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泽一生本可以潦草过去,但是其他的人生不值得随着他与叶弦而去,太不公平了。于是,他忍辱负重,花了近十年,再次回到从前。
实施未知的法术,就如同走进了黑洞一般,看不清前方的路。夏泽头脑昏昏沉沉,鼻息萦绕在周围,隐约听到旁边阵阵说话声。
“夏泽。”
在叫他吗,好熟悉的声音,夏泽暗自想着。
“夏泽,醒醒,别睡了。”
“夏泽!老师来了,快起来!”
声音从模糊到清晰,从陌生到熟悉,夏泽犹如惊弓之鸟,猛地抬头。
“哎呀我操,你干什么?”身边这人似乎被夏泽一惊一乍给吓住了,还以为此人中邪了,他看夏泽半天连眼睛都不眨一下,跟个木头人似得,直愣愣看着前方。他在夏泽脸前晃着手,试探道,“兄弟,这些年来,你果然还是鬼附身了。”
“什么鬼附身?”门口传来响亮的声音,吓得二人都是一惊,夏泽看去,是一个女人,带着红框眼镜,气如斗牛,踩着高跟鞋愤愤进来,指着宋时雨的鼻子,喊道,“你小子,不学习也不让别人学习是吧,准备不考初中,回家种地了吗?”
吐沫星子如同机关枪,宋时雨摸了把脸,无地自容:“都是误会,是夏泽睡觉,我好心给他叫起来。”
郭芳斜着眼,恨不得翻出去,瘪着嘴,一脸不信:“他睡觉?我看你睡觉还差不多,想说话就说话,找什么借口!”
郭芳说起话来咄咄逼人,宋时雨为了遵守中华传统美德之尊敬师长,他就这么低着头受着,实则心里面骂了百八十来遍。
这尖锐的嗓音,刚好把夏泽的思绪拉了回来,他恍然大悟,这是他小学时代。夏泽翻着人教版五年级英语课本,上面还写着稚嫩的字体,足以证明,法术成功了。
本只想一试,结果真的成功了,还回溯了不少,一寸光阴一寸金,他这得赚了多少金子。而且,这个时期十分关键,是他和叶弦开始相知相识的开端,可以说,是一切罪恶的来源。
夏泽不由笑出了声,引得郭芳和宋时雨都看过去。
郭芳不解地皱皱眉头,随之又道:“看见没,人家这时候都知道翻翻英语课本,你呢,宋时雨,桌子上比脸都干净,是不是偷偷卖破烂去了!”
宋时雨已无力解释,无奈地点点头:“是是是,对对对,您说什么都对。”
夏泽想起来,宋时雨是跟他一起长大的兄弟,二人没有血缘,全靠缘分。从幼儿园到大学,两人都是一个学校,关系想不好都难。这声音,他已经好久没听见了,前世自从李玄机自杀,夏泽被囚禁后,就再也没见过他,整得夏泽当时担惊受怕,生怕宋时雨一个不小心被叶弦杀死。
只看他露出白齿,一副天真无邪,冲着郭芳道:“老师你有所不知,宋时雨这小子卖书,挣了整整五十块呢。”
宋时雨诧异地看向他,眼睛里写着就俩字——卖我??
于是宋时雨被郭芳叫到办公室,教育了足足两节课,最收获了一个星期的劳动改造,阴沉沉地回到位置上。
夏泽看着他这幅神情,心情愈发愉悦,还是曾经的宋时雨,还是活蹦乱跳的宋时雨。他满脸笑容,拉着他的衣袖,小声道:“别生气,放学我请你吃饭。”
“滚,我他妈好心叫你,你直接把我卖了。”宋时雨捂着自己的胸口,痛彻心扉,“咱这兄弟也是做到头了,绝交吧。”
夏泽嬉皮笑脸凑上去:“我的错,消消气,我请你吃烧烤。”
宋时雨脑门压在桌子上,半晌,他起身,仔细看着夏泽,几乎是在端详,不解道:“你整天搞那些妖魔鬼怪的事情,是不是被什么东西入侵大脑,杀掉了。”
他是夏泽身边,唯一一个知道他会符咒之术的普通人,为了方便,宋时雨也一直帮他隐瞒着这件事。夏泽闻此眨巴眨巴眼睛,问他:“干嘛骂我,我可是好心。”
宋时雨冷笑一声,拿出他那张分数55的数学试卷,往桌上轻轻一摔,生无可恋道:“期中成绩出来了,今天要开家长会啊大哥,兄弟我已是生死难料,谁还在意你那顿饭。”
闻此,夏泽心里咯噔一下,五年级,家长会,难不成就是那天?
想着,前门从外面打开了,夏泽以为是那个老师来了,目光看去,顿时,冷汗吟吟。
是叶弦,半年前,李玄机将叶弦带回来,放到了这个学校,刚好跟夏泽一个班级。一时间,他甚至忘记眨眼,目不转睛看着叶弦关上门,走过讲台,坐在位置上,全程没有给自己一个目光。
即便如此,他对叶弦的恐惧,是刻在骨髓里,带到了今世的。
“怎么了?”
夏泽看着叶弦的背影,哪怕还是小孩,就已经能看到他未来溅在身上的血液,夏泽真是想不通,为何李玄机会带着这么一个人回来。
“夏泽你又咋了,看啥呢?”
宋时雨的声音更大了些,夏泽激灵一下,兀得扭过头,看着他。宋时雨满眼不解,他认真建议着:“说实话,你让你那个师父好好看看,我怀疑你真的中邪了。”
就这样,夏泽失神了一整天,他就跟个偷窥狂似得,观察着叶弦的一举一动。叶弦除了上厕所,他几乎是在座位上呆了一整天,他身边永远没有人。夏泽更觉得可笑,他这种人,看着刀枪不入,实则给个糖豆,就能卑贱地向你走来。
“你那边是谁来,还是那个大善人?”他知道夏泽家里的情况,一个大叔,跟几个小孩,跟个慈善家似得,“我估计得等着我爹的皮带了,我只希望,明天还能看见你。”
“除了他,我家没大人了。谁让他一把年纪,连个老婆都没。”夏泽吐槽着,背着书包离开了。
刚到门口,他便看到一群人围在一团,周边人流量越来越多,那些人又转到了个不常走人的巷子里。
夏泽放慢脚步,躲在拐角处,侧耳倾听。
“这就那个装货,长得跟女的似得。”一个男孩尖声道。
“就是他,早看他不顺眼了,就他妈的能装,上次还给老子翻白眼。像女的咋了,不还是个傻逼。”
这话一出,一旁那个男生笑呵呵道:“哎,万一就是个女的呢,来来,把他裤子脱了,看有没有把儿。”
“你小子说得有道理啊,这傻逼天天也不说话,谁知道是男的还是女的,你们几个,过来!”
夏泽又是一股无名火,前世他听到这里就忍无可忍,冲上前把这几个都教训了一顿。也因此,被叶弦给惦记上,夏泽今天就是来确认一下,这个节点,他不打算掺和,刚准备走。
“你们滚开。”是叶弦的声音,音色带着稚嫩,一点攻击力都没有。
“滚,你他妈说谁滚?”一个男孩唰地怒了,使劲儿踢着,满是兴奋,“这不就是个男的吗,还脱什么裤子,直接揍他,妈的,老子让他这辈子都用不了那根玩意。”
这是个带头的,他一声令下,其余人都跟着他,对叶弦拳打脚踢的。
夏泽即便不爽,依旧没帮叶弦的打算,毕竟前世,这几个人都死得惨烈,被叶弦折磨了好几天,尸体上生满了蛆虫,看不到一点人样。叶弦也好不到哪去。
“放开,好疼……”
这个声音是带着哭腔的,夏泽又是一惊,他没想到,叶弦竟然会说“疼”,他明明是这么一个狠辣的人。前世这场霸凌没持续多久就被制止了,原来叶弦后面会是这个样子的。
夏泽顿了顿身子,目光中是一览无余的冷漠,他心想着,那又如何,便转身离去了。可是不管走多长的路,身后霸凌的声音怎么也消除不掉,甚至他听见了叶弦的哭泣,他耳朵有这么灵吗?
叶弦蜷缩在地上,为首的男孩站起身,啐了他一口:“以后看见老子躲着走,否则见你一次打你一次!”他心情愉悦地肘肘旁边的人,道:“我们走。”
可他抬起头后,发现兄弟们都神情怪异地看向周围,脸色发紫,他心烦意乱道:“你们干什么,傻了吗?”
终于,距离他最近的那人僵硬地扭过脖子,吐着舌头,支支吾吾道:“鬼……鬼,有鬼!”
“啥?”一人这样就算了,一群人都这样,男孩心里发怵,骂道,“你他妈瞎说什么,有病就去治!”
而身边这个人身体开始抽搐,不仅是他,其他人亦是如此,眼含惊恐,声泪俱下,撒腿就跑:“后面……就在你后面啊!”
语毕,就剩下男孩一人,他咽着口水,脚底不知为什么,跟灌了铅似得抬不起来。后面,怎么可能会有鬼?他深呼一口气,缓缓扭过脖子,只一眼,便看到个面色苍白,满脸血渍的女人,龇牙咧嘴地冲他笑着。
“砰”!承受不住吓过去了。
周围回归安宁,叶弦依旧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没过多久,他缓缓睁开双眼,面色冷峻,看看地上这个人,又看看巷口,那只女鬼正悄咪咪看着他。
叶弦从旁边捡起块石子,朝着女鬼走去,未到她身旁,叶弦用力把石子划向墙壁。忽地,明明是空白的地方,不知何时,出现了张黄纸符。叶弦将它撕下,女鬼瞬间消失不见了。
他看着夕阳尽头,愣在原地,不知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