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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2章 棺中·旧梦

作者:叶大胡子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棺中·旧梦


    陆九溟的匕首尖在心脏上方悬了三息。


    三息前,他听见青铜棺椁里传来那声“你还不明白吗?”,尾音像被浸过千年寒潭的丝线,顺着后颈直窜进天灵盖。


    握匕首的手不受控地抖了抖,血珠顺着指缝滴在青石板上,晕开的红像极了白小芩最后咳在他衣襟上的痕迹。


    棺盖升起的声音像古寺生锈的铜钟。


    他望着那道与自己分毫不差的身影从黑暗中显形,喉结重重滚动——对方眉骨的弧度、眼尾的泪痣、连左耳垂上那道他总嫌碍事的小缺口,都与镜中自己的影子重叠。


    唯一不同的是,这具“自己”胸口插着半截断裂的命源钉,暗红血渍在素白殓服上晕成枯蝶形状。


    “这不是你的终点。”


    熟悉的嗓音裹着松烟墨的气息钻进鼻腔。


    陆九溟猛然转头,看见白小芩倚在棺椁旁。


    她的身影比上次梦境更淡,像被水浸过的绢画,额间残存的傩面却泛着翡翠般的幽光,那些他曾在苗疆古寨见过的巫文正顺着她的鬓角流动,“这是你的起点。”


    他的指尖在发抖。


    上一次见她是在苗疆祭坛,她为替他挡住反噬的巫蛊,整个人像被抽干了颜色的皮影,最后只来得及将半块傩面塞进他手心。


    此刻她的声音里没有濒死时的喘,却多了种他从未听过的沉稳,像极了寨中老祭师念诵《归藏》时的语调。


    “他是第一个‘七号’。”白小芩抬起手,指尖掠过棺中“自己”的眉峰,“也是失败的实验品。”


    季寒山不知何时站到了棺椁另一侧。


    陆九溟听见他皮靴碾过碎石的轻响,抬头正撞进对方泛红的眼底——这位向来端着无常簿主簿威严的师父,此刻喉结剧烈滚动,指尖攥着断命钉的力道大得指节发白,“钦天监的秘密……”他的声音发哑,“他们用十二地支为号,取活人魂魄注入特殊培育的躯体,制造能承载命源之力的‘伪身’。其余十一具都在觉醒前崩溃,只有你……”


    “住口!”


    袁天罡的怒吼震得地宫穹顶落灰。


    陆九溟看见那道玄色道袍的身影撞在无形气墙上,嘴角渗出黑血——这老东西修炼《黄泉度厄经》后早没了活人气息,此刻眼底却翻涌着近乎癫狂的恐惧,“你们知道这具尸体封印着什么吗?是归藏的核心!是龙脉的……”


    “我不是尸体。”


    低沉的呢喃截断了袁天罡的嘶吼。


    陆九溟感觉后颈寒毛根根竖起。


    棺中“自己”的眼睫在动,像被风吹动的蝶翼,当那双与他如出一辙的眼睛睁开时,他清晰听见自己耳膜的嗡鸣——那双眼的瞳孔是纯粹的墨色,没有眼白,像两口深不见底的井。


    “我是过去。”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砸在陆九溟心口。


    他踉跄后退半步,后背抵上冰凉的石壁,匕首“当啷”坠地。


    有什么东西在他脑海里翻涌,像是被封印的记忆正用指甲抓挠意识的门,疼得他捂住太阳穴,指缝间渗出冷汗。


    白小芩的身影开始消散,傩面的光却更亮了。


    “他承载着最初的记忆,”她的声音逐渐缥缈,“去触碰他的手……”


    陆九溟没听见后半句。


    他的视线被棺中“自己”抬起的手牢牢钉住——那只手与他此刻垂在身侧的手几乎重叠,连虎口处因常年握验尸刀磨出的茧都位置相同。


    当两根食指即将相触的瞬间,季寒山突然抓住他的手腕。


    “你确定?”师父的掌心滚烫,像烧红的铁块,“这可能会让你彻底颠覆对自己的认知。”


    陆九溟望着季寒山眼底的挣扎。


    他想起第一次见这位师父时,对方撑着油纸伞立在义庄门口,说“小友骨骼清奇,可愿学洗冤术”;想起漕帮沉银案时,对方用断命钉替他挡下诡物反噬,后背衣裳被血浸透却还在笑;想起白小芩濒死那晚,季寒山蹲在他身边,拍他后背的手比平时重了三分,说“哭吧,仵作也是人”。


    “我要知道真相。”他反握住季寒山的手,用力到指节发白,“哪怕这真相要了我的命。”


    季寒山松开手时,陆九溟听见他轻声说:“对不住,阿溟。有些事……我早该告诉你。”


    指尖相触的刹那,地宫里的火把同时熄灭。


    黑暗中,陆九溟看见无数碎片在眼前飞旋——褪色的朱漆祭坛,穿玄色祭服的女子跪在青铜鼎前,鼎中燃烧的不是香,是泛着幽蓝火焰的人骨;女子转身时,他看清了她的脸,与白小芩有七分相似,却多了份冷硬的锋利;她的手按在他心口,掌心浮现与白小芩额间相同的巫文,“七号,我以归藏之血唤醒你,你将代替我承受轮回之苦……”


    画面突然扭曲。


    他看见自己(或者说另一个自己)在祭坛上挣扎,命源钉贯穿胸口时的剧痛顺着神经窜遍全身;看见袁天罡穿着年轻三十岁的官服,举着青铜酒樽大笑“成功了!这具伪身竟能承载命源之力”;看见季寒山跪在某个暗室里,面前摆着十二具盖着白布的尸体,他颤抖着掀开第七具的布,露出与陆九溟一模一样的脸,然后重重捶地,泪水打湿了满地的符纸……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最后定格的画面,是玄衣女子的脸。


    她的眼角有泪,却笑得温柔:“别怕,七号。等我找到破局之法,就来接你。”


    而那张脸,分明与此刻正在消散的白小芩,重叠成了同一个轮廓。


    陆九溟的膝盖突然一软。


    他听见自己急促的喘息在空荡的地宫里回响,听见季寒山喊他名字的声音像从极远的地方飘来,听见袁天罡的尖叫被某种更庞大的震动碾碎——有什么东西正在他的识海里裂开,像冰山崩解时的轰鸣,露出底下沉眠千年的真相。


    “原来……”他的喉咙发紧,抬手按住剧烈跳动的太阳穴,指缝间渗出的血滴在青石板上,“原来白小芩不是白小芩……或者说,她一直都是她?”


    地宫穹顶传来细碎的落石声。


    陆九溟望着棺中“自己”逐渐透明的身影,突然想起白小芩最后说的“该你了”——原来从三百年前那声“七号”开始,这场轮回的局,就等着他来解。


    他跪在地上,抬头望向逐渐消散的白小芩的虚影。


    她的嘴角勾着极淡的笑,唇形微动,说了句什么。


    陆九溟没听清。


    但他突然明白,为什么每次触碰傩面碎片时,会有熟悉的温暖涌遍全身;为什么白小芩看他的眼神,总带着他以为是错觉的眷恋;为什么袁天罡说“你是线的终点”时,他心里会泛起一丝隐秘的不安。


    因为有些事,从三百年前就埋下了根。


    而他,终于摸到了那根线的源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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