挺不好意思地脸红:“我、我来找你。”


    齐大腿的吊带拢共就那点儿长,她一扯下边儿上面就往下滑,顿时由肩到胸的一大片肌肤漏出来,像描了弧的白瓷,浑然惹眼。


    裴宁端被烫着一样飞快地移开视线,紧皱着眉头,冷声道:“衣服穿好!”


    池艾抓紧时间:“我不是来对你做什么啊,你别误会,我就是想问问你,之前我穿校服,你明明就有说过你喜欢——阿嚏!”


    话还没说完,池艾打了个喷嚏。裴宁端定睛一看,她头发上还有些水汽,俨然是刚洗完澡。


    记吃不记打,生病时有多难受她全给忘了。


    “进来。”


    裴宁端二话没说,冷着脸把池艾拉进房间,从柜子里拿了件厚点儿的睡袍丢过去。


    池艾连忙披上。


    穿到一半,她想起什么,趁裴宁端转身,偷偷作妖把腰带又拉开点儿。


    裴宁端关完露台的窗户一回头,就见床上躺着个露肩又露腿的,妖精似的。


    妖精开口:“裴总,窗帘不拉上吗?”


    还有点鼻音,刚才在外冻得差点流鼻涕。


    裴宁端深吸了口气,拉上窗帘。


    床上的池艾利落地翻了个身,两腿跪坐在床尾,凌乱地、直勾勾地盯着她。


    裴宁端抱臂,和她保持着距离:“你想说什么?”


    池艾先不说话,视线在她身上游走。


    裴宁端搭在手臂上的手指毫无意识地勾了下。


    池艾这样,很好看。


    明明头发混乱,衣着也不整齐,姿势还很散漫,但就是有种无形的吸引力。


    她是天生适合娱乐圈的人。


    “裴总,我都穿这样躺在你床上了,你还是不心动吗?”


    裴宁端紧绷的手腕松了松,冷静地从床尾经过,走到另一边的桌边。


    桌上有还没喝完但已经凉了的晚茶,裴宁端喝了口,放下杯子,道:“你说呢?”


    池艾歪歪头,“那,那天晚上呢?”


    裴宁端一顿。


    池艾缓缓向后靠去,两条手撑在腰后,她倾着身体,半眯起眼,似笑非笑地问:“隆岸酒店的那个晚上,你是以什么样的心情解开我的衣服的?”


    第083章 调教


    有关隆岸那晚发生的事池艾的印象一直很模糊, 从没清楚地记起来过,也正因为脑海中搜刮不出一片完整的记忆,她才敢这么坦然、肆无忌惮地“勾引”裴宁端。


    池艾想通了, 她见过裴宁端对外、对内、对任何人都冷漠的样子, 裴宁端对她独一份的温柔、给她的好,每一次亲近所带来的悸动和留恋,都不是假的。


    裴宁端就是喜欢她,想要她,离不开她。


    池艾只相信这个。


    “你要是不记得了,我可以帮你回忆。”说着, 她直起腰。


    腰带松垮地挂在腰上, 她一动,睡袍几乎散开了,里头的吊带裙软得像水,什么也遮不住, 领口直往下滑。


    裴宁端靠着桌沿, 蹙眉偏开脸, 示意她先把衣服穿好。


    池艾低头, 用手象征性地拢了两下,心道有什么好避的, 那天她身上都遭掐成那样了,肯定早就被看光摸光了。


    小裴总,快三十了还装纯呢。


    “你说,你要是不喜欢我,为什么还跟我——”想了想, 池艾换了个不怎么端庄的词,“乱来。”


    裴宁端回过头, 眼神深沉地看着她,“你穿成这样过来,是想再乱来一次?”


    “清醒地、和喜欢的人一起,这叫水到渠成,不叫乱来。”


    裴宁端瞳孔轻震了一刹。


    “裴总,你说你不懂什么是喜欢,可你还记不记得之前我穿校服,你把我按在沙发上明明就说过很喜欢。”


    池艾耍了个心眼儿,当时裴宁端只不过被她故意引诱着,说了一句很低的、没有多大情绪起伏的“嗯,喜欢”,远不到“很”的程度。


    “你不要告诉我你喜欢的是校服不是我这个人,”她仰起头,认真道,“你心里知道的,我说的到底是真话还是假话。”


    真话假话,是否真的戳中了裴宁端心思,一段话明白了。


    “就好比现在,虽然你离我很远,虽然我们刚吵过架,但你还是想抱我亲我,听我在你面前唠唠叨叨,是不是?”


    “裴宁端,你以为这是冲动和习惯,但你错了,这就是喜欢。”


    一时间,裴宁端胸膛里挤进无数场大雨。


    世界瞬间喧哗。


    池艾眼睛透亮,好像有千万束光落到她身上,叫人想伸手抓住,紧紧锁扣住。


    裴宁端险些以为自己又发作。


    她想抱抱池艾。


    但她只是靠立着,没有动。


    灯光下裴宁端的身形宛如一株清寂的冷树,池艾跪坐床头,坚定地注视着她。


    落在墙上的影子,杯中凉掉的茶水,落地窗外的黑夜,遥远无边的夜海,在这一刻统统被赋予了别样的意义。


    喜欢谁、爱上谁,与夜无关,与海无关,就像一杯热茶总会被晾凉,光落下就会有影子,感情是人永远割舍不掉的东西,这个概念可以是一也可以是二,可以视它为宝藏也可以鄙弃之如履,但存在就是存在——一个不懂感情概念的人也同时拥有着感情。


    这是裴沛玟从未教过的。


    裴宁端想起了那只被她送走的猫。


    她曾经两次亲手把什么物和人从身边推开过,分离时一切都很自然,没有纠结和不舍,她也以为自己冷心冷情,以为自己终将成为和母亲一样的人,但其实裴沛玟去世那天她还是转过身落了半滴泪,连安娜都没有发现。


    裴宁端意识到,她是爱着裴沛玟的。


    她稀薄、冷漠地爱着自己的母亲,直到对方死后的第三年才明白过来。


    似乎已经晚了,但晚不晚并没有区别,如果裴沛玟还在世,一定会叫她放弃这些无用的东西。


    喜欢一个人却得不到回应,当然会难过伤心,而难过伤心久了,也就不喜欢了。这是池艾说过的,换作亲情也是同样。


    裴宁端没从她母亲那儿得到的却被池艾一捧一捧地给了回应,池艾风尘仆仆地把真心捧到她面前,笑着喊着说小裴总你看看我吧,我还在呢,我不会离开你。


    冷漠如裴宁端也会动摇,所以亲情不是错误,错的是裴沛玟;喜欢上池艾不是错误,而是理所当然,无论十年前还是十年后。


    裴宁端紧阖着双眸,无声之中,仿佛听见裴沛玟在她耳边叹了口气,说了些什么。


    她要让裴沛玟失望了。


    池艾又又又叹了口气。


    这次她故意叹出了很重的一声,可裴宁端还是闭着眼睛没任何反应。


    池艾琢磨了下,掖掖衣角,轻手轻脚地爬下床。怕有脚步声,她连鞋都没穿。


    裴宁端睁开眼,发现床上没人,而房门口玄关处弯着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


    “你要走?”裴宁端问。


    池艾做贼被当场逮个正着,心虚地回头,手底下发出咯哒一声:“啊?不是,我怕陈姨上来,把门反锁上。”


    正打算开口挽留的裴宁端:……


    “你想做什么?”她的声音听起来比平时干了许多。


    门锁好,池艾拍拍衣角,左顾右盼地在玄关逗留了会儿,缓慢挪步:“没什么。”


    就是以防万一,万一靠嘴说不动,真要回忆那晚……


    裴宁端盯着她的脸看半天:“你不生气了?”


    池艾心想原来你知道我在生气啊,嘴上却道:“嗯,我把自己哄好了。”


    待她走近,裴宁端发现她是光着脚的,皱了下眉。


    池艾就说:“陈姨每天都打扫,地上不脏的,我一会儿还洗……”


    “小心着凉。”


    池艾收声,拿她那双清澈的眼睛一动不动地望着裴宁端,等着她张口。


    裴宁端撑着桌面站直。


    池艾眼睛亮了下,但还是耐心地等着。


    她走得够多,该轮到裴宁端走向她了。


    地毯上的两条影子渐渐靠近,池艾闻到了熟悉的冷杉香,裴宁端没叫她失望。


    “今天出去干什么了?”走到她面前,裴宁端堵她堵在墙边,不算太紧地低声问。


    “看房。”池艾躲着说。


    一周没和裴宁端近距离待在一起过,她有些……心猿意马。


    “陈姨以为你要搬出去。”


    裴宁端继续问,池艾听着她的嗓音,有闭上眼的冲动,“我和她解释过了,是买给外婆的,她已经知道了。”


    “那你呢,”裴宁端伸手碰了下她的脖子,“你要搬出去吗?”


    池艾没忍住,凑过去在裴宁端唇角一啄。


    “不会,说好了的,我会一直陪着你。”


    池艾没料到,裴宁端会因为一句“陪着你”就忽然吻上来。


    池艾被压得整个人往后一靠,裴宁端用手替她挡住脑后没让她磕到,但她还是发出短暂的一声“嘶”。


    很快,唇上被温热所覆盖,就连这点短促的呼声也尽数消弭在厮磨中。


    反锁是明智的,给卧室里的两人提供了绝对的安全感,做起事来便相当放肆。


    被逼在角落处于劣势的位置,池艾需要仰起头才能跟得上裴宁端的动作,她的下巴略高地抬起来,一半出于主动迎合,一半是因为施加在脖子上的力气。她的颈子被裴宁端握着,曲线绷得满而紧,每一次唇舌纠缠、每一次急促的呼吸,都会引来喉结无节奏的滚动。


    裴宁端发现了,微凉的指腹从池艾的喉间粗糙地擦了下,池艾后脊一颤,一股难言的异样感腾地由脚底冲上来,“裴……”


    “别动。”裴宁端抵着她说,她的手还虚虚地掐握在池艾颈后,嗓音是喑的,哑的,性感得不像话。


    这些充满调教意味的小动作让池艾意识到,裴宁端可能并没有她以为的那么清心寡欲,“你温柔点,我周末还要拍摄……”


    裴宁端手上的力气就松了点,她含住池艾的耳垂轻轻噬了下,又吻吻她的耳根,轻声道:“知道了,听话。”


    气息洒在耳畔,池艾手脚阵阵发软。


    裴宁端吻技不十分成熟,然而常年居于上位,她做的任何动作、说的任何话都自带压迫感,池艾被动地承接着,感到热意沿着她的耳垂、脸侧,眉眼一路蔓延,烧完她所能感知到的每一寸,最终才重新回到唇边,与她唇舌相缠。


    多年后再见的第一面就把她带去酒店吃干抹净,裴宁端才不是什么好人。


    分开时池艾连连喘息,整个儿地靠在裴宁端怀里,站都没力气了。


    她的眼角因为缺氧而泛红,裴宁端用指腹碰了碰,她敏感地抬抬眼睛,喘着气抱怨:“你好凶。”


    裴宁端混乱未褪,冷静地道歉。


    池艾眯眯眼,只是这么靠着她都能听见裴宁端身体里那发了疯一样激烈的心跳。


    “裴总,舒服吗?”池艾嘴唇红肿,嗓音沙沙地问,“这么吻我,你舒服吗?”


    不等裴宁端开口,她又道,“你还说你不喜欢我。”掺了些压抑的语气。


    裴宁端定定凝着她:“你不是早就知道了。”


    池艾心头一动,克制地说:“知道和亲耳听你说出口是两码事,更何况……”


    裴宁端等着她的后文。


    “更何况问题还没解决,我们吵完架还没正式地和好。”


    “是谁说已经把自己哄好了?”


    “骗你的,”池艾面不改色,“我很有原则的,我还在生气。”


    生着气,却还和她缠吻得昏天黑地,看来她的原则很讲究灵活变通。


    无端的,裴宁端又想把池艾抱紧,用力地做一些会让她惊慌失措的事。


    池艾缩了下:“我说说而已,你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什么眼神?”


    池艾声音低了点:“好像要把我给吃了。”


    裴宁端唇角弯了下,眸中深邃,一动不动:“你不是说,这就是喜欢吗?”


    比起犯怵池艾其实更发软,背抵着墙,她想说些胡话,但问出口的仍是:“那你喜欢我吗?”


    裴宁端垂眸吻下来。


    这次的吻很轻,像她们在湖边的第一次,落叶一样轻,晚风一样淡。


    世界都安静了。


    只有裴宁端的声音:“喜欢。”


    池艾悬了一夜的心终于回到了它该有的位置。


    ……


    “今晚就在这儿睡吧。”


    深夜,隔间传来哗啦啦的水声,裴宁端在洗澡。


    池艾靠在沙发上,视线偷偷瞥过去。


    主卧太大,有独立的衣帽间,书台和茶歇区,浴室所处位置在朝南的隔间最里边,粗糙一眼根本什么也看不见。


    不打量还好,这一瞥,瞥了个寂寞,池艾更觉得坐不住,一边想跑路,一边惦记着裴宁端说的话。


    关系确定、氛围到了,时间、地点都无比适合,池艾猜测裴宁端是打算要做点什么,但又不是很确定,毕竟堂堂裴氏掌权人应该不是那么猴急的人。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趁裴宁端还没出来,池艾偷偷回房把自己的手机拿过来,补了些有关那方面的知识。


    文字、语音甚至视频讲解,亲热时该用什么姿势、什么角度,说些什么话……池艾一个人躲沙发上看得面红耳赤。


    半小时后,裴宁端洗完澡吹干头从隔间发出来,一眼扫过沙发上。


    池艾曲起长腿,清清嗓,松松睡袍,仰靠在角落,眼神扑朔,欲语还休。


    裴宁端:……


    第084章 床上


    池艾目光闪躲。


    裴宁端直觉她又憋了什么坏事, 冷眸一眯,问:“做了什么?”


    池艾倏地把腿缩回睡袍底下,手机一扔, 一秒变老实。


    “没, 在等你。”


    裴宁端去衣帽间拿枕头,池艾紧跟在她身后,小尾巴似的。


    “你用过吗?”


    裴宁端道:“没有。”


    新的,干净的。


    回到床边,裴宁端要掀开被子,池艾一个眼疾手快, 抢先把床头摆放的枕头抓过来抱进怀里, “那我枕这个。”


    她要用裴宁端用过的。


    裴宁端不轻不重地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稳静地将新枕头放好。


    池艾当她默认了,心满意足。


    待裴宁端拉开被子上床, 池艾笑吟吟地绕到另一边, 插科打诨, 满嘴跑火车:“裴总, 我睡姿可能不太好,晚上可能会吵到你, 你最好把枕头放远点儿。”


    “嗯,我知道。”


    池艾一僵,卡在床边:“真、真的?”


    裴宁端靠在床头,平静道:“上次在默姨那儿,我们一起睡的。”


    “……我睡相很差吗?”


    裴宁端静静点了下头。


    “……”


    池艾完全不记得那晚睡着后有发生什么——她分明记得自己很规矩, 别说闹腾,醒来连姿势都和睡前一模一样。


    她不由抱紧怀里的枕头:“那, 我要不还是回房间睡吧,你明天不是还得去上班?”


    “不用。”


    池艾犹犹豫豫地看着床畔。


    裴宁端掀了下嘴角:“骗你的。”


    “你睡着很安静。”


    池艾:……


    她到今晚才发现,裴宁端这人平时一声不吭的,原来骨子里这么恶劣,看起来清冷高洁,原来背地里闷着这么多坏呢。


    池艾眼角一抽,哈哈两声,说了句你真幽默,把枕头放到大床靠边的位置,讪讪然拧身上床。


    “而且,我明天也不用早起。”背后传来声音。


    池艾动作顿住,须臾,她点点头,口中自若地哦了声。


    刚掀开被子,忽然间,一股熟悉的气息压过来。


    池艾耳根热了下,紧接着就感到肩上一重,裴宁端贴在她耳后,抵着她的肩窝,低低地说:“这句没有骗你。”


    “……”


    手中拉起的被角掉了下去。


    池艾心绪荡漾,脑子里开始自动回忆手机里看见的那些文字和画面,能播的,不能播的,发出来会被屏蔽的,要链接一层套一层、打码旋转加镜像的……


    然而,裴宁端只是从背后搂抱住她,没有做任何越轨的尝试。


    池艾听到很重的心跳,她以为是自己的,过去许久才发现是隔着薄薄的衣料裴宁端的胸膛里传来的。


    如果这时候有一面镜子她就能看见裴宁端是什么表情,从背后抱住她时有没有迷恋,有没有情不自禁。


    想着那景象,池艾脸颊发热有些口干,便暗示:“刚才你洗澡的时候我看了点视频,有心理准备的。”


    搂在她腰上的力气加重了一些,“视频?”


    “一些生理知识,”池艾的脸皮厚度取决于对方的说话态度,她索性敞开道,“反正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心意相通,爱慕高涨,不只是裴宁端,池艾也装满了悸动,只要不再和第一次那样弄得她满身都是痕迹,她完全不介意在不耽误明早起床的情况下再“乱来”一把,两把……


    旖旎的念头渐渐升温,腰间的手似乎听懂了她的暗示,缓缓沿着她的小腹滑下去。


    池艾身躯一颤,舌尖舔了下干涩的唇,不由自主地闭上眼睛。


    但那手掠过她腹部后并没有停下,反而又往下,拉住了什么东西。


    池艾睁开眼睛,低头一看,裴宁端拉住被角,一下子盖住了她裸露在外的两条腿。


    “以后不许穿这么少吹凉风。”


    “……”


    好一个不解风情。


    池艾哀怨地说噢,把被子提到腰上,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


    抵在她肩上的温度离开,看着她躺好,裴宁端反身去关灯。


    “睡吧,晚安。”


    随着轻微一声,卧室蓦地暗下来。


    视野里还有薄光。


    适应了周围的环境,池艾扭头看去,隔间的墙上不知何时装上了一盏很小的夜灯。


    夜灯散发出的光是极浅极温柔的蓝色,水似的铺开,衬得房间格外幽静,同时不至于干扰睡眠。


    “什么时候安了盏灯?”她探头问,之前几次来裴宁端的房间都没看见过。


    裴宁端躺下,平靠着干净的软枕,闭上眼回答:“前两天。”


    池艾了然,这段时间她忙着看公寓和室内设计师对稿,早出晚归一直不在家里。


    夜灯遥远,光线朦朦胧胧,裴宁端的脸庞也朦朦胧胧。


    池艾突发奇想,把枕头往中间靠了靠。


    不止行走坐站优雅利落,裴宁端的睡姿也十分标准,身体平卧,两只手自然的平放着,呼吸均匀平稳,眼眸静阖,像童话里冷艳高贵的睡美人。


    池艾观察着裴宁端的侧脸,不知怎的,突然觉得有些不真实。


    这么近地挨着裴宁端,她有点分不清是真还是幻了。


    仿佛一切只是她困在小阁楼里做的一场浪漫的梦,她没有逃离傅家,没有摆脱过去,也没有遇上裴宁端。


    没人给她希望,没人救她于水火,从始至终,她都是一个人。


    而裴宁端,只是她的想象。


    “睡不着?”裴宁端睁开眼。


    池艾将脸别过去,但动作差慢一步,还是让裴宁端捕捉到了她眼边一闪而过的亮意。


    “池艾。”裴宁端撑起身。


    “没事,我眼睛沙着了。” 池艾随便找了个烂借口,也不想房间每天都有陈姨打扫,从哪儿会冒出沙来。


    裴宁端当然不会被她敷衍过去。


    倾过身将池艾拉回来,裴宁端拉开她的手腕擦了下她的眼角,轻声问:“难受?”


    “我……”


    池艾实在不擅长吐露有关自己过去的事,这是一道很深的疤,揭一次,痛一次,伤口鲜血淋漓,纵使最狼狈的样子早就被裴宁端看过,但要她风轻云淡地重揭旧事,还是太难了。


    “我想起一些从前的事。”她只能这么说。


    裴宁端眉心蹙起,没有直问她想起了什么,而是抵着床头弯下腰,安抚性地摩挲着她的眼尾。


    眼尾和指尖都是凉的,但很快就在触碰中捂热,比心口还热。


    几个呼吸后,池艾把挡在额头的手腕放下去,她望向裴宁端,对着裴宁端的表情看了会儿,笑起来:“裴总,我发现我以前很笨啊。”


    “如果我早一点开窍,是不是就——”


    裴宁端低头在她唇角碰了下,剩下的话就没能说完。


    池艾闭上眼,放纵自己。


    轻轻一碰结束,冷香要走,池艾不让,两手搂住裴宁端的脖子,迎头再次将唇递上去。


    密密低浅的交缠声响在床上。


    池艾动作缓慢,吻却很深。


    她刚才想说,如果她早点开窍,是不是就不用一个人游荡这么多年。


    经历过无数波澜池艾从没觉得苦过,然而此刻裴宁端在身畔,那些被她刻意忽略和抚平的旧伤,忽然之间山颓海啸一样压过来,埋着她、淹没她,叫她喘不过气。


    她忍不住用手臂牢牢攀锢着裴宁端,想要把她融进自己的身体里,化作氧气和血肉,一寸一寸、一点一点地填满过去所有空白的时光,将所有流失的,错过的,都一一找回来。


    情投意合,心荡神迷,食髓知味。


    分开,池艾小喘。


    几寸的距离,彼此湿热的呼吸交换着,稍稍低头,就能再次吻上。


    池艾陷在枕头里,喉间轻轻吞咽着,盯着裴宁端湿红的薄唇,心念起起伏伏。


    “你明天真的不用早起?”


    “嗯,”裴宁端的嗓音很低,低得让人有点脸红心跳,“你想要什么?”


    她说的是“想要什么”,而不是“想做什么”,意味十足。


    池艾一阵心驰神往,裴宁端都是从哪儿学来的这些话,怎么瞎撩人。


    池艾后知后觉地冒出些害羞的情绪,手腕勾搭在裴宁端肩上,让对方墨缎一样的长发沿着她的手臂蜿蜒下来,心口不一地道:“没想要什么。”


    裴宁端问她还难受么,池艾咬咬唇,很想卖个乖说你再亲一口就不难受了,但脸皮终究是没厚到这种地步。


    目光相交间,裴宁端手臂撑在池艾枕边,视线和墨发一起垂下去,落到她心脏的位置。


    雨季已经过去了,没有水雾,没有阴天,没有大雨,池艾不会再指着自己的心脏,空空地对空气说话。


    “本来就不难受,再说我哪有你想的那么脆弱……”


    裴宁端俯下身,隔着柔软的衣料,薄唇贴到池艾的心口,不带任何情欲地亲吻她的心跳。


    池艾一愣。


    蓝色的夜晚,一切都太安静,让目光无处安放,池艾嗫嚅着动了动唇,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裴宁端太温柔了。


    “裴宁端。”她唤了一声。


    裴宁端离开她的心口,抬起头嗯了一声。


    池艾终于问出了那个她一直想问的问题:“你是不是很久之前就喜欢我了?”


    池艾常常会有这样的感觉,裴宁端一直都把她当做什么易碎的东西,小心翼翼轻拿轻放,就算是被她烦的生气也不会说太重的话。


    在池艾还叫小裴总的时候,裴宁端就已经是这样:十年前给她送伞,给她上药,十年后给她庇护,给她尊严。所有人都不会想到,这么一个在外冷漠无情的人,留给池艾的却是一副截然不同的面孔。


    裴宁端偏了下头,她的眸色很淡,苍茫茫的,染上情绪后就像野原上燃起薄烟,池艾想从她口中听见答案,便与她直勾勾地对视着,眼中满含期许。


    裴宁端:“是吗?”


    “你自己清楚,你对我那么好,还请我去你的生日宴,不是喜欢是什么?”


    裴宁端又重复了遍,“是吗?”说着她往边上一靠,姿势随意,额头微偏撑起脸庞,看池艾的眼神像在看一只小动物。


    池艾急了:“你还给我送伞,到小阁楼来蹲我,又上药又留电话号码……“


    “那时候的事你都还记得?”


    “记得一些——”池艾张了张口,“你别转移话题,隆岸那晚你根本是故意的吧。”


    她的语气变化很有意思,先低又高,说完有些赧,又复低下去,短短几句话情绪大起大落,比她饰演过的所有角色都要生动丰富。


    裴宁端眸子里浮出一点笑,但被夜笼罩,并不明显。


    她道:“不是故意的。”


    “真的?”池艾眨眼,表示怀疑。


    裴宁端想了想,头低下来一些,声音挨着池艾的耳朵,“是你说自己难受,抱着我,一直求我。”


    池艾瞬时收住所有表情。


    裴宁端把头抬回去,眉眼低垂,有耐心地看着。


    “……”池艾抱起枕头,后退半米,严肃地远离她,“你骗人。”


    第085章 女朋友


    裴宁端撑着面庞, 视线追随池艾,身体微微朝前倾靠。


    “没骗你,只是你不记得了。”


    池艾坚定地说:“那也是你趁人之危。”


    裴宁端没反驳:“嗯, 对不起。”


    池艾抱着枕头在床边作了会儿, 挪回来,“那我也对不起。”


    “什么?”


    “之前我故意利用你的病让你难受,”池艾抬着眼睛认错,说,“你应该多骂骂我,对我再坏点儿才对。”


    撒娇卖乖的道歉, 效果拔群, 裴宁端并不记得池艾口中的利用说的是哪一次,但仍然点了头,旋即又道:“对你坏点儿?”


    池艾发出一声嗯哼。


    “怎么才算坏?”


    “……这也要我教你?”


    裴宁端颔首。


    池艾考虑了会儿,摇摇头:“还是算了, 我怕被吓着。”


    裴宁端冷起脸, 那场面着实有些让人心里发虚。


    好话歹话都让她说了, 裴宁端伸手替她将被子拉上来, “以后不会了。”


    池艾思考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是不会再趁人之危, 还是不会再冲她冷脸?


    倏尔,耳边簌簌,眼前一暗。


    裴宁端躺下来,离她好近。


    “睡吧。”


    池艾眨眨眼,把手递过去, 勾着裴宁端的手腕,牢牢抓紧。


    “晚安。”


    这一夜, 池艾睡得不太好。


    她梦到了许多早年的事,有的曾经真实发生过,有的则在记忆里不断被修饰变了形,呈现出各种光怪陆离的景象。


    等再睁眼醒来,时间还早,床畔是空的。


    池艾坐起来,环顾四下,发现裴宁端不在房间,便简单收拾了下,披上睡袍走出卧室。


    天刚亮,别墅里格外安静。


    书房门没有关严,池艾走过去,正想敲门,却透过门缝看见了站在书桌边的裴宁端。


    裴宁端手中拿着一样东西,是个相框。


    相框很大,比起用手拿更适合抱在怀里,并且框架的颜色特殊,比例也很少见。


    池艾怔了许久才意识到,这相框本应该该挂在墙上。


    窗外的光昏昏蒙蒙,鸟雀尚未飞来,裴宁端抵着桌,在看她母亲的遗照。


    池艾在门外伫立,没发出半点声音。


    裴宁端的脸上没有悲伤,也见不到明显的情绪,谁都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书房里一片寂静,池艾没有多待,轻手轻脚地回了主卧。


    去回一趟,被子还是温的。


    枕头上有裴宁端的味道,但又和她本人有太多不一样。


    淡淡的冷杉香中,池艾想起很多年某个大雨的夜晚她去裴氏本家给裴宁端送生日礼物,当她拿着请柬出现在裴氏众人面前,在场没有一人脸上有笑容,反而全部拿看待怪物一样的眼神看着她。


    当时池艾不懂,她以为是因为自己的身份太上不来台面而不招人待见,于是把礼物交给裴宁端就想走。


    但裴宁端拦住了她。


    “这是我朋友。”裴宁端是这么说的。


    坐在众人中间的裴沛玟缓缓放下餐具,淡漠地望着她二人:“你要把她带去哪儿?”


    池艾感到拉着她手腕的力气很重,“我房间。”


    当晚,池艾在裴氏本家留宿。


    夜半,她因为淋雨发了高烧,裴宁端帮她请来了家庭医生。吊上水,池艾躺在床上有所好转,朦胧间听见家庭医生和裴宁端的谈话。


    “宁端,你这样裴总会生气的。”


    “我知道。”


    “你不该当着裴总的面说她是你的朋友……罢了,等她醒过来就让她回去吧。”


    “她需要休息。”


    “裴总不会允许的,你要知道她对你期望很高,别做让她失望的事。”


    “她的话我不会全听,这是我的事。”


    “你!宁端……”


    裴宁端说到做到,她甚至让池艾在本家庄园多待了一天。


    等动身回去,池艾的病已经全好了,走路能蹦能跳,裴宁端将她送到庄园外,本家司机早已停车等候多时。


    拉开副驾驶的车门,池艾想起什么,转过身,“小裴总,下次再见!”


    裴宁端看着她,“以后,别再来本家了。”


    池艾笑容不动:“嗯!给你添麻烦了,你妈妈没凶你吧?”


    裴宁端静了一秒,说:“没有。”


    那时候的池艾太不聪明,又或是习惯性逃避,裴宁端说没有,她就当做没有,裴宁端让她别再来本家,池艾就没再主动找过她一次。


    等再见面,已经是夏末。


    傅严盛病危,傅家内忧外患濒临破产。


    池艾从护理院看完外婆回来,在傅家门外看见一辆熟悉的黑车。


    夜里,裴宁端从车上下来,撑着一把黑伞。


    池艾又一次淋在雨里,远远地看着她。


    裴宁端让司机送了把伞过来。


    这是她们最后一次见面,不特殊,不深刻。池艾想,裴宁端应该挺烦她的,因为后来她听说裴宁端和她母亲裴沛玟的关系不太好,那晚自己的出现无疑激化了她二人之间的矛盾。


    如果不是这样,裴宁端至少会和她说声再见,亲自把伞交到她手上。


    然而池艾忽略了一件她没有深虑过的事实——裴宁端的冷漠究竟是因为厌恶她想要远离,还是因为连亲情都没有感受过,所以就此粗暴地割断所有情绪,以便成为所有人心目中的第一继承人。


    一晃,过去十多年。


    床沿轻轻一震,池艾惺忪地掀开眼帘,看见对面的身影,笑了下:“不是说今天不用早起吗?”


    裴宁端回眸,“什么时候醒的?”


    “刚刚,”池艾扭头看向窗外——窗帘是拉着的,“几点了?”


    “六点。”


    裴宁端问她还睡不睡,池艾在床上赖了半分钟,摇摇晃晃地坐起来,“不睡了,睡着也是做梦……”


    裴宁端帮她把灯打开,去衣帽间拿衣服。


    池艾想了想,下床一道晃过去,靠着移木门,瞧着几米外那道冷清的背影,问:“裴总,你不问问我都做了什么梦?”


    裴宁端从衣柜里拿出衣物,“什么梦?”


    “我梦到当年你过生日,我去本家给你送礼物了。”


    裴宁端一顿,把衣服放下,“还有呢。”


    池艾回忆:“还有你送我回去……当时是司机送的,对吧?”


    说话间裴宁端走到了她面前,池艾心眼儿有点坏,推着胳膊要把移门关上,裴宁端伸手挡住,声音也落过来,“怪我吗?”


    池艾莫名:“怪你什么?”


    裴宁端注视着她的脸:“没和你道别。”


    池艾嘴巴动了动,没发出声,但等过去几秒,她那刚睡醒还有些迷蒙的脸上忽然冒出些狡猾,狐狸一样偏偏脑袋,弯着眼睛道:“这种小事你还记得呢,裴总,这些年你是不是一直想着我啊?”


    满室的温情随着她一句插科打诨瞬间碎了一地。


    转身前裴宁端看了池艾一眼,是那种拿她毫无办法的眼神。


    池艾追在她身后,跟着她取衣服,浑身是劲:“裴宁端,你是不是快喜欢死我了?”


    “你为什么不早点说,你要是早点告诉我,我就——”


    裴宁端在落地镜前回过身,“就什么?”


    池艾笑眯眯地往她心上一挠:“我就不用再拿饥渴症当借口接近你了。”-


    只过去一个晚上,昨天还一个不搭理一个的两人突然和好,一早就一起下了楼。


    池艾穿着一身休闲行头。


    “陈姨,今天不用准备午晚餐,我和裴总有点事要出去。”


    陈姨看向她身后的裴宁端,后者也不是要去工作的打扮,罕见地穿了件松散的长袖,一看就知道是池艾的衣服。


    裴宁端走过来:“听她的。”


    陈姨放下心:“是。”


    池艾说要带裴宁端去个地方。


    “但那儿人比较多,你长得这么显眼,得穿得普通点儿。”


    池艾拿了几件自己的衣服,正好身量差不多,裴宁端穿上哪儿哪儿都合适。


    她还另准备了两顶鸭舌帽,戴上后头一低就能遮住大半张脸,倒不至于有多难看,就是看上去像是做贼的。


    藏头露尾不是裴宁端的行事风格,即将要出门时,她看着手里的帽子皱眉:“我们要去哪儿?”


    池艾没想瞒着她,明媚一笑,道:“我生活过的地方。”


    裴宁端眼神一下子变得很温和,她抬手把帽子戴上,安静地跟在池艾身旁:“好。”


    当年离开傅家时池艾还没成年,独立后的生活有许许多多不方便,她申请过住校,但因各种手续流程而没能成功,最后在海京靠北的一片老城区落脚,勉强完成了自己的高中学业。


    “当时的班主任前前后后帮了我很多次,我就住在她楼下对面,周末她还会帮我补课。前几年退休后她就和女儿搬去国外生活了,那片区域太偏,拆过几次,现在住的大多是些为了工作跑通勤的上班族……裴总,你挤过公交吗?”


    “坐过几次。”


    公交的乘车体验远比不上亲自开车,但有专用车道在上下班高峰期可以避开堵车。


    清晨,公交车候车站台站满了,有带着小孩和宠物的老人,穿着校服趴在栏杆上补作业的学生,更多的则是赶着上班的年轻人。


    池艾生活经验丰富,排队时挑了个角度合适的位置,等公交抵达车门一开,一个箭步领着裴宁端率先上了车。


    紧跟在后头的女生被她俩的速度震撼,扭头跟同行的人打趣:“拜托,有个会挤公交的女朋友真的很酷。”


    声音不小,穿到前方,压在帽沿下的灰眸动了动。


    人潮涌上来,池艾拉着裴宁端到最后一排靠窗的两个位置坐下。


    打开窗,晨风灌进来,池艾的额发被吹得向后洒去。


    裴宁端轻声:“女朋友?”


    池艾没听清,回过头来:“什么?”


    裴宁端看向两人紧牵着的手。


    池艾低头,误以为是公共场合人太多裴宁端有点儿介意肢体接触,说了声抱歉就要把手松开收回去,没想到裴宁端一把回握住她,同时不由分说地将五指插入她的指缝间。


    “刚才那个学生说你是我女朋友。”


    池艾一愣。


    裴宁端乌墨一样的长发没有束起,被帽子压着,垂在肩两侧,由于帽沿太低,池艾看不清她的脸,自然也无法判断她在说这句话是什么表情。


    她只能感受到与她十指交扣的温度。


    “……”池艾倏地把脸别过去。


    她觉得自己要被钓成翘嘴了。


    公交前后两道车门还在不断上人,车里吵吵嚷嚷的,这种情况下一两句低语根本不会被人听见。


    借着风从窗外吹过来的间隙,池艾调整好心情,往身旁靠了靠抬起上目线,这个角度她能由下而上地看清裴宁端的眉眼。


    她问:“这么说你不高兴?”


    裴宁端否认:“没有不高兴。”


    兴许是错觉,穿上池艾的衣服后裴宁端的气场便没有平时那么冰冷,一身寒气都消散,让人很想亲近。


    池艾看着她这副冷淡又正经样子,心里痒痒,有点想使坏。


    车厢内熙熙攘攘,池艾咳了声,拇指指腹在裴宁端腕骨上不经意地擦过,“那你想问什么?”


    赤诚的爱


    裴宁端视线一低,落到自己手腕上。


    好像被爪子挠了一下。


    池艾得逞,眉语目笑地靠回到座位上,带着一肚子坏水。


    车厢站满了,人群渐渐安静下来。


    裴宁端垂眸,没再说什么,保持着和池艾一样的姿势坐好。


    车身一晃,车辆启动,待车平稳行驶后,池艾低头在包里翻找什么。


    片刻,一只耳机被递到裴宁端面前。


    裴宁端侧目。


    池艾笑着眨眼,凑到她耳边,低低地说:“以前还在上学我就想这么做了。”


    电视剧里也喜欢这么演,青春年少和朋友或者喜欢的人用一个耳机,一路烂漫,一路心动。


    那些错过的始终为人所向往,哪怕是长大了、距离学生时代已经过去了多年,池艾还是想体验一把。


    可惜裴宁端没把耳机接过去,反而眯了下眼:“你想和谁?”


    池艾:……


    这吃的哪门子飞醋?


    池艾失语老半天,碍于附近挤满人,车内又太安静说话容易被听见,她便把手机拿出来,打开备忘录输入一行字进去,最后质问一样振振地递到裴宁端面前:


    [你觉得我想和谁?]


    裴宁端看了眼,指尖在屏幕上不紧不慢地敲了几下。


    等池艾把手机再拿回去,就发现备忘录里多了三个字:


    [女朋友]


    第086章 词穷


    从海湾中心到北部老城区需要倒三班公交, 前两班直接坐到终点站换乘,最后一班上车后再坐三站,下车位置就是老城区附近最近的旧百货商场。


    路途遥远, 怕裴宁端觉得无聊, 池艾提前在手机里存了一部一年前的综艺路上打发时间。


    临近下车,一期节目正好结束,池艾收起手机,碰巧公交突然甩了个急转弯,她没坐稳重心一偏不小心和裴宁端的肩膀磕了下,顿时捂着脑袋喊疼, 非要裴宁端帮她看看肿没肿。


    裴宁端撩开她的头发看了眼, 别说肿,红都没红,一点痕迹没留。


    “真的假的?”池艾表示不信。


    裴宁端打量着她的表情:“很疼?”


    池艾连连点头。


    裴宁端便再次伸手,替她揉了揉耳后撞到的位置。


    心机得逞, 池艾嘴角直翘, 心安理得地摆出柔弱的姿态来。


    车窗外的风景变化飞快, 老旧建筑渐渐密集, 天是远的,风是凉的, 池艾却觉得自己在晒一场暖和的冬阳。


    风吹进来,她闭上眼睛,懒洋洋地将头靠到身边人的肩头,感受着对方的温度,以及开往下一站目的地过程中一分一秒流逝的时间。


    “什么时候这么怕疼了?”裴宁端问。


    池艾厚着脸皮说:“我一直都很怕疼。”


    “那在节目里为什么不喊疼?”


    “节目是工作, 私下才是生活,再说我那时候才刚正式出道, 当然要给人留下好印象。”


    ……她总有歪理。


    裴宁端看向她的小腿。


    弹幕说这期节目录制结束后滚下楼梯的艺人立刻就被送去了医院,节目组在播出时也发公文道歉了,但后续检查结果如何,一直没对外公布。


    裴宁端伸手碰了下池艾直长的腿弯,池艾一激灵,一下子睁眼坐直了,眼神滚烫地看过来。


    裴宁端:“有后遗症吗?”


    池艾还以为她要当众做什么了不得的坏事,半松口气。


    “没有,当时只是轻微骨裂而已,很快就好了……”


    裴宁端眸色一暗。


    池艾没注意到她的表情变化,耳朵红着,弯腰摁了摁刚才被抚摸过的小腿。


    其实并不是一点后遗症都没有,当初她受伤离出道才过去没多久,除了四处跑通告以外每天还要泡练习室里练舞,伤筋动骨一百天,腿伤在恢复期没养好,就落下些一到阴雨天就腿杆儿酸疼的小毛病,不过过去一年多她已经习惯了,反正皮糙肉厚的不把自己的身体挂心上,平时也鲜少想起自己有旧疾在身需要多多注意保暖。


    车内响起女声播报,旧百货站到了,池艾用自己的帽沿轻轻撞了下裴宁端的。


    这是个极度亲昵的举动,不亚于脸颊一吻。


    “到了,下车吧。”


    上次回老城区还是池艾大学刚毕业的时候,好几年过去这块老地皮的模样翻了又翻,但也仅仅是中央的商业区域有了些新都市面貌,周边僻远些的地方还是那些上年纪的旧居民楼,烟火生活气息浓厚。


    池艾知道哪条小路最近,领着裴宁端慢悠悠地走进秋天的街头巷尾。


    “我住的那个地方原本是教师公寓,已经拆了,改建了一座休闲公园,但是位置偏僻配套又不完善,很少会有人去那儿散心。”


    “你回来过?”


    一辆按着喇叭的外卖车从后头经过,池艾拉了裴宁端一把,带她避开。


    “好几年前回来过一次。”


    裴宁端凝着她的脸侧,池艾就笑了下:“回来……看看。”


    几条交错小巷的十字路口有家便利店,店铺的门面很整洁,窗明帘净,门口的绿植货架上摆满了应季的花草。


    池艾歪头回忆了几秒,露出怀疑的表情,“以前好像没有这家店。”


    池艾说要去买瓶水,让裴宁端在外先等着,裴宁端应声,看着她熟稔地进门。


    买瓶水花了两分多钟,再出来,池艾手里多了两粒养过,她道是老板送的。


    “这家店是前年开的,以前是个个营小超市,店换了老板没换……裴总,吃糖吗?”话音刚落,她想起裴宁端不爱吃甜,“对了,你不喜欢甜食,那算了——”


    裴宁端从她手里拿走糖果。


    池艾愣了一秒。


    糖进了裴宁端的外套口袋,她跳过喜不喜欢甜食的话题,打算继续往巷里走,但池艾一副有很多话想说的样子,裴宁端便先转过身,边走边问:“你和老板认识?”


    池艾眼睛一弯,学着她的样子也把糖揣进兜里,两步跟上来,“我以前经常路过这儿。”


    她说她读高中时为了能多睡个五分钟抄过各种小道,一出门总是火急火燎的,所以老板对她印象很深。


    走了几分钟,小巷快到头,再往前就是宽阔的大路。


    裴宁端回头,看向身后走过的一串狭窄、幽静的老巷。


    连阳光都照不进来的地方,却仿佛有一抹蓝白的影子从她视野里穿过,鸟雀一般,愈飞愈远。


    无论幼年、学生时代还是长大成熟后,池艾生命中历经的每个阶段都很割裂、互无干涉,她不断重复着从一种生活跳到另一种生活的过程,游客一样旁观着身边发生的变化,对任何地方任何人都没有具体的归属感。


    时光流逝太匆匆,青春短暂如片羽,这些被感怀无数遍的陈词滥调不会出现在池艾口中,她不喜欢缅怀过去,那么自然,也不希望裴宁端来替她缅怀过去。


    “裴总,马上就到头了,不继续走吗?”


    裴宁端收回目光,“你在这儿生活了多久?”


    池艾回想了下,“两年左右。”


    “没有人来看过你?”


    池艾从兜里掏出糖果,拆开沙沙的彩纸咬进嘴里,脸上挂着笑:“每天早上班主任会敲门揪我起床,这算不算?”


    荔枝味的,有点太甜了,说完她静悄悄地把糖果顶到腮边,观察裴宁端的表情。


    冷冷淡淡,一如既往的瞧不出情绪。


    池艾就咳了声,“咳,好甜,你的什么味道的,不吃吗?”


    裴宁端将口袋里的糖果拿出来,递给她。


    池艾接过去剥开,含进口,眉头一皱,还是齁甜的荔枝味。


    “味道不好可以再去重新买。”


    裴宁端总算说了句让人能接得上的话。


    池艾却摇头:“尝尝味道就行了,我又不喜欢吃零食。”


    那家里柜台里藏的的那些薯片饼干是用来喂夜猫子的?


    裴宁端没拆穿她的小心思,重新迈步:“中午吃什么?”


    池艾眼睛亮起来,跟在她身边,“你饿了?”


    “嗯。”


    “我想想……”她搜刮着脑海里的久远记忆。


    裴宁端点了句:“按你自己的口味。”


    池艾就问:“酸辣油盐你都行?”


    “我说过,我不挑食。”


    “……”


    是,只是不喜欢,不是不能吃。


    好清新脱俗的开脱借口。


    一上午,池艾带着裴宁端在街头小巷乱逛,什么都要看看,什么都要试试,裴宁端纵容她跟着她消磨时间,一通电话没有接过。


    午间,到了饭点,池艾还是选择迎合裴宁端的口味,打车到商业区找了家相对比较清淡的粤菜餐厅。


    工作日,人不多,再加上有独立的包厢,环境总体来说很安静舒适。


    服菜点上齐,服务员退下去,池艾关上包厢的门,举起装备——手机先吃。


    裴宁端脱了外套摘了帽子,长腿交叠,靠坐在一边,好整以暇地等着。


    “又是公司的任务?”


    “不是,”池艾边拍边回,“我有好一阵子没在网上露面了,得营营业。”


    裴宁端不太了解娱乐圈的糊咖们都是如何和粉丝相处的,但看池艾前后忙活,拍完还要修剪加滤镜,转得跟摄影师似的,便开口道:“这些事你可以交给杨璐去做。”


    “杨助理?这怎么好意思,她有自己的工作吧?”


    裴宁端继续看着她:“你知道?”


    “是啊,”池艾低头数了数照片数,看看满没满九张,“之前杨姐陪我去瑞陇,没有邀请函被拦在门外,打了通电话服务生客客气气地就放行了,肯定不只是个普通的明星助理。”


    还缺一张。


    她在相册里翻了翻,没找到合适的,却找到之前去游乐园时裴宁端给她拍的那张单人照。当时池艾觉得自己笑得太僵硬没把这张照片分享到平台上,一直压在相册底。


    池艾突发奇想:“裴总,你拍过照吗?”


    对面的裴宁端蹙眉:“什么?”


    池艾晃晃手机,“照片。”


    裴宁端移开眼,“当然,”语气轻描淡写,“经济金融会议的现场都会有大小媒体,摄影、直播,镜头并不少。”


    池艾:“可在网上很少能搜到和你有关的消息。”


    “你搜过?”


    池艾噎了下。


    裴宁端很有耐心地等着她回答。


    池艾脑子转起来:“之前我碰巧看见了一两条有关裴氏的消息,没想到没多久那些新闻就都被删了,就好奇去搜了搜……”


    还没找补完,她声音低下去,有些郁闷地想这有什么好不敢承认的,自己心虚什么?


    裴宁端神色自然:“之前本家出了点意外,联系各大媒体封锁过消息,你搜不到是正常的。”


    意外,指的应该是裴陆常病倒。


    紧接着,池艾反应过来,裴宁端在主动和她说本家的事?


    池艾动了动唇:“这些事可以说给我听?”


    “为什么不可以?”裴宁端反问。


    她穿着的还是池艾的衣服,说着这种话……


    池艾觉得自己的心脏被人握住了,一下接一下,很用力,“我以为这些是你的私事……”


    裴宁端冷静道:“你不是也带我来你生活过的地方了。”


    “这怎么能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池艾语塞,忽然发现自己很理亏。


    在她看来,裴宁端不该这么简单地就把裴氏的事说给她听,就好像她也不会轻易在裴宁端面前提起傅家一样。


    现如今裴宁端向她敞开后背,那她就不能再装作什么都没看见——是她自己说过的,人有欲望,需要回应,裴宁端做到了,她自己却没做到。


    一惯伶牙俐齿的池艾这时候有些词穷了。


    “池艾。”裴宁端叫她。


    池艾应了一声。


    裴宁端看着她,片刻,却道:“没什么。”


    池艾有点紧张地问:“你生气了?”


    “没有。”


    裴宁端让她先吃饭,饭菜要凉了,池艾坐下了,但只是坐着,没动碗筷,气氛就有些凝滞。


    半天,池艾道:“我带你来这儿,你是不是不太高兴?”


    裴宁端的声音更冷了点儿:“没有。”


    池艾心底不舒服,她对裴宁端情绪的感知尤为敏感,就算裴宁端嘴上不说、脸上不表现出来,她也还是能察觉这人周身气场的细微变化。


    “说谎,明明就有。”


    裴宁端明明就是生气了,却不愿意告诉她,好像把她当成了陌生人一样。明明昨晚她们还睡在一张床上,怎么能一夜过去就翻脸不认人?


    “你要是觉得不喜欢直接说就好了,我以后不带你来这些乱七八糟的地方……”


    裴宁端看她的眼神冻得跟雪山似的。


    池艾及时住口,没往下继续说,拿起瓷勺,默默给自己盛了碗还热着的罗汉汤。


    后背发凉心更凉,得喝点热汤暖暖。


    小半碗罗汉汤下去,池艾梳理着心绪,轻轻抬眼看向对面。


    视线刚落到对方身上,就听见裴宁端问:“你今天为什么带我来这儿?”


    池艾搅动手里的小汤匙,想着要不要给裴宁端也盛一碗,好好哄哄她。


    “我想带你看看我过去生活过的地方。”


    “然后呢?”


    然后?


    池艾斟酌:“我想留下些美好的回忆……”


    裴宁端问:“也就是说,你从前过得很不好。”


    用的是陈述的语气。


    池艾静了下,几乎是下意识的,嘴角先扬起来,裴宁端在她之前道:“池艾,你又要逃避了。”


    “……”池艾马上将唇边压下去。


    裴宁端看向她:“你带我到这儿来,走过许许多多条路,说了一件又一件事,却都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你经历过什么,心里真正在想什么,还是刻意躲着不愿意告诉我。”


    腿伤,独立的过往,或狼狈或酸苦的,还是藏在她心底,和之前没什么两样。


    池艾没学好,沾了一些类似自虐的坏习惯。


    “我的事,你不是都知道吗?”池艾还是挣扎了下。


    裴宁端颔首,直白而平静道:“好,就按你说的办。”


    池艾尚在消化这句话的意思,冷不防听见她补上后半句:“我也收回昨晚说的那些喜欢你的话,正好,我的心意是什么,你也都知道。”


    第087章 咄咄


    傍晚, 两道沉默的身影穿过花园,一前一后地进门。


    陈姨惊讶的迎上前,“裴总, 池小姐, 你们回来了,不是说有事要很晚吗?”


    裴宁端脱下外套,淡淡道:“提前回来了,陈姨,准备晚餐吧。”


    陈姨一愣,看向她身后的池艾。


    池艾板着张脸, 眉眼垂着, 没精没神。


    这两人上午出门时还好好的有说有笑,才过去一天天还没黑就又又闹得不开心,陈姨一把年纪操不完的心,知道从裴宁端那儿得不出什么结论来, 只能池艾入手, 她回厨房端了两杯温水过来, 一杯放到茶几上给裴宁端, 一杯递到池艾手里,“池小姐晚上想吃点什么?”


    裴宁端坐到了客厅的沙发上。


    池艾瞟了眼某人的背影, 兴致缺缺:“您准备些裴总喜欢吃的吧,我还不饿。”


    陈姨忙问:“你们在外面吃过了?”


    池艾这会儿正憋屈着,在楼下待不住只想回房间里躲着去,她随嘴扯了句吃过了,让陈姨晚餐准备好不用再叫她, 压着帽子,招呼也没打一声就上了楼。


    “池小姐!”


    陈姨挽留无果, 为难地看向沙发上在翻书的裴宁端,“裴总,这……”


    裴宁端先没接话,好半晌,从边上拿了本书,报了几个菜名。


    都是池艾平时爱吃的。


    陈姨一喜:“好,我这就去准备。”


    裴宁端随手翻了两页,发觉内容不对,反过来一看封面:《超越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心身一体的演员训练法)


    “……”


    楼上,池艾回了房间,门带上后正想把外套脱掉,手一揣兜里,掉出来两片彩色的糖果纸。


    荔枝味还没散。


    裴宁端生气,池艾哄不好,心情闷闷不乐,连床头的玩偶都觉得碍眼。


    晚餐她还是被陈姨亲自叫了下去。


    一桌饭菜都是池艾喜欢的口味,陈姨花了不少工夫,池艾没有拂她的面子,道着谢拉开椅子坐下,之后探头看向客厅:“裴总呢?”


    “裴总接了通电话回书房了,应该是有些工作上的事要处理。”


    池艾默默捏紧了筷子。


    这是连饭都不愿意和她坐在一张桌上吃了?


    吃饭时陈姨倒了杯水过来,见池艾满脸失落,试探着打听:“小姐,你和裴总今天去哪儿了,是不是累着了,看起来没什么精神。”


    池艾扯扯嘴角,嘴里没味。“去公园逛了逛……晚饭裴总不吃了?”


    “裴总工作时不喜欢有人打扰,一会儿我上去问问……”


    说话间,二楼响起脚步声,裴宁端下来了。


    陈姨唤了一声裴总。


    余光瞥见裴宁端在对面坐下,池艾不吭声,低头捣着碗里的白米饭。


    陈姨回厨房拿了对干净的碗筷摆上餐桌,“您还有事要忙?”


    裴宁端嗯了声,拿起筷子,看着一桌饭菜想起什么,视线一扫:“陈姨,周末我要出差,接下来几天的饭菜你只准备一个份的就行。”


    对面的池艾一听,火气窜上来,没等陈姨接话,她把筷子一放,抬头直梗梗地说:“陈姨,我周末也要出差,几天都不回来,您准备自己的就行。”


    “……”


    陈姨在两人之间站了好半天,左看右看,最终无奈地叹了口长气:“好。”


    陈姨一走,池艾低回头,一言不发地重新拿起筷子。


    “别吃太快,对胃不好。”裴宁端不咸不淡地说。


    池艾停了半秒,手上动作慢了点儿,“哦,”


    餐厅的灯亮着,这顿晚餐吃得漫长而安静,要结束时池艾手机响了,阮聆来的消息,后天飞C市要提前帮池艾准备行李,来找池艾要具体地址。


    从小公寓搬出来后池艾就没再和公司透露过自己的住址,助理类近身的工作也都是杨助理在做,这次杂志拍摄是艺人经纪方亲自做的对接,不可能临时转交给杨璐,依靠阮聆是必然的。


    池艾回道:谢谢阮姐,行李我自己收拾就行。


    那边没回。


    池艾思索,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以后工作越来越多,行程赶行程总会有瞒不住的一天。


    要么避嫌搬出去,要么坦坦荡荡,必须择其一。


    嗡。


    阮聆回了,只有一个“好”字。


    关掉手机,池艾琢磨着,犹豫地看向对面。


    裴宁端吃完了,在喝水。


    互相都还在闹不愉快,池艾不知道该怎么和她提这事儿。


    须臾,池艾也端起水,手拎着杯沿,眼神不定:“咳,裴总……”


    裴宁端视线落过来。


    池艾动了动唇,却还是找不到合适的开口理由。


    她没问,裴宁端问了:“你要出差?”


    池艾应声:“之前和你说过,月中有个杂志拍摄,就在这周末。”


    裴宁端看着她:“C市?”


    池艾点点头。


    裴宁端眉梢动了下,幅度不太明显,但还是被池艾瞧见,池艾光纠结着到底该怎么把话题转移到要不要避嫌上,没做深想,“刚才经纪人给我发消息,要帮我收拾行李,我觉得她过来可能会不太方便……”


    裴宁端道:“明天杨璐会过来帮你。”


    池艾被一嗓子堵回去,又气又恼,谁说这个了?


    她道:“那以后呢?”


    裴宁端抬眼。


    池艾语气咄咄:“这次就算了,要是经纪人之后还要过来,公司要给我配新的生活助理,我住这儿要怎么解释?”


    裴宁端危险地眯起眼:“你想说什么?”


    池艾一撂筷子,很有气势:“我不想说什么!”


    说罢抓着手机怒气冲天地离桌,再见的招呼都没打一声。


    桌上的筷子差点滚下桌,裴宁端坐在桌边,眼神冻得不行,动手给安娜打了通电话。


    “换经纪?”安娜在电话里大吃一惊,“您指的是给池小姐换公司还是换经纪人?”


    冷灯光下,裴宁端冷静了点儿,但嗓音还是冷冷的:“替她找个安静点儿的经纪人,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


    那端的安娜顿时噤住声。


    怎么了这是?生这么大气。


    安娜向来很会揣摩上司的脾气,念头一转,胸有成竹:“裴总,卓艺毕竟只是个小公司,与其给池小姐频繁更换经纪人,不如直接换家业内经验更丰富的经纪公司,海岸娱乐的祁总曾经几次向池小姐抛过橄榄枝,很有合作的想法,您觉得如何?”


    裴宁端蹙眉:“几次?”


    安娜迟疑了下:“之前您和池小姐出席银映招商庆功宴,宴后祁总分别联系过傅秦序和卓艺……”


    裴宁端声音一下子冷回去:“为什么没通知我?”


    安娜立刻收声,严肃地自省:“抱歉,是我的失误,我应该及时向您汇报池小姐的情况。”


    在房间生闷气的池小姐还不知道,一位兢兢业业深受褒赞的王牌秘书因为她而挨了顿训,还接了一项充满挑战的任务。


    八九点钟,阮聆发来了一些行李里的注意事项,艺人出商务前有很多准备工作,池艾翻了两下,有几样东西需要提前收拾。


    整理到一半,房门被敲响,她以为是陈姨上来送助眠茶,打起精神去开门,没想到门外站着的是裴宁端。


    池艾收敛笑容:“裴总。”


    裴宁端刚洗完澡的样子,披着睡衣,发尾还有些湿,还算平静地说:“你该睡觉了。”


    ……特地过来敲门提醒她睡觉?


    池艾心情古怪,“不急,我先收拾东西。”


    说着她松开手,门打开,卧室的沙发上摆着几件叠好的衣服,两个行李箱就停在一边。


    池艾搬进来时也只带了两个行李箱。


    裴宁端眸子一冷,神色瞬时就变了。


    池艾甚至觉得她的表情有点阴暗。


    裴宁端站在门口,压抑地问:“你要去哪儿?”


    池艾眨了眨眼,回头看了眼被自己翻的乱糟糟的房间,衣柜的门还开着。


    “经纪人让我收拾东西……”


    池艾卡了下,忽然意识到裴宁端语气里的异常,很快反应过来,“我在收拾出差要带的行李,听说C市降温了,经纪人让我多带点衣服。”


    沙发上叠放的几件都是外套,木茶几上还放着几本书,她打算上飞机无聊了再翻的。


    顿了顿,池艾回头,补充道:“我出差几天就回来了。”


    裴宁端垂眼,心率渐渐恢复到正常。


    池艾心软了,往后让出道来,“你要不进来看看?”


    整理行李时房间总是很乱,地板上还放着几个除尘防湿袋,实在不好落脚。


    走到床边,池艾不动声色地将几套贴身衣物塞进被子底下藏好,之后才去腾沙发。


    裴宁端走进来。


    房间里的布置没变过,但床头摆着的几个玩偶有更换。


    池艾:“下边那个是上回从游乐园带回来,上面那个你放在我房间的……安秘书给的那个太大了,我放楼下客厅了。”


    楼下客厅最近多了好几样东西,玩偶,表演专业书籍,墙柜里的零食,陈姨甚至在墙柜边另外准备了一个立式台架,专门收纳池艾常用的东西。


    池艾喜欢晚上在楼下用影视墙看电影和节目,客厅的沙发位置便也变了,比原来稍远些,免得她伤着眼睛。


    房间、客厅,餐厅……别墅上上下下的人情味都是为池艾准备的,假如她要走,这些东西就全部没必要再存在下去。


    一切都会恢复到从前的模样,空的,冷的,无人问津。


    裴宁端坐在沙发上,周围热闹,尽是些对她而言陌生的东西。


    坐了片刻,她唤了声:“池艾。”


    池艾心思拘谨,但还是放下手头的东西,乖乖点了下头。


    “对不起。”裴宁端说。


    池艾怔住。


    裴宁端仰起头,“别搬出去。”


    池艾从没在她脸上见过这样的表情。


    第088章 错误


    池艾后悔了。


    她不该逞一时闷气不认真地道歉, 明明是她的错,她却让裴宁端低了头。


    向喜欢的人低头很正常,但不该以这种方式, 用危机感来胁迫对方屈服无异于践踏尊严, 于人于己都恶劣到了极点。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样简单的道理明明她早就明白的。


    “我……”池艾无措。


    裴宁端眸子里空寂寂的,色调灰沉,只有一处随时可能消散的聚焦点,却也看不见多么清晰执着的欲望,过去就算是饥渴症发作她也不会有如此潦倒沉默的一面, 池艾顾不上手上刚擦完东西还有点湿, 匆忙走过来。


    “我没打算搬走——我答应过你的。这些真的都只是出差的行李,我给你看聊天记录。”


    说着她手一勾把手机拿过来,翻到和阮聆的联系界面,在裴宁端面前蹲下来, 一行一行地翻着聊天框给她看。


    “你看, 这是在我们吃饭的时候发来的, 阮姐说要来接我, 我没答应。下面是一小时前发的,拍摄注意事项, 还有行李内容……”


    池艾读得很认真,一字一句。


    裴宁端望着她,她的轮廓被光柔化得像是爱人画作,从光洁的额头,到开合的唇瓣, 再到弯曲的腰背,无一不叫人向往。


    看见房间里那些收拾好的行李的一瞬间, 裴宁端其实动过要把池艾锁在家里的念头。


    习惯吃药的人忽然有一天尝到了糖的滋味是会上瘾发疯的,是池艾唤醒了深藏在裴宁端骨子里的一些偏执,如果裴宁端不懂什么是感情或许就不会有这样的烦恼,但她现在知道了什么是喜欢,也就有了足够的把池艾占为私有的理由。


    假若池艾要离开,裴宁端兴许会亲自给她套上镣铐,把她囚禁在身边,连自由也夺走。


    “……还有外套,随身物品,”一条条读完,池艾把手机放下,仰脸道,“真的我答应过你,就一定不会食言的。”


    她的脸庞很干净,是笃定的语气。


    裴宁端终于从阴暗的情绪中脱离出来,“你也说过在我面前你会做真正的自己。”


    但池艾还是选择了在她面前藏着自己。


    一时间,池艾眼中掠过无数歉疚:“我……”


    “你还说过,会很喜欢我,想让我开心,”裴宁端和她之间只有二十多公分的距离,但彼此说话却像隔得很远,裴宁端顿了顿,“追我的时候你说过很多话,真正做到的却没几条,池艾,你现在的感情信誉是负数。”


    追她?池艾脑袋一卡,旋即瞠目:“你还算分?”


    裴宁端目光就定了下。


    池艾忙道:“我知道白天的事是我不对劲,我和你道歉,我知道错了。”


    她拉着裴宁端的手腕晃了好几下,“我本来是想哄你的,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你不搭理我。”说起这个池艾就伤心,“回来路上你也不跟我说话,晚餐你都不愿意和我一起吃。”


    这话听起来有点像是在倒打一耙,尤其是在裴宁端态度刚刚有所缓和的情况下。


    “周末出差,有些工作要和安娜对接,耽搁了会儿,我没有不愿意。”裴宁端道。


    本就是自己理亏,裴宁端这么一解释池艾更觉得心虚了,拉着裴宁端胳膊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许久才说:“我也没有故意想瞒着你。”


    “我只是,习惯了。”


    池艾用了个很可笑的词。


    习惯。


    就好像面对法律的犯人们总说自己是被逼无奈、一时冲动一样,习惯是人犯错时总会用来袒护自己的借口,池艾也不能免俗。


    “在遇到你之前我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有必要向谁坦白过去——也不会有人关心我的过去,就算有人知道了,大概也只会是嘲弄和远离。”


    裴宁端记得,池艾说过,她是第一个拿平等目光看待她的人。


    “是不是觉得我这么说有点太绝对和太夸张了?”池艾笑笑,“裴总,你没经历过所以不知道,一个出生就是错误的人是没资格拒绝他人评价的。”


    “我是私生女,出生就注定会成为破坏别人家庭的一份子,所以傅家上下对我的恶意完全正当,外人对我的厌恶更是理所当然,谩骂,斥责,厌弃,都是背着罪名的我应该承受的。无论什么样的评价我都没办法反驳,我也没资格去责怪任何人,唯一能做的就只有默默接受和不断躲避。”


    “但我真的很不甘心,为什么我像个虫子一样阴暗地活了那么多年还是洗不清身上的罪孽,我明明知道光是什么模样却没资格碰它,哪怕只是别人呼吸过的空气,吹过的风、走过的路都让我觉得羡慕。我想抹掉过去,我想拥有新生活,但生活比我以为的要艰难得多,离开傅家后我过得还是很不好,我的命里好像缺了什么东西一样,永远有一处是空的,怎么都填不满。”


    “我也看过医生,医生让我戒忧戒思,啊,那我知道了,原来是因为我想得太多,可谁来教教我怎么才可以不去想这些——是因为我做得不够好吗,可我分明已经很努力了。”


    池艾眉心抽了下:“我还是没办法……我只能不去想,不去看,不去思考,但就算是这样也不行,那些不堪回首的难以愈合的还是影子一样追着我。”


    这就是池艾的习惯,她没办法完整、健全地成为一个独立成熟的人,因为在她心里深处的窟窿从没有愈合过,她只能附上一层又一层虚假的保护壳,让自己逐渐麻木,营造出表面的和平。


    于她而言,裴宁端就像一根从天而降的救命稻草,池艾迫不及待地喜欢裴宁端、依赖她,想用现在的美好新生活覆盖掉过去难看的旧伤疤,她的喜欢热烈而直接,但却无法撼动那个被过去煎干的自己,要她坦然地剥开内心那堆萎缩丑陋的不明生物,一时半会儿她做不到。


    不,一年,两年,十年,二十年,都做不到。


    不,不会有那么一天的,中过枪的人都不敢再听见枪声,更何况她曾经被打成过筛子,听见枪响她只会跑得远远的,再不会来踏足这片鬼地方。


    池艾握紧裴宁端的手,低声说:“我该怎么告诉你呢,你想了解的那些藏得太深了,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要怎么才能挖出它们。我知道这样很不好,你生气是应该的,但我没有办法……”


    她花了那么多的力气也仅仅只能做到让自己不去缠绵过去,更多的池艾想都不敢想。


    指缝里凉凉的,裴宁端修长的手指挤进来,问:“所以祁铖和傅秦序找过你,你才没告诉我?”


    池艾花了有一会儿才记起她口中的祁铖就是先前在庆功宴的那位祁总,“那倒不是因为这个,”她无辜地眨了下眼睛,“我单纯觉得他们不是什么好人,接触起来挺烦的,所以随便找理由把他们打发了。”


    大概是想用不正经的玩笑话揭过方才的沉重,池艾在裴宁端手心挠了下,狡黠道:“我很聪明让人省心吧?”


    聪明有余,至于省不省心,见仁见智。


    裴宁端一句话没说,看了她许久。


    久到池艾快没勇气再将笑意维持下去,裴宁端方才道:“你说的美好回忆,只是白天那些?”


    池艾松了松气,肩头放松下来,说:“暂时只有这些。”


    裴宁端听出她话外的意思:“你早就计划好了?”


    “咳,”池艾有点尴尬,“之前我找安秘书打听过你的行程,她说你比较忙,平时很难抽出时间来,我就只能安排些短程的小计划。”


    本来她是想等裴宁端回来就立刻出发的,没想到正好碰上生病发烧,结果病刚好,两人又吵架吵得一个礼拜,计划拖了又拖,勉强赶在出差前紧急排上了日程。


    “哦,对了,还有一个。”


    池艾在手机上滑了两下,屏幕里弹出来两张电子票根,“本来晚上还有音乐话剧的安排,六点半开场,现在快十点应该已经结束了……”


    “你是不是客串过这部话剧?”裴宁端忽地问。


    “你怎么知道,你看过?”池艾眼神一下子变得极为火热。


    裴宁端:“你的毕业表演?”


    “是,毕业大戏,”池艾把手机扔到一边,撑着胳膊,身体有想要靠近的意思,反复确认:“你看过,对不对?”


    裴宁端没有否认。


    池艾眼中愈发滚烫。


    “什么时候?”她问。


    然而不等裴宁端回答,她又自顾自地跳到下一个话题,“裴总,你不生气了吧?”


    她的声音里夹了些沙沙的气声,一边说着一边不断地靠近,温热的呼吸落到裴宁端身上,过分缠人地蹭着裴宁端的肩。


    池艾像狐狸又像猫,狡猾倔强还娇气,受不得一点冷落,劲头上来跟小疯子似的。


    她也很会利用自己的优势,知道裴宁端一定不会责怪她,因此一举一动都无比大胆。


    今天白天发生的和昨晚相比落差太大,池艾不甘心,没等触到裴宁端她的视线先一步移下去,盯着裴宁端唇,一心二用。


    “裴总,以后我们别吵架了好不好?”


    ……好想亲。


    第089章 送礼


    池艾的眼睛里有会说话的小钩子, 弯掉的狗尾巴草一样,用意明显、一下一下地挠着人。


    裴宁端沉寂的心又开始不正常地震动,仿佛又回到了昨晚亲吻池艾的时候。


    原来喜欢上一个人会如此具象化, 一颦一笑、一个眼神, 都能叫身心齐震。


    见她不动,池艾把腰收回去,坐得规矩了点儿。


    “你还生气呢?”


    生气?没有。


    裴宁端很少动怒,也很少有什么东西能让她动怒。


    “嗯,”裴宁端说,“有点儿。”


    话音刚落, 她的手腕再度被拉过去, 小幅度地晃悠着。


    池艾没再说对不起和我知道错了类似的话,她嘴唇稍稍抿起来,看上去小心翼翼的,目光很专注, 有点讨好的意思在里头。


    裴宁端应该给她个台阶下。


    但造成眼下这种局面的根本问题还没有解决, 矛盾没解决就进行下一步, 不符合裴宁端的行事准则。


    “不许撒娇。”她波澜不惊地说。


    池艾哑了下, 张开口:“那你想怎么样?”


    她的脑子里大概在想自己怎么就看上裴宁端了,这人怎么这么难搞定。


    “把你这些年的坏习惯一点点改掉。”


    “……”


    池艾生硬地问:“那要是我改不过来呢?”


    裴宁端不轻不重地看她一眼:“待在这儿, 只要你想,你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来纠正。”


    “……”


    情话也叫她说得这么冷漠,池艾嘴角忍不住,低头在心里乐了会儿。


    片刻,池艾抬起头问:“那你的坏习惯呢。”


    “我的?”


    池艾张口就来:“你还说我, 你自己又能好到哪里去?话少又冷淡,一点儿也不主动, 谈恋爱是需要双方互相交流一起经营的,结果每次都是我自嗨唱独角戏,你也不表示些什么。”


    一副抱怨得不行的样子,仿佛她在裴宁端这儿多年来受了许多委屈,一肚子都是倒不出的苦水。


    裴宁端不得不提醒她:“昨晚我刚和你表白,时间还没满二十四个小时。”


    池艾脸皮厚如城墙:“就算只有一天也能做很多事,谈恋爱本来就是要抓紧每一分每一秒,时时刻刻都把对方记挂在心上。”


    姑且当她说的都是真话,裴宁端问:“比如。”


    池艾一秒钟露出真面目:“比如你应该多和我亲近些,早安吻午安吻晚安吻都不能落下。”说完她就欣欣然闭上双眼,坦荡地露出任尔采撷的表情来。


    裴宁端没有动。


    “裴总?”池艾闭着眼小声催她。


    “……”


    迟迟等不到回应,池艾的眉心渐渐蹙起了小山丘。


    被指责、被冷落时她没有皱眉,撕开安全壳倾倒多年来的苦难时她也没有皱眉,但现在却为了一个迟迟不肯落下的亲吻皱巴巴地闹起了小情绪。


    “……”


    破天荒的,裴宁端在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


    须臾她低下头,在池艾额心吻下去。


    罢了。


    “改不了也没关系。”——


    清晨,池艾下楼,神清气爽。


    “陈姨,早啊。”


    “早,池小姐。”


    陈姨一眼看出她心情不错:“小姐今天这么高兴,是有什么好事?”


    好事算不上,不过是把昨天闹的矛盾解决了,早上还讨了个早安吻。


    池艾到餐桌边坐下,眉眼弯弯:“没什么,工作上有点小进展。”


    一早裴宁端离开时心情瞧着也比昨天好了许多,陈姨笑眯眯地止住话题,没继续问下去,“那恭喜小姐了。”


    早餐味道很好,吃到一半池艾想起来昨天傍晚回来时花园里的盆栽都换了,放下筷子问了一嘴,陈姨道换季天气转凉,很多花草不适合再在室外养着,她打算换一批应季的种上。


    池艾提议要帮忙,早餐后换了身衣服,拿上工具和陈姨一起在花园里忙活。


    裴知上门时池艾正好抱着俩花盆从花园的储物间出来。


    “你怎么又在当苦工?”裴知拿着西装外套一脑袋的问号。


    池艾手头东西没放下,下阶梯冲她笑:“裴小姐,好久不见啊。”


    裴知往后躲了下,谨慎道:“你病好全了吧?”


    池艾说好了,旋即道歉,道自己上次病得严重没好好跟她打招呼,还请她见谅。


    裴知摆摆手,对这些小节很是无所谓,她自己个儿就没多少礼貌,自然不在意那些有的没的。


    陈姨去准备茶点去了,两人站在花园里搭话。


    池艾温和发问:“裴小姐是来找裴总的?”


    裴知应了声,旋即又瞅了她一眼,意有所指道:“也不全是。”


    池艾微微挑眉。


    “小姑这段时间都在家里?”


    “这,我也不太清楚。”


    “你不是小姑助理吗,这也不知道?”


    池艾就摆出恭谦的姿态:“裴总不喜别人过问她的私下行程,平时一直都只有安秘书跟在她身边,您如果好奇,可以试着问问安秘书。”


    说完一个弯接一个弯,好重的心机!


    裴知瞬时提高警惕:“要是能从安秘书那儿翘出话我还有必要来问你?”


    池艾无辜地看着她——我只是个种花的。


    还装。


    裴知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她,“那你,最近还忙不?”


    池艾歉声道自己周末要出差,最近很难抽出时间来。


    “你也要出差?”险些说漏嘴,裴知忙改口,“去哪儿?”


    池艾想了想,纯工作性质,没必要撒谎:“C市。”


    “……”


    裴知表情突然变得古怪起来。


    她重复问了一遍:“周末?”


    池艾思忖着,应该没什么不能说的,便点头说是。


    裴知看她的眼神更古怪了,“池助理,你还真是无比嚣张啊……”?


    无比嚣张的池助理表示没明白她的意思。


    裴知本来只想听个八卦吃个瓜,没打算干涉裴宁端的事,但看着池艾这一脸清纯天真的无辜相,她到底没忍住,趁陈姨还没出来压低声音飞快地说:“你也收敛点!什么都朝外说,这还能是什么光彩事吗?!”


    池艾:?


    “小小姐,茶点准备好了。”陈姨出现在门口。


    裴知站直了清清嗓,撇下池艾走过去:“陈姨,小姑最近都在忙什么,怎么没见她去公司?”


    池艾转身回头看着她的背影走到正门。


    “裴总出差后在家里休息了一段时日,前天她去了本家,回来之后……”陈姨委婉,“回来之后心情有些不太好,就又多休息了一天。”


    提到本家,裴知原本高涨的“气焰”噗的一下就熄火了。


    裴宁端和本家的关系她再清楚不过。


    作为裴氏最优秀的继承人,裴宁端的名声在海京圈内人人都有所耳闻,外界都道她冷酷不近人情,殊不知这正是老裴总想要的。


    也正因为此,裴宁端对本家毫无亲情可言,前段时间老裴总得知她工作状态有异叫她回本家一趟,没想到被裴宁端直接拒绝了。


    一直到前两天,德欧那边交代来有关裴陆常的坏消息。裴陆常成了植物人,裴知那两个平时见不着人影的叔叔赶回国又闹又跳的,一股脑将裴陆常的病因归咎到北湾项目上。


    北湾项目是裴宁端的意思,他们要闹,目的再明显不过,就是想接手北湾把这块儿金钵钵揣进自己的口袋里,裴宁端这才抽空回了本家一趟,以掌权人的身份让他们一人吃了一顿铁教训。


    也难怪裴宁端不高兴,人还没死就争家产,连裴知这个小辈都觉得丢人,外头还不知道要怎么看待裴氏。


    裴知回头,花园里的池艾穿得跟个小花匠似的,怀里还抱着花盆,一脸单纯,一无所知。


    “……”


    哎。


    裴知长叹着摇摇头。


    一只被宠坏的金丝雀能懂什么,只知道缠着人,连出差都要跟着,真是世风日下啊-


    早会结束,安娜带着几份文件进办公室。


    “沈甯女士打电话过来,小小姐的两位叔叔对裴陆常先生名下那几家公司很感兴趣,昨天还去接触了银映的祁总……”


    裴陆常病前开的那几家公司都是娱乐性质的,几百万几百万的当水漂扔进去只为图个面子好看,通常经营不到两年。他那两个儿子对这种半破产的公司感兴趣,大概率是想通过这几家空壳子在海京站住脚,和他们的蠢爹一样都对自己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


    裴宁端翻着文件,“银映那边怎么说?”


    “有裴女士在,银映的高层目前都还没有动作。”


    商场多流氓,什么样的泼皮无赖都有,裴清默这些年在海京也不是白闯荡的,对付这类人她从来都很擅长。


    “晚上约沈甯吃顿饭,”裴宁端合上文件,“告诉她,以工作的名义,带上裴知。”


    安娜明了。


    这是要给沈甯让渡权力,让她来接替裴陆常的家业。


    那几个苍蝇实在有点碍眼。


    “是。”


    几份汇报文件一一看完,裴宁端签着字,淡声问:“昨晚交代你的事怎么样了?”


    安娜反应快:“已经联系杨助理了。大概一周就有结果。”


    裴宁端点了点头。


    安娜观察着她的表情,“裴总,那这新工作室的法人代表……”


    “当然是她本人。”


    安娜一嘘。


    头一次见人送礼送公司的。


    第090章 额头


    晚上裴宁端有事不回来吃饭, 饭后池艾一个人闲着没事儿干刷了会儿自己曾参演过的网剧。


    近几年影视业行情不太好,许多电视剧电影拍完都上映不了,池艾在看的这部就是两年前圈内某个新人导演的作品, 整部剧拍摄只花了两个月, 但送审之后光是压箱底就压了两年,一直到今年夏天银映被收购圈内的大风向有所变化,类似的大大小小待播剧才陆陆续续被抬上来。


    剧的质量还可以,因为题材特殊关注度颇高,池艾在剧里饰演的是反派女配的少年面孔,活在主角记忆中的霸凌富家女, 一共五分钟左右的戏份, 一出场就伙同几个配角往主角嘴里灌胶水、塞纸团,打开弹幕全是骂声。


    不过也有不少夸夸和调侃:


    “演得真好,气得我想砸手机。”


    “好新鲜的面孔,娱乐圈还有这号人物?”


    “我一打开电视, 前妻姐又又又在演坏女人。”


    类似的弹幕不多, 池艾多看两眼就都记住了。


    剧看到七八集, 玄关传来声音, 裴宁端回来了。


    池艾精神一振,暂停都没按, 迫不及待地过去迎接。


    “你回来了!”


    裴宁端刚进门,外套和车钥匙刚放下,正低头换鞋。听见池艾的声音,她抬起头,池艾眼睛亮亮地看着她:“安秘书没送你回来吗?”


    裴宁端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两秒, 眸底渐渐浮现出一些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温意,“嗯, 私人行程,她提前下班了。”


    鞋换好,裴宁端到客厅,发现影视墙是开着的,还在播剧,“在看电影?”


    “在等你。”


    裴宁端回眸。


    池艾歪头,笑眼动人。


    “以后如果我回得晚就早点休息,不用等我。”


    池艾摇头:“休假期,我时间很多。”


    也只有趁着休假期她才能这么无所顾虑地在家里当米虫,等进组开工,就算是裴宁端想见到她都难。


    剧还在播,正好到主角又回忆起少年时代被霸凌的场面,裴宁端扫了两眼,池艾扮演的霸凌角色划完主角的脸后懒懒地靠在人群之外抽烟,她刚出完力气人有点喘,但姿势随意,眼神是睥睨着的,天真干净的脸搭配着这副轻松的动作和表情让人毛骨悚然。


    依旧是反派。


    池艾注意到她的视线,带着点期待,虚声问:“你觉得怎么样?”


    “演得很好。”裴宁端没有敷衍,“什么时候拍的?”


    “前年,我还没出道,经常跑剧组,偶然试镜试上的。”


    裴宁端耐心地听她说了会儿有关拍摄的细节。还有些工作要处理,池艾的戏份一走完,裴宁端打了声招呼,就解开衬衫的袖口要上楼。


    “等等!”


    裴宁端又回过头来。


    池艾指指自己的额头:“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裴宁端视线往上移了一寸。


    “……”


    她目光动了动,终于在池艾的注视下回过身。


    “过来。”


    声音里带着些很淡很淡的笑。


    池艾立马靠到她面前,难言黠意。


    裴宁端靠近了抬起下巴,唇瓣轻轻在池艾额头上碰了下,“晚上好。”


    说好的晚安吻,池艾一直记着呢。


    橘色的海


    额吻柔而清,羽毛似的,落到额上的那一刻好似春天里自天空飘下来的一滴小雨,池艾嘴角悄悄弯起来。


    然而没等她高兴到两秒,额上的触感消失了,裴宁端退开,抬手不轻不重地在她脸上捏了下,“早点睡。”


    ……就这?     140/⑤⑤0⑧/727


    池艾张口:“没了?”


    茶几上有两本眼熟的书,书页打开倒扣着,应当是池艾从书房拿下楼看完还没来得及放回去,裴宁端将书拿起来,放好书签合上,打算一起带回书房,“你还想要什么?”


    池艾:……


    她很怨念。


    甚至有些怀念裴宁端饥渴症发作的时候了。


    “额头也算?”她嘀咕。


    裴宁端低着头,在池艾看不见的角度牵起唇角。


    “明天几点的飞机?”


    “上午九点。”


    “要早起?”


    “行李我都收拾好了,不用起太早。”想起裴宁端也要出差,池艾歪头打听,“你呢,也是明天动身?”


    “嗯,明晚。”裴宁端报了个落地的机场名。


    机场名很耳熟,好巧,和她是一样的。


    池艾先是点头,随后一愣,表情看上去有点呆。


    “C市?”


    裴宁端颔首,若有若无地问:“我没告诉过你?”


    “……”


    裴宁端不急不缓地等着她的反应。


    池艾足足宕机有五六秒,终于,她回过神,巨大的惊喜涌上心头,“那你在C市待多久?”


    裴宁端道:“两天。”


    池艾翘首。


    裴宁端便道:“也可以更久。”


    果然。


    池艾顿时眉飞色舞,嘴里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大堆,约好工作结束之后要在C市多留两天,她从裴宁端手里一把将书抱过来,凑过去在裴宁端嘴角处揩油一样飞快地亲了下,之后不由分说地迈开长腿蹭蹭跑上楼,“我先洗澡睡了,这本书我留着明天上飞机看!”


    “……”占完便宜就跑,动作够快。


    裴宁端拿着剩下的那本,半天没动。


    她觉得池艾说得不完全错。


    额头确实不算-


    一早赶飞机,池艾顺带在网上查了下C市的攻略,做足了功课。


    原定和阮聆在机场碰面,下车后池艾才发现阮聆多带了个人。


    “阮姐,这位是?”


    “钟鹿,公司给你配的助理。”


    池艾微笑不变。


    阮聆解释:“这次的商务比较特殊,你要和其他艺人合作,身边得多跟两个人才行。”


    说白了就是排场要足,不能让人看不起。


    池艾了然:“谢谢阮姐,不过你应该提前告诉我,助理我身边就有,不用麻烦公司安排,”说罢,她和阮聆身边的钟鹿打招呼,“钟姐你好,我是池艾,这次辛苦你了。”


    钟鹿看起来年纪和池艾差不多,挺好相处,握完手她看见池艾拎着两个行李箱,连忙道:“小池姐,我帮你拿吧。”


    看来年纪要小一些。


    既然给她安排助理了总不能把人干放在一边晾着,池艾边说谢谢边将一只行李箱递过去。


    交接完,她看了眼阮聆,表情还是不太好看。


    还在为池艾刚才那句“提前告诉我”介怀。


    任何一个经纪人都不会希望自己手底下的艺人太有自己的想法,作为出道一年多的艺人池艾对公司的配合度一直都不太高,阮聆会不高兴也是情有可原。但即便不高兴她也不能拿池艾怎么样,江寐特地叮嘱过池艾身份特殊,阮聆不但不能责怪,还得好声好气地哄着——这工作直让人干得郁火烧心。


    九点,飞机准时起飞,接近中午落地C市机场。


    下飞机后打车去酒店花了半个小时,一共订了两间房,池艾单独一间,阮聆和钟鹿两人一间。


    行李之类的池艾准备的很齐全,入住后同样自己整理没让钟鹿接手,等阮聆进来看见满屋都收拾好了,脸色逐渐恢复了些,“这些你可以交给钟鹿去做。”


    池艾笑笑:“谢谢阮姐关心,我独立惯了什么事都喜欢自己来,钟鹿没有不高兴吧?”


    阮聆愣了下:“什么?”


    “钟鹿毕竟是阮姐你安排的,我怕她误会我故意冷落她,还得麻烦阮姐你替我解释两句。”


    池艾心眼子颇多,一句话里十个字有九个都是弯弯绕,让人分辨不出好坏和用意。阮聆没闹明白她想干什么,但脸色还是好了许多,说话的口吻也轻了:“放心吧,钟鹿是我带来的,不会不懂事给你乱添麻烦。”


    池艾浅笑:“好,谢谢阮姐。”


    晚上约了杂志、品牌以及这次拍摄中要合作的艺人方见面吃饭,池艾第一次以个人身份参加重要商务。此前阮聆没跟过池艾的外务生怕她和韦楚似的拎不清在重要场合犯傻,几次或消息或亲自提醒她要在酒桌上和圈内人士们搞好关系。


    傍晚,快要到出发时间,阮聆又一次上门。这次没等她敲门门就自动开了,池艾换完衣服化好妆,连包都拎上了,准备充足,蓄势待发。


    “阮姐,还要再等等吗?”


    阮聆看着她那上妆后明艳四射的脸,到嘴的话咽回去,“……不用,走吧。”-


    人情,池艾不陌生。酒局,池艾更不陌生。


    但没想到这次和她合作拍摄的艺人居然是贝叶叶,之前和她在《心河》剧组有过照面的女二号扮演者。


    酒桌上听说她二人先前合作过一次,话头打开,东侃西侃。得知贝叶叶和池艾一样都是女组合出身,品牌方的负责人好奇地问她俩谁年纪更大些,池艾道是自己,对方就笑了,撇下她没应,转去连连夸贝叶叶年轻有为。


    他有这种反应丝毫不奇怪,品牌代言最看重艺人的明星效应,艺人越火,边际效益越高,没有品牌方会愿意花白白把精力财力浪费在那些不温不火的所谓的“宝藏艺人”身上——除非是想不开或者做慈善。


    池艾刚从粘锅上翻过面,糊色未褪,被冷落也在情理之中。她没上赶着去表现自己,全程不卑不亢别人问什么她就答什么,关心也好、灌酒也好,都一应温和地受着。


    酒过三巡,座上各位喝得都有点上头说什么的都有,这时才有人注意到池艾酒量不错,不知死活地要过来和她拼杯,池艾正想端起酒杯,坐在对面的杂志总编忽然开口:“今天就到这儿吧,和太多对身体不好,明天还要拍摄。”


    池艾观察着,她的脸也是红的,也是喝了不少。


    要散场,池艾落在后头,安静地说了声谢谢总编。


    总编回头,打量了她几眼,点点头,“没事,你叫池艾?”


    “是。”


    “酒量不错,”总编夸了她几句,随后道,“在这个圈里子能混出头的都是有志向、能沉得住气的,长相资本都是其次,好好加油,会好起来的。”


    池艾受用。


    散场后到会所一楼,钟鹿替她打了辆车,大概要等五六分钟。


    池艾等在大厅客休区,听见手机响了,拿出来一看是裴宁端的消息。她抵达C市了。


    裴宁端出差的地点在C市第一金融中心,和池艾不在一个区划,车途大概要两个小时,那边随行跟着安娜,一落地就有专门人员与秘密牌照的车辆接送,行程和身份都不对外透露,保密工作做得异常严格。


    一天没见,池艾想听听裴宁端的声音,但猜想她应该不太方便,便戳着屏幕打着字,发一些腻腻歪歪的话过去-


    裴总,早上出门陈姨跟我说家里的密码要换了,等我回去不会又打不开门吧?-


    有指纹锁-


    你看见花园里那些盆栽了吗?是昨天我和陈姨一起换的,好看吗?-


    嗯。


    啧,还是惜字如金。


    池艾撇嘴,正想编辑一两句更腻人的,一旁忽然响起一道甜美的声音:“小池姐。”


    池艾收起手机,笑着站起来:“贝老师。”


    贝叶叶和助理一起的,到现在还没走应该是酒喝多了不舒服,在包厢逗留休息了会儿。


    “小池姐在等车?”


    池艾说是,随后关心地问:“你看起来脸色不太好,是不是不太舒服?”


    贝叶叶可怜兮兮地点头:“是,喝多了,胃里难受呢。”


    她长相可爱,说话也讨喜,做这种略有些夸张的表情也不会让人反感。池艾建议她去买点解酒药片,回去再冲点蜂蜜水,贝叶叶说好,回去就让助理去看看。


    “对了,小池姐,之前拍摄进度赶没来得及和你打招呼,杀青之后你直接回海京了?”


    池艾点头说是,贝叶叶笑笑,“我看见卫老师在平台给你点赞了,你们回去之后还约着见面了?”


    池艾没否认,贝叶叶就露出些羡慕的表情,叹着气说:“真好,真羡慕你,这么快就能在圈里交到朋友……”


    危险话题池艾不感兴趣,之前在《心河》剧组就听说卫瑾和贝叶叶关系不和,池艾无意站队更没想过要帮谁说话。对她来说明哲保身、保全自己最要紧——就算卫瑾身份特殊也不能例外。


    “贝老师,如果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池艾晃晃手机,“我车快到了。”


    贝叶叶出声:“小池姐,这次品牌方给我们安排的酒店都在一块儿,要不你坐我的车回去?


    池艾虚而委蛇:“不用了,助理还在等我。”


    说话间,她的手机响了。


    大概是车到了,钟鹿打电话来通知她。


    结果看见屏幕上的来电人,池艾眼睛立刻一亮。


    “抱歉,贝老师,我还有些事,先走了。”


    不等贝叶叶回答,池艾将风衣外套拿起来,接通电话,利落地朝旋转门走去。【你现在阅读的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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