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帘的雨幕模糊了视线,赵绥宁只记得雨很大。那天,她站在金銮殿外,豆大的雨珠砸落在地,又溅起,将她的裙摆和鞋履浸湿。
素日爱洁净的她视线没有在脏污的襦裙上停留,只紧紧盯着那大殿。雨幕阻隔了视线,赵绥宁便瞪眼瞧。墨黑的鬓发胡乱黏在双颊,任由天水无情拍打。
世事无常。
那年赵绥宁刚行笄礼,来往恭祝之人挤满了占地20亩的赵府,上至皇亲国戚世家大族,下至街头小贩行乞小儿,无有不至。皇后亲自为她加笄,公主为她祝词,皇帝亲赐谕旨封她县主。
短短三日。
赵绥宁从尊贵的县主变成罪臣之女,她爹从一品大员沦为私造军械的罪人,整个赵府,一百多人通通下了大狱。
她觉得有些恍惚,甚至说荒诞。仿佛悬浮在空中,感觉不到实地。
后来的事也记不清了。只依稀听到物件砸在地面,高声的怒斥,还有沉重的闷哼,全都隐匿在盆泼大雨中。
漆黑阴沉的天,压抑的呼吸,无望的恸哭声,黏腻的湿气,阴暗狭窄的空间,扎人的枯草,腐臭的气味。
“宰相赵玄科私造军械,犯上谋逆,处以斩刑。赵府男子年十六以上同罪,其余人皆处绞刑。夷三族。”
“部曲、资财、田宅一并没官……”
赵绥宁下意识攥紧被褥,胸膛剧烈起伏,惊惧着瞪开双眼。
又梦到赵府抄家灭族那段日子了。
还好醒来看到的不是杂乱恶心的牢房。
她捂着嘴趴在床边止不住地干呕。
似乎是动静太大,外面的人听到了。隔着门问:“赵医师,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是竹影的声音。
她猛烈咳起来,扶着椅背桌边,给自己倒了点茶喝。
想了想,赵绥宁披上外衣,打开门,走出去。
“竹影,这么晚了,你没回去睡吗?”她问。
竹影低着头,说:“赵医师,世子叫我守着您。”
她有些意外,正好现在睡不着,不妨和竹影打听些消息。
“竹影,世子去哪里了啊?”
“城中打铁铺。”
她张开嘴巴,疑问道:“世子这么晚去做什么?”
竹影埋头:“打铁。”
“……”
这主仆俩还真是……如出一辙。去铁匠铺不打铁难道取暖吗……
“咳咳。”她被呛得咳出来,换了个问题,“世子是如何得知我被绑到城外那个地方的啊?”
这回竹影没有立刻回答,犹豫地看了看她,然后埋头。
赵绥宁歪头,说:“你也不知道吗?”
可是,竹影明明是郁净之的贴身随从啊。
竹影摇头:“我知道。”
“但是,不太好说。”他慢吞吞摸着剑穗。
“世子不让你和我说吗?”
竹影立刻回答:“没有。”
“那就是可以了。”她迫切想知道。
倒是说啊!
竹影磨蹭着看了看她,道:“世子晚上来你院外走,发现你不在。然后得知有个自称公主府送信的小厮跟你说了话,就去把那小厮抓了起来。……然后就知道了。”
“就这?”她不信任地盯着竹影,“这你有什么不好同我说的?”
竹影心虚地点头。
事实上,世子一直让他盯着赵姑娘。小厮从进门的时候世子就知道了,然后小厮走的时候就被世子逮住了。原先以为是公主殿下派人来挖墙脚的,便只是警告两句。后来派他去问了才知道,公主府根本没这号人,也没差人送什么信。
于是,世子就把人倒吊在树上,让小白——那只养得高高大大、野性十足的狗在下面等着去咬那人。
直到那人交代出来这桩子烂事。
至于为何他没跟着世子去救人……因为世子让他把那个小厮的尸体扔到三皇子府了。
那尸体上没一块好肉,被小白咬得缺缺烂烂。
竹影打了个寒噤。
他觉得赵医师还是比世子要和善很多的。
如果让赵绥宁听到竹影的心声,她应该会讪笑两声。
她曾经用毒把追杀她的人毒成一滩液体……
“对了,赵医师,世子吩咐给您准备了些许衣物,已经让侍女放进您的柜中了。”竹影说。
她先是看了看她身上洗得发白的浅青色长袍,局促着说:“多谢世子了。”
但等到她看到被塞满得快溢出衣物来的柜子,赵绥宁和竹影面面相觑,她干笑道:“这‘些许’还……挺多啊哈哈。”
她摸了摸料子,眼睛顿时亮了起来,迅速抽出一条襦裙来,上面花纹暗绣,合着金丝银线,十分秀美。
很多衣物,日常穿的襦裙,轻便方便行动的袍子,甚至相配的发带都有。
简直是……完美!
赵绥宁美滋滋地抱着襦裙,脸几乎贴近去,隐约还能闻到淡淡的熏香味,她说:“这是世子答应送我的礼物吗?”
竹影转转眼睛:“应该算吧……”
她连忙在房中搜齐了瓶瓶罐罐的药,一齐塞进竹影手中,说:“竹影兄弟,麻烦你帮我把这些药送给世子吧!”
“他的腿今晚运动太过,涂涂药会没能么痛。”
竹影抱着满怀的药,嘴角抽搐:“涂哪瓶……”
赵绥宁正色道:“每一瓶。”
“都要涂。”
竹影又说:“可世子让我守着您?”
“没事的,我在国公府出不了事。”赵绥宁摆摆手。等把竹影送走她还要炼点儿毒药呢,下次她一定随身携带各种毒药,再碰到这种脑子抽筋的傻货一股脑儿全给他们毒死!
“好吧。”半晌,竹影纠结着点头,“那我换人来守您。”
赵绥宁点点头。
于是,没过一会儿——
一只黑色大狗吐着舌头坐在了赵绥宁旁边。
竹影则是满意地摆手,说:“赵医师放心,小白很是凶悍,有它在,寻常人近不了您身边的。”
竹影潇洒地走了。
等等——
不是说换人来吗?朋友。
赵绥宁欲哭无泪,转头和“小白”对上脸,尴尬地打了个招呼:“小……小白?”
小白立刻有力地“汪”了声,朝她扑过来,黑色的鼻头凑在她身上闻,边闻边叫,尾巴摇得飞起。
她无辜地眨着眼睛,看向竹影渐渐消失的背影。
别走啊——她,她怕狗!
话说为什么要叫这么大的黑狗“小白”啊!哪个脑子少根筋的家伙取这种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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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一人一狗相处得十分“和谐”,那边打铁铺也是洋溢着欢快的气息。
天微微亮,远处泛起一抹鱼肚白。郁净之微解衣袍,正在制作剑鞘。
渗着冷光的两柄剑搁在桌旁。
竹影火急火燎地跑进来。
郁净之淡淡扫他一眼,说:“让你守着她。”
“世子!赵医师担心您的腿伤,特地让我送药来呢!”竹影笑嘻嘻地捧着瓶瓶罐罐的药给郁净之看。
郁净之唇角扬起,状似随意道:“我没什么大碍,她居然还想着我的腿。”
他用水净了手,再拿丝帕仔细擦拭好,摊在竹影面前。
竹影盯着郁净之的手,长久后赞道:“世子的手皎洁如明月,一共有十根,当真是世上顶顶好的手!旁人同您比都不知要逊色几分呢!”
“滚。”郁净之狠狠剜了竹影一眼,朝前一步把竹影怀里的药罐都抢过来,“她给我的你拿着作甚?”
竹影瞪眼:“世子,你不道义!”
“去,把城外的尸体处理好。”郁净之也不同竹影玩笑了,嘱咐道。
竹影弱弱问:“怎么个处理法?”
“当然是……丢进野外喂狼啊。”郁净之冷笑,又说,“等等……旁边那五具中了毒,直接扔了。那个被刀捅死的男的,丢过去喂狼。”
“世子你还会使毒?”竹影又是一惊,“我陪您六年竟不知。”
郁净之但笑不语。
竹影领了命风风火火走,又被郁净之叫住。
正欣喜查看药罐的主子懒散道:“捅死的那个,衣服扒了喂狼。看看是精瘦的肉还是肥得流油。”
竹影被他家世子怪恶心的说法吓得哆嗦了两下,说是。
郁净之得意地看着自己微微发颤的腿,慢慢地收起那些瓶瓶罐罐,珍藏在小匣子里。
凡事都有两面,他的弱势却也是他可利用的强势。
·
今日,京城闹了一个大消息,沸沸扬扬地传遍大街小巷。
那个双腿残废的安国公世子郁净之——他,他又站起来了!
流言一出,众人纷纷警醒,一时间抱头鼠窜。
有怀疑的:“他那腿都断了好些年了,居然还能站起来?骗人的吧?”
有惊叹的:“果真?那给他治病那人当真真是再世神医了!”
有恐慌的:“若陛下再度中用这凶神……”
消息从街头蹿到街尾,坊东传到坊西。
于是,后面听到的人亲眼见证了这条“流言”。
——郁净之提着两把长剑,悠哉悠哉地穿街走巷,停在了安国公府门口。
众人:甚是恐怖!
最有福的当然是赵绥宁。
昨夜和小白纠缠着你追我赶,累得在门口呼呼大睡,睡得格外安稳。
今日一早被极大极重的东西压醒,一睁眼发现小白整个趴在她身上,像一条厚厚的白毛被子。
惊叫声还没从口中喊出,她便听到院门“吱呀”一声。
风尘仆仆的男人笑眯眯地走进来,那表情极其意味深长。
手上——还提着两把剑!
赵绥宁猛地推开小白,蹦跳起来,吓道:“啊啊啊啊——”
充满期待等着给赵绥宁展示他礼物的郁净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