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纽约回来的当天,汪量就告诉我,踩能公司发给商家的货因为不合格全部被退了回来。
“现在他一定趴在一堆卖不出去的货上哭呢!”汪量开心到不行,眉飞色舞地说道。
按理,方兢抱着不踩死我不罢休的心态抢的客户,哪怕不挣钱也会把这批货做好,可现在为何会不合格呢?他再蠢也不至于在击败我这件事情上偷工减料吧?
我微笑着抬头看向汪量。
“老大这事真不是我干的,原本我是想给他的货神不知鬼不觉的来把火的。可我们还没来得及找到他的仓库,就听闻他把货全部运送到了合作商那里,我正懊恼呢,就又听说他的货被全部退了回来,说的好像丝线不是纯丝,而且都是些陈年的三等丝,所以才会被退。我看那方兢根本不懂经营,更没有诚信可言,他这样做玩火**不说,也算是助了我们一臂之力。”汪量依然十分兴奋的说道。
我沉默了片刻,虽然他不说,但我相信,方兢被退货这件事情上一定有他推波助澜的作用。
打发汪量出去后,按下财务部门的电话,往汪量账户转了10万块,作为对他两次为公司化解危机的奖励。
方兢的电话比预料的还要早打了进来。
我看着手机来电提示中,四十多个未接电话,冷笑了一声。
我这同父异母的弟弟也有求人的时候?
在地下车库,方兢冲上来拦住了我。昏暗的灯光照出他一脸的捉急。
“哥,哥,哥我错了,你就放过我吧!”他一把拉住我欲开车门的胳膊。
“哥?呵,我们的关系什么时候亲厚到能用这个称呼?”我一下拂开他。
“对不起,哥,你放过我吧,这是我回国后负责的第一个项目,如果就这么黄了,爸一定会很失望的。我输不起,我真输不起,哥,你就饶了我吧,哥。”他扑通一声跪下来,那双急着和解的手整个抱住我的腿。
“方大公子,你还是叫我方能,或者踩能也不错。至于现在这个称呼,你我之间,不合适。还有,你高高在上,目空一切的样子看着还是比较顺眼。放手!”
我的愤怒并不源自他之前抢走的那单生意,而是在过去的十多年时间,他仗着方杯时对他独有的宠溺,一次次跑到我家,对着我和我母亲说的那些恶毒的话:
“我爸只有一个老婆,也只有我这么一个儿子,你个杂种,也配姓方?”
学校打架打不过,他跑我们楼下来撒气;
“你个死八婆,怎么还不去死,你就是个祸害,就是因为你,才搞得我们家鸡犬不宁……”
方杯时跟他妈吵架,他便以为是我妈的原因,又来楼下咒骂。
“校级风云人物?全能天才?篮球队队长,种子级选手?呵,了不起啊,了不起你来当方杯时的儿子呀?最终话不是被我爸一脚踹了出去了?为什么踹出去,还不是因为你那不检点的妈,生了你这么个来路不明的东西。还姓方,还跟我比,就你,生在这烂泥堆里,跟个蛆虫一样,你配吗?”
他因为打架被学校开除,方杯时大概是拿我跟他做了比较,于是他又跑到我家楼下叫嚣。
如此种种劣行,可谓罄竹难书。
每每我要冲下去暴揍他一顿时,我妈总会拉住我。
“孩子,我们现在还斗不过他,你的冲动只会让他毁了你。忍下来,吞下这口气,来日方长,报应不爽。让自己变得强大,你一定要让自己变得强大,大到他们再也害怕不了你为止。”
时至今日,我依然清晰的看见母亲那张泣血的脸。
那些不堪的过往,打破牙往肚子里和血吞的日子,熬了一年又一年,直到他出国为止。
过往再痛,怒火再深,可眼下我不想跟他过多纠缠。
“你给我回来,你以为爷低声下气,是怕你吗?你他妈别给脸不要脸。”我强忍着杀人的怒火欲上车时,方兢竟从身后一把揪住了我的领子。
我这辈子痛恨到极致的那个声音就像一条毒蛇,它又钻出来,钻进我的五脏六腑,终究点燃了我心中久忍不下的那颗炸弹。
我不知道一瞬间我的理智去了何地,我只是用了毕生最大的劲头,一把掐住他的脖子足足推了两米,直至他顶在车库的一根方柱上为止。
我一双眼睛染上嗜血的红雾,眼见着他一点点离开地面,被越举越高,眼见着的他青筋暴凸的脸上一双眼睛越瞪越大,眼见着他行将窒息过去,却喊不出一点声音。
突然一辆停在对面墙角的电动车,像是被谁触动了警报器,哇哇的叫了起来,那一连串刺耳的声音终是让我找到了一丝清明,母亲还需要我照顾,我绝不能同他这肮脏的人生一起殒命,绝不能。
一把将他甩在地上。
他扭曲着身子,剧烈地咳嗽起来。
本能使然,往电动车的方向看去,却没有看到有人。
“你他妈要杀了老子吗?来啊,你杀呀,你个孬种,废物,我以为这么多年过去,你长进了,不过如此,不过如此呀,哈哈哈哈。方能,你真以为你能斗得过我吗?半年前你妈的那场车祸还记得吧,那个真是意外吗?NONONO,它不过是我回国送你的第一份见面。哈哈哈哈,惊不惊喜,哈哈哈哈……
天好像一瞬间崩裂了。
“你再说一遍?”我愤然奔到他面前,一把揪起他的领子大声质问。
“呵,我知道你听的非常清楚,当然我不介意再说一遍。那场车祸是我送 你的大礼……”
心再次像糖脆一样被人捏碎了。
那是一场多惨烈的车祸,那辆大卡车将母亲乘坐的车辆撞下天桥,天桥下一处绿化带中两家人带着各自的孩子路过,正好被掉下来的轿车砸中,七个人无一人生还。而我母亲虽然有气囊和安全带护身,留住了一条命,但大脑和颈椎受损,至今还躺在医院的ICU里,医生也不确定她什么时候能醒过来。还有权叔,这辈子一直追随着母亲的脚步,以不越界的距离,默默地守护着我们母子。他那样一个正直又纯情的男人,在车掉下去的那一刻,选择了用自己的生命去保护副驾驶上的母亲。
那么多年父爱空缺的年岁,是他的爱驱赶了生活带来的所有苦悲、所有寒霜,让我和我妈深受重创的心脏得以有修补的机会。
他们都还没来得及跟彼此说一声“我爱你”,而我也还没有机会跟他说声“谢谢”!
我一直以为这只是醉驾的司机在不清醒状态下的无心之过,以为是我们太倒霉,恰巧赶上了这场祸端。
谁曾料到,却是有人蓄意而为。
我的手指甲嵌进皮肉里,那种蚀骨的痛悉数转成破鼎而出的愤怒。
重拳一记记落下,听到的全是皮肉绽开的声音。
“你疯了吗?快起开,再打下去,他会死的。”我的耳朵里有个声音在大声嘶吼,还有一条手臂企图拉开骑在方兢身上的我。
眼前这个人无法原谅,他死了不是更好,既然要下地狱,那就一起下好了。
我的手臂一用力,那个企图拉我的人就被甩了出去。
拳头再次袭上方兢的脸,就像铁锤砸在了水面,温热的液体喷满了我整张脸。
那个恼人的身影从身后扑过来,将我整个人仰翻在地。
“快走呀,你想死吗?”那声音莫名的耳熟。
我想挣脱,可被这莫名其妙冒出的人死死抱住,眼睁睁看着方兢从地上爬起来,摇摇晃晃的跑开了。
“你他妈找死?!”见方兢不见了身影,身后的人终是放开了我。我窝着的火无法宣泄,转身便去揪他的衣领,这一回身,看到的竟是一张熟悉的脸——艾蓦。
“你!?”
艾蓦一把推开我,爬起来去捡地上的书包。
“你…为何在此?”我站起来冷冷质问。
“怎么,坏了你杀人的好事?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一条人命,你想怎样就怎样?”他转身质问。依然是那个恨到骨髓的眼神。
“这是我跟他的私事。”
“如果他死了,你能活吗?还是你自信,有钱就能摆平一切?刚刚,我可都录下来了,你…好自为之。”他在我面前晃了晃手里的电话,转身就走。
“站住!”我呵斥。
“如果你想杀人灭口,晚了。还有,要死你也只能死在我的手上。”
我立于原地一时无法判断,他跟方兢联合了?还是跟踪我至此,正好录了视频,以报我侵犯之仇?
看来,只能静待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