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刑官并没有断案的职权,万孚村一案只能送由康州州府定论,方钰和萧颂安想着反正也是顺路,一并将康州悬疑案件清查也好,便带着记录一路往康州去。
暮春时节多雨,加上水路为交通命脉,三人只好弃车上船,揽丰江发源自南恩州挽云山,一路流至康州州治端溪,摇橹的船夫哼着小调,用芭蕉叶分了热腾腾的烤鱼递给刚上船的三人。
烟雨蒙蒙,沈汀借着烛火往外看,也只能望见朦胧山水。她敲着笔尖,临摹方钰的字形给关照棠写家书,萧颂安在一边抱着双臂合上眸,众人的声音便小了起来。
规律的划船声做了主旋律,淅淅沥沥的雨声酥酥地落在耳里,扰得描字的沈汀也有了困意。
方钰支起手撑着额头看沈汀写家书,低低打了个哈欠,才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起身往船尾处走去,低声同船夫聊天。
那老伯眯着眼睛听了几句,好似被他逗笑了,又顾及到里面睡着了的郎君,只好压着声音兴奋道:“这里生活太平安逸,欧知州对咱们的生活很是上心。”
“你们是来此游玩的罢?正好正好,过了端午,荔枝也快熟透了,若再等等,便是”龙母诞”,无论岸上还是江上,都热闹非常……”
沈汀留了一耳朵,小心落完最后一笔,才吹了吹未干的墨痕,起身往船前想透口气。
深绿色的菖蒲热闹地沿着江边开了一路,好些顺着水波晃动,沈汀尽情伸了个懒腰,正打着哈欠放松肩膀的时候,却发现不远处的水下有一团黑影朝船边缓缓移动。
古代也在河里乱扔垃圾?沈汀未免觉得有些扫兴,正避着雨往外看,却发现那团东西仿佛长了毛发似的,毛茸茸的被雨打得飘摇。
什么东西……
她打算俯身去抓,刚刚还在闲聊的方钰忽然出现在她身边,看到那团东西后一把将沈汀拉进箬蓬,而在一边假寐的萧颂安也立刻睁开了眼。
还未出鞘的剑尖打着巧劲一挑,他沉着脸一提,便见一团衣物裹着一团重物湿淋淋地砸在船板上。
沈汀还没来得及惊呼,后方摇船的老伯却停了船浆,立即上前扒开沈汀三人,那团东西被萧颂安事先翻了过来,身体已经被泡得不成模样,偏偏手脚全被绑在一处,指尖皮肉被鱼虫啃咬成锯齿状缺损,手指则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痉挛舞蹈姿态。
老伯心下一沉,拿了细竹竿将遮盖住面部表情的头发拨到一边。
头顶毫无预兆地劈下一道闪电,沉闷雷声把气氛往下拽了八个度。沈汀炸起半脑袋的鸡皮疙瘩,看那死者浑浊的眼半睁着,唇角僵直地牵往耳边,露出森白的牙,明明是这般痛苦的死法,脸上竟然还有笑意。
铅灰层云携着细密的雨幕再一次扑来,老伯攥紧纤细竹竿,一种难以言喻的湿冷仿佛从面上渗进记忆深处。
沈汀离得近,当即套了手套就要上去验尸。正往前一步时,左手忽然被后人紧紧拉住了。
老伯沉着一张脸:“小娘子勿要逞强,端溪已至,上岸速报知县即可。”
萧颂安迈了一步,开口道:“老伯,我们是……”
“上报知县!”老伯警告般地狠盯了他们一眼,快步走到船尾。他的声音随着划桨声传来,听得方钰一颗心也渐渐沉寂下去。
老伯:“绞绳案虽早已结案,但相似案件频发,每年都有不知死活的人兀自查案,每年都无功而返,更有甚者赔上性命。你们三人难道能力通天,越过官府还能将惯犯绳之以法?”
船身轻轻靠在岸边,晃得船上人的衣袖也随之摆动,又一轮猛雨劈里啪啦浇过来,邪风将老者的声音传了老远:“揽丰江命案,报司理参军!”
埠头巡检兵丁立刻出动,身穿紫绸窄袖的都头带着两名手持水火棍的兵卒上前查看,仅仅只是看清了船头尸体身上的绳索,便即刻吹响牛角哨。
周围的兵卒一肃,井然有序地将此地封锁,又分出两人带着字条,拿着手刀上船。
都头收哨踏上船板,同半身淋湿的方钰对视一眼,就在他抬手让兵卒将人带下去时。
天边忽然又扯了一声闷雷,隐隐白光扑在方钰面上,显得更加冷峻不留情。
“昀启年间,康州连环杀人案初报广南东路提刑司,半年时光死三人,疯一人,一人吊死城墙。一年后凶手捉拿归案,处凌迟。时至今日已结案六年,为何每年都有人因此案送命?”
“知县是否有隐瞒不报——或者随意定案之罪?”
都头被方钰气势唬住,又不肯在此处下了面子:“来者何人!知县岂容你随意揣测?绞绳案乃由司理参军、司法参军、欧知州三方和议,最终交给提刑司复核,此案早结,如今不过是有人拙劣模仿——”
方钰缓缓拿起提刑司玉牌,长眸映着灰暗天光,淡声道:“广南东路提点刑狱查案。”
就算是提刑司也没有直接介入查案的职权!都头气势不减,眯了眼去看玉牌,待看见方钰玉牌上的名字后,立马收了气焰,退后一步拱手道:“小人有眼无珠,适才多有冒犯,大人这边请。”
沈汀三人才撑伞上船,一路往端溪县内去,都头同方钰走得极快,沈汀旁观全程,有些疑心为何都头的气焰灭得这么快,便低声问萧颂安。
萧颂安重游故地又遇大案,仔细想想牵扯就已经头疼得不行,听见沈汀这么一问,只好微微叹口气,轻声道:“提刑官只有监察权不假,但陛下特批方钰‘可便宜行事’,又增设许多属官编制。方钰便能越级知会州县捕快和仵作。不然我们怎么敢聘请仵作?那群官早弹劾的奏疏都得飞我脸上。”
他眼眸一转,看见沈汀点头,又有些无可遏止的担忧,树大招风,如今朝堂新旧两党竞争激烈,方钰被推上风口浪尖,到底是提拔还是挡刀倒真说不清,萧颂安透过重重雨幕望向西处又毫不在意地转回头,朝沈汀道:“太麻烦,说实在的,现在我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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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往江湖里走一遭。”
两人低声说话,猛一抬头却发现方钰的身影不知不觉离了他们老远,也只好打住话头,一声不吭地赶路。
提刑官亲临的消息不胫而走,待到方钰一行人在县衙门前时,便看见端溪知县早早穿戴整齐在门外候着了,方钰和萧颂安同知县短暂寒暄两句,四人便径直往存放卷宗的架阁库中去。
端溪知县出了名的清廉,行事作风皆有老文臣的儒雅风骨,方钰也不是个拿官架子的人,在架阁库中用笔吸了墨,同端溪知县商讨起这些年的案子。
端知县干瘦的手抽出好几宗卷轴,在长案前一一摊开。雨天昏暗,吏员们极有眼色地多点了几支烛灯。
“六年前的绞绳案确由我一手跟进,人证物证具在,做不了假。”端知县轻咳两声,指着卷宗补道:“第一案乃乐府案,王行用琴弦绞杀乐师,并将其用铁丝固定,于元宵灯会开幕时显在人前。乐师贴身侍女疯魔。”
"第二案乃大人刚刚所说的城墙吊杀,受害人被发现时已经在荒废的城墙上吊了一夜。其亲属不能接受,第二日同样吊死在城墙之上。"
“后来经由目击证人罗峡检举,在王行家中发现沾有血迹的绳索和衣物。王行供认不讳。上报州府后定凌迟之刑。这些大人应该十分清楚了。”
端知县慢慢坐下,瞥一眼方钰压好的纸,继续道:“依下官之见,大人不必写监司移碟重启旧案。模仿前人为自己罪行开脱乃常见事。”
“王行杀人手法特点只是惯用绳索,绳结无特别之处,方法更是多样,王行被捕后,几乎是每年都有一个绳索杀人的案子——”方钰从书目手里拿过卷轴,一一翻看:“但凶手都没有被捉拿归案。杀人手法反而一次比一次精炼,受害者的死状一次比一次惨烈。”
方钰的眉头越皱越紧,端溪陈年积案数不胜数,他注意到七年前最早发生的两起绞杀案件,这两案极为简单,官府一番查探之后发现都是“意外死亡”。在五日之后,同样的地区,又有了一桩绞杀案发生。最后也是以同样的结论定案。
实在太过巧合,方钰指出这一点,萧颂安本来在一边神游,听见七年前这个日期条件反射地开始紧绷起来。
沈汀默默接了一句:“而且自从这三桩案之后,王行的杀人手法才发生了转变,变得更为引人注目。”
端知县看了沈汀同萧颂安一眼,点点头赞同:“的确如此,方大人若要顺着此案往下查,县衙内的官差尽情驱使。下官老了,有些事不如你们年轻人灵光。你们遇见的尸体已经被移至义庄。若方大人想用自己的仵作再查一番,现在就可以让沈娘子跟着捕快走了。”
“萧大人也一并去吧?”
萧颂安忽然被点名,没多做思量便同沈汀一道出了门。
端知县屏退无关人员,浑浊的眸子从卷轴落在方钰身上,他将自己的官帽脱下,长长叹了口气,喊道:“子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