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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 第 84 章

作者:尘里八万春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两人对视一眼,便先顺着大娘的意走到门边,沈汀透过广开的大门粗粗看了一眼,里边拾掇得干净,树叶杂草整齐地堆在一旁,就连野花也被秦娘子用木栏精心圈了一方天地。沈汀和方钰在门边等主人家先进门,才抬步往里走。


    秦娘子提着扫帚,朝沈汀和方钰摆摆手,让她们先跟着大娘寻个地坐,随后自己一步三回头地往后屋走,沈汀同方钰被大娘各自带至另一间屋,换了新衣,又顺道做了简单清洁。


    这一番忙完,大娘又招呼两人在堂屋坐下。沈汀扇着风,听见后院零星水声,三人各自默了一会儿,屋外规律的脚步声才又由远及近地响过来。


    她端着黄木碗,神采奕奕地推开了门。沈汀、方钰、大娘谁也没打招呼,立刻起身都要去接,三人齐齐动作,倒把秦娘子弄得有些懵。她踩着碎步过来,哂笑一声,一面递茶碗,一面道:“哪里有那么多礼数!”


    沈汀挺直背去接,先说明了来意:“沈汀见过秦娘子。我们云游至此,见此地风光甚美,想逗留休整两日,可否允我与两位友人在此借宿?”


    秦娘子听了,捧起木碗,不动声色打量面前气度不凡的两人,笑道:“自然可以。这茶粗了些,两位别介意。”她抿了口茶,皱眉仔细想了想,继续问:“两位云游山海,可曾到过新州?”


    从容州容县返程至广都海潮村,新州算是绕不开的一条路,沈汀点了点头,还想再问,又被大娘打趣了。大娘吹了吹还未沉下的茶叶,抬起笑眼道:“秦娘子又念故土了。”


    秦娘子长叹一声,水汽晕进干瘦脸庞的皴纹里,刺得她有些疼痒:“哪能不念呢?这一路背井离乡,如何不难。”


    这句话分毫不差地软戳在在场所有人心里,虽尽力将心比心,但总差了分毫难以言说,沈汀尚有归期可盼,也不好干巴巴甩一句“吾心安处是吾乡”的安慰去。她握着木碗,勉力想起前些日子里三人天高地阔的漫谈。


    “新州知县未换,自灾荒后有设了许多粮仓不说,也将当时流民重新编入户籍,分配田地和农具。我们一行经过新州时,见百姓安居乐业,很是繁华。”沈汀人生地不熟,只能回忆起这种书面官方的介绍,她私下扯了扯方钰的袖子,让他补充些。


    结果这个闷葫芦憋了半天,只憋了个“的确如此”的附和,把秦娘子搓半天手指的小动作都听没了。


    大娘闷闷笑了半晌,才忍俊不禁劝道:“别为难这些少年人。”她抿一口茶水,咂摸继续:“想啊,念啊。念了这两年了,也不知晓到底在念些什么。约摸是落叶归根的执念?既出来了,住下了,安定了。也回不去啦。”


    秦娘子摇摇头,笑着没说话。她的气质有些倾颓下来,眼神落寞许多,她摩挲着粗糙桌面好一会儿才道:“小娘子和郎君既然喜爱这里,便先同我这个老妇住些日子。只是有一点要记住,两年来也不少人为此丢命的。”


    “海崖边住着的那群疍民,实在卑弱而古怪。奔着珠子过来做生意的人也不少,都是同那群疍民交谈几番后,莫名其妙死在海里。”


    方钰在此刻出了声:“莫名其妙死亡?”


    秦娘子点点头,颇为难似地回忆:“这海上的人和我们地上的,习俗传统总有些不同,我们一向不与疍民多有往来,这两年里也只对彼此生活远远观望,并不多做打扰。因而也就听了几个片段,真假不做保证,两位便也只将这传言当作警醒之语听听便罢。”


    “若说疍民信奉,倒与我们陆地上依海为生的渔民相同。只是这流传开来的传说有些怪奇。近些年忽然出现了歌谣报吉说。海上之音,引人迷途知返,觅而归乡。平白无故的,海上哪有乐音?”


    “鲛人泣泪等传说虽精巧离奇了些,总归不至于害人性命。”秦娘子说完,侧身向窗外,咸湿的海风穿堂而过,竟带着一条树上褪色的红绦脱离枝桠,随风舒展起落,万般缱眷地挂在了窗框呲出的木刺上。


    沈汀同大娘一并伸长脖子去看,方钰放下茶碗,撑着地面起身,不紧不慢走两步,小心将红绦摘了下来,回身递给秦娘子后,才又在沈汀身侧坐下。


    经年风吹日晒,鲜艳的红绦早褪去了往日色彩,斑驳的黄白色块连接灰粉色布面,秦娘子捏着布条,发觉柔软的布身已有些发脆,她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将手上的红绦折好,规整地放在一旁。


    沈汀见气氛不对,便补救道:“要不重新挂上吧?”


    秦娘子本溺在自己的思绪中,听见沈汀冷不丁开口,便半梦半醒似的说:“走到这来了。两年前是我鼓动大家离乡,知县一指,指了这么个荒地。命倒是零星保下几条,前程却断了。回不去,走不掉。就算我有心,这一把伤病冲来,也再走不动了。”


    她瞥一眼身旁女人的小腹,从农民转变至渔民,其中艰难她如何不知?可怜当初以为活下来万事大吉,没想到生存这关迈过去,还有生活的苦要吃,眼看着孩子们降世,成长,除却几张渔网外,她们再无力托举。


    沈汀是个乐天派的,又加上身旁之人实权在手,便暗暗地递了希望:“总有一日会好起来的。”


    秦娘子听罢,伸出手拍了拍沈汀的肩膀,没再多说。一盏茶凉,秦娘子简单招呼两声,自己手脚利落地去后院处理鲜鱼,这边前脚刚走,大娘也估量着时辰,起身家去,沈汀和方钰放心不下,同秦娘子打了招呼,一路送大娘到了家门,几番推辞后,三人终于又在拐角处分了手。


    沈汀摸着下巴,打算借着体验海边风光的由头和方钰在周边搜集信息,结果她笑呵呵一转头,便发觉各自做事的村民们若有似无地将目光放在她们两个外来人身上。沈汀心里有些不自然,自从幼年被那般放在明面上挑刺后,她对这些陌生的探究目光实在有些适应不来。


    她咽了口空气,转头看了一圈,顶着不适想找一位好说话的村民破冰。沈汀有些无措,在心底衡量、鼓气、无意识拖延。忽而一阵海风吹来,她的指尖碰了碰粗糙的衣摆,随后便是微凉的皮肤,对方的小拇指慢慢勾进沈汀指缝,趁着她没挣脱,便立刻将沈汀掌住。


    一向不善言辞的方钰拉着沈汀往前走,高阔的背影在前,沈汀感到他用力将沈汀往身后带了带。沈汀顺着过去,眼前鼻尖便全是身前之人的踪影。


    方钰的声音淡淡传来:“我与友人途经贵地。见海潮村风光甚美,欲驻足两日。此番唐突,在下略懂医术,村中之人若需看诊,可随时相寻。”


    他目光一一扫过去,那些好奇探视的村民也都回了神,似是觉得两人爽快,又似是被人戳破偷看行径有些羞恼,便都大声应好,干笑两声不再观望。唯独一位男孩还趴在门框怯生生地不肯移开目光,沈汀从方钰身侧看过去,恰恰与那孩子对视。


    她往前走一步,那人竟如受惊了的小鸟般将半个脑袋收了回去。沈汀一露脸,便有被方钰这番话吸引注意的女人开口:“两位携手云游到此,只是同游的友人?”


    方钰浅笑两声,撇开关系里上下位的占有欲,也撇开现下暧昧进程,只点头道:“莫逆之交。”


    沈汀闻言抬头看了方钰一瞬,又利落地低下头去。女人一脸你懂我也懂的表情,嚼着果子笑得意味深长:“外乡人,别干站着了,来我家吃杯茶再走。”


    这邀约恰恰合了两人心意,沈汀方钰便都揣了一肚子茶水进了院门,女人热情地从方钰身后将沈汀拉过来,又挽着沈汀从房内端了些鱼干粗茶。


    她递给沈汀一块鱼干,笑道:“两位现下在哪家落脚?”


    方钰对答:“崖边上的秦娘子家。”


    女人点点头,本想再八卦一些,结果看着方钰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样顿时灭了拱火的心思,她猜这俩还在磨合期,不敢完全卸下警惕,便也不再多言,只问了问广都、新州近况,以及外面时兴的衣裙样式。


    为答谢这点招待,沈汀和方钰搜肠刮肚地想海潮村外的奇闻轶事。比如谁家和离后,女子做厨娘名声大噪,惹得穷贱前夫凄惨追妻,又比如哪家的面料出了新样式,抄袭者数不胜数,逼得正牌商家拿出压箱底的工艺,名气反倒更上一层楼。沈汀一面说,一面摸遍全身,原想拿一盒胭脂出来,不料这些日子连轴转,将胭脂蜂蜡一类都归置在匣子里,没随身带着。


    “下次我们再来,便送姐姐一盒胭脂!越近广都,胭脂颜色和样式做得越精致,前些日子我买的那一款涂在姐姐唇上一定特别合适!”


    话音刚落,几个孩子举着贝壳做的风铃嬉笑着跑来,沈汀的注意力也被吸引了过去,她的目光跟着孩子们的背影往后看,几颗高大的人面子树旁掩着一小块阴影。


    沈汀转回来头,试探道:“既然海潮村人面子收获多,为何不试试向外出售?”


    女人摆摆手:“太偏了,新鲜的人面子哪里经得起那几日折腾?就算我们腌渍好了送出去,人面子在广南东路随处可见,我们海潮村产出的也没什么优势。再者,若真能找一条路极快地出去,我们哪里还甘待在此处?”


    “待在这里,在旁人看来,倒和那些疍民成一路的了。”


    沈汀抿唇点头,看来“仙丹”人面子并未以海潮村为主要制作之地。再结合悔伽仙丹人面子产量愈来愈少的说辞,大概制作仙丹人面子只是极少数人的行为。


    方钰继续试探:“听闻近海渔民都有信奉,不知此地信奉的哪一位神灵?”


    女人拢了拢桌面上撕下的零碎鱼皮,头也不抬地答:“信奉妈祖娘娘呢。”


    正经神仙,两人在心底齐齐吐出一口气。沈汀和方钰起身,顺道帮女人收拾好碗筷,沈汀将鱼干收进布袋里,轻轻碰了碰女人的肩膀,俏皮道:“多谢姐姐招待,明日我将胭脂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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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人转头看一眼沈汀,笑道:“多谢多谢!我瞧着你们二人谈吐不凡,真真是见过世面的。也就托了你们的福,让我啊才能看看外边。”


    沈汀摇摇头,又和女人约定好明日再见的时辰,才和方钰一步三回头地告别。两人又借由欣赏美景,在小小的海潮村转了许久,硬是等到夕阳西下,才匆匆返程。


    沈汀沿着极窄极小的小道往上走,刻意不踩山崖盛开的缤纷野花,暖红的夕阳卧进平直的海平线,沈汀在半山腰处站定,背着手静静等待这一场落日结束。


    方钰踏着沈汀的泥印停住,恢弘的霞光亮灿灿地铺开来,染得沈汀整个人都红起来。沈汀看着夕阳,偏头道:“没有发现邪神像,也没发觉任何异常。与人交谈时,我刻意留意了对方的眼睛,对方瞳孔也是正常大小。我们会不会来错地方了?”


    方钰垂眸理了理袖摆,复又抬头道:“再观察两日罢。既然海潮村大部分人不知晓人面子流通一事,那么邪神一党必定只集中在一小块地方暗中操作。萧颂安去了这两日,我们也得等等他的消息。”


    夕阳慢慢沉入海面,天上火烧云形状颜色各异,霞光大放光彩,十分漂亮。些微海风吹来,沈汀接道:“等萧颂安带来的援军?”


    她感到身旁的人极慢地摇头,方钰道:“不只是援军,此案涉及广泛,上面也会有旨意下来。只是我远在此处,并不十分明晰朝堂局势,各种利益考量之下,萧颂安到底是带来一盆救急的水,还是再捧着一块柴来,都不好说。”


    沈汀微微皱起了眉,却听得方钰一笑,她回头看,方钰也坦然对上她的眼睛,霞光铺满面,映得他面若宝玉,方钰认真道:“不管是水还是火,我都会保你们安好。”


    沈汀捻了捻指尖,薄而硬的指甲掐得她手疼,她笑了一笑,转身潇洒大声道:“我也很厉害的!其实我……”她大踏步走了两步,又猛地转身,飞扬的发丝缠住晚风,又轻轻吻在她面上,沈汀垂下眼,用手拨开碎发:“我从前经常和人打交道,今日语无伦次只是意外。”


    “嗯。”对方似是不在意地一答,等沈汀还想逞强说几句,又见方钰迈了两步,同她并肩了。沈汀回过神,想起工作时,她也时常因为要与人交际困扰退缩。她有些泄气,心想自己实在不该夸大自己。


    她垂眸正想着,却感到方钰的手抬了起来,沈汀原以为他又要揉她的头,下意识闭眼,没想到方钰的手掌下滑,曲起手指轻轻叩了下她的脑门。


    沈汀莫名其妙地睁眼,方钰却笑了:“不打紧,沈汀不管怎样我都觉得可爱。全然袒露与交付还需要时日。我不会苛责你强装的底气。我希望我能有力气能让你平静地在我身后修复、思考,再迈步。这不妨事。”


    沈汀张了张嘴,有些欣喜,又有些落寞,走了半晌,抬眼看见祈福树就在眼前,她才涩然道:“你……出人意料地直白。”


    方钰:“要让我羞于直言,反复磋磨。某人的目光便不会停留在我身上了。面子和人,我更想要后者。”


    沈汀长长地、装傻似地“哦”一声,她甩开步子往前走,却恰恰碰见捧着油灯专程出门为他俩留灯的秦娘子,沈汀规规矩矩地问好,随后捧着有些发烫的面小跑着往房间里去。


    她握着门闩即将关上房门时,看见方钰还停在门外与秦娘子交谈。沈汀便轻轻将房门合上了。


    渔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夏日天黑得早,沈汀也只好燃了油灯,裹着被子在床榻上发呆。


    人面子产地、风雨欲来的邪神大案、朝堂的动向、她的归期。沈汀满脑子怪奇,就算握着安神香囊翻来覆去也睡不着了,她躺得头疼,只好和衣坐了起来,想着看看验尸笔记打发时光,翻了几页又实在看不进脑子。


    脸埋进书页半晌,沈汀才端起油灯,认命似得开了门,想出去透透气。


    沈汀小心带上房门,呼啸的海风猛地打来,吹得烛火都只剩了口残气,今日月光明朗,不用油灯也能看清大概,沈汀以免吵醒熟睡的两人,便由着海风吹灭了手上烛火。


    沈汀在院子里转了一会儿,却愈来愈精神,只好再往外走了两步,想去更阔的地方待待。屋外的灯还没熄,被海风吹得摇晃,沈汀上前紧了紧灯笼提梁上的缠线,以免风灯被海风吹走。


    微弱的光反向拓出她的影,沈汀一只手有些难以操作,只好弯腰将烛台放在草地上,可就在她垂眸的那一瞬间,有一道长而细的黑影悄然落在她手边。


    椭圆形的,长的,还能动。沈汀心里一紧,反而用力握着烛台起身往回看。月下清朗,并无任何异常。


    沈汀僵了一会儿,打算赶紧进屋,却听见山崖之下忽然有一个女人尖叫了一声。


    她猛地回头,也就在这一瞬间,沈汀竟然看见了地面上飘着一张惨白惨白的,沈汀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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