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云山一行虽是出了点意外,可也不算全无收获。甚至可以说,收获远超她的预期。
孟令窈挑了只新的画笔,描绘脑海中记下的山间盛景,不多时,山峦、湖泊与桃林俱都跃然纸上。
菘蓝进门时,一眼就被吸引走了全部注意力,半晌才叹道:“真美,和山上的风景简直一模一样。”
孟令窈没有应声,细细看过画卷每一寸,记下几处仍可精进的地方才放下笔净手。
“东西可找着了?”
“找着了。小姐您瞧瞧,应是这个。”菘蓝捧起精巧木匣,匣面雕着莲纹,漆色已有些斑驳。孟令窈启开铜锁,一缕墨香幽幽浮起,匣中躺着几件旧物。
“这是……”她拈起其中一方墨锭,指腹触到底部阴刻的“崇文甲等”四字,忽而想起它的来历。那时她在外祖家游玩,表兄携友归家,几人是下棋还是投壶来着,总之是这位据说文武双全的赵小将军输了,这方墨锭便是游戏的彩头。
“表妹画技超群,正配这上好的晋墨。”表兄献宝似的将墨转赠给了她。可她用惯了宣州产的徽墨,对这方产自晋州的绛墨并无多大兴趣。道谢后就收进了私库,再未碰过。
指尖又触到那枚金镯,累丝工艺细如发丝,嵌着的碧玉犹泛着盈盈水光。记忆愈发清晰起来——那年春深,赵小将军赴北疆前特来外祖家辞行,在垂花门外红着眼眶递来锦盒。她本是要推拒的,那时候她虽年岁不长,却也明白了事理,不可随意收受外男所赠。
可见他手指微微发颤,少年人强作镇定的模样反倒让人不忍。更兼,彼时她经验不丰,尚且没学会如何坚决又不失礼地拒绝。
盒中还有一封信,大意是,他此去定建功立业,还望孟小姐等他归京。
孟令窈自是未曾放在心上,她怎么会寄希望于一个看不到边的未来。
不过,她眼下既未成婚又无婚约。
怎么不算在等他?
“小姐要戴这镯子么?”菘蓝见她出神,轻声问道。
孟令窈将金镯往腕上一套,赤金映着雪肤,煞是好看。
“明日上巳节,正该戴些鲜亮首饰。”她唇角微翘,“这么好的镯子,确实不该束之高阁。”
-
倏尔几日,上巳已至。
夜里落了一场春雨,草木萌发,万物更显润泽。
清晨,菱花镜中映出一张精心妆点的芙蓉面。同一旁青瓷瓶里新插的杏花相得益彰,一时分不出谁更动人。
换上新做的石榴红襦裙,孟令窈执起那支凤钗,斜插入云鬓间。凤首衔着的珍珠流苏轻晃,衬得她眸如点漆,肌如凝脂。
“小姐今日这身打扮,比我早上刚摘的花还美。”菘蓝仔细端详,叹道:“这裙子果然比先前那身更衬凤钗,还是小姐的眼光好。”
孟令窈轻抚流苏,眼尾微微上扬。
这钗好看是一回事,今日戴上它,更重要的是提醒裴序,莫要忘了他们的约定。
她站起身,“走罢。”
栖云山下已是宝马香车络绎不绝,贵女公子穿梭其间,比山间花树更为繁盛。孟令窈的马车甫一停稳,便听见外头苍靛与人招呼。
“见过赵将军。”
孟令窈垂下眼睫,整理好坐了一路稍有些发皱的衣襟,扶着菘蓝的手走下车。
车外不远处,赵诩立在一匹枣红色骏马前,剑眉星目,身姿挺拔。一见孟令窈,他眼中立刻迸发出光彩,“孟小姐,好巧,还未上山就碰上了。”
孟令窈视线扫过骏马,沾上的泥点子早就凝固在鬃毛上,马儿一蹭就簌簌落下灰来。
显然,他绝非刚至。
唇畔的笑意又多了一点,她颔首道:“赵将军,好巧。”
“既有缘在此相遇,不若一道上山可好?”少年将军眼神柔软湿润,仿佛也被春雨淋过一场。
那实在是一双叫人很难升起拒绝心思的眼睛,更别说,孟令窈本也没打算拒绝。
“好。”
赵诩肉眼可见的欢喜,连他身侧那匹马儿似乎也受到感染,兴奋地踢了踢马蹄。主人轻轻拍了拍马背,它便自己叼着缰绳,溜溜达达走到一处水草丰美的好地方。
安顿好马,赵诩扬声道:“孟小姐,我们走吧。”
两人沿着山径缓步而行。青石板路水迹未干,孟令窈牵着裙摆,一步一步走得很仔细。
赵诩低眸看了好几眼,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握紧又松开,掌心已有了些许潮意。他不着痕迹地呼了一口气,问道:“孟小姐,山路湿滑,您…可要扶着我?”
孟令窈闻声,偏头朝他看去,眸中带着恰到好处的讶异,直至他面颊红成一片,才收回视线,不紧不慢将手虚搭在他腕上,轻声道:“有劳赵将军。”
“孟小姐客气了。”
那只手好似重于万钧,压得他路都快不会走了。孟令窈生怕这人摔在山上,倒成了她的过失,立刻起了话头,“方才见将军的马颇通人性。”
“是。”提到熟悉的事物,赵诩神情放松了许多,道:“绛云一直很是聪明。我初至北疆时,曾险些在戈壁上迷了路,还是它带我回来的……”
“绛、云,是个好名字。”孟令窈笑道:“也衬得起这名字。”
有了好的开始,后头的交谈逐渐自然起来,赵诩说起北疆与京城迥异的风土人情,孟令窈偶尔穿插几句这几年京中的趣闻轶事,也算相谈甚欢。
曲水边,桃花夹岸,落英缤纷。
赵诩面露怀念,“幼时学诗云‘春风不度玉门关’,及至亲身到了边塞,才知古人诚不欺我。许久不曾见到如此春日盛景了。”
孟令窈遥遥指向其中一株,“那棵桃树名为垂枝碧桃,去年被评作花王。虽说非要将花分个三六九等实在俗气,不过赵将军可往近处一观……”
抬手时,衣袖自然滑落一截,露出腕间的金镯。
赵诩目光凝在镯子上,眸中霎时间遍布惊喜,又很快垂下眼帘,红晕却悄悄蔓延至耳根。
确信他看到了镯子,孟令窈放下手,悠然说完下半句,“方知何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亦能不负京城最绚烂的春日。”
“是。”赵诩动了动嘴唇,嗓音微涩,“定不负春日。”
两人正往碧桃树的方向行去,前方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令窈!”
周希文快步走来,她穿一身柔和的杏色衫子,眉宇间带着些许倦色,眼睛却极亮,神采奕奕。见着赵诩,她神情微动,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随即恢复如常。
“这位是武兴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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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赵将军。”孟令窈从容引见,“赵将军,这是周小姐。”
赵诩规规矩矩地拱手,“见过周小姐。”
周希文定定看了他一眼,忽而郑重行礼,“前几日,幸得赵将军在城外拦下我父兄,若令他二人戴罪逃脱,更是酿下大错。”
“小姐言重了。”赵诩愣了下神,随即侧身避让,“末将不过是尽本分。”
孟令窈轻挑了下眉,周家父子竟从大理寺眼皮子底下逃了出去。
还好被抓住了。
她心下快意,看向赵诩的目光也多了几分欣赏。
赵诩下意识将脊背挺得更直了些。
孟令窈抿了下唇,与周希文对视一眼,都压下唇边的笑意。
几人寒暄间,远处传来阵阵喝彩。原是年轻公子们在溪畔设了投壶场,不知是谁将箭矢投入壶中,赢得满堂彩声。孟令窈在其间看到了赵如萱的身影,不着痕迹地蹙了蹙眉,时间太短,她此时还不欲赵如萱见到她与她兄长走得近,恐生变数。
“将军何不去试试身手?”孟令窈提议。
赵诩犹豫道:“我……”
“赵将军,我们姐妹正有些体己话要说。”周希文眼波流转,挽住孟令窈的胳膊。
孟令窈笑盈盈道:“年年投壶皆有彩头,不知今年是什么了?”
这话不知何处打动了赵诩,他很快应声离开。
待他走远,周希文执起团扇掩唇,“令窈,几日不见,怎的才归京的赵将军就对你情根深种了?”
孟令窈不置可否,“许是少年意气。”
周希文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我原以为有裴少卿在前,旁的男子再难入你的眼了。”
不待孟令窈说话,她又道:“不过这位赵小将军确实不错,京中难得一见的澄澈人。妹妹能享齐人之福……”
“当真是好福气。”
孟令窈:“?”
她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话,半晌道:“……我可不似姐姐家大业大,哪里能享得了这样的福气。”
周希文笑了两声,追问:“既不打算享齐人之福,那胜者应是少卿吧?”
“姐姐恐是有误解。”孟令窈眼神淡淡,“我与裴大人只是公务往来。”
见她满眼写着不信,孟令窈难得多解释了几句,“姐姐方才也瞧见了。赵将军眼里,十分足有八分都是我。可若是裴少卿……
她想了想,道:“他的眼里恐怕至多能分给夫人两成。”
“那非我所求。”孟令窈语气笃定。
周希文沉默片刻,什么也没说。
“此刻桃花正盛,不如一道去赏花?”孟令窈换了话题。
“妹妹盛情难却,”周希文动了动脚,“可惜我来得早,已在里头逛了好一阵,眼下有些乏了,想歇一歇。”
孟令窈不再勉强,径自向桃林走去。
溪畔桃枝斜倚,粉瓣纷扬似雪,落满看客的肩头。桃林深处,孟令窈听见一道清清冷冷的声音。
隔着花枝,孟令窈见到了裴序,他正与仆役模样的人交待什么。
白衣胜雪,长身玉立,恍若整片桃林的清气皆落在他一人身上了。
他似有所感,抬眼望来,目光在孟令窈发间的凤钗上顿了顿,又平静地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