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19日,雨。
雨声闷得像捶打裹尸布。
给破手机充了70%电,鼻血混着凉水灌下去,喉咙里的火才小了点。
围墙外的铁丝绊索突然嗡嗡作响,像垂死黄蜂的哀鸣。
扒着窗缝看出去,一辆歪斜冒烟的绿铁壳子撞烂了我的篱笆,陷在泥里。后面影影绰绰跟着二三十个摇晃的影子,嘶吼声被雨幕压得发闷。
——摘自《南枝的末世充电日记》
三月南方的雨,灰蒙蒙、湿漉漉的,散发着一股霉烂的气息。雨点砸在青黑的老瓦片上,声音沉闷压抑。南枝蜷在堂屋吱呀作响的竹躺椅里,薄毯裹不住钻骨的湿寒。
她费力地摸出手机,电量显示只剩下5%。攥紧,闭眼。熟悉的、令人牙酸的细微麻痒感从手臂深处渗出,爬向掌心。手机屏幕中央,微弱的绿色电池图标挣扎着亮起一格……两格……最终停在第三格边缘。
指尖的灼痛在阴冷里格外清晰,她靠在冰凉竹背上喘息。信号栏依旧是绝望的红叉。点开收音机,刺耳沙沙噪音里,断断续续飘出“……江市……实验室……坐标……”的鬼叫。她猛地关掉。
世界只剩单调雨声,伴随着偶尔的响雷。
她起身走向墙角,掀开蒙着塑料布的小型汽油发电机,旁边是汽车电瓶改造的蓄电装置,指示灯闪着微弱的红光。叹气,穿上雨衣,拿着金属接线柱走上楼顶。
举起金属接线柱,精神高度集中,在头顶创造出一个小型的电场漩涡,吸引云层中躁动不安的电荷。一道惊雷落下,天空被照的一亮,马上又恢复了暗沉。感知这雷电的更强烈的麻痒汹涌,眩晕排山倒海。她咬紧牙关,艰难走回屋内。
嗡嗡……电瓶内部低沉的震动。指示灯红光艰难转向绿色。
难以忍受的干渴瞬间攫住她!喉咙像被砂纸磨过,身体像块烧红的碳。她踉跄扑到水缸边,舀起一大瓢冰冷井水猛灌下去。凉意勉强压住燥热。喘息着抹掉嘴角水渍,指尖触到温热——手背上几点鲜红血珠,又流鼻血了。
窗外,铅灰雨幕无边。她的目光投向那道厚重石砌围墙。围墙外,泥泞菜地边缘,是她利用旧葡萄藤架拉起的几道锈迹斑斑的铁丝绊索。
就在这时——
嗡…嗡…嗡……
沉闷、急促的震动穿透雨幕!是绊索被猛烈撞击!
南枝心一沉!扑到模糊的窗前。看到雨幕中,一辆改装过的墨绿色越野车歪斜着冲出湿滑路面,碾过田埂,一头撞向她菜园外围的铁丝绊索!
嗤啦——!金属撕裂!绊索崩断!越野车一头扎进泥泞菜畦,车轮深陷,引擎盖扭曲,黑烟滚滚。
死寂一瞬。
随即,嘶吼声穿透雨幕!二三十个摇晃、腐烂的身影,在泥泞中跌跌撞撞,涌向被撞开的缺口!腐烂的恶臭隐隐传来。数量虽不算铺天盖地,但那扭曲的姿态和饥饿的嘶鸣,依旧令人胆寒。
车门被艰难推开!五个身影带着浓重的硝烟、血腥和泥浆滚出,背靠变形的车身,迅速结成的防御圈。每个人身上都带着伤,衣服破损处渗着暗红。
为首男人身形挺拔,但雨水冲刷下的脸带着疲惫和失血的苍白。他一手紧握闪烁着幽蓝电弧的战术直刀,刀身上带着电光,另一只手微抬,五指间跳跃的银白电蛇也稀薄无力。他锐利的目光扫过菜园和围墙,最后定在小屋窗户上——南枝心脏骤缩!那眼神依旧冰冷,却带着一丝强弩之末的沉重。
“周队!后面还有十几个!围上来了!”一个身形高大、右臂是冰冷金属义肢的男人低吼,声音嘶哑。他左手握着一柄沉重的合金战斧,斧刃沾满黑红污秽。他胸前的作战服撕裂,鲜血染红了大片。更糟的是,他金属右臂肘关节处变形严重,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每一次动作都异常迟滞艰难。
“青川!冰!挡一下正门!”周霁野声音嘶哑,带着喘息。
“明白!”穿着深蓝防水服、同样脸色苍白的蒋青川上前一步,双手猛地向前虚推!空气中浓重的水汽被艰难凝聚!一道有些摇晃的冰墙凭空出现在越野车前方七八米处,勉强阻隔了正前方扑来的七八只丧尸!浑浊的雨水被缓慢抽离融入,冰墙才稍稍凝实一点,显然他也已是强弩之末。
“云嘉!藤墙!护住左翼!”周霁野命令。
扎着马尾辫的陆云嘉双手按地,额头全是冷汗。她脚下的泥水微微翻腾,几条相对细弱的墨绿色藤蔓艰难破土而出,勉强交织成一道稀疏的、布满尖刺的矮墙,挡在左翼几只丧尸面前。藤蔓汲取着附近残存草叶的生命力,显得萎靡不振。
“荷华!右翼!清掉冲最前的!”周霁野看向短发如火、嘴角带着干涸血渍的张荷华。
张荷华眼神一厉,双掌猛地合拢推出!呼!一团橘红色火球呼啸而出,带着余温,勉强将右翼冲在最前的三只丧尸点燃!火焰在雨中挣扎燃烧,很快变小熄灭。张荷华身体晃了晃,扶住车身才没倒下,脸色煞白如纸。她的异能也所剩无几。
丧尸虽然只有二三十个,但北斗小队已是伤痕累累,油尽灯枯!冰墙被几只丧尸猛烈撞击,剧烈震荡,蒋青川闷哼一声,嘴角溢出血丝。藤墙被两只丧尸疯狂撕扯,很快断裂!陆云嘉脸色惨白,身体摇摇欲坠。
“右边!顶住!”江畔怒吼,左手挥动沉重战斧,劈翻一只扑近的丧尸。但他动作因伤势和金属臂的拖累而变形,另一只丧尸趁机嘶吼着扑向他受伤的胸膛!
江畔勉强侧身,丧尸的爪子几乎擦着他胸前的伤口划过,剧痛让他眼前一黑!他怒吼一声,战斧横斩,削掉丧尸半个脑袋,但巨大的冲击力让他本就受损的金属右臂肘关节处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咔嚓——!!!
一声令人心悸的金属断裂脆响!江畔右臂那严重变形的金属义肢肘关节处,一个关键的传动部件终于彻底爆裂!细小的金属碎片和粘稠的黑色液压油喷溅而出!整条沉重的金属手臂瞬间失去所有动力,如同一条死去的巨蟒,软塌塌地垂落下来,仅靠肩部接口连接着身体!断口处金属狰狞外翻!
“呃啊——!”剧痛和突然失去平衡让江畔一个趔趄,几乎摔倒!
“江畔!”周霁野目眦欲裂,手中电刀蓝光勉强一闪,一道细弱的电弧击退扑向江畔的另一只丧尸,却无法阻止更多丧尸从缺口涌来!他体内的雷电能量几近干涸!
“退!快退进围墙!”周霁野嘶声咆哮,声音带着绝望的沙哑。他挥动电刀,勉强格挡着扑近的丧尸,每一次碰撞都震得他手臂发麻,步步后退。
北斗小队被这二三十个丧尸逼得狼狈不堪,朝着围墙方向艰难移动。断臂的江畔被蒋青川和张荷华一左一右死死架住,他脸色惨白如金纸,大口喘息,胸前伤口鲜血汩汩涌出,左手仍死死抓着战斧,失去动力的沉重金属臂成了巨大的累赘。陆云嘉踉跄着跟在后面,几乎无法维持藤蔓的牵制。
南枝缩在窗后,浑身冰冷。恐惧扼住喉咙。虽然丧尸不算极多,但这支小队明显已是强弩之末!一旦他们退进来,那些怪物肯定会冲撞大门!
不能让他们引进来!菜地可以不要,小院一定要保住!
一个疯狂的念头攫住她!她扑向墙角旧木箱,扯出一大卷锈铁丝和一个老旧的手摇发电机手柄——唯一能产生微弱电流的东西!
她不顾一切冲出堂屋,冰冷雨水瞬间浇透全身!扑向围墙内侧靠近大门处,那里有几段她布置的通电铁丝线路。她拼命将新铁丝缠绕上去,手被铁锈划破也顾不上。抓住手柄,用尽全身力气疯狂摇动!
手柄发出刺耳摩擦声!被雨水打湿的铁丝线上冒出极其微弱的、时断时续的蓝白电火花,滋滋作响,在雨声和丧尸嘶吼中微弱得几乎看不见。
“别过来!滚开!”南枝朝着尸群方向嘶喊,声音带着哭腔和绝望!这点微弱的电击,恐怕连一只丧尸都电不倒,她只希望能制造一点噪音或微光,稍微分散它们的注意力,为那支残破小队争取几秒钟!
周霁野正被两只丧尸缠住,电刀光芒微弱,格挡得异常吃力。他听到了那绝望的尖叫。眼角余光扫过,看到了那个在风雨中摇摇欲坠的单薄身影,正徒劳地摇动着手柄。找死!他心中闪过念头,但一丝微弱的触动让他猛地咬牙。
“荷华!用最后的力气!烧出退路!”周霁野对张荷华吼道,同时自己猛地深吸一口气,榨取体内最后一丝残余的雷电能量!天空低垂的乌云中,稀薄的游离电离子被艰难引动!
他举起电刀,刀身上勉强汇聚起一团不算刺眼、却噼啪作响的银白雷光!他怒吼一声,将这股微弱却凝聚的力量,被狠狠引向——南枝身前那圈缠绕着新铁丝的锈蚀线路!
轰——!
一声沉闷的炸响!威力远不如之前那次惊天动地的雷劈!
被雷电击中的那段铁丝瞬间烧红、熔断!周围几段铁丝爆开细密的电火花,发出噼啪爆响!铁丝变成无数的铁钉,带着电光往四面八方飞去。虽然范围很小,但瞬间爆发的高压电弧和刺眼白光,还是让最靠近的几只丧尸被直接爆头,其他丧尸动作一滞,发出惊惧的嘶吼,本能地后退了半步!
就在铁钉往围墙方向飞去时,南枝惊恐一叫,铁钉突然一顿,往反方向的丧尸弹去。
就是这半步的空隙!
“冲!”周霁野嘶吼!
张荷华用尽最后力气,掌心喷出一道细长的、温度却极高的赤白火焰,如同焊枪,瞬间将挡在小门前一只丧尸的头颅烧穿!蒋青川和陆云嘉架着江畔,周霁野断后,五人用尽最后的力气,顺着陆云嘉引来的藤蔓快速翻越滚进了围墙之内!
围墙外,被短暂震慑的丧尸重新围拢上来,嘶吼着开始疯狂地拍打、撞击厚实的石墙!
南枝被那近距离的电光爆炸震得跌坐在泥水里,耳朵嗡嗡作响。她看着那五个如同血葫芦般滚进来的人,大脑一片空白。她成功了?还是……引来了更大的麻烦?
她最后的力气耗尽,身体深处的灼痛和喉咙的干渴再次汹涌袭来,冰凉的雨水也无法缓解体内爆发的炙热。
眼前阵阵发黑,她看到那个叫周霁野的男人,正撑着膝盖剧烈喘息,沾满泥污的脸上,那双锐利的眼睛穿透混乱,再次死死地钉在了她的身上。那目光里,探究与震撼之外,似乎多了一丝……极其复杂的审视。
她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软,意识沉入黑暗。耳边最后的声音,是滴滴答答的雨声和门外丧尸永不疲倦的嘶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