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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失约后

作者:抱帚忘雪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马球赛一别,裴朔既有书院的课业,又推说要往城东武馆练武,竟是一连十来日都未再见过谈思琅。


    直至十五花朝这日,书院休沐,他照旧是点卯似地穿着骑装往城东去了。


    想着今日要见谈思琅,离家之前他纠结半晌,终是差小厮去蔡蕙那传了句无甚作用的话,而后做贼似地从锦盒中取出一枚梅花香牌。


    他将香牌在腰间比划一番。


    铜镜之中正好映出利落的骑装与香牌之下精巧的络子。


    他眉心一拧,胡乱将香牌塞入骑装的窄袖之中。


    被强行塞入的香牌硌得他手腕生疼。


    他揉了一把发顶,又将香牌塞入衣襟,方才带着传话归来的小厮出府往武馆去了。


    因着今日花朝,武馆之中的年轻人比平日里少了大半。


    一身着玄色短打的少年见着裴朔来了,大步行至他身前,重重拍向他的肩膀:“小将军今日不用与佳人踏青?”


    旁人听着这厢动静,也停了操练:“谈姑娘竟不缠着小将军?”


    “莫不是小将军近日事情太多,久不去见佳人,佳人便拿乔了?”


    众人笑作一团,一说裴朔万不可惯着谈思琅的脾气;一说谈思琅生得娇艳、出身又好,稍耍些性子也只是情./趣;又一说裴朔也是将门之后,怎么可能还未成婚就被人约束至此。


    裴朔面色一沉,也不答话,却见他右肩微侧、绕过身着玄色短打那人,便大步往武场走去。


    他步伐迈得重,似是踩在一众玩笑的少年心上。


    其间一人“啧”了一声,也没好气:“摆什么脾气,说什么小将军,不就是……”


    不就是什么?


    是任由家中长辈摆弄的傀儡?还是那种从一开始就被和另一只傀儡绑在一起的。


    裴朔双手握拳,只觉胸中郁气横生。


    玄衣少年见他这副模样,巴巴跟上去:“我就开个玩笑,小将军不会往心里去罢?”


    他瞧着,这两年裴朔有些躲着谈家姑娘的意思,只当是他早已厌烦了这位自幼相伴的青梅。


    那谈家姑娘少时便粉妆玉琢,及笄之后更是出落得柳夭桃艳。裴朔这人既无才名、亦无功绩,除去出身,又凭什么……


    见裴朔仍不答话,他伸手攀上裴朔的肩背:“前两日我新学了一招,试试?”


    裴朔一把掀开他。


    他犹似无事,仍跟在裴朔身后:“是程老头教我的。”


    又有几人也跟了过来,众人练了一场,默契地不去提方才的事情。


    直至申时。


    小厮瞧着时辰:“二公子,差不多了。”


    裴朔略略平复气息,飞快地按了按衣襟间的香牌。


    先前裴朔黑着脸的模样震住了众人,众人虽猜测裴朔提早离开武馆是要去寻谈思琅,却也未敢多开什么玩笑。


    裴朔从小厮那接过巾帕,擦了擦身上,又换了身提前备好的石青色窄袖圆领袍。


    思索片刻,还是将香牌也坠在了腰间。


    他有些不太自在,是以并未注意到,武馆大门处的古树之下还站着一个少年人。


    正是“啧”他那人。


    威远将军的独子,丁展。


    先前裴朔一言不发、黑着脸甩开众人,惹得他甚是不满。


    裴朔是将军之子?他又何尝不是?


    怎得裴朔就能事事顺心,他不过是去收了个姑娘,便惹得未婚妻闹腾不休、家中责备不已?


    却见他倚着树干、双手抱拳,上下打量着特意换了身衣裳的裴朔:“佳人还给小将军送了香牌?”


    裴朔语气生硬:“是又如何?”


    丁展阴阳怪气道:“无事,就是觉得,裴小将军这般万事都由长辈决定,着实无趣得很。不过也是,毕竟小将军只能靠着家中恩荫,又如何敢反抗家里的安排?”


    “安排”二字尚未完全出口,便见裴朔一拳击向他的右臂。


    裴朔本就郁气未解,又是年少气盛的年纪,听着他话中的轻蔑之意,自是怒火中烧。


    他如今不过十八岁的年纪,除却被母亲强定了一桩婚事、又不准他在成婚之前收房纳妾,可谓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万般顺遂。


    婚期愈来愈近,他心中本就有一团名为“谈思琅”的乱麻,那团乱麻之中既有他们的多年情分、也有他不愿被管束的逆反心以及放不下的面子。


    见到她的时候,他是欢喜的,但他又不太想见她。


    他理不清。


    如今这一拳,直直击中那团乱麻。


    可麻绳又怎会被拳头击碎呢?


    与丁展不欢而散之后,裴朔忽然一把扯下腰间的香牌。


    小厮倒吸一口凉气。


    裴朔回过神来,倒是没有再想将拿香牌扔掉,只是将它塞到小厮手中。


    小厮战战兢兢地将香牌收好,心中暗暗叹气。复又见着裴朔竟不是往马车的方向行去,心中咯噔一声,提醒道:“二公子?如意楼在那边……”


    裴朔目光一凛:“随便走走。”


    -


    申时一过,谈思琅便与姚清嘉作别,匆匆赶往与裴朔约定之处。


    她见着有商贩在叫卖各式各样的面具,觉得新鲜。


    却见她拿起一张蝶翼状的面具比划一番,犹觉不太满意。


    忽而看向一张昆仑奴面具,眸中倏地一亮,促狭道:“这倒是适合裴二。”


    那昆仑奴面具做得并不狰狞,反倒透着一股憨傻气。


    可不正配裴二?


    想来他近日求学练武颇为辛苦,她便赠他一个有趣的玩意好了。


    路上虽耽搁了一阵,但谈思琅行至如意楼时恰好是她与裴朔约定好的时辰。


    她捏了捏自己脸颊上的软肉,眼珠一转,将为裴朔买的昆仑奴面具覆在脸上。


    “你们俩先别跟着我进去。”站在包房门前,谈思琅深吸一口,低声吩咐青阳与槐序。


    她又在心中将准备好的“台词”都默了一遍,这才一把推开包房的雕花木门。


    而后压着嗓子,发出自以为骇人的怪叫:“与你约定的小娘子已被我吞入腹中!如今,你也去与她作伴吧!”


    门外的青阳与槐序听着里间动静,俱是一笑,又怕出声坏了姑娘“精心准备”的好事,便互相掩住嘴。


    然,过了许久,预想中裴朔的惊叫或是大笑之声都并未传来。


    两位婢女对视一眼。


    青阳探出头去,看向门中。


    却见那包房之中空空荡荡,只有三姑娘孤零零的背影。至于那裴二公子并他的小厮,并不在其间。


    青阳担心是自己眼神不好,便又往前站了半步。


    谈思琅转过身来,恰好与她对上。


    见谈思琅面上还带着那张憨傻的昆仑奴面具,青阳讪讪唤道:“三姑娘。”


    “他怎么又来迟了!”


    都说事不过三,短短十来日,裴朔竟已让她等了三回。


    她知道,他如今年岁渐长、又有一身武艺,那样多的好友围在他身边,他有很多事情要做。


    可今日是他们先约定好的呀。


    如此一刻钟,裴朔始终未至。谈思琅心绪飘飞,越想越是委屈。


    她今日特意早起梳妆,又拒绝了与姚清嘉一道逛灯会,还念着裴朔近日辛苦、想要逗他开心。


    她在那里压着嗓子搞怪的时候,怕是包房中的阿飘也在偷偷笑话她。


    “我当真不等他了!”谈思琅道。


    脚下却是未动,只恶狠狠地盯着那昆仑奴面具,似是要看出个洞来。怎么这面具也在笑话她?


    复又将那面具戴上,碎碎念叨什么“再不来真的被吃掉了”。


    又一刻半钟,桌上的茶已经换了两盏,仍是不见裴朔的踪影。听着楼下飘来的喧闹之声,谈思琅终是站起身来,挤出一句:“回家。”


    言罢,面具也未来得及摘下,便提着裙摆夺门而出。


    二位侍女见状,赶忙跟在她身后,连声道:“姑娘慢些。”


    话音未落,就见低头疾走的谈思琅结结实实撞在一人身上。


    青阳暗道不好。


    谈思琅此时脑中还乱得很,撞着人,才终于回过神来。


    她方才是在做什么?


    不就是裴朔来迟了些,她竟如此不顾仪态……


    还好,她戴着面具,应该没人能认出她来。


    待心绪稍霁,谈思琅方才低着头轻声道了句“抱歉”。


    她没有再傻愣愣地往街市冲去。


    且不说只是来迟,就算裴朔根本不来,她也是可以自己赏灯的。


    那间包房位置极好,推开窗户便能看见已经挂满了花灯的街市以及日暮时分波光粼粼的金水河。


    不满裴朔归不满裴朔,她何必辜负今夜的灯会盛景?


    就像十三岁那年,她得了几支名为“滴滴金”的烟花,特意跑去将军府,想要放给裴朔看。但那日裴朔并不在府上,她等了许久,最后还是自己点了一支。平平无奇的小木棍洒下一串细碎的金光闪闪的星,很是漂亮。


    谈思琅轻抿下唇,赧然道:“抱歉,不知方才可冲撞了阁下?”


    “无妨,”那人道,“……阶梯陡峭,姑娘当心些,莫要伤着自己了。”


    谈思琅抬起头来,忽而一愣,打好腹稿的道歉也被她悉数咽下。


    怎么是谢璟?!


    花朝之日,他竟也会来如意楼吗?


    他身上还穿着官服,也不知是办差还是……亦有邀约。


    思及几日前在花厅中无话可说的尴尬,谈思琅扶了一把脸上的面具,装作并未认出谢璟。


    谢璟亦是看向眼前的“昆仑奴”。


    今日有许多两情相悦的少年少女相携踏青赏灯,想来她与裴朔也不例外。


    但在方才那一瞬,在这算不得宽广的楼梯间,化身昆仑奴的她却奔向了他。


    他不问自取,偷走了本属于裴朔的一刹。


    繁华的燕京城与喧闹的如意楼在那一刹陷入寂静,只余他听出她声音后杂乱无章的心跳。


    只是,那双藏在面具之后的眼睛写满了此时的她算不得欢喜。


    窃来的欣喜烟消云散。


    谈思琅不欲与谢璟单独待在这样狭窄的空间中,二人离得太近,她甚至能在他的瞳仁中看到自己戴着面具的身影。她匆匆道了句“抱歉”,便快步往楼上包房走去。


    她始终未曾回头,是以并不知晓,尚有公事在身的谢璟在阶梯上站了许久。


    她为何难过?可是因为裴朔?


    她不愿意与他相认,他甚至没有关心她的立场。


    谢璟眸光一沉,神色晦暗不明。


    见谈思琅已行入包房,他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周身恢复了谢大人的冷肃。却见他低声吩咐侍从:“给她送些味甜的吃食。”


    侍从挠挠后脑勺:“用什么理由?”


    “还需要理由?”


    “奴担心谈小姐不愿意收……”


    上次送点心的事情他可都还记得。


    “给所有客人都送一份,”谢璟冷声道,“就说今日东家有喜。”


    “记着给那间包房单独上一盏牛乳茶酪。”他仍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语气,像是在交代一件日日都在重复的公事。


    滴滴金是一种手持烟花,类似仙女棒,清代就有,这里借来用一下。


    谢璟:想刀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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