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荧白屏幕上还在滚动编译日志。
银荆纹忽然自袖下亮透,像一枚冰流穿喉而下,背包里的匣形妖刀随之无声震动。
下一息,鼻间全是铁锈与湿暖雾气——林知再次站在苦行柱前。
此刻的她平静得像一块抛光后的铁。
自卑、愧疚、焦躁……那些在现实里把她撕扯成碎布的情绪,好似被人丢进密封罐,隔着厚玻璃只能看见,却感受不到。
云蚀仍贴在十字柱上。
白袍更多了几道干涸血线,灰白相间的猫耳因长久缺水而软垂。
他半阖丹凤眼,睫毛下阴影浅浅,浓眉轻皱,仿佛刚刚从一场漫长低烧里醒来。
见她现身,他只抬了一抬下巴,未言语,却用那双琥珀色眸子把她从头到脚扫了一轮。
林知上前两步,弯腰向少年鞠躬:“谢谢您的帮助,我无以为报”
“交易而已。”少年嗓音沙哑,却带着金属敲击感,“你给我血,我给你钱,等价。”
她抬头,连珠炮似地问: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你怎么能让那么高效率、那么有钱的人帮忙?
钉子没拔完,接下来还需要做什么?
我又是怎么进来的?”
少年低笑一声,声音不大,却听得出嘲弄意味:“问题真多。”
他转开目光,淡淡道:“若执意需要我的名字,可唤我——阿蚀。”名字对妖很重要,他只给了一个代号。
林知敏锐察觉:这是半遮半掩,但她仍郑重点头:“好,阿蚀。”
“阿蚀。”她轻声重复。
少年似乎对自己被呼唤感到陌生,眸色一暗,随即扬起一点微不可察的傲气。
他抬手,指节修长却覆着细薄浅茧,拂过颈侧散落的血色碎发。
动作看似慵懒,却令干净下颌线在雾火里显出锋利弧度。
被缚太久的猫耳敏锐地抽动,一缕湿热气息在灰白绒毛上收聚成亮点。耳尖微卷,映着幽蓝火丝,像夜雨里执拗竖起的雪松。
林知的余光又捕到他背后,一截与耳尖同色的尾影若隐若现,轻轻叩打柱身——“嗒、嗒”,节拍自若,不是示弱,而是冷静警戒:再靠近一步,就会被烧伤。
这忽然的细节让她心脏重撞,掌心渗汗,连手臂旧伤的痛都迟来半拍。
与此同时,她却又被这种脆弱与锋芒并存的生机所牵引,生出更深一层“想救他,也想靠近他”的复杂情绪。
她猛地收回目光,不敢再追问那尾影。
记起现实里的卡单与账单,林知压低声音,把注意力扳回正轨:“那,钱的来处是?”
少年漫不经心地拨了拨垂到脸侧的一缕发:
“人界有个家族曾欠我因果,在血脉中留了特殊的引子。他们那些人,知道你的位置和特征,找到你不过分分钟的事情。”
说完再无多语,显然不愿谈“家族”更多细节。
林知咬牙,自觉割开左前臂新的浅口。
血滴沿玉镯裂纹汇成细线,被柱后第一钉吸去。
幽蓝火丝迸出几厘米长,又迅速熄灭——钉芯轻轻发出“啮啮”声,却仍未松动。
阿蚀闷哼,呼吸纤细,却比上回顺畅。
他眯眼审视林知:“血只是点火。真正的柴薪,在你心里。”
她怔了怔,有些不明白。
心里?心里有什么?
——原来血只是媒介,他真正需要的东西,也许是更昂贵的东西。
阿蚀垂眸,声音像在夜里磨刀:“你现在,还想要什么?”
“暂时没有,”林知呼吸微乱,“你已经支付了报酬,我会按照你的要求把事情做完。”
少年轻嗤,把头偏向一旁,猫耳抖落灰尘:“演技不错。”
他不信——人类的**从不止一笔费用。
她早晚会再来求他。也好,筹码握在手,才能谈下一根钉。
地面碑刻亮起橙红警符,远处传来风铃的声音。
阿蚀扬指在空中轻划:
“走。”
血雾化作逆流,将林知裹入漩涡。
她只来得及看见他唇角那抹几不可见的冷弧,瞬间被抛出深渊。
办公桌上的台灯还亮着。
电子表指向 02:57,热风从窗缝灌进,缠着深夜的油烟味与焦躁。
左臂新的伤口渗出血珠,袖下荆纹暗淡,所有被封存的情绪如潮水倒灌——恐惧、压力、对未知的惊惶。
她扶额,指尖冰凉:要继续付出什么代价?
“不仅仅是血。”
想起阿蚀那双淡漠眼睛,她恍觉自己跌进更深算计,却又不得不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