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之后,新的变故突生。
原来昨夜康福长公主想通之后,下令彻查,寺中伙房僧人作为重点嫌疑对象,便首先被大理寺官差找上。
但官府搜查中包含了验身这一项,有两名僧人在接受完查验之后,许是接受不了自己受辱,夜里突然自缢了。
官差发现的时候已经是清晨。消息不知道怎么被传出去,四处流言纷纷,都说长公主因为法会不顺,把气撒到寺中僧人头上,逼死了为她准备晚斋的僧人。
流言中还列举出种种细节,仿佛大家都见到了一样:什么法会时殿中灯烛无风自灭,昭示不吉;什么长公主出殿后不慎摔跤,颜面大损;什么用膳时只因味道不合,就大发雷霆,把所有伙头僧都抓了起来,要拿他们问罪。
姜彤:“……”
如果不是亲眼目睹长公主和几位夫人在前夜用膳时中毒,她大概都要信了。
只不过,她一个人不信没用,这寺中还有不少普通百姓。他们不知发生了何事,一觉醒来突然被官差限制了行动,自然纷纷把这些流言当真。
至于姜彤为什么会知道,是因为一大早,徐元卿突然来找她,将她单独叫到院子里,告诉了她这些消息。又问她,昨夜跟康福长公主说了什么,让长公主突然改变了主意。
姜彤把她当时的话如实重复了一遍,等提及那夜菜式的安排问题,徐元卿面上露出几分讶然,连看了她好几眼:“没想到你如此心细,连这种轻微的异常都能注意到。”
姜彤也没在意他的话,问徐元卿这些流言都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徐元卿道:“我们也不清楚,仿佛一夜之间全部冒了出来。大理寺正在查两名死者的死因有没有蹊跷,暂时还顾不上这些。”
“而且,”他停了停,幽潭般的双眸注视着她,“昨夜我们对寺中伙僧进行查验,刚查出来,那两名死者是净身之人。邹大人昨夜就派人回了京城,调查宫中内使名录,目前还没有消息传回来。”
“宫中内使?”姜彤很快想起去岁春末,以司礼监大太监袁祥为首的阉党被除一事,反应过来,“你们是怀疑,这两人是……阉党逃犯?”
徐元卿勾唇,微微点头:“正是如此。可惜结果还未出来,这二人便突然自杀身亡,眼下流言蜚语横行,长公主压力很大——稍后她可能会召见你们。”
他这趟过来,除了问她昨夜说了什么,也是想给大家提个醒,长公主可能会就此事有所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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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午歇之后不久,长公主突然将他们召去,说是要就前夜斋饭遇毒之事对大家慰问一番。
姜彤陪同张氏一起去长公主住的院子。
他们到的时候,大理寺卿邹大人和公主亲兵之首夏都尉也都在堂中。这两人,一位是容貌普通,穿着红袍孔雀祥云补服的半百老者,另一位则三十多岁,银鳞盔甲,重剑加身,气势钢硬锋利。两人各站一侧,面色都不大好,似乎刚刚争论过什么。
长公主仍然病容明显,炎热的天气里,身上搭着一件素色罗衾,焉焉无力靠在木榻上,李新柔则守候在一旁。
长公主让大家都坐下,先是关心了一番中毒的两家夫人的身体情况。
平阳侯府的王夫人目前仍然下不了床,故而她女儿赵莺娘代替母亲过来了。听到长公主问话,赵莺娘吓了一跳,连忙起来战战兢兢地回答,说她母亲这两日都在昏睡,吃不了什么东西,也就早上醒过来了片刻。
而李夫人看着已经好了很多,说是除了有些力虚气乏,饮食上要小心避免寒凉之物外,已经没什么大碍。
长公主点点头,又问张氏这几日吃住如何,有没有什么不便,还问起了徐少衡:“听闻你的小儿子也来了寺里,怎么没带他一起过来?”
张氏笑道:“长公主您不知道,我那幼子,性子最是顽劣,走到哪儿都要出闹些笑话。如今您还病着,我就没让他出来丢人。”
康福长公主听了,对张氏不满:“芝兰,要我说你这性子,和闺中时真是大不一样。不过是好友间通络往来,让家中晚辈相互认个脸,以后也好时常走动,你总是顾虑那么多做什么?还有先前也是,如果不是奉英今年中了榜,柔儿对我说起他的家世,我还不知道你已经嫁到了徐家,多年前就随徐大人回到了京城。”
张氏有些过意不去,对长公主告了声罪,说自己之前考虑不周,又道:“如今长公主您贵体要紧,等日后回到京城,我再带着两个孩子去叨扰府上。”
长公主听张氏这么说,想了想也是,便没有强求。
接着说起案情进展:“今早,大理寺已经查出来,此事与朝廷清剿阉党之患时漏掉的两名余党有关。那两人去岁从宫中逃出来,辗转来到这寺中,藏了半年多。可惜还未等核实身份,便已畏罪自杀了。”
众人听闻此消息,皆面面相觑。
姜彤心想,长公主既然这样说,看来那两人的身份已经确凿无疑了。
长公主宣布完此事,神色也有些差,语气疲惫道:“这山上不比京城自家府邸,白日暴晒夜里寒凉,许多东西用起来也都不便。这次法会大家仓促过来,又受我拖累损伤了身体,想必都住着不舒服。如今两名犯人都已经自戕,案子便算结束了。”
“一会儿我会解除围寺的禁令,大家回去各自收拾东西,趁着时辰早都下山吧。”
众人:“……”
谁都没想到,原本万分危急,让众人都紧张不已的下毒案,会以这样的形式仓促结束。
康福长公主见大家都不说话,转头看向夏都尉,正待跟他吩咐什么,堂中的大理寺卿突然站起身拱手:
“长公主,老臣还是恳请长公主殿下三思。犯人虽已自戕,但个中作案手法和动机尚不可知。如果不趁此机会深入细查,恐怕会再有人借机作乱,危害您的安全!”
这位大理寺卿一起身,长公主的脸色顿时变黑。
姜彤这才明白,原来方才堂中气氛紧张,是因为大理寺卿仍然拦着长公主,不肯让大家走。
康福长公主冷着脸没有说话,堂下负责公主安全的夏都尉站了出来:“邹大人,您到底在说什么?如今罪犯伏诛,长公主继续留在寺中才是不安全。调查凶犯作案过程和动机原本就是大理寺的职责,想要查明真相,大家下山了照样可以查。总不能为了您一司方便,让各位夫人都拖着病体、忍着不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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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滞留在山上!”
大理寺卿道:“长公主,老臣知道您辛苦,但今日这流言如此来势汹汹,您心中不觉得可疑吗?老臣还是认为,死的只是从犯,而主犯断尾求生,正是为了松懈大家的防备之心。如今凶手证物都被围在寺中,太后也下令彻查,正是一举捉拿孽党的最好时机。老臣恳请长公主再忍忍,免得那贼人得到喘息,再在京中兴风作浪啊!”
“行了邹大人,”夏都尉抱着剑冷笑,“人人都知道您去年在清剿阉党时立了大功,得到太后她老人家重用。但宫中内使名单你我都看过,那两名死在寺中的僧人只是侥幸逃出来的下等内使,如今人都死了,有什么必要大动干戈?”
“夏都尉,大家各行其职,都是为朝廷尽忠,你倒也不必在此出言讽刺!”
“我出言讽刺,哼!我若不说,谁又知道您是不是以权谋私,仗着太后旨意,瞧着我们长公主和善,借机无中生有,铲除异己呢?!”
这话说得已经有点重了,大理寺卿连忙下跪,对榻上的人道:“请长公主明鉴,老臣绝无此意!太后下旨也是为了长公主的安危着想,绝无任何铲除异己的心思!”
夏都尉一听,也站不住了,怒着脸上前一步:“邹大人,我是在说你,你却三番五次把太后搬出来压人,还说自己没有异心吗?”
大理寺卿也不接话,只跪地俯首:“太后为人如何,长公主殿下最是清楚!恳请长公主收回旨意!”
康福长公主显然在之前就听两人辩了半天,一直闭着眼不想说话。
大理寺卿便也伏地不动,打定主意要长公主收回刚才的话。
两位大人不过三言两语,堂中火药味再次浓厚起来。李氏张氏都坐在椅子上屏息静听,更别提姜彤等闺中女子。
显然大家来之前都没意料到,原本协力查案的两位大人会吵得这么凶。
若论常理,姜彤是比较认同大理寺卿的意见的。在众人都被封锁寺中的情况下,那些流言还能迅速传播,甚嚣尘上,显然在此种作乱的不止死去的两名僧人。
甚至是不是那两人都不一定。
但若说这种事涉及党争,她就不知道该信谁了。
她悄悄看了眼从开始便一直安静坐在左侧末尾的徐元卿。
从他早上告诉她的话来看,他心中对这场局面是有预料的。
姜彤很好奇他会站在哪边。
就在她这样想时,康福长公主突然也睁开了眼睛,视线落到坐在末尾的青年身上:“徐奉英,你这两日一直跟着两位大人查案,所有情况也都清楚。你认为现在应该怎么办?”
徐元卿听到康福长公主唤,从容不迫起身,没有丝毫迟疑,拱手道:“回长公主,微臣以为,大家不妨按照大理寺卿所言,再在寺中停留一日。”
“太后旨意,要求大理寺三日内查明真凶,邹大人尽可在这三日内追查凶犯线索。”
“等三日一到,若查不出结果,或结果不尽如意,长公主回了京城,正好面对面和太后从容商议。”
徐元卿的话说完,张氏坐在位子上忍不住动了动。
不为别的,他这话说的,实在是两边得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