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知秋一直向着“洗白加入主角团，从宿敌变小弟”的剧本努力。
他从没想过，拿着宿敌变小弟的剧本，怎么会死呢？
有的兄弟，有的。
比如，抢了主角的后宫，和抢了主角的后宫，还有抢了主角的后宫。
包死的。
“沈师兄！我不是我没有！别杀我！”
顾知秋声泪俱下，嚎啕大哭，涕泪交流。
是柳云璃从未见过的模样。
但比起顾知秋的狼狈，沈云笈的状态才是真的可怖。
“沈……沈……师弟……啊……”
柳云璃手指颤抖，指着顾知秋身后。
恐惧使她双腿发软，瘫坐在地。
顾知秋后知后觉回身。
沈云笈整个面容扭曲成一团，是物理意义上的扭曲。
就好似有股强力，把他整个身体压缩。
他的牙齿刺破柔软的唇舌，眼球爆出，四肢扭曲，骨头碎裂，刺破皮肤，血液四溅，周围一片猩红。
当一处伤口正对着顾知秋喷出血柱，温热的血液粘在脸颊，顾知秋毫不犹豫尖叫出声“啊啊啊！！！”
沈云笈坍缩了！
那没有主角的世界会如何？
顾知秋不敢想象。
世界很快就亲自告诉他，没有主角它会怎样。
随着沈云笈的坍缩，从地心深处传来一阵阵“隆隆”声。
顾知秋一阵晕眩，地面剧烈晃动，青石板铺就的地面隆起，出现裂痕，随即撕裂。
被地震摇得七晕八素的顾知秋猛然嗅到一股强烈的、刺鼻的、**的鸡蛋味。
不好！
顾知秋猛地抬头望向矗立在山头的课室。
那座由榫卯结构缔结的建筑，像是扒在山头的一贴膏药，被地底热气瞬间掀飞。
炽热的、乌黑的浓烟喷薄而出，遮天蔽日盖住了方才晴空万里、碧蓝如洗的天空。
“世…界……末日……”
顾知秋呆愣愣地坐在地上，看着同门或御剑、或乘兽逃难。
看着师尊与几位师伯联手展开结界，抵挡天灾，却淹没于滚烫的浓烟下。
沾着熔融岩浆的碎石，如榴弹铺就的网，网住白色的同门。
“知秋，快跑！”
顾知秋听着大师姐声嘶力竭的喊声。
他一转头，大师姐已将符咒贴在他身上。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远离，大师姐瞬间变成黑点消失不见。
师门的景物在他周围变成速度线快速后退消失。
顾知秋双脚落在坚实的土地上仍一阵恍惚，直到失去平衡，一屁股坐在柔软的草地上才有一丝真实感。
他宕机的大脑这才有了运转的空隙。
他不知大师姐给他送哪来了，但也许送出了很远，远到他闻到了腥咸的、独属于海边的气息。
顾知秋是知道大师姐有一道宗主给她的保命符咒，但他从未想过大师姐会用到他身上。
不对，这个时候不应该思考大师姐的事情。
顾知秋摇晃着脑袋想让纷乱的思绪冷却，好让他理出条逻辑，顺着逻辑找到解决方法。
只是随着他的摇晃，地面竟也开始震动。
顾知秋远离师门，却并未脱险，或者说他逃无可逃。
顾知秋恍若站在剧烈摇晃的水床上，左右摇摆不止。
他还未站稳，便觉遮天蔽日的阴影落下，转身便见数十米高的巨浪，宛如迁徙的巨人滚滚而来。
他根本来不及跑，巨浪劈头盖脸砸下来——
顾知秋不知他做错了什么，才导致沈云笈坍缩，导致世界级的天灾降临。
他要是提前摸清沈云笈的崩溃点就好了。
或者他走其他路，就不会碰见大师姐，也就不会被沈云笈撞见，也就不会世界末日。
顾知秋沉入寂静的海水，盯着海面照射下来斑驳的阳光。
恍惚间瞧见如水藻般飘摇撑开的羽状触须。
触须缓慢舒展，如神明梦游般漂浮。
不知名的恐惧袭上心头，他还待看清时，意识便陷入梦境——
“咳咳咳！”顾知秋猛地剧烈喘息咳嗽，将肺腔里咸得发苦的海水使劲咳出。
顾知秋一身湿衣，睁着迷朦的双眼环顾四周。
他坐在那间上课的竹室中，屋外的竹林随风发出“沙沙”声。
课室边的滴漏指向午时，他、他回到过去了？
啊……原来是沈云笈一死，他的庄周道就失去压制。
难怪……难怪这次能回来。
顾知秋曾经试过用庄周道作弊。
在和沈云笈约定找草药时，暗中记下沈云笈采集的位置。
通过庄周道回溯时间，结果要么回溯失败，要么勉强回溯成功也会照例因为各种状况输给沈云笈。
顾知秋想，大概率是沈云笈的金手指作祟。
沈云笈身为起点男主，必定是有金手指的。
在这个世界里，沈云笈的金手指执行等级绝对比他的庄周道高。
“阿嚏……”顾知秋揉了揉发痒的鼻子。
竹林间的风送进课室，带走些微附在衣服上的海水，同时也带走了顾知秋的一点体温。
顾知秋冷得打了哆嗦，爹娘还有段时间才到，他可以先前往膳房找沈云笈。
打听打听沈云笈情绪临界点，免得悲剧重演。
修士只有突破元婴才不食五谷，故而各大宗门都有膳房。
只是修仙之人勤于修炼，即便是膳房的庖厨，也不会花太多心思在膳食上。
膳食味道可想而知。
然而天工万象宗的总膳房有个做腊味瓦煲饭的档口是个例外。
顾知秋是瓦煲饭的忠实粉丝，全宗门都知道。
即便瓦煲饭的庖厨态度恶劣，顾知秋依旧深情不悔。
“吃吃吃，就知道吃。”
“嘴巴连着□□，吃完就拉么？”
“天天来这么多人是想累死老子么？”
那庖厨挥舞着长筷子骂骂咧咧。
“汪，汪汪。”
天工万象宗的野狗很多，尤其膳房附近。
弟子，庖厨经常会遇到野狗乞讨。
庖厨垂眼瞧见脚边对着他疯狂摇尾巴的小白狗。
“去你的杂碎，人都不够吃哪有东西给你这畜生！”
庖厨一脚踹飞小狗。
小狗在空中划过一道标准的抛物线。
沈云笈恰巧走进膳房，恰巧挪了几步，小狗恰巧像炮弹砸入他怀中。
他收紧臂弯，小狗便稳稳当当坐在他怀里。
他将小狗放在地上，揉揉狗头：“去吧。”
“哇噢，那是沈师兄吗？这么温柔！”
“突然就领悟到沈师兄的可爱之处了。”
“我是云笈师兄的狗，云笈师兄能摸摸我的狗头吗？”
沈云笈神情漠然，要了两份瓦煲饭。
宗门天骄的沈云笈来了也只有老实排队挨骂的份。
他在众人瞩目下挨了顿骂，淡定地端着饭找了个空位，一坐下就开始挑葱花。
“沈师兄，这儿有人吗？”
“有。”
沈云笈拒绝了第五个拼坐请求后，迎来了他留位的主人。
顾知秋一到膳房便径直朝沈云笈而去，以至于所有人都以为他们约好的。
“天呐，传言是真的！沈师兄真的对顾师兄……”
“我说沈师兄怎么来膳房！若是没记错的话，沈师兄已经辟谷了吧！”
“哈哈哈，这下剑修脸上要挂不住了吧。”
顾知秋还要假装偶遇：“咦，沈师兄你……”
“吃饭。”
沈云笈不待他说完，将挑完葱花的瓦煲推到他跟前。
顾知秋从善如流。也不敢好奇沈云笈是如何得知他要来，并替他点好饭。
他接过沈云笈擦净的餐具，被饭香勾起馋虫，蒯了一大勺，正准备塞入口中——
“慢着。”
沈云笈忽地按住他的手，凑上前吹了吹。
“吃吧。”
顾知秋塞入口中，米饭温热，若是没有沈云笈制止，他会被烫到。
“靠靠靠，烫到老子上牙膛了！”
顾知秋被一旁烫得“哇哇”大叫的同门吸引视线。
他忽然想到，他和沈云笈一起吃饭时从未被烫过。
甚至他想吃瓦煲饭时，每次想和沈云笈进行“饭桌交际”时，沈云笈都像是提前知晓，点好膳食等他。
以至于他经常忘记沈云笈是元婴大圆满的修为，本就辟谷多时。
顾知秋后知后觉：沈师兄，金手指用在这种地方，对吗？
顾知秋理了一下思路，缓缓开口：“沈师兄，我……”
沈云笈抬眼看他，顾知秋恰好抬头与他四目相接。
沈云笈半边身子隐匿在阴影中，覆盖着浅浅的灰蓝，与阳光照射下的半边淡金调子形成鲜明的冷暖对比。
顾知秋有一丝念头从脑海中溜过，却没抓住。
他呆滞地沉溺在沈云笈冷暖光影下，锋芒毕露的容貌中。
沈云笈不是普世审美下略带少年圆润的美貌，也不是阳刚坚毅的端正容颜。
他瘦削锋利，结构鲜明，却没有外扩、内缩或不适宜的骨点。
线条干脆流畅，转折明晰。
沈云笈：“知秋？”
顾知秋按住胸口疯狂跳动的心脏，脑袋空空。
这算什么？
算沈云笈色诱吗？
顾知秋你是直的！
沈云笈可是男的，长得一点儿都不可爱！
顾知秋理了一会儿却没理出个所以然，面颊发烫，脑中一团乱麻。
他提前设想的一二三思路全都绞在一起，溶融，混乱。
他茫茫然开口：“是什么让你情绪失控？你为什么会坍缩？”
沈云笈怔愣，垂眼，自言自语：“原来是你……”
顾知秋：“啊？”
顾知秋从沈云笈的美貌中找回了一丝理智，抓住了他话里的重点：“什么是我？你知道什么了？”
沈云笈摇头。
顾知秋很想抓住他，摇晃他，逼着他说出实情。
但是他不敢，所以顾知秋只能软软地叫了声：“沈师兄～”
沈云笈：“我没什么隐瞒你的，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顾知秋还想逼问他，沈云笈却语出惊人。
沈云笈：“我只是惊诧于时间被你修正了。”
顾知秋：？
这是能在这儿说的吗？
顾知秋有时候真的怀疑沈云笈是个伪人。
“沈师兄别说了！”顾知秋生怕他再说出些什么，打断了他。
顾知秋又心虚地四处张望，他从沈云笈对面的座位迅速挪到沈云笈身边。
顾知秋认识沈云笈三十一年四个月，到今日为止恰好余十五天。
他猜测过沈云笈金手指31414次。
从过去网文钟爱的预知、传承，到如今偏爱的读心、读弹幕猜了个遍。
没有一次猜中。
顾知秋原本已经放弃猜测。
但今天沈云笈点到了时间，顾知秋又开始蠢蠢欲动。
顾知秋充满求知欲地盯着沈云笈淡色的瞳孔：“沈师兄，说给我一个人听。”
顾知秋不知他在求知时眼睛闪亮，像星辰落在他眼底。
沈云笈觉得，谁也无法在顾知秋这样的眼神下，还有所保留。
沈云笈：“知秋，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顾知秋：谁要听男主这种秘密啊！
一般按照套路来说，只有女主，或者后宫才知道男主是穿书者的身份。
沈云笈为什么要告诉他。
顾知秋陷入宕机状态，甚至无视了大师姐喊他的声音。
“知秋？知秋？”
“沈师弟今早……”
大师姐的声音宛若来自地狱，阴森可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