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律幽幽转醒,磨坊里冷冷清清,只有他一个人。
这一次,他是被饿醒的。救他的小萝卜头,不知道去了哪里。
他皱了皱眉,腿上传来疼痛感,让他冷汗直冒。还好,现在能咬牙忍过来。他现在已经不是京城永定侯的孙子了。
察觉到自己的怀里,有异物,陈律伸手摸进自己的衣襟里,摸到一个软软的物品,还有两个稍硬的物品。
他把三样东西,全都拿出来。
赫然全都是食物,一个米糕,外加两张巴掌大的面饼,只不过,都沾了泥土,上面还有一些黑乎乎的碎掉的枯叶。
陈律盯着手上的食物,忍不住的咽着口水。
两个月天前,这样脏兮兮的食物,是他丝毫瞧不进眼的。但现在,他饥肠辘辘,别说脏了的食物,就算馊了的,为了活命,他也能狼吞虎咽的吃下去。
陈律忍不住想起他晕厥以前,小萝卜头说的米糕和面饼。
这是小萝卜头的食物。
小萝卜头才失去了娘,没了家,竟然把如此贵重的食物,全都放在他身上。
他想到小萝卜头脏兮兮的脸,心底忍不住柔了下来。
家中突生变故,两个月前,爷爷和父亲以及两个叔叔,都下了狱。宫里传旨下来,说远在边关大伯卖国通敌,吃了败仗。爷爷和父亲、以及两个叔叔,都有参与。
整个定远侯府男丁和女眷,以及一百多个奴仆,全都被收押下狱。
说大伯此时逃逸,必定会回京救家人。
他们定远侯府的所有家眷,全都定了斩立决,逼大伯现身。随后,被斩当日,大伯确实出现了,带着一众出逃的陈家军劫法场。
奈何寡不敌众,势单力薄,只救出了他和五哥,并告知他们实情。
陈律死死的咬着唇,定远侯府通敌卖国,是被冤枉的。大伯进京救人,没有把证据带在身上。一路追兵紧追不舍,不少人被士兵杀死。
他自小习文习武,比五哥要稍微好些,能拿了刀跟御林军拼上两回,但仍旧寡不敌众,腿上中了一刀,在另一个御林军即将砍过来的时候,大伯把人给杀了,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提着他逃走。
而五哥,被放弃了,他眼睁睁的看着五哥,以及其他陈家军成了御林军的刀下亡魂。
他和大伯逃到河边的时候,大伯问他,会不会游水。
他点头。
大伯告知了他证据所在之处,却也告知他,如果能逃出生天,羽翼还未丰满的时候,不要去找证据,不要为定远侯府伸冤,先活着。
随后,他被大伯扔进湍急的河水中。
他死死的咬着牙,把所有的仇恨全都压在心底。
大伯说得没错,他孤身一人,如何能给定远侯府报仇伸冤,从两个月前到现在,短短两个月的时间,逃亡了一个多月,大伯根本来不及告知他详情。
他甚至连仇人是谁都不知道。
他按了按自己的心口,先活下去,才能说其他。
何况现在,他被一个小萝卜头救了,小萝卜头跟他一样,是孤儿,所以现在,他先活下去,然后报恩。
思及此处,陈律把米糕和面饼藏在稻草里,也管不得干净与否了。
这是小萝卜头的口粮。
方才米糕的清香,让他恨不得直接吃了,但他还是,放着。
小萝卜头这么久都没回来,他有点担心小萝卜头。
看了一眼腿上的伤,泡了那么久的水,还伤了骨头,早已经发炎流脓,怕是,这条腿就算保住,也是个瘸子。但现在,他顾不上这么多了。
陈律环视四周,找到一根木棍,他撑着木棍,一瘸一拐的出了磨坊。
远远的就瞧见,小萝卜头跟一群孩子在一块儿。
小萝卜头张牙舞抓的扑向其中一个孩子,另外的孩子也跟着扑进来打架。
陈律顾不上腿上的伤,加快脚步跑过去,就看到小萝卜头一人单挑四五个比他年纪大的小孩,凶狠异常。
“臭不要脸的灾星,没爹没娘的野孩子。。”
“你敢扯我头发,放手放手……”
“把他的手拉开。”
“李小岁,我要叫我爹揍你。”
李小岁小脸上满是凶狠,“有本事你叫啊,我也有爹,我不是野孩子。”
李小岁被一个孩子踢了一脚,不得不松开抓着李大牛头发的手,肚子好痛。
但是李小岁还是爬起来,小脸上满是果决,一点都不怕这些孩子,又朝着这群孩子冲过去。
李大牛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眼看着就要朝着李小岁的脑袋上砸上去。
“住手。”陈律大喝一声。
李大牛听到有人叫,停顿了一下。
李小岁震惊不已。
是新爹爹来了。
糟了,新爹爹看到他打架了吗?娘亲说,打架的孩子,不是好孩子,新爹爹会不会讨厌他。
这时候,趁着李小岁愣神,另一个孩子给了一小岁的脸颊一个拳头。
李小岁后腿两步,眼底闪着泪花。
陈律脸色发沉,拉过李小岁,捧起李小岁的脸看了又看。发现李小岁的脸颊,顿时肿了起来。
很明显刚才那个孩子,就是抱着打伤李小岁的心思出的手。
这几个欺负李小岁的孩子,看起来十岁左右长得高的,比李小岁高了一个头,长得稍微矮一点的,也比李小岁高半个头。
突然看到比他们高了大半的陈律出现来护着李小岁。
李大牛这群孩子,也有些心虚。
陈律的眸光落在这群孩子身上,毕竟陈律养尊处优了十几年,一个眼神,颇有些气势。
这些孩子全都下意识的往李大牛身后缩,有点怕陈律。
李大牛是个无法无天的胆子,刚开始陈律的出现把他吓到了。但很快就壮起了胆子。
“你是谁,帮灾星干什么。”一点礼貌都没有。
李小岁慌了,就算新爹爹不做他的爹爹,也不想做叔叔,他也不想被厌恶。
刚才新爹爹已经看到他打架了。
肯定厌恶他了。
现在还听到他是灾星了。
李小岁死死的咬着唇,不让自己的眼泪从眼眶里掉出来。
陈律看着眼前这个被人打了都没哭的小萝卜头,忍不住的想要护着他。
他用指腹擦掉小萝卜头眼角的泪珠。
这才抬起头,对这群年龄比小萝卜头大的孩子说道:“你是谁,打李小岁干什么?”
李大牛脸上露出浑气,说道:“我是他哥,我打我弟,你一个外人管什么?”
陈律,“我不信。你如果是他哥,带着么多孩子打你弟弟干什么?敢不成,他们也是李小岁的哥?”
李大牛,“谁让他丢我们李家的脸。他克死了他娘,还克死了他爹。我爹说,就还多打他几顿,不然指不定哪天,把我们家也克了。”
陈律问李小岁,“他是你亲哥?”
李小岁摇头,“是堂哥,大伯家的孩子。”
原来,这就是抢走李小岁房子的大伯的孩子啊。
难怪一股子蛮不讲理。
李大牛见陈律温柔的用袖子给李小岁擦脸,顿时嫉妒不已。
虽然不知道陈律是从哪儿来的,但李大牛从小到大被家里宠坏了,看着一个陌生人都对李小岁好,顿时生出恶意。
“喂,你离他远点,他是灾星。碰过他的人,要么会倒大霉,要么,就会死。”
李小岁着急的为自己辩解。
“我不是灾星。”
他害怕新爹爹会离开他。
但是……很快,他又想,要是新爹爹在他身边,真的被他克死了怎么办。
随后李小岁改口说道:“哥哥,我……我是灾星,你走吧。别挨着我,我会克死你的。”
一边说着,眼泪一边止不住的跌落下来。甚至还挪动小身板,让自己的小身板远离陈律。
灾星?
他是读书人,习文明智,习武强身,从来不信鬼神之说。
什么灾星不灾星的。
就算是灾星又如何?
真要说起来,什么样的灾星,比他一个全家含冤而死的人更灾?
陈律拉住李小岁的胳膊,把李小岁护在自己跟前。
“你们这群孩子,欺负一个小孩,就是不对。胜之不武。”
李大牛:“我才没有欺负他,他一个灾星就该被打。”
“你还没说你是谁,管我家的事干什么。”
陈律看了看李小岁,抬头对这群大孩子说道:“我是李小岁的爹。”
李小岁被陈律护在怀里,原本伤心不已,却突然听到,陈律亲口承认,他是他的爹爹。
李小岁满眼的不敢置信。
“爹,爹爹?”
陈律也不管李小岁身上有多脏。
毕竟,他现在身上也挺脏的,谁也不能嫌弃谁。
他应了一声。
“嗯,小岁,以后,我就是你的爹爹。”
他目光坚毅。
他大概知道,为什么李小岁不想要一个哥哥了。因为,哥哥就代表,欺负。
李小岁着么乖的一个小孩,他何必因着一个称呼,一次次的在李小岁心里的那道伤口里撒盐。
李大牛傻了,一时之间,有点没转过弯来。还,还能这样吗?
眼前这个人,也不比他大几岁。
李大牛说道:“我管你是不是李小岁的爹。李大田,李二田,李小虎,李小双,他比咱们大不了几岁,还就一个人。既然多管闲事,我们就把他跟李小岁一起揍了。”
李大牛一边说着,一边就抬起脚步。
陈律眸光微凝,蹲下身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直接朝着李大牛扔过去。
“刷——”
一道寒光从李大牛的脸颊上划过,落在李大牛背后的大石块上。
“砰——”
李大牛身后的大石块,突然炸开,吓得一群孩子顿时呆住。
李大牛后知后觉,摸了摸自己的脸,手指上满是鲜血。
顿时哭得哇哇大叫,“血,我流血了。爹,爹,哇哇哇……有妖怪。”
能用一块小石头砸碎一块大石头的,肯定是妖怪。
带头的孩子跑了,其他的孩子,也一个个唧儿哇吱的乱叫的跑着哭着叫爹叫娘的离开。
李小岁顿时就看得呆傻。
这些一直欺负他,每回都把他打伤的人,新爹爹竟然一下子就把他们打跑了。
新爹爹好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