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阳光很好。
逢君一早打来电话咆哮:“方能你小子听着,如果我这张帅脸毁了,我就跟你的公司玉石俱焚。”
“为什么不跟我玉石俱焚?”我接过助理递来的文件签字,一边问他。
“你别避重就轻,重点是我的脸毁了。”他再咆哮。
“哦。”我合上文件夹递给助理。
“哦!?你还是人吗?我这样到底拜谁所赐?”他的咆哮转成控诉,我终是憋不住笑了。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那女的下死手,左右开弓还不是打,而是刨,我还没来得及挡一下,脸就被她抓成土豆丝了,呜呜呜。”逢君开始哀嚎。
“你把人睡了?”我不解。
“我睡个疯子我。我不过好奇问了一句,艾蓦是不是硬不起来了,她突然就发了疯一样冲来抓我。”逢君再哀嚎。
“你现在还能叭叭说明舌头还在,换我舌头给你拔了。你说你一个正儿八经的内科专家,那么八卦做什么?”我嗤之以鼻,可心里难免也十分好奇,艾蓦不举这事是不是真的?
逢君打来电话前,汪量曾来汇报,自报案不立后,艾蓦就变得十分沮丧,连着三天都没有去上课。
后来飞花钻了男生宿舍才把他拉起来。
据说,连着两日两人都还好好在一起,然后到了第三日晚上,艾蓦就突然急急拉着飞花去了酒店。只是进去不到半小时,艾蓦就冲了出来,飞花一直跟在身后企图将他拽回去。可艾蓦像是铁定了心要跟飞花划清界限,我派去的人还依稀听到艾蓦说了句:“我不行”。
这三个字的信息量太大了,大到大家都不知道他到底哪里不行。
逢君还在控诉:“我一个医生,对症用药,自然是要详细询问一番,否则还怎么把她打发了?你说……”
“她现在人呢?”我打断他。
“把我整破相就跑了。”
“能精准在酒吧找着我,这个飞花不简单。你自己留下证据,别转头她又来讹你。”我友情提示。
逢君对着我一连串遇人不淑的呲咧控诉后终是挂了电话。
我扶额沉思良久,给汪量打去一个电话。随后又命人给逢君送去了两瓶上好的酒,权当对他遭遇无妄之灾的抚慰。
供货商的事,虽然颇多艰难,好在按我的心意通过公平竞争顺利解决了。
外贸生意越做越大,各地客户遍地开花。因为忙着全世界飞,我已经很久没回过腾扬的家了。
从瑞士落地到青塘,突然很想吃王妈做的糖醋小排和虾仁滑蛋。
汪量接了我将行李送上楼。
王妈将最后一道菜布好,柔声喊着我过来吃饭。
一桌子的美味,色彩鲜亮,让人胃口大开。
只是我刚坐下还没来得及动筷子,就听见有人按了门铃。王妈打开门时,很意外,来人竟然是艾蓦。
他穿着一身黑色运动服,比我第一次见他时明显憔悴了很多,只是并没有颓废到形销骨立。
他径直向我走过来,啪一声把两个红色的本子甩到餐桌上,桌上的饭食基于这一冲击溅了我一身。
王妈吓得大叫起来,拿了毛巾急急过来帮我擦拭。
“哦哟,方总最讨厌这些油腻的啦!你是谁嘛,好端端往人家餐桌上丢什么东西啦,有没有公德心的呀!”王妈夹带着地方口音责备。
艾蓦也不理会,只是冷冷盯着我道:“我与你不是交易,收回你这些肮脏的东西。还有,我今天来就是告诉你,你与我,只有受害者跟罪犯的关系,它的走向只有一条,就是将你送上断头台。走着瞧,我艾蓦不要自己的人生,也要维护这世间的公正。”
他说完,转身便走。
这一番慷慨激昂的陈述,看似硬气,字里行间却都是不谙世事的自不量力。
王妈气不打一处来,拿了座机说要报警,我制止了她。
“等等!”我追出屋外,“表决心不是说几句气话就行了,也不是非要说给我听就能实现,倒不如真达成目标了再来砸我的饭桌也不迟。只是,瞧你这副德行,估计这辈子也不能将我怎么样了。给你个建议,回家好好学习你那个女朋友,人家可是很知趣的从我这里拿了一大笔钱走的。”我双手插兜,冷冷说道。
他转身看着我,眼里有不可思议,但随即就转成锋利的刀芒,又是那个疾风夹裹落叶的速度,冲到我面前,重拳落下,一股腥甜充满了整个口腔。
“拭目以待。”他丢下狠话转身离去。
我吐掉口中的血沫子,对着他的背影牵了一下嘴角。
我进屋时,汪量正在帮王妈收拾残局。
“这个东西我当时给他时,他直接扔到了垃圾桶。今天怎么又拿回来了?”汪量见我进来,将手中的房本又左右翻看了一番。
“是市中心的三居室和临街的三间商铺?”我问他。
“没错,您那天打电话交代后,我就着手去过户了。但他一直不配合。我想着或许他跟我去多少有些不好意思,以致才会严词拒绝,所以,干脆就把房本给了他,让他自己去办理。没想到,这都过好些天了,他又拿回来了。”
“你给时,他很生气?”
“是的,非常生气,后牙槽都要咬碎了。我当时还很纳闷,明明是天上掉馅儿饼的好事儿,怎么会有人跟这馅儿有仇似的,火呲呲往外冒。”
我知道汪量这番话只是作为一个下属对他领导所作所为面儿上的认同。
“这个结果我很满意。”对,只要他每日不是要死要活的,有个敌人想着灭掉,多少也是能激发一些斗志的。
“对了,每日一束鲜花也送了?”我再问。
“送了大半个月了。但一次都没签收过,后来就让送花的直接放到宿舍门口了。”汪量回道。
“那就接着送,送到他毕业为止。”我吩咐完就要上楼。
“老大,我不明白。”一路回来,汪量几次欲言又止,终究还是没憋住,“过往您都是快刀斩乱麻,可这次为什么一直自己往上撞呢?”
我的脚步顿在原地,之前找了人去胖揍那个组局给我下药的供应商,说起艾蓦,他竟是一脸茫然,直道是安排了个女人等在包间的暗格里,至于什么男生完全不情。再想起前不久看过的一个视频,那个年轻的充满朝气的男孩子,用流畅的英语在演讲,底下坐了上千号的听众,演讲者神采飞扬,自信满满,举手投足都是以梦为马,不负韶华的冲劲和干劲,如果生活没有意外,这样的青年一定大有作为,前途无量吧。他演讲的那个题目我至今还记得——当代青年人的底气和骨气。
可是后来,他颓废摆烂,逃课酗酒,与找他谈话的教导处主任发生冲突,险些被开除,他还结交不同的女朋友,把自己弄成海王。
他的人生原本就像一张干净的白娟,不容生活一丝浸淫,可自从遇到我,有了那件事情,他的生命轨道便偏出了正常的轨迹,一切被颠覆,光芒被乌云遮蔽,变成让人唾弃的样子。他的心里一定是太痛太苦,才会用如此不堪的举动来麻痹自己,告诉自己即便被一个男人侵犯也没什么吧。
先前我一直以为那一晚他的出现不过是蓄意而为,只是后来才弄明白那一晚他只是好心想要救人罢了。
我的人生从小已是黑暗至极,我又何必拉一个原本可以迎着光芒向上攀登的人下水呢?
良久后,我回转身,“如果调查无误,他研二了吧?”我问汪量。
“对。”
“那我问你,这件事发生在你身上,你会怎么想?”
“我荣幸之至。”汪量的马屁功底从来不是盖的。
“好好说话。”
“或许会受到一点打击。”
“推及到艾蓦,我不想因为这件事,毁了他一个法律高材生的前程。”
“哦!!!……不对,之前有个女博士要死要活的,执意要为你退学,你也没理会呀。”汪量秒变好奇宝宝。
“那你就当是男人间的惺惺相惜吧。”我转身上楼。
“过去哪一次不是心狠手辣斩立决,这次倒是惺惺相惜起来了,事情反常必有妖。”汪量在我身后嘀咕。看来这小子最近太闲了。
“下周三要报的那些个数据都捋完了?那么,现在就给我。”
“啊!稍等啊老大,接个电话。喂,老婆,什么?肚子疼?好好,我马上回来。老大……”汪量逼真的眼神看着我,用手指指了指手机。
手机屏幕明明是黑的,反应倒是挺快。
我故意急切往下迈上一步,试图再阻止一番,谁想那身形因为偏壮向来走路有些脚重的人,此时竟轻巧的跟只兔子似的,一溜烟的功夫不见了踪影。
我回到卧室,想想汪量说的话,为自己的反常很快找到了理由。毕竟作为有思想的人类,做事情哪有固定模式,有时候不过心血来潮,有时候感性大于理性,有时候参杂着一点莫名其妙,仅此而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