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入寺祈福
“你倒是一如既往,蠢的无可救药。”
花满庭,姜家长姑娘院中,传来少女的声音,只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来人一袭赤红衣裙,衬的她愈发明鲜嚣张。
沈家二女,出自长房,名毓妍,小字濑玉。
幼时娇俏可人,喜欢跟在长姐身后的小姑娘不知何时弄成了幅泼辣性子,也不知随谁。
“姜见秋,我说你呢。”
剑秋,姜毓姝的小字,亲母所取。
少女自腰间抽出长鞭,长鞭无力垂在地上。明明是个绣花的手,非要拿那磨人的长鞭恐吓吓人。
“我当是哪来的贵客,原是姜家二姑娘,无礼的濑玉。”
面上装的一副恼怒模样,语气却是说不出的调侃亲昵。
长姑娘头也不回的回了屋中,坐在窗边小榻上,摆弄着手中的针线。
“你……姜见秋”
二姑娘面上恼的不行,见人头也不回的进了屋中,提着鞭子便也跟了上去。
还没进门,贴身丫环青枝便拦住了她,直至二姑娘气恼地将鞭子丢在一旁,跨步走了进去。
“堂堂侯府长姑娘,竟如此气度”。
见长姑娘靠在窗前透着东西也不理她,这才出言讥讽。
二姑娘在身旁叽叽喳喳的,也不嫌口干。
靠窗的长姑娘听的烦了,递过一杯茶水,二姑娘接过茶水一饮而尽。
“气度自是不及姜二姑娘。”
话毕,便又转了阵营避过二姑娘,哪知今日她格外的讨人嫌。
二姑娘见她许是真的恼了,这才悻悻然闭了嘴,临走前唤了候在院门口的丫环门将成箱成箱的东西搬了进来。
“见秋,你年岁已不小了,以咱姜家的门庭,足以为你选个上乘的公子,若有中意的,便日嫁了罢。”
如出一辙的劝嫁言辞,长姑娘早便听的耳朵起了茧。
脑中传来稚童般的言语,“凭什么姑娘就非要嫁人呢?嫁了人又凭什么要生子呢?”
脑中的想法很快被压了下去。
“姑娘”
青枝命丫环们打开了木箱,木箱虽不大,里头的东西倒是有十足的分量。
金锭,银锭,时兴的珠钗玉环,品质上乘绫缨绸缎。
长姑娘自院中石凳起身,走近摆在地上的木箱,随意拿起几样东西,“眼光还不错,先收着罢。”
不等一众丫环婆子将地上的东西都收拾干净了,慈安阁的老妈妈便又来了。
“老夫人有命,长姑娘,今年年末冬寒,须得早日入寺祈福。”
“长姑娘便早些收拾了去罢。”
祈福之事,万分紧迫,耽搁不得。
老妈妈催的急,也不待长姑娘准备准备,便急忙送人上了马车。
“求姑娘带着青枝。”
青枝跪在车前,背着个包袱,含泪请求。青枝口中喃喃,“奴才要跟着姑娘,姑娘体弱,身前总该有个照顾的丫环。”
丫环说的一把鼻涕一把泪,老妈妈细细想来,倒也是的,便也不吱声,算作默认了。
青枝见状便又转头肯求姑娘。
“寺中苦寒……”
“奴愿跟着姑娘,只望姑娘不弃。”
见状,青枝便也起了身将提前备好的行囊放在马车内,后便跟着马车一侧。
路上主仆两人这才熟络了起来。
你来我院中许久了?
“奴来长姑娘院中将满半月。”
“可有名姓?”
奴唤青枝,姑娘亲取的,说是木枝二字多了些死气,不如唤作青枝,生机勃勃的。姑娘当时还说了些许话,只是青枝脑子不大灵光,没记住。”
经过青枝的提醒长姑娘这才想了起来,听着后半句话,她一时间也有些想不起来。
后来再记起时,只觉的这丫头多少是聪慧的。
“忘了便忘了吧,想来也不甚重要。”
马车向上东的远郊驶去,越发的偏远了,远处只见破败的村落却不见一丝烟火。
空中的蒙蒙细雨化成了片片雪花。
远处浅滩上本就所剩无几的河水被渐渐冻结成冰。
“姑娘,奴前些年偶经此地之时,分明记得河中水流汹涌。”
青枝有些不解,河水怎会如此,马车中的长姑娘心底却愈发怀疑了。
“敢问车夫,去的寺庙可是香火旺盛的青云寺。”
瞧着驾车的车夫有些面生,想来是新来的罢。
听闻他们马车车夫的行过的路段极多,便随口问了一句。
“青枝,进来待奉。”
往前几年的祈福虽不说是如圣骂亲临般浩浩荡荡,少说也有几十护卫相随。
年也不知怎的老妈妈竟催的那般急,收拾行囊的时间也不给,愈发的惹人生疑了。
青枝将凳底的行囊打开,里头装着一早便备好的水囊,干饼子,还有一个黑木小匣子······
取了水囊才递予了剑秋近前,看着姑娘不同于以往的神情,还是忍不住多嘴问了句,“姑娘,可是有何不妥?”
见状,不等剑秋言语便自行囊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把匕首。
主仆两人四目相对,剑秋看着递来的东西,看了青枝一眼,神色晦暗不明。
青枝见她不接便又将东西双手捧着向前递了递,剑秋不再沉默开了口,“备的如此齐全?”
青枝虽不解地眸中神色,却还是开了口,“姑娘······奴看着府中众人也无甚几人关心姑娘,今个老妈妈催的又急,便拔了院中树上的匕首。“
”剑秋眸中神色变幻,愈发晦暗不明,也不知她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
“你力气倒是大,插在树心里的刀也能拔了出来,既拿了,你睁着吧。”
不等青枝再次开口推辞,剑秋口解释了句,“我不会使,你力气大,拿着也方便护我。”
青枝心底惊奇,二夫人不是出自将门吗,姑娘竟不会丁点儿武吗?
心底纵有万般疑惑,青枝却再也没询问出声。
“奴定护姑娘无虞,不止今日,往后的每一日,奴都会站在姑娘前头。”
一个奴婢说出如此之话,多少是有些犯上了,剑秋却毫不在意,只心底嗤笑,往前的奴仆没有哪一个在她身侧足够三月,便离去了。
她这花满庭,是得活似个狼窝。
听着了不青枝的话多是是触动的,只是面上不显。
一路上零星的雪花越下越大,枯枝败叶,寒风萧瑟,终是到青云寺了。
“姑娘们,到了。”
车夫将马车停在平地这才出了声。
“姑娘,我扶您。”
青枝抢先蹦跳着下了马车,动作是说不出的干净利落。
剑秋借着青枝的力道顺势下了马车。
这边青枝正与车夫说些什么,不远处却传来阵阵叫嚷,“你不过一个破落书生,拿什么跟本公与相提并论。”
身旁的几人叽叽喳喳的出声附和,青枝不知何时送走了车夫走近剑秋身侧,出声吓人一跳,好在剑秋面上不显。
“这群文人雅士,嘴里谈着高尚文词,手中却没半点文雅。”
青枝脱口而出的吐槽,剑秋愣了一瞬。
相隔虽不说是不至于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想要听的仔细,却也是需费上些力气的。
剑秋将一切都尽收眼底,只装作不知。
“姑娘,可需我将人轰开来?”
剑秋倒是不解了,近前倒是有条路,又为何要绕那远处的玄阶。
青枝瞧出姑娘的不解,开口解释,“车夫收了银钱,大发善心说了句,上高处寺庙呢需得诚心叩首,三步一叩,我问可有旁的路了,他又说,有是有,只唯恐官家姑娘们不能啊,这首先需卸下金银玉饰,身着素衣方可入此远道玄阶,虽说无需三步一叩首,可也需心中默念祈福祷词,一步一词,句句不重。”
说着说着更是手舞足蹈,显得愈发夸张了。
剑秋听了,毫不犹豫选择了后者,原因无他,她信鬼神。更因官家姑娘们都不会走,正因她们不走,她偏选她们不走的。
“可听的清他们在嚷些什么?”
“他们说什么此处寺持不接来客,将他们轰下了山,然后便是污言,恐污姑娘的耳。”
见状,发间饰品已尽数卸下,抬步向前走去。
路过几人之时,她本想着,走过了便好,她也不想惹事,只想静静地去寺庙祈福……
“姑娘……”
剑秋被扯住衣角,耳边传来一道不辨话音的声音,似是在喊她罢。
“瞧你这身无几文的模样,还是早些离去吧,我只希几人也不寻你的麻烦。”
眼前身形壮硕的男子开口,倒也是个分得清事理的人儿…
不等剑秋抬步离去,为首壮硕男子身后的几人贴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偏生的叫她听入了耳中。
“大哥,这姑娘既非官眷,且一身素衣……”
串串污言入耳,剑秋面上却依旧没什么大变化,只依旧低着头,不看他们。
青枝见几人并非善茬便抬手护在剑秋身前,另一只手状似无意抚过腰间…
“敢问姑娘可是上京人士,家中可有宫中官人,姑娘姓甚名谁?”
为首的男子被说动了,言词欲发胆大,剑秋只觉男子一脸恶相,宽腰绕身,定是个早死的。
她脸变的倒是快,可苦了护着她的青枝。
“尔等休要再上前一步,若再上前,便休怪我不客气了。”
青枝眉头微皱,却又不急不徐的,眼前几个恶棍于她,不过是几个小啰啰。
眼前的男子迫的愈发近了,青枝正欲动手之际,剑秋却没了什么耐心,也没了看戏的心思。
只知自家刚表过忠心的了头,确实不凡。
又恰逢地上的男子抬眸,两人四目相对,剑秋看着一身破烂装束,来鼻青脸肿的他倒瞧出几分清秀。
一双不知名的狭长双眸似含了一汪春水般就那么含着盈盈水意看着她。
他面上脏兮兮的,虽不知其俊朗与否,却也不忍见其被辱。
“我乃立靖阳侯府长姑娘,奉族亲之命,前来庙中祈福。”
话外之意,若是长了眼睛就赶紧离去。
说话间便掏出了候府的令牌,几人见了令牌不似作伪,只微皱了眉头,也不知几人耳语了什么,这才恭恭敬敬的致了歉,离去了。
“上京,于你如狼窝虎穴。”
剑秋也不知是因着他那双含情眸还是旁的,才多提了一嘴。
“谢姑娘救命之恩,日后淮洲定当报答。”
主仆两人走的有些远了,也不知道她们可听到了,正欲上前一步,脚边却传来轻脆的声响低头一看,竟是一锭金子。
青枝转过头来,不明白姑娘为何要帮他,定定盯着他,眸中满是探究。
夜色有些深了,身后传来枯枝被风吹动,沙沙作响的声音。
青枝回头了几次,疑神疑鬼的。
主仆两人加快脚步,夜色将至前到了寺庙。
走了半日的路,青枝担忧起姑娘的身子,“终于倒了,姑娘可要泡泡脚,以解疲乏。”
“还是先拜见寺持罢,若已歇下,便先问人寻了住处,歇上一晚,明日一早再拜不迟。”
青枝依言去办了。
窗外树影婆娑,人影闪动,不时传来私语之声,剑秋只作没听到,虚虚向大殿中神像行了一礼,姿态散漫,没有多少恭敬。
出殿后便随院中的小住持去了后院。
经久不散的“树影”也寸步不离的跟着。
“多谢住持”
剑秋依礼向带路的住持行了一礼,这才进了屋,也没什么行囊,便看了看屋内摆设,便坐下来了。
屋中清一色的灰素,案上还置着半先备好的茶水。坐在桌案前,倒了两杯茶水,拿起一杯轻吹着。
等着那人的下一步动作。
茶盏中滚烫的热水已渐渐湿了温度,剑秋举起温凉的茶盏正欲一饮而尽。
彼时窗外的人翻窗而入。
“姜家姑娘可还记得我李某人啊?”
剑秋看着他一步一步向她走来,状做惊恐,身体却没有丝毫动作,倒是惹的来人更加兴奋了,本就浑圆的身躯在狭小的空间内显的更壮了。
她就那么坐在桌案前,屋里的烛火早在自称李某的人破窗而入时便熄了。
李某看着静坐的姑娘,唇角微勾的弧度,眼中动人的妩媚是说不出的温婉诱人。
剑秋定定看着他也不言语,只等他缓步上前……
哪知他却不急不缓停住了脚。
“你是哪家子弟?”
见近前的人不再动作便好询问,哪知李某却想的多了。
“长姑娘暂不必知晓我李某人的名讳,日后待我于你家下了聘,夫人便知晓了。”
剑秋不作言语,只道他是异想天开。
漫长的路途终是倒了近前,他看着单手扶着下颌的剑秋,只以为她在强撑。
李某遂即蹲了下去,轻柔拉过她的手,抚在他肥厚的脸上,“求姑娘怜爱……”
模样是说不出的油腻滑稽。
“怜爱?你?”
说话间,剑秋抬了抬手,也不知点了李某的哪处穴位,使得他再动不得。
“好啊。”
说着便自袖间拿了一枚钗子,月影昏暗,窗外声响依旧。
话毕,抬手扯过的衣角擦了擦手的的污秽,拿未动过的那一杯水清了清手,顺道将多余的污水在李某的脸上。
“我知道你,有名的富家子弟,阅人无数,竟也能瞧上我这般——名不见经传的女子。”
“既你欢喜于我,我想,这我最是喜爱的素钗,与你倒也是极为相配。”
说话间,便将珠钗插在了李某的发间,李某来不及反映便已被迫闭紧了双眼。
剑秋甩了甩双手……
“砰。”窗外一阵清风拂过,窗户应声而关。
再看屋内又哪有那道浑圆的身影。
“你既然志不在此,便早些忘去认死引来杀身之祸。“
窗外再没了声响,剑秋拿起未饮的茶水将手上的污秽清理干净。
不知几时,剑秋早已收妥了床铺,有了几分睡意,窗外又传来躁人的声响。
“姑娘可歇了,院中的恶徒已认罪伏诛,姑娘不必忧心,小人表字淮洲,谢姑娘救命之恩。”
窗外传来的声音低沉悦耳,听着听着,睡意渐渐袭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