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堂角落,错金香炉升腾起袅袅青烟,厅内静默无声。
沉默须臾,钟夫人轻抚茶盏,目光落在阶下的裴序身上,“定国公夫人今日特意登门,为裴大人提亲,着实是叫我等意外……”
裴序闻言,立即再次深深一揖,神色愈发恭谨,“回伯母话,正是晚辈恳请。晚辈对孟小姐倾慕已久。国公夫人德高望重,肯为晚辈奔波,晚辈感激不尽。”
他抬首,眼神清正诚挚,“请恕晚辈冒昧,孟小姐蕙质兰心,才情斐然,其风仪气度,朗朗如日月。晚辈诚心求娶,若能得其垂青,定当视若珍宝,护她一生顺遂喜乐,不令二老忧心。”
这一番溢美之词,听得钟夫人都心生恍惚,这说得是她女儿吗?
扫了眼女儿,瞧她脸不红心不跳的模样,并无半点羞怯之色,可见这一番好话,怕是说到她心坎里,坦然受之了。
她顺着话意淡声道:“裴大人过誉了。裴氏贵胄之门,家风端严,又素以质朴端肃见长。我那女儿却自幼娇养,喜好打扮,成日里不是研究胭脂水粉,便是琢磨着穿什么戴什么,恐怕……”话未尽,意已明。
“伯母此言,晚辈倒不觉得有妨。”
裴序从容道:“家母虽早年仙去,晚辈亦听闻她生前深谙此道,还在京中留下一间名唤‘琳琅阁’的铺子。说来惭愧,晚辈对此道委实不通,只恐经营不当,败坏了母亲产业。若能得孟小姐下嫁,此阁正需这般慧眼识珠、通晓雅趣的主人操持打理。有她掌管,晚辈不胜欣喜,亦可告慰母亲泉下之灵了。”三言两语间,便将一座名动京华的铺子作聘礼般自然推出,好像送了盒糕点似的稀松平常。
钟夫人指间微顿。琳琅阁她自是知晓的,京中贵妇们最青睐的首饰铺,光她们府里每年就要往里头花费不少银两,更遑论京中其他富贵人家了。
这一间琳琅阁,说是日进斗金也不为过。
可真正叫她动容的,并非这轻易便送出的铺子,而是裴序话中透露的深意——他不仅不嫌弃女儿的喜好,反而要以实际行动来支持。这般心胸气度,实属难得。
钟夫人敛下心底波澜,微微摇了摇头,语气却缓和了几分,“少卿太过客气了,那是令堂的遗泽,岂能轻易赠人?”
她话锋一转,“再者,小女性情张扬,嘴又不饶人,一向不招长辈们喜欢。家里从不指望攀附,也未曾严加管束,更不曾教过她那些世家往来的规矩礼法。若真入了贵府,怕是要闯祸的。”
“伯母所虑,晚辈明了。然晚辈家中嫡亲长辈,唯祖父在京颐养天年。他老人家性情豁达,不问俗务,唯愿儿孙安泰。此外便是长公主殿下,殿下对孟小姐很是称赏,常赞其率直可爱。至于府中杂务,外有数位管事主持,内有长公主殿下亲选的管事嬷嬷操持多年,早有章法,无须劳烦主母亲力亲为。”
他顿了一顿,语气愈发温和,“孟小姐若喜欢,自可慢慢学习这些。若无意于此......晚辈所求,是心意相通的伴侣,并非裴氏的管家。一切,只看她的心意便是。”
这话就差把裴家尽在他掌握之中,她女儿可以为所欲为说在明面上了。
钟夫人静静听着,眼底审视之色渐渐转为深沉的思量。
饶是她再挑剔,也不得不承认,这位裴少卿较之先前那些公子哥儿,确实要胜出太多。无论是才学品貌,还是家世前程,抑或是这份担当与赤诚,都堪称上乘。
只是......她心中暗叹,多少男子婚前说得天花乱坠,婚后却是另一副嘴脸。她见识的太多了。
钟夫人笑笑,道:“裴大人一番真心,我已知晓。只是婚姻大事,我们做长辈的再如何操心,归根结底还是要看儿女的心意。旁人家或许讲究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我们家,却是女儿的心思最为重要。”
裴序面色不变,对着钟夫人郑重颔首,“伯母所言极是。”说罢,他的视线自然而然转向一直坐在钟夫人身侧的孟令窈。
恰在此时,孟令窈仿佛终于从那盏仙茗中回过神,将手中茶盏轻轻置于案上,施施然站起身,对钟夫人道:“母亲,女儿有些话想单独与裴大人一叙。”
钟夫人眉尖微蹙,“嗯?”
孟令窈放软了声音,“就在府中园子里走走。”
钟夫人盯了她半晌,才点点头,“罢了,去吧。谨记礼数,莫要失了分寸。”
两人起身正欲离去,一直端坐如同木雕泥塑般的孟砚突然开口,“少卿且慢!”
厅内众人目光齐聚于他。只见孟砚神色肃穆,他略整了下袍袖,直直看向裴序,“敢问少卿生辰八字?”
此问一出,空气仿佛瞬间凝滞。
生辰八字,向来隐秘,尤其对于裴氏这等高门。两家关系远远未至合婚问卜那一步,他此番唐突发问,说一句失礼也不为过。
钟夫人拧眉,“老爷……”
她话未说完,裴序已坦然迎上孟砚的目光,将生辰八字一一说了个分明。
孟砚默默记下,挥手道:“去吧。”
待两人离开,他立即从袖中摸出一个古旧的龟甲,开始掐指推算。钟夫人起初还有些好奇,在一旁观看,直到案上铜板反复排列十数次还是没有动静,她渐渐失去了耐心。
“老爷,你这算了半天了,到底算出什么来没有?”
孟砚张张嘴,丢下平日视若珍宝的龟甲,颓然道:“怎么能是上上大吉,天作之合呢?”
“……”
院里难得安静,唯有穿叶的风声与鸟雀啁啾。少女青裙拂过石径草色,步履稳而微促。裴序落在半步后,目光始终追随着那片纤秀的背影。
孟令窈指尖在袖内微蜷,自端阳那日后,这还是他们头一回单独相处。
虽说那日并无失德之举,真要论起来,失了君子之节的也是他,而非她。只是此刻他如此端整清朗立于身后,孟令窈心头仍似绕了几缕薄云,吹不散也拂不开,说不清的别扭。
“啾啾——”
画眉啼啭打破了微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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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沉默。孟令窈驻足,自然而然探手,从廊下取出只半旧的食盒,指尖拈起几粒粟米,随手撒入食盆中。
“红窗碧玉新名旧,犹绾双螺。”
一旁那只鹦鹉见她走近,立时抖开艳丽如锦的羽翼,摇头晃脑地吟起诗来,声音嘹亮在院中回荡。
“一寸秋波,千斛明珠觉未多。”
孟令窈指尖微停,眉心蹙起,这鹦鹉聪慧倒是聪慧,有时也实在聒噪。
裴序缓步近前,在她身侧停驻,目光沉静地投向那只卖弄的鹦鹉,淡然道:“前些日子听同僚闲谈,说是东市有贾人携来只鹦鹉,颇为奇异,能吟诗百首,甚是轰动。引得数家京中子弟竞相追价,后被高价买走。”
他略顿,似乎只是寻常话事,“耗资之巨,抵得六品武官一季的月奉有余。”
“六品武官”四字入耳,孟令窈蓦地回眸看他,眸中漾起一丝明晰了然的笑意。
那话语里裹挟着的些微酸意,像是茶汤初沸时浮起的细小涟漪,藏得并不周密,大约此类心境,于他甚是生疏。而他面上却仍是那份端方持重的平静无波,令人叹服。
她唇角轻挑,似笑非笑,“大人公务繁忙,日理万机,竟还能关注到如此微末小事,真是难得。”
裴序迎着她的目光,神态自若,“并非无端。近日大理寺查缴一批外藩私自贩入的异兽珍禽,清点完所有账册,唯独少了一只善言语的鹦鹉。”
“职责所在,自当留心。”
孟令窈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看了一阵,忽地把手中食盒朝他一丢,转身就走。
裴序抬手,稳稳抄入掌中。他神色如常,亦拈起些许粟米,细致地放入画眉盆中,安置好鸟食,他才放下食盒,回身去寻那已然走向花木深处的窈窕身影。
孟令窈脚下不停,径直穿过几曲回廊,停驻在那架树荫深藏的木秋千下。横梁与绳索都被岁月打磨得温润光滑,随着她年岁增长,更迭多次。
她轻盈落座,足尖在落满细碎日光的地面上轻轻一点,秋千便如小舟,悠悠荡了起来。裙摆上的青纱随着摇曳散开,如同水波般荡漾。
裴序默然凝注。上一次造访孟府,他便留意到了这架秋千。那时,他想象过她坐上去应是何种光景。
而今亲见,那景象竟远比他心底描摹的更生动。
“裴少卿。”秋千轻摆,她的声音自光尘中传来,仰着脸看他。方才在厅堂上,他那番掷地有声的“请婚”之言犹在耳畔,情真意切,足以感动多数人。
可她深知世事人心,岂敢轻信?
或许白日里他还情真意切,夜里,她便会预见他不为人知的另一面。
思及此,她神色倏然淡了下来。
“你是真心要娶我吗?”枝叶间隙漏下的光斑游移跳跃,有些刺目,她不得不微微眯起眼,望向他时,只隐约瞧见一个立于光晕里的挺拔轮廓。
“若你是为了端阳那日的事,实在不必如此。那不过是个意外,你我都心知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