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雅快步走向那群跌跌撞撞跑回来的人,他们的脸上写满惊恐,衣服上沾满泥浆和血迹。
她一把扶住最前面那个几乎瘫软在地的壮硕男人,他身上的迷彩背心被撕开几道口子,混合着泥浆和尚未完全干涸的血迹,紧紧贴在皮肤上。
“山叔!”冉雅的声音压得很低,“怎么回事?阿杰呢?其他人呢?”她目光锐利地扫过这群惊魂未定的人。
孟溯洄心直往下沉,出去时是七个人,回来却只有六个,个个带伤,魂不附体。
冉雅伸手扶住那个几乎瘫软在地的退役军人,低声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人喘着粗气,声音嘶哑:"我们找到水了……沼泽边缘有个小水潭,本来以为安全,可就在我们尝水的时候……"他的瞳孔骤然紧缩,"一条鳄鱼突然咬住了阿杰的腿,直接把他拖进水里!紧接着好几条鳄鱼从水里冒出来,我们拼命跑……它们追了一段,但没继续。"
他的叙述让周围的人群陷入死寂,只剩下海浪拍打沙滩的声音。
这时,系统的广播声突兀地响起。
【窥探者已抽选完成。】
【请注意,七名窥探者已混入幸存者队伍中。】
【窥探者每晚可选择谋杀一人并继承被杀人的异能。】
【窥探者如活着离开此孤岛,将会得知所有同组进行“谁是卧底”游戏玩家的异能。】
【提示:鳄鱼池旁设有一台检测装置,仅能使用七次,每次可检测七人。若检测组中存在窥探者,系统将给出答案。】
孟溯洄呼吸突然凝滞,人群瞬间骚动起来。
"窥探者?什么意思?"
“是说我们中间有内鬼?!”
“这鬼游戏到底想干什么!”
绝望和猜疑如同瘟疫,在冰冷的海风里瞬间蔓延开来,比鳄鱼带来的死亡威胁更令人胆寒。
原本因共同求生而勉强维系的那一点点脆弱信任,在这冰冷的系统广播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空气紧绷得像一张拉到极限的弓弦,随时可能断裂,引发混乱的厮杀。
“够了!”一声清喝,如冰水浇头,瞬间压下了混乱的声浪。冉雅深吸一口气,提高声音:"现在不是慌乱的时候!当务之急是解决食物和水的问题,但天已经黑了,贸然行动只会增加危险。"
她环视众人,"伤员先休息,其他人轮流守夜,明天一早再安排行动。"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孟溯洄很自然的被安排守夜的人忽略了,而且她发现只安排了男人守夜。
她觉得这很奇怪。
孟溯洄躺在临时营地的草铺上,毫无睡意。
她的目光失焦地投向营地外浓稠的黑暗,那片吞噬了篝火光芒的树林边缘。就在她的视线即将触及林中某一点时——
树影深处,一道修长的人影悄然隐入树林的帷幕,仿佛从未存在过。
……
天光终于刺破厚重的云层,金灿灿的阳光洒在疲惫的营地。
孟溯洄是被一阵压抑却清晰的声音从浅眠中拽醒的。
她睁开酸涩的眼睛,发现大部分人都已经醒了,或坐或站,围拢在营地中央,脸上残留着昨夜的惊恐与疲惫。
冉雅站在人群中间,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清晨寒意的力量,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天亮了,我们必须行动,需要分成两批。一批下海捞鱼,解决食物。另一批,”她的目光沉重地投向方向,“去水潭取淡水,风险极高,需要七个人。”
话音落下,人群中立刻响起一阵窸窸窣窣的议论声。
“下海?谁知道海里还有什么怪物……”
“取水?那不是送死吗?阿杰他……”
“安静!我知道取水危险!但武器和工具,已经有人连夜赶制出来了!”她的手臂指向营地边缘,那里赫然摆放着几柄磨得锐利的金属长矛和几个改造过的破水桶。
“我们不是去送死!观察过的人回报,那些鳄鱼此刻正在浅水区休息。我们的计划是悄无声息地接近,用最快的速度取水,然后立刻撤离。只要足够小心,动作够快,完全可以在不惊动它们的情况下完成任务!”
冉雅斩钉截铁的话语和摆在眼前的简陋武器,像给恐慌的人群注入了一剂强心针。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猛地从人群外围站了起来,动作幅度之大,引得众人侧目。
是那个粉发男。
“下海捞鱼?这可是我的长项。”他拨开额前那缕标志性的粉色刘海,声音洪亮得近乎突兀,瞬间压过了所有窃窃私语。
他用力拍了拍结实的胸膛,咧嘴露出一口白牙,眼神里跳动着一种近乎亢奋的自信:“鲨鱼区都游过来了,这点风浪算个屁!海里的路数,我熟得很。”
这股子混不吝的狠劲和“鲨鱼区”的资历,像块石头投入死水,在人群中激起波澜。
他的自信仿佛带着某种感染力,也或许是下海的风险在鳄鱼潭的死亡阴影前显得不那么可怕了。
陆陆续续地,又有两三个体格相对强壮、脸上带着点豁出去神情的男人站了起来,声音或高或低地附和。
“算我一个吧,海里总比鳄鱼强。”
“我也去!总不能干等着饿死渴死!”
下海捞鱼组的名额,在粉发男的带动下,竟迅速地填满了几个位置。
冉雅的目光带着审视,落在粉发男身上:“你叫什么名字?”
粉发男下巴一扬:“倪夏!夏天的夏!记住了,等我拖鱼回来,管饱!”他的自信仿佛能驱散一部分阴霾。
“那么,取水,”冉雅的目光如探照灯般扫过人群,声音沉凝,“需要七个人。谁去?”
死寂。
刚才下海组报名时的那点骚动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空气仿佛凝固了,沉重得让人窒息。
每个人都下意识地避开了冉雅的视线,或低头盯着脚下潮湿的沙地,或紧张地舔着干裂的嘴唇,或不安地搓着手。能清晰地听到海浪声,甚至有人吞咽口水的声音。
恐惧,**裸的、对那片死亡沼泽的恐惧,牢牢攥住了每一个人的心脏。
那简陋的长矛和冉雅的保证,在鳄鱼狰狞的巨口阴影下,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在一片令人心悸的沉默中,孟溯洄忽然站了起来。她的动作带着一种年轻人特有的利落,瞬间划破了凝滞的空气,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晨光恰好落在她身上,勾勒出她清晰的身影。她甚至微微扬起唇角,如同穿透阴云的阳光,带着一种能驱散晦暗的明亮和暖意。
“我去取水!”她的声音响亮,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活力与坚定,瞬间刺破了令人窒息的死寂。
紧接着,一个利落的身影站了起来。
是那个短发女。
她没说话,只是干脆地举起右手,目光沉静地看向冉雅,眼神里没有犹豫,只有一种近乎冷漠的坚定。她的动作和神态,与孟溯洄的开朗形成了奇特的互补。
“我也去。”沈悟的声音简洁有力,如同她的人一样。
冉雅的目光在孟溯洄和沈悟身上停留了一瞬,点了点头,道:“除了孟溯洄和沈悟还有别人吗。”
接着,山叔沉默地站到了沈悟身边,之后,又有两个相对健壮、脸上带着豁出去神情的男人,在孟溯洄和沈悟的带动下,咬着牙站了出来。
六个人了。
还差最后一个。
山叔人的目光再次扫过剩下的人,最终落在正努力蜷缩着试图降低存在感的男人——王强身上。
他昨天目睹了阿杰的惨剧,又被“窥探者”的广播吓得魂不附体。更关键的是,就在登陆的第一天,他曾拍着胸脯向几个新认识的幸存者吹嘘,说自己是个资深户外专家,经验丰富。
“我……我不行!我真的不行!”王强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连连摆手,身体拼命往后缩,“我……我腿软得站不住……求你们了,别让我去!”
“闭嘴!”山叔的声音如同炸雷,带着压抑的怒火几步跨过去,蒲扇般的大手像铁钳一样一把攥住王强的手臂,几乎将他从地上提溜起来,“昨天不是还吹自己是野外求生行家吗?‘专家’!现在怂了?两个小姑娘都敢去,你个大老爷们缩卵?!”他粗糙的手指几乎要嵌进王强的肉里。
王强被拽得一个趔趄,脸上血色尽褪,嘴唇哆嗦着,眼神躲闪不敢看山叔。
七人取水小队,在六人自愿与强拉硬拽的复杂气氛中,终于凑齐。
就在队伍即将出发之际,孟溯洄的目光锐利地扫过队友,最后开口:
“我们刚好七个人要去取水。”她的声音依旧清亮,带着一种抓住机会的果断,“鳄鱼池旁边那台检测装置,不是每次可以检测七人吗?不如我们取完水后,立刻就在那里使用一次。”
冉雅迅速接过话头,“趁着都在,先取水,之后再检测一下这组人里,有没有‘窥探者’。取水是第一目标,务必安静!完成后,立刻使用装置检测。”
“我反对!”一个冰冷、斩钉截铁的声音骤然响起。
是沈悟。
她抱着手臂,眼神锐利如刀锋,毫不避讳地扫过包括王强在内的每一个队员,“取水后检测?万一我们组里真有内鬼,就意味着我们要在取水行动中,把自己的后背交给一个随时可能捅刀子的‘同伴’!这风险太大!我要求取水前检测!先确定谁是‘自己人’,再行动!”
她的逻辑直指要害,充满了对潜在背叛者的不信任。
山叔眉头紧锁,似乎在权衡利弊,王强更是吓得一哆嗦,差点瘫软下去。其他人也面面相觑,气氛瞬间变得更加凝重。
最终,根据七人投票,还是决定先测后取。
……
带着更加沉重的任务和弥漫在队伍内部的不信任感,七人拿起简陋的长矛和水桶,在压抑得几乎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朝着那片死亡沼泽边缘的水潭进发。
接近水潭时,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心脏几乎要跳出嗓子眼。浑浊的水面下,几段布满疙瘩的灰褐色“枯木”漂浮着。
万幸,它们似乎都沉浸在深沉的睡眠中,纹丝不动,只有浑浊的气泡偶尔从鼻孔处冒出,证明它们是活物。
那台冰冷的金属检测装置,就静默地矗立在水潭边约十米外的一块稍高的硬地上,像一个等待审判的钢铁墓碑。
没有时间去恐惧鳄鱼是否会被惊醒了,决策已定。
山叔殿后,几乎是半拖半架着几乎瘫软的王强。短短十几米的距离,却漫长得如同穿越雷区。每一次脚掌落地,每一次粗重的呼吸,都仿佛在挑战沉睡巨兽的神经。
终于,七个人踉跄着、喘息着,全部踏上了那不足五平方米的金属平台。冰冷的触感透过薄薄的鞋底传来。
没有时间列队,没有空间调整。七个人被迫挤在这狭小的空间里,身体几乎紧挨着身体。
孟溯洄能清晰地感受到身边沈悟紧绷的肌肉和山叔粗重的呼吸,也能闻到王强身上传来的浓重汗馊味和恐惧的气息。
空气凝固了,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住沈阳,等待她按下按钮。
沈悟深吸一口气,那只悬停的手,坚定地按了下去。
紧接着,一个冰冷无情的电子合成音,盖过了一切声响,响彻这片死亡之地:
【检测完毕。】
【检测组中……】
【存在窥探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