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样的童年,没什么好渴望的。贝尔摩德酱。”
拥有紫色瞳孔的男人轻轻咬碎果味的爆珠——烟草的涩味混合着西瓜香精的味道沿着喉管下滑,经过肺部过滤后成为一片轻薄的、盘旋在一杯威士忌酸上的淡色烟雾。
“真期待啊……”贝尔摩德说,“我可是很渴望看到你和你的幼驯染的下场哦……”
他轻笑一声,香烟的星点在余烬中变得微弱,灰白的烟灰在呼吸间落下,在大理石的桌面上洒下零星的灰迹。
“我和小绿川可是最默契的搭档。”萩原研二沉下眼,像是并不在意指尖的细微疼痛——他将烟头轻轻捏碎,扔进那杯只剩下一小半的威士忌酸里。“说起来,我们和贝尔摩德酱是一样的哦~”
他站起身,嘴唇轻贴在女人的耳边,状似狎昵地说道:“我们都渴望看到同样的结局,不是吗?”
金发女人泄出一点轻笑,她垫起下巴,鲜红的嘴唇勾起,饶有兴味地审视着眼前的男人——片刻后,她掏出几张万元大钞,对一旁的酒保笑道:“格拉帕今晚的消费我包了。”
“为了我接下来有趣的生活……”她伸出手,一张随手撕下的纸条被塞进萩原研二敞开的衬衫里。她挑了挑眉,颇为满意地吹了一声口哨,提着手包离开了。
「小心樱花下的目光。」
橙红色的火苗燃起,纸条在几秒内迅速化为灰黑色的残烬,在又一支香烟烟雾的吞吐间,被热空气带着旋转上浮。
“一杯大都市。”
黑色的手机闪烁着,邮箱的白色背景亮得刺眼,但那张模糊的照片仍旧被那双紫色的眼睛快速捕捉。
咖啡馆深色的背景下,那双凫青色的眼睛仍旧闪闪发亮。
萩原研二深吸一口气。
「任务过程中遇到了他哦,那是研二一直想要见到的人吧——hiro」
格拉帕白兰地的手上有各种原因形成的厚茧,这是保护他的铠甲,也是隔绝光与暗的高墙。
他抚摸过佛罗伦萨的天堂之门,阅读摩西分海的故事,却在此刻蜷缩起手指,任由亮色屏幕上暗色的背景消失——直到他再也看不到那双凫青色的眼睛。
在去往警校报道之前,他们会妥善处理好这些足以暴露他们的痕迹,再穿上一层崭新的皮囊遮掩腐烂的血肉。
那时是否能够触摸小阵平了呢?
他神经质地捻动着已经熄灭的香烟,直到烟丝被揉碎,落进酒保新上的大都会里。
但他恍若未闻,将红色的酒液一饮而尽。
「原来他们是朋友,和那个人。——hiro」
诸伏景光下意识拎紧手里装着狙击枪的包带。
贝斯包的夹层里,被拆卸下来的枪管还散发着热度——就在刚才,由这支枪管里射出的子弹才刚刚夺去一个鲜活的生命。
他开始疑心自己深色的冲锋衣外套上是否沾染上了鲜血,那个同研二想要寻找的人站在一起的金发人影是否已经发现了自己是凶手。
他畏缩地后退两步,在那双灰蓝色的眼睛看向他之前拐进了背光的小巷里。
那个金发灰蓝色眼睛的男人疑惑地看了看路边,又被自己的卷发朋友唤回了注意力。
诸伏景光悄悄地松了一口气,在确定耳麦里其他任务成员都离开后才最后看了那个金发男人一眼,重新背起贝斯包,向阴暗小巷的深处走去。
zero啊……
他想着——他是否还会记得,在那个春天的黄昏里失约的人呢。
**
十三年前,东京
降谷零关注那个新来的孩子有几天了。
因为家庭变故而被亲戚收养不得不离开故乡来到东京乡下读书的孩子有一双蓝色的像是猫咪的眼睛。
他和自己很相似——因为异于常人的特质而被排挤,被孤立。
就像现在。
气象台预告了即将到来的台风,学校提前放学,繁华的商业街冷清下来,只剩下步履匆匆的寥寥行人间或出现。
街角肮脏的小巷里,那个晨间向诸伏景光的桌膛泼脏水并用马克笔写下“小哑巴”的不良少年被压在地上,制作良好的外套不可避免地变得肮脏——他的脸颊高高肿起,棕色的眸子早已不复早上的桀骜不驯。
诸伏景光并非逆来顺受的沉默者,而是勇于反抗的英雄。
拥有蓝色漂亮猫眼的男孩抬起眼皮,他沉默地看着走向他的金发男孩,像是在防备新一个敌人。
不良像是等到了救星,全然忘记了降谷零也并非好惹的对象——他在此刻将金发男孩视为同他一样的霸凌者,期望他能够在弱小者反抗时转换身份,对诸伏景光施以新的霸凌。
“也许你需要这个。”
降谷零看起来有些踌躇,但他仍然在几秒钟之后向诸伏景光表达出了他的善意。
那是一张画着漂亮图案的防水创可贴,被仔细地装在透明袋子里,像是被男孩细心保管着。
“你的脸被石头划伤了,诸伏君。”
他眨了眨眼睛,放开被他压在地上的不良,接过了代表友谊的创可贴。
男孩没再去管逃跑的不良,他慢吞吞地拍下身上的泥土,又从扔在一边的书包里翻找出铅笔,这才轻轻写下「谢谢你,降谷同学。」
降谷零却因此红了耳朵,他站在原地焦虑地搓着手指,直到那对他喜欢的猫眼疑惑地看向他时,他才快速地说道:“我们可以成为朋友吗?你可以叫我零。”
诸伏景光轻轻笑了起来。
他看向那对似乎已经呆住的灰蓝色眼睛,写道:「我们已经是朋友了,zero。」
ze……zero……
他红着脸晕乎乎地想:这是什么新的朋友间的昵称吗?
“那……”他踌躇道,“我可以叫你hiro吗?”
回答他的是男孩温暖的手掌。
两只手掌交握着——尽管其中更白净的那只沾染上了灰尘和血迹,但他紧紧抓握着降谷零,像是握住了更为重要的东西。
降谷零像是得到了奖励的孩子,他殷勤地接过诸伏景光的背包,一刻也不愿意松开抓握的那只手。
爱莲娜老师离开后,他终于主动伸出了手,抓握住,得到了一份相称的温暖。
「就这样去你家没有关系吗?」
乘车的间隙,穿着明显有些旧还过大外套的诸伏景光蹲在站台边,握着只剩下一小节的笔艰难地书写着。
「会冒犯到zero的家人吧。」
列车进站。降谷零牵着男孩的手进入人流,年幼的孩子们靠在角落,他用灰蓝色的眼睛注视着诸伏景光,略带不屑地说:“他们不会管我的,我一个人住。”
「那zero一个人住肯定很棒哦,是个独立的男子汉。」诸伏景光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他慢吞吞地书写着,脸上却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就让我来负责晚餐吧!」
降谷零却后知后觉地对自己鲁莽邀请对方来自己家的举动感到有些后悔,他挠了挠头,问道:“hiro就这样和我回家,没关系吗?”
男孩摇了摇头,想到亲戚们像是突然得到了一笔不菲的资金,还计划了长达半个月的外国旅行,又意外地对自己的态度变得好了起来,还承诺会在春假时带自己回长野看望哥哥。
但他仍然压下了心底泛起的微弱不安,翻开用来写字的本子告知降谷零不用担心。
晚间台风如约而至,电视没有信号,被随意扔在一旁显然已经翻阅过的报纸上刊登着最近一段时间的寻人启事。
“神奈川的一户人家莫名丢失了一个孩子?”
洗完碗碟的降谷零坐到男孩的身边,他翻看着手里的报纸——印刷不久的报纸还充斥着新鲜油墨的味道,就在油墨聚集的角落,一张可爱的男孩照片被刊登在上面,似乎是在不久前神秘失踪。
「最近好像不太平哦。」诸伏景光说,「zero可要小心安全。」
“欸……我还想在春假约hiro去玩呢。”
男孩的眉眼柔和下来,他嘴角勾起,写:「春假我要回长野看望哥哥,我们在最后一天下午见,就在学校附近的公园可以吗?」
哥哥?
诸伏景光迟疑地停下,那张印刷着熟悉人像的报纸被送到他的面前,墨色的字迹扭曲变红,如同尖刀刺入他的眼睛。
他喘着粗气,从仅剩不多的美梦中惊醒。
那样平静的生活被掩埋在淤泥之下,而圣母高高在上,注视着他犯下的每一桩血案。
“做噩梦了?”
他看向那双紫色的眼睛。
萩原研二显然还没有入睡,他穿着一件深色的睡衣,手里端着一只古典杯——深色的液体晃动着,而降低了酒液的温度,在杯壁上凝结出一片水雾。
「十三年前,春假临近前的那个台风天,我在zero家看到一份刊登着寻人启事的报纸。」诸伏景光耷下眼皮,不再和那双眼睛对视。
「那上面刊登的,从神奈川神秘失踪的男孩,就是你。对吗?」他询问道,「我们被带到了同一家孤儿院,最后又一起去了意大利。」
萩原研二叹了一口气,他放下手里的古典杯,最后说:“所以说……那样的童年,没什么好渴望的,hiro。”
“我们都是失约的人,现在正奔赴一场迟来的约定而已。”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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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失约者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