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重写
陆九溟的膝盖砸在青石板上时,腕骨撞出钝响。
他垂着头,额发沾着冷汗黏在脸上,喉间像是塞了块烧红的炭——三百年前的记忆碎片仍在脑子里横冲直撞,玄衣女子的眼泪、袁天罡癫狂的笑、季寒山掀开白布时颤抖的指尖,每一幅画面都像带着倒刺的铁丝,在意识里绞出鲜血淋漓的沟壑。
"原来......"他的声音哑得像破风箱,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我不是傀儡......我是她的容器。"
头顶传来细碎的落石声,他抬起头,目光穿过弥漫的尘埃,落在石棺里那道逐渐透明的身影上。
那是具与他生得一模一样的躯体,此刻正像被晨雾侵蚀的纸人,四肢先开始虚化,连眉眼都模糊成一片混沌。
陆九溟忽然想起三天前在义庄停尸房,他给这具"自己"净身时,在其心口摸到的那道月牙形疤痕——和他右肩的旧伤位置分毫不差。
原来从那时起,命运就给他递了第一把钥匙。
"你是失败的''七号'',而我......"他喉结滚动,"是成功的''巫灵宿主''。"
话音未落,眼前的空间突然泛起涟漪。
白小芩的虚影从石棺旁的阴影里浮出来,她的裙裾不再是往日鲜艳的苗绣,而是染着暗红血渍的玄色祭服,额间的巫文像活过来的蚯蚓般蠕动。
陆九溟下意识伸手去抓,指尖却穿过她的手腕,只触到一片冷得刺骨的雾气。
"归藏巫灵选择了你,"她的声音比鬼市冬夜的风还轻,抬手点在他眉心,"是因为你愿意反抗命运。"
陆九溟猛地一震。
这触感太真实了,像是有根烧红的银针扎进识海,他眼前闪过无数重叠的画面:十二岁在义庄偷翻《洗冤录》被老仵作追打时的窃喜,二十岁在苗疆溶洞为白小芩挡下尸毒时的心悸,昨夜在诡门关外为救墨十三硬接阴兵锁链时的决绝......原来所谓"选择",从来不是巫灵挑中了他,而是他用每一次不甘的挣扎,在命运的茧上啄出了裂痕。
"现在,你要做的......"白小芩的虚影开始崩解,眼角的泪坠在半空,"不是毁灭自己......而是重写规则。"
最后一个字消散的瞬间,地宫穹顶突然炸响惊雷。
袁天罡的怒吼混着阴气破风而来:"你若真觉醒了巫灵之力,那就更不能留你!"
陆九溟转头时,正看见那道枯瘦的身影跃下祭坛。
国师的官服被阴气撑得鼓胀如帆,左手握着的黄泉杖泛着幽绿磷光,杖头镶嵌的七枚鬼眼同时睁开,流出黑红的液体。
他的脸在阴雾里扭曲变形,原本灰白的皮肤泛起青紫色的尸斑——这是强行抽取三百年寿元的征兆,陆九溟在《黄泉度厄经》残卷里见过描述:用活人之躯养死人气,最终会变成"人彘鬼胎"。
"大胤龙气,黄泉借路——"袁天罡的声音像两块锈铁摩擦,黄泉杖重重砸在地面,"破!"
地宫里的阴气突然凝成实质,化作千万根冰锥刺向陆九溟心口。
他本能地抬手,阴籍图谱从掌心浮起,暗金色的纹路流转如活物,竟将冰锥一一吞入图中。
更诡异的是,那些被吞噬的阴气顺着血管窜入他体内,非但没造成伤害,反而让识海深处的巫灵印记发出嗡鸣——像是久别重逢的故友在呼唤。
"这不可能!"袁天罡的瞳孔剧烈收缩,"《黄泉度厄经》是阴司禁术,怎会被......"
话音戛然而止。
陆九溟看见他颈间暴起青筋,嘴角溢出黑血,黄泉杖上的鬼眼同时爆出浓浆。
原来刚才那记禁咒被阴籍图谱反弹,顺着施法者的命线倒灌回去。
袁天罡踉跄着后退,撞翻了供桌,青铜灯台滚落时砸在他脚边,火光映出他脸上惊恐的神情——这是他三百年间第一次露出破绽。
"以命为引,逆流归藏!"
季寒山的断喝从另一侧传来。
陆九溟转头,正看见无常簿主簿和韩九叔并肩站在祭坛东侧。
季寒山向来梳得整整齐齐的发髻散了一半,额角有道新鲜的血痕;韩九叔的右手握着把短刀,刀刃上还滴着血——两人掌心都划开了三寸长的伤口,鲜血正顺着指尖滴进祭坛缝隙里。
"你二人疯了?"袁天罡嘶声尖叫,"那是伪身契约的封印!"
"伪身?"季寒山的血滴在青石板上,晕开的形状竟与白小芩额间的巫文重合,"三百年前我们用活人血祭炼伪身,现在就用活人血祭破局。
韩九叔,继续!"
韩九叔闷哼一声,短刀在掌心又划深半寸。
陆九溟这才发现,祭坛缝隙里的血不是普通的红,而是泛着幽蓝的荧光——那是归藏巫脉特有的"命血",他曾在白小芩的傩面碎片里见过类似的色泽。
随着两捧命血渗入石缝,原本刻满契约符文的祭坛表面突然泛起涟漪,那些纠缠了三百年的"七号八号"之类的编号,正被新的巫文一点点覆盖。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陆九溟!"季寒山抬头,眼中燃着陆九溟从未见过的灼热,"借住巫灵的力量!"
陆九溟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从脚底窜入身体。
那是比诡气更纯粹的力量,带着某种古老的、慈悲的温度,像是母亲的手抚过幼崽的脊背。
他低头看向掌心的阴籍图谱,发现最下方多了一行新字:"命源之主,非人非鬼,唯愿不悔。"
"你错了。"他抬头望向袁天罡,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陌生的沉稳,"我不是被创造的棋子,我是来改写命运的人。"
话音未落,陆九溟的指尖腾起金纹光芒。
那光不像阳间的火,也不像阴间的磷,更像是某种规则本身在显形。
他抬手直指祭坛深处——那里有团被无数锁链捆住的幽蓝光团,三百年前玄衣女子就是将巫灵封在其中,才让"七号"们成了轮回的容器。
"咔嚓——"
第一声锁链断裂的脆响响起时,袁天罡突然发出幼兽般的呜咽。
他踉跄着扑向祭坛,却被一道无形屏障弹开,撞在石壁上咳出大口黑血。
季寒山和韩九叔同时松了手,两人脸色惨白如纸,却都望着陆九溟露出释然的笑。
金纹光芒触及幽蓝光团的瞬间,整座秘境爆发出刺目白光。
陆九溟下意识闭眼,再睁开时,看见石壁上浮现出一幅壁画——画中人身披龙袍,头戴十二旒傩面,左手握着阴籍图谱,右手按在断裂的龙脉上。
最诡异的是,那傩面下的眉眼,与他此刻的面容分毫不差。
地宫里响起类似骨节错位的轰鸣,祭坛开始缓缓下沉,石壁上的符阵发出刺耳鸣叫。
陆九溟听见袁天罡的尖叫被震动碾碎,季寒山喊他名字的声音被风声卷走,白小芩最后那滴泪突然落在他手背上,凉得像三百年前的月光。
"重写规则......"他望着壁画里的自己,掌心的金纹光芒更盛了几分,"那就从打破这轮回开始。"
话音未落,整座秘境突然剧烈摇晃。
陆九溟感觉有滚烫的液体从鼻腔涌出,却仍死死盯着那团正在重组的命源核心——他知道,当一切尘埃落定,等待他的将是比三百年轮回更惊心动魄的真相。
而这一次,执棋的人,是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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