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知秋一向很乐观，自从得知自己只是个宿敌后，只花了一晚上就哄好自己。
凭他多年看小说的经验，只要他不抢主角机缘，不作死勾搭女主，不从事师尊、魔尊等高危职业，主角对他仇恨值大概率不高。
他甚至还刷主角的好感！
他最多在沈云笈打大反派之前出来充当一下小反派，被打败后，洗白加入主角团，由宿敌变小弟。
顾知秋一向如此乐观，所以在额头感受到奇怪的触感时未曾多想。
他一睁眼就瞧见沈云笈食指贴着嘴唇，对着同门比了个“噤声”的动作。
他摸不着头脑地问：“那是什么？”
看着周围人或是低头、或是脸红的古怪神情，尤其是那些剑修，憋得面色通红发紫。
沈云笈眼神游移，数度落在顾知秋淡色的唇上。
随即瞥着窗外的竹林，语气坚定：“手指。”
罗仁：“沈云笈你……”
沈云笈漠然望去。
罗仁背脊发凉，敢怒不敢言。
顾知秋不曾多想。
他摸摸额头：“也不疼啊……”
他甚至还替沈云笈着想：“你会不会吃亏了？让你多弹一下？”
沈云笈表情很少，少到顾知秋曾经怀疑他是伪人。
所以当沈云笈眼睛弯弯，勾起嘴角时，顾知秋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任由沈云笈将手拢在他头顶，顾知秋第一次觉得沈云笈的手宽大、温暖。
沈云笈：“不必。”
顾知秋有些苦恼，按照以往的惯例，沈云笈不日便要带队前往参加修真界十年一度的新秀之会。
届时，顾知秋想找他比试都找不到人，碎玉果愈发遥遥无期了。
顾知秋有些气馁：“沈师兄，我根本没可能赢过你。”
沈云笈：“你也可以告诉我，你为何想要碎玉果？”
又来了！
顾知秋都不知说了几千几万种理由，沈云笈都不满意。
“为了防止世界被破坏。”
“为了守护世界和平。”
“为了拯救天下苍生。”
……
“为了部落。”
“为了救塞尔达。”
好吧，冠冕堂皇和抽象搞笑是无法打动沈云笈的。
顾知秋确实有非要碎玉果洗淬灵根的理由。
他中途穿越而来，白得了双亲。
可惜一家子的筑基，突破遥遥无期。
筑基寿命有限，他爹娘最大心愿便是见证他成为剑修，踏入元婴境。
但他的三灵根委实拖了后腿，卷了两辈子的卷王顾知秋表示快卷不动了。
顾知秋很急，他爹娘近些年愈发显得老态龙钟，他不知寿限何时将至。
他想完成他们的心愿。
顾知秋从不愿辜负别人对他的期待。
“好吧，其实……”
顾知秋很想吐槽自己的矫情，卖惨能打动人，但临到头就是说不出口。
他以后再也不嘲笑电视剧的角色矫情了。
沈云笈不愿为难顾知秋，他低低叹息，忍不住放水：“也许，你已经赢了，在某些方面。”
顾知秋求知欲爆棚：“啊？”
他还想细细追问，却被他的师尊不合时宜地打断。
顾知秋的师尊松青真人——一个瘦削的小老头摇摇摆摆而来。
顾知秋回头看见他苍白憔悴的脸，幻视灵魂从他口中飘出。
他伸手扶了把松青真人：“师尊你……”
罗仁：“师叔这是被哪个女妖吸干了精气么？”
沈云笈颔首：“要碎了。”
松青真人抬头幽怨地盯着沈云笈，又一个对沈云笈敢怒不敢言。
松青真人其实是被沈云笈抓来上课的。
一个时辰前，松青真人在舍下意犹未尽地合上话本。
通宵七日准备补眠的他想起早课，随手发了条传音让顾知秋代课。
随即又发了条催更的传音。
他的大徒弟顾知秋写的话本，真是挠心挠肝的好看。
当年他一时心软，将他人都不要的三灵根小孩儿收为徒，成了如今鞍前马后伺候他的顾知秋。
前提是，奴役顾知秋时，别让隔壁他那位剑仙师兄收的关门弟子——沈云笈知道。
松青真人刚动念，屋外竹林飒飒，他忽有所感，抬头就见一道挺拔身影立在屋外。
一身冷漠气息生人勿近。
沈云笈站在屋外，手中夹着两个光团，是松青真人刚发的神识：“师叔又让知秋代课？”
松青真人：“就，就就一节……”
沈云笈：“那师叔需说明仅限早课。”
“另，知秋写书不易，师叔还需体谅，催更便罢了。”
松青真人看着沈云笈将他的神识握在手中缓缓揉碎。
神识像细碎的沙子从沈云笈手中流泻消散。
松青真人委屈但不敢说，依言重新发神识。
神识飞出时却被沈云笈伸手逮住。
松青真人一颤：“你你你……”
沈云笈：“说谢谢知秋了么？”
松青真人松了口气，重发，不忘加上“谢谢知秋”。
松青真人确认沈云笈走远，破口大骂：“大逆不道！师兄的逆徒！”
当然他可不是怕沈云笈。
“师叔。”沈云笈杀了个回马枪。
松青真人看着地面那多出几只手的影子，瑟瑟发抖。
松青真人：“你、你的手露出来了……”
“人、人只有两只手……”
沈云笈：“……多谢。“
沈云笈：“师叔，新秀之会带队一事，我想与你相商。”
松青真人在沈云笈的目光下，度日如年地讲完了理论课。
想到早晨沈云笈的话，他就头皮发麻，不是很情愿地喊准备去吃饭的顾知秋留下。
顾知秋看见松青真人召唤的小手，凑了过去：“师尊。”
松青真人抬眼看见沈云笈跟随而至，起了坏心思：“知秋啊～你见过这个么？”
松青真人在袖中掏啊掏，掏出本小册子。
顾知秋仔细一看，封皮写着《美人册》。
嗯，看来沈云笈未来的老婆们就在这上面了。
顾知秋出于关心，拿起来翻了几页，忽然就面颊发烫。
沈云笈一直在观察顾知秋，看他面红耳赤，差点要冒烟，顺手接过他手中的册子。
一向淡然没有情绪的沈云笈，让顾知秋几度以为他是伪人，此时却“噗哧”一声笑了。
顾知秋瞪着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沈云笈清了清嗓子：“对不起，没忍住。”
顾知秋夺过沈云笈手中的美人册，愤怒地撕掉第一页：“这哪儿来的野鸡报刊！乱写！”
松青真人眼皮不抬：“流云阙。”
顾知秋哑火，流云阙是修真界的“百晓生”。
沈云笈夺过被顾知秋揉成团的纸，小心翼翼展开，一点点抚平其上折痕。
皱巴巴的纸张丝毫不影响画中青年的精致绮丽。
沈云笈念着纸上一小行注释：“顾知秋，天工万象宗松青真人坐下大弟子，容颜殊绝，可得魁首。”
顾知秋的脚趾已扣出一栋大别野外加一个地下室：“沈师兄不要念啊，好羞耻！”
为什么魁首会是他啊？
他以为怎么都应该是他们大师姐啊。
他们大师姐是宗主独女，名门之后，又生得明艳动人。
顾知秋刚刚翻了几页，他们大师姐才排第四。
他们大师姐怎么不配拿魁首了！
那可是，可是女主啊！
顾知秋觉得，如果这本书有所谓女主的话，那非大师姐莫属。
大师姐也是剑修，对于眼高于顶，倾向于内部消化的剑修们来说，大师姐怎么看都是沈云笈的“官配”。
就算不是女主，那也必定是沈云笈的后宫之一。
他与大师姐青梅竹马，目睹了大师姐这些年只涨修为不涨心机。
站在沈云笈身边，怎么不算没头脑与不高兴呢？
这简直就是起点女主的设定！
更主要的是，一向谁也看不上眼的沈云笈，并不爱搭理女修，除了大师姐。
顾知秋觉得，这就是路人和女主的区别。
松青真人：“此番新秀之会轮到流云阙主场。”
顾知秋略有耳闻，先时还为此和沈云笈打过赌。
赢的人才有资格带队前往。
顾知秋从未赢过，自然就从未出门历练过。
顾知秋：“新秀之会一向有沈师兄在。”
松青真人瞥了眼神情自若的沈云笈，慢吞吞说：“往年都是云笈带队，今年这册子一出，流云阙三催四请要你去。”
顾知秋：“……”
懂了，他是招揽人流的吉祥物。
吉祥物……
顾知秋忽然福至心灵。
他若是想赢沈云笈，想拿到碎玉果洗粹灵根，也许只有新秀之会能帮他。
顾知秋一想到他洗炼灵根后，能如他爹娘的心愿成为剑修，能成为旁人眼中名正言顺的师兄，能给师尊长脸面，能不再被人议论三灵根不配修炼，他就激动得手心出汗，无法定神。
他在松青真人背后朝沈云笈使眼色。
沈云笈收到，颔首并表示：知秋，可爱。
松青真人：“这样罢，这次就让你带队，云笈协助你。”
松青真人清清嗓子，看向沈云笈：“别仗着自己修为高就欺负知秋，我可同你师尊讲了，他要你待知秋若侍奉他一般。”
松青真人觉得沈云笈待知秋如师尊，那么沈云笈就是他徒孙。
自以为暗暗压了沈云笈一头的松青真人洋洋得意。
洋洋得意的松青真人背过手，又摇摇摆摆离去。
顾知秋等不及师尊远去，拉过沈云笈的衣袖，迫不及待：“沈师兄！我想到下一个比试了。”
“我们来比，新秀之会，谁结交的朋友多，谁便胜出 。”
这大概是他最有胜算的比试，若是这都输，顾知秋就该重新审视自己宿敌的身份了。
被主角碾压式击败，那不是宿敌，是炮灰。
沈云笈一向冷漠，不屑交际。
这就是沈云笈提示他的点吧。
顾知秋不是没想过这方面的比试，只是一直觉得胜之不武。
既然沈云笈自己都提示，那可就不怪他戳师兄软肋啦！
沈云笈垂眼看着被顾知秋拽住的衣袖，眉眼弯弯：“可以，知秋。”
又改了口：“可以的，知、秋、师、尊。”
顾知秋瞬间变成顾知秋微瑕。
他后知后觉，他代替沈云笈带队，前往流云阙，算抢机缘吗？
不…不算吧？
区区一句“师尊”，算从事“师尊”高危职业吗？
不…不算吧？
沈云笈哪是这种小肚鸡肠的人。
沈云笈对他仇恨值必不高！
何况他还刷沈云笈的好感！
顾知秋小裂片刻，又把自己哄好。
顾知秋一向如此乐观。
沈云笈：“知秋师尊，去吃饭么？”
顾知秋推了沈云笈一下：“沈师兄不要取笑我。”
“我爹娘下午来见我，给我带了吃的，我就不去膳房了。”
顾知秋没将他与沈云笈课上的小插曲记挂在心，但同课室深受剑修迫害的同门可不这么想。
“剑修那边的沈云笈竟然对法修大师兄……”
“剑修那边本就趾高气昂。出了个沈云笈之后，更是气焰嚣张，这回有得看了。”
“一想到那些剑修见了顾师兄要乖乖叫知秋师兄就想笑。”
消息以势不可挡的气势，在休息时间传遍整个宗门。
顾知秋的爹娘来看他，他赶着下山接人，路上同门见到他，频频回头看他。
虽然知秋平日里人气就高，经常有同门和他打招呼，但应该还不至于打完招呼就低头发笑，和其他人小声嘀咕着什么。
若非顾知秋猜到自己拿的是宿敌剧本，他都要以为那些人是心悦他，才会见着他就羞涩地笑。
顾知秋摸到他藏袖中、令他头皮发麻的《美人册》。
他就想起他尊敬的女主——大师姐柳云璃才屈居第四。
“知秋，知秋。”
他的金手指这么厉害了？不用睡觉，光是想就能具象化声音？
他怎么听见他大师姐的声音了。
“知秋，知秋，知秋你理理我！”
顾知秋顺着声音往围栏下看，原来不是幻听。
他家大师姐柳云璃在底下拼命朝他挥舞手臂。
“师姐。”顾知秋朝她挥手。
柳云璃“噔噔噔”跑上台阶，气喘吁吁地双手撑膝，俯身喘气。
“知……知秋……我……我找你……听说……听说沈师弟今早对你……”
顾知秋正认真听着大师姐说话，忽心念一动，沈云笈似乎出现在这附近。
他隐约察觉，却无法确定沈云笈的具体位置，他只知道有人在看沈云笈。
他们宗门上午集体理论课，下午则各回各的山头，各找各的师尊上课。
所以沈云笈下午都是习剑，哪有空闲逛到他们山头？
“知秋，你，你怎么说嘛？”
柳云璃提高音量，唤回顾知秋的神。
“什么？什么怎么说？”
顾知秋还在分神留意沈云笈，没发现柳云璃窘迫的神情。
柳云璃：“就是……就是你我自小青梅竹马……”
“我那个……那个你很久了……”
啊！顾知秋神色一喜，露出了个笑容，找到了。
沈云笈在他身后，朝他而来。
柳云璃：“知秋你这是同意了？”
顾知秋：“我同意什么？”
“同意和我结为道侣呀！”
柳云璃一派天真无邪。
风停，树止，世界像开启了一键静音，悄无声息。
只余顾知秋寸寸皲裂。
顾知秋瞬间变为顾知秋全损。
没事没事，不过是被女主求婚了，算抢女主吗？
不…不！算吧！？
一向乐观的顾知秋不乐观了。
没事个蛋！
“沈师兄，你听我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