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里，陈默组长那句“查查他老板……是不是还卖过航母？”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激起的却不是涟漪，而是无声的惊雷。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体，沉重地压在每个人胸口。角落里那几个黑西装，之前还能勉强绷住脸，此刻肩膀的抖动明显加剧了，有人甚至猛地低下头，战术头盔的护目镜片反射出诡异的光，显然是在用尽毕生功力压制喉咙里即将喷薄而出的爆笑。
我的哭声被这句石破天惊的补充硬生生噎在了喉咙里，变成了一个滑稽的嗝儿。眼泪还挂在脸上，鼻涕泡半破不破，我茫然地抬起头，看着陈默组长那张依旧冷峻、却仿佛笼罩上一层更复杂阴影的脸。
卖…卖航母？王扒皮？那个地中海、啤酒肚、整天就知道压榨员工、KPI张口闭口就是“核弹”的油腻中年男人？他…他还倒腾航母？这世界魔幻得让我CPU再次过载，滋滋冒烟。
陈默组长没有再看我，他放下对讲机，目光锐利地扫过审讯室角落的监控摄像头，微微颔首。几乎是同时，审讯室厚重的铁门被无声地推开一条缝，一个同样穿着便装、但气质明显更文职的年轻技术员快步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一台轻薄但一看就加密等级极高的笔记本电脑。
技术员目不斜视，径直走到陈默组长身边，将电脑放在桌上，屏幕转向他。手指在触控板上飞快滑动，调取着刚刚从指挥中心同步过来的数据。屏幕上密密麻麻的代码和图表飞速滚动，看得我眼花缭乱。
陈默组长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同鹰隼般锁定在屏幕上。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那“嗒…嗒…嗒…”的节奏，此刻像倒计时的秒针，一下下敲打在我脆弱不堪的神经上。审讯室里只剩下键盘轻微的敲击声和他那令人窒息的敲击声。
时间一分一秒地爬行。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我大气不敢出，像个等待宣判的囚徒，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开始胡思乱想：王扒皮卖航母？用什么卖？咸鱼吗？标题是不是“二手退役航母，保养良好，可改海上乐园，包邮（邮费自理）”？
就在我脑补到王扒皮穿着海军制服（如果他有的话）站在航母甲板上，对着镜头比耶的荒诞画面时，陈默组长敲击桌面的手指猛地停住了。
他盯着屏幕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是一种看到了超出理解范畴、甚至颠覆认知的东西时，才会出现的本能反应。他冷硬的面部线条瞬间绷紧，下颌骨微微凸起。连旁边那位技术员，也忍不住低低地“嘶”了一声，表情变得极其古怪，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度好笑又极度惊悚的东西。
陈默组长猛地抬起头，目光不再是审视，而是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锐利，死死钉在我脸上。那眼神里混杂着震惊、荒谬、以及一丝……难以置信的探究？
“林小白！”他的声音比刚才更沉，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迫感，“你老板王德发，他的咸鱼账号，你知道吗？”
“咸…咸鱼？”我懵了，完全跟不上这跳跃的节奏，“我…我不知道啊…老板也用咸鱼？” 王扒皮那种人，不应该是坐在真皮老板椅上喝着红酒谈几个亿的“大项目”吗？他也蹲在咸鱼上跟人砍价“九块九包邮”？
“他的咸鱼ID，”陈默组长一字一顿，声音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冻土，“叫‘发发发发哥？”
“发发发发哥？”我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这名字透着一股浓浓的土嗨暴发户气息，倒是很符合王扒皮的气质……等等！这名字怎么有点耳熟？
电光火石间！一道惊雷在我混沌的脑海里炸开！我想起来了！就在昨天凌晨，我挂上那枚倒霉催的“二手核弹”后不久，确实收到过一条咸鱼私信！
当时我困得意识模糊，只扫了一眼，印象里是个金光闪闪（头像带特效）、名字带好几个“发”字、语气极其豪横的家伙发来的。内容好像是……
“250？包邮？你打发叫花子呢？！”
“九成新？有证书吗？有质检报告吗？有售后吗？”
“威力巨大？多大？能炸平一个小区不？不能？不能你吹什么牛逼”
“100！不能再多了！包邮！立刻改价！哥赶着去炸鱼！”
我当时只觉得是个神经病在捣乱，加上困得不行，直接无视了，连拉黑都懒得操作，倒头就睡。
现在……现在国安组长告诉我……那个ID叫“发发发发哥”……是我老板王德发？！
我的表情管理彻底失控了。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鹅蛋，眼睛瞪得像铜铃，脸上混合着“卧槽？”、“我特么？”、“这世界疯了？”的极致震惊和荒谬感。
“他……他……”我指着自己的手机方向（虽然手机早被收走了），声音抖得像帕金森晚期患者，“他…他昨天凌晨…给我砍价…说…说一百块…还…还问能不能炸平小区…他…他要去炸鱼？！”
“噗——！”
角落里，终于有一个黑西装没憋住，战术手套死死捂住嘴，但一声短促、扭曲的气音还是不可抑制地漏了出来。旁边的同伴立刻用胳膊肘狠狠捅了他一下，但自己肩膀的抖动幅度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峰值。
陈默组长的脸色，此刻精彩纷呈。那是一种顶级专业人士面对突破人类智商下限的沙雕操作时，世界观遭受严重冲击的复杂表情。他深吸了一口气，那气息沉得仿佛要把整个审讯室的氧气都抽干。
他再次看向技术员面前的屏幕。屏幕上，赫然显示着“发发发发哥”那金光闪闪的咸鱼主页！主页背景图竟然是一张巨大的、印着“财源广进”的劣质PS风景画。而商品列表里，琳琅满目，堪称魔幻现实主义大赏：
【内部渠道退役洲际导弹发射井毛坯可改建末日地堡拎包入住】（配图：疑似某废弃矿洞）
【苏联老大哥原装喀秋莎火箭炮发射架纯铁 收藏怀旧可改烧烤架】（配图：一堆生锈铁架子）
【绝版冷战时期核弹头模型 1：1高仿镇宅辟邪包邮】（配图：一个涂成银色的铁疙瘩，上面歪歪扭扭写着“大伊万”）
【航母阻拦索同款钢缆超高强度 拴航母拴大象拴前男友 好用不贵】（配图：一捆粗麻绳？）
【疯狂星期四V我50 买真家伙送肯德基优惠券！量大从优！】（置顶动态，配图：一张模糊不清的、像导弹又像大号窜天猴的东西，旁边P了个巨大的KFC老爷爷头像，下面一行小字：最终解释权归发发发发哥所有）
陈默组长的目光在那个“航母阻拦索同款钢缆”和“疯狂星期四V我50”的置顶动态上停留了许久，额角的青筋，肉眼可见地、一下下地跳动着。他缓缓抬手，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
技术员适时地放大了“发发发发哥”的交易评价页面。清一色的差评和离谱的追评，简直是一部当代网络魔幻图鉴：
买家A（买“洲际导弹发射井”）： “骗子！说好的拎包入住呢？老子扛着包去了，就一破山洞！洞口还有野猪！差评！！”
【卖家追评】：“亲！野猪是附赠的看门保安！纯天然无污染！懂不懂增值服务？”
买家B（买“喀秋莎火箭炮发射架改烧烤架”）：“烤个羊肉串差点把后院点了！火星子喷得跟放烟花似的！消防车都来了！差评！！”
【卖家追评】：“亲！要的就是这个氛围感！烧烤配烟花，浪漫一夏！不懂欣赏！”
买家C（买“核弹头模型”）： “模型？你管这铁疙瘩叫模型？砸核桃都嫌沉！关键物流显示‘被国安签收’是什么鬼？！！差评差评！！”
【卖家追评】：“亲！国安签收说明咱货真价实有排面！懂行的自然懂！V我50细说！”
买家D（买“航母阻拦索同款钢缆”）： “拴我家二哈，结果这傻狗拖着那捆破麻绳跑出去，把小区门口的石狮子给拽倒了！物业找我赔钱！差评！！”
【卖家追评】：“亲！这恰恰证明了钢缆超强拉力！连石狮子都能拉动！效果震撼！五星好评返现五元，考虑一下？”
陈默组长看着这些“交易记录”和“精彩”互动，脸上的肌肉线条绷得死紧，嘴角却似乎不受控制地微微抽动了一下。他猛地合上了笔记本电脑的屏幕，发出“啪”的一声轻响，仿佛要把这荒诞的一幕隔绝在外。
他再次看向我，眼神已经恢复了大部分冷峻，但深处那抹荒谬感挥之不去。他沉默了足有十秒钟，审讯室里只剩下压抑的呼吸声。
“林小白，”他的声音带着一种深深的疲惫，还有一种面对不可抗力（沙雕）的无奈，“你老板……王德发……他……”
他似乎在斟酌用词，如何精准描述一个在国家安全边缘反复横跳、用咸鱼倒卖“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模型的奇葩。
就在这时，审讯室的门被急促地敲响了。
“报告！”门外传来一个略显紧张的声音。
“进！”陈默组长沉声道。
门被推开，又一个年轻的技术员探头进来，脸色有些发白，手里拿着另一份刚刚打印出来的文件，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组长！‘发发发发哥’的深层关联数据出来了！我们……我们追踪到他名下注册的一个……一个皮包公司……在过去三个月里……通过……通过……微笑小程序和拼刀刀……”
技术员艰难地咽了口唾沫，看了一眼文件，又看了一眼审讯室里一脸呆滞的我，仿佛在确认这个世界是否真实，然后才用尽力气说出了后半句：
“……接收并处理了超过……超过两千笔……‘微型战术核手提箱’的海外订单！”
“什么？！”陈默组长霍然起身，椅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的尖叫。他那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第一次出现了裂痕——那是混合着震怒、荒谬到极致以及一丝“我特么到底在查什么玩意儿”的茫然。
微型战术核手提箱？还海外订单？两千笔？微信小程序？拼多多？！
我：“？？？？？？” （大脑彻底蓝屏，死机重启中…）
角落里的黑西装们：“……” （集体石化，战术头盔也挡不住那一张张怀疑人生的脸。）
陈默组长一把夺过那份文件，目光如炬地扫过上面的数据。几秒钟后，他猛地抬头，眼神锐利如刀，但这次，刀锋似乎有点颤抖。
他深吸一口气，对着门口的技术员，也像是对着整个荒诞的世界，发出了一个灵魂拷问般的指令，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穿透力：
查！
给我查清楚！
“他那些‘微型战术核手提箱’……”
发货地址写的到底是哪儿？！
“还有” 他几乎是咬着牙补充道，目光扫过我那张依旧处于宕机状态的脸，“查查他拼刀刀店铺的满减优惠券！是不是还包邮？！”
审讯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我脑子里，反复回荡着王扒皮可能设置的那句魔性广告词：
【全球包邮！核平精英！下单就送疯狂星期四50元优惠券！亲，今天V我50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