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雁昔露出个自嘲的笑:“说的也是。”
他很能听进去话,态度放得又低,很快就换个话题:“你身体恢复得怎么样?抱歉,我该去探望的……”
然而要陆大影帝空出今天的时间,已经很不容易。
服务员敲门,送上茶,对陆雁昔这个二老板似乎很熟悉,见怪不怪。反而多瞧了几眼岑雪,但克制住好奇,安静地退下了。
“还行。”
岑雪揭开茶盖,他其实没这么高雅的情操,吹吹茶面,看里面茶梗翻滚起来,便觉得很有趣,想必味道也不差。
于是浅浅抿了一口,一边道:“除了得走慢点儿没什么——唔。”
好苦!
岑雪忍耐地闭上眼睛和嘴巴。
皱巴巴的一张脸。
“怎么了?烫到了?”
陆雁昔先是觉得真可爱,而后连忙倒了一杯凉白开递给他。
岑雪也没客气,接过手一饮而尽,把苦涩味滤掉才觉得好一些。
他哑着嗓子:“喝不会这个苦味。”
陆雁昔研究他的茶叶,是较浓苦的风味,“是我不对,我该提前跟你介绍推荐——”
“停。”岑雪打断他。
“一刻钟多点的时间,你四舍五入道歉了三次,”岑雪轻轻皱眉,“我今天是配合你的时间见面,咱们早点进入正题,好么?晚些我还有事。”
他看见陆雁昔那一瞬的慌张。
且下意识又要道歉。
但就算岑雪这么不客气,他还是记住岑雪的话,强制性闭上嘴巴,咳嗽两声。
额前的碎发随之晃动,抖了两下。
陆雁昔今天没做造型,纯素颜出行,常做的背头散下来,是中规中矩的蓬松碎发,缝隙中露出额头的皮肤,看起来很透气。
如果说颜沛的五官特征是尖锐侵略的棱角,那他的,则有恰到好处的钝感。
背头还能说熟男气质,顺毛配上这脸……
别有一番纯良风味。
他是故意这样的。
岑雪在打量中研究出这个结果。
但他的确很有心,这副样子更像七年期的时候,没有太多距离感。
看见他含着歉意咳嗽时,也会有一两秒的迟疑——我是不是太凶他了?
岑雪把茶盖盖回去,主动道:“我想问你泡芙怎么样了。”
伸手:“有照片么?”
“……泡芙。”
陆雁昔重复这两个字,似乎是已经很久没念过了,这是他们俩给一起喂养过的流浪猫取的名字。
见岑雪这般问,他露出“哦,是该这样”的神色。
他的表现向来很细腻,从不做无意义的事,“哦,是该这样”的言下之意,是“我明白了,我把我自己放在泡芙后面,因为你比较重视”。
“有照片的。”
在手机相册翻找,动作有些急,很怕期间维持的沉默太久,不过眨眼间,陆雁昔就把手机递到岑雪面前,略微一抬,示意他拿着看。
完全的信任,默认对他的手机做什么都可以。
岑雪接过。
陆雁昔仍然没看够般,用克制的目光描摹岑雪的轮廓。
对他而言,岑雪的变化很大。
以前的岑雪性子有点小张扬,洋溢着自由与轻快。
那也是陆雁昔……最羡慕的一点。
泡芙是只白色的长毛猫,在爪垫藏了斑点的花纹。
剧组当时在学校里拍了快两个多月,这坏猫一开始吃两家饭,把自己搞得圆溜溜,可它除了陆雁昔和岑雪,也不搭理其他人。
校园戏杀青那天,陆雁昔一得空就去了平日泡芙最喜欢待的位置。
一般来说,还能顺便找到一个和猫拱窝窝、睡得稀里糊涂的岑雪。
他手里两个袋子,装的有小袋猫粮、猫罐头,另一个是剧组送的小蛋糕,专门留下来,一口也没动。
可这天很奇怪。
陆雁昔快把学校走遍了,还是没找着他们。
面上显露几分焦急,仿佛他丢的不是一只猫,而是两只。
正打算回头去最开始的地方,一个人影跳出来,挡在陆雁昔面前。
“锵锵,”走丢的猫自己回来了,“被吓到了吧?”
被拎着的泡芙变成长溜溜的猫条,在空中晃:“喵!”
陆雁昔松下一口气,上前:“我还以为……”
岑雪带猫后退:“以为什么?警告你,不要掉以轻心哦。”
“现在我手里的是猫质,一手交物一手交猫,拿出今天的小蛋糕可饶你不死。”
泡芙绝不让任何话落地:“咪!”
陆雁昔:“本来就是你的呀。”
岑雪:“……”
“切,没意思。”
在附近的小亭子坐下,岑雪拆猫罐头,陆雁昔拆小蛋糕,互相给自己心里的猫搞好吃的,泡芙躺在石头桌上打滚。
“你是不是想把泡芙带走?”
蛋糕挖到一半,岑雪抬头问。
陆雁昔犹豫应下。很快,他解释:“泡芙不吃别人的东西,我怕它在学校里会饿肚子,万一被脾气不好的猫欺负怎么办。”
“哎,”岑雪去点泡芙额头,“听见没,你要一举入豪门,做猫咪公主了。”
却不留给陆雁昔搭话的空隙,很快问他:“所以你对我后面要干什么,不感兴趣?”
“感、感兴趣。”
陆雁昔吞咽了一下,喉结焦灼地上下滑动。
家里的戏份是在棚子里拍的,但当初选择这里,就因为市立三中是陆逢均的母校,所以陆家父子没住酒店,而是住进老房子。
可陆逢均最近要去外地拍别的剧,家里就他一个。
陆雁昔怕岑雪误会:“我怕你有别的安排,就……”
见他撑着下巴睨着眼睛看自己,陆雁昔更紧张了,问不出口,转而生硬道:“你嘴巴沾上奶油了。”
抽出一张纸,作势要去擦,可岑雪反应更快,舌尖一卷,就干干净净,留下一瞬晶莹的反光。
夏日炎炎,惹得少年口干舌燥。
一声蝉鸣后,只有泡芙吧唧嘴的动静明显,岑雪也转过身,继续品味蛋糕,里面有他没吃过的布丁椰片脆脆,他喜欢这个口感。
然后蓦地说道:“不如,你把我和泡芙一起揣回去吧。”
岑雪看起来很舍不得蛋糕,视线从未离开过,嘴巴上继续道:“我爸说不把剧组的工资给他就别回家了,那怎么行嘛,我的学费呢,你还答应过我要帮忙选个手机,我也舍不得泡芙,当然实在不行的话也没关系啦,还有一个多月,我去找个包吃住的兼职……”
陆雁昔:“嗯,把你揣回去。”
“你刚才说什么?”
“把你揣回去,和泡芙一起,但你应该不会和她挤一个笼子,”第二次重复时,陆雁昔脸上已经很红了,他坚持道,“反正我一个人住,会、会——”
最后他下定决心:“会怕黑。”
岑雪睁大眼睛,怕黑。
那前几天在学校小树林夜戏一遍过的陆雁昔,怕黑?
可是他心里开心,就不抓陆雁昔的破绽了。
剧组给岑雪的是现金,陆雁昔陪他去银行把大部分存进卡里。
这年头,做群演挣不到什么钱,可岑雪有一整集的戏份呢,还是很可观的。
书包里还有一叠现金,岑雪问:“现在手机是不是可以打视频?贵吗?”
陆雁昔记得他留了多少,“买一个手机肯定够了。”
岑雪摇头:“我要买两个,心里没底呢。”
见陆雁昔神色疑惑,岑雪过了几秒,才主动说:“另一个给妈妈用,我妈妈耳朵听不见,影响语言系统了,打视频的话,就直接能手语交流。”
原来如此。
陆雁昔后知后觉,发现岑雪第一次和他讲起家里事。
岑雪对这方面嘴巴很严,所以他涌上几分被选中资格的窃喜,受宠若惊,更加用心帮忙挑选。
后来在陆雁昔家里,他路过岑雪和阿姨视频。
视频完,他好奇问:“这个手势是什么?出现频率好高。”
“啊,”那时还叫许麟的岑雪不好意思,半天才肯说,“是‘雪’的意思,我的小名,你当‘阿雪’就好了。”
“是么,阿雪。”陆雁昔丝滑改了称呼。
岑雪一个抱枕砸过去:“好肉麻!”
“哈哈哈哈,”陆雁昔忍不住笑,“可是很好听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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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现在二十多岁的岑雪,不会再随手拿起抱枕砸向自己了。
喝到好苦的茶,也会强行忍耐吞进去。
再次见到岑雪,他身上的风不吹了,沉淀下来了。
越是认知到这点,陆雁昔越是愧疚。
他们当年那样的相处模式,本来就是不正常的、错误的。
岑雪是人,不是随手一掏就能带走的泡芙,是他弱化了两者的分界线,在无意中侮辱了岑雪的人格,导致他走向更不妙的歧途——
岑雪:“这样做很好玩么。”
鼻音和些许哭腔,将陆雁昔从回忆与自省中惊醒。
“你大可以直接告诉我泡芙不在了,以前你就很一厢情愿,现在还是学不会直率一点吗?非要暗示我,让我自己悟?”
岑雪带了些情绪,把手机甩回对面。
陆雁昔无措接住,屏幕上的照片已经不是泡芙,而是他房间的桌面。
不对,明明这个相册里全是泡芙——刚满头雾水,看到桌面上那个小巧精致的骨灰盒,顿时明白了。
“阿雪……!你听我解释!”
岑雪靠向身后椅背,拒绝意味很明显。
他说:“怪不得刚问你泡芙怎么样,你也不答。是觉得我会怪你没养好?”
虽然早就有心理准备,但心心念念的珍贵存在化为一捧灰,岑雪心里还是很难过,可质问完就有些后悔,他还没李慕来的理智,刚才发脾气的样子,像什么话。
他深吸一口气,“抱歉,我刚才有些激动。”
“不是的,”陆雁昔很着急,“阿雪,你信我。”
他大气不敢喘:“泡芙很健康,是还能跑跳的老猫咪,你看,上个月还有体检报告。”
岑雪:“那骨灰盒是什么,你这么早就准备好了?”
“这……说来话长。后来我带泡芙去做检查,它是隐睾,顺便做了绝育。”
陆雁昔很沉重,“所以泡芙是男生。”
他们俩一直误以为泡芙是女孩子,总是公主公主得叫。
关键泡芙也超级嗲的。
“骨灰盒里是它切下来的蛋蛋,提前火化的,我想着让它完完整整地走……”
谁知泡芙老爷子超长待机,现已有十二岁有余,而且两年前还跑出去和流浪狗打架,把狗儿抓瞎了一只眼。
“还有,七年前、当时我把泡芙托付给亲戚照顾一段时间,回来后它不认泡芙这个名字了。”
岑雪忍不住:“那认什么?”
“陆成刚。”
“——什么?”
“陆……陆成刚。”
陆雁昔发觉,他总是在第二次重复的时候异常艰难。
但岑雪偏偏喜欢叫他重复,有时候是出于逗弄,有时候是已经变成习惯。
“似乎是因为我亲戚的孩子叫成刚,总是叫他俩一起开饭,然后它以为陆成刚是在叫它。”
岑雪摊在椅子上。
有些无力。
一朝女儿变儿子,还好说,比较容易能接受。
可是这个名字——
难道要他以后对一只超级嗲的大眼长毛猫咪伸手,然后“成刚、成刚,嘬嘬嘬嘬”吗?
岑雪眼前一黑。
情绪大起大落,有些缺氧。
陆雁昔不放弃:“有空愿意去看看它么?它很想你。”
“有空再说吧……”
岑雪捂住眼睛,头好痛。去是一定会去的,老猫猫见一次少一次。
“我们可以不可以先跳过这个话题,说起来你想见我,是想问什么?”
陆雁昔从桌下拿出一个盒子。
反正岑雪说什么,他无条件都好。
绛紫色的首饰盒,无处不显奢侈,打开来,是一条素链。
没有挂坠之类的装饰物。
“我记得你生日快到了,”陆雁昔也缓和下来,轻声说,“想把这个送给你。”
项链链子被弄断后,岑雪一直没来得及换根新的。
再者,已经这么宝贵了,他更要多花心思才能选好。
结果陆雁昔看准了这个机会,行动迅速。
可是岑雪沉默一会儿,抬头,真诚地说:
“陆雁昔,我的生日改了,不是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