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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初遇

作者:疯狂馍馍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千朵浓芳绮树斜,一枝枝缀乱云霞”,说的便是这以十里桃花闻名的玄都。


    玄都盛产桃花,家家户户都会酿桃花酒,而最好喝的桃花酒要要数白玉楼的。


    其酿制出的桃花美酒清冽甘醇,酒香气飘至数里之外,引得无数好酒之人垂涎三尺,尝过的人更是难以忘怀其中甘美滋味。


    白玉楼的贺家也自然凭借这一独门酿酒秘方成为玄都首富。


    贺袭月推开木窗,一边沐浴晨光,一边听着莺儿絮叨珍宝阁的新货,目光被窗外柳梢头那抹嫩绿勾了去。


    旁边的丫鬟见此,忙笑着说:“小姐不是一直想去桃园看看吗?这三月的桃花都开了,正是赏花的好时候。”


    贺袭月望向窗外,果然一片春光融融,之前冬日枯败的柳枝也冒出了嫩芽,出去赏春也未尝不可。


    莺儿听闻小姐好不容易答应出去游玩,可高兴坏了。


    她连忙拉着贺袭月去房间换了一身琉璃色高腰襦裙,衣裙衬得贺袭月身姿窈窕,如娇花照水。


    又给她细细描了下眉,涂上胭脂色的口脂。


    铜镜映出她素白的中衣,莺儿正将琉璃色襦裙展开,绸缎滑过掌心时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小姐这身段,就该多穿裙装。”莹儿抿着嘴笑,胭脂红的口脂在唇上晕染开。


    “好了。”贺袭月本想伸手去够架上的月白外衫。


    她总觉得穿长衫自在,那些繁复的襦裙与珠翠,倒像是束缚住了手脚。


    可今日望着镜中被襦裙勾勒出的纤细腰肢和窗外明艳的春色,这般装扮倒也相宜。


    桃园的花都开了,粉红的桃花还含着隔夜的新雨,碧绿的柳丝更带着淡淡的春烟。


    这样艳丽的桃花,折几枝给爹爹带回去,他定会欢喜。


    贺袭月想着,便动手折了几支娇艳的桃花抱在怀里。


    她与莺儿继续走着,发现不远处一座装潢精致的阁楼,万树桃花映衬着,显得浓艳绚丽。


    “莺儿,那个阁楼是什么地方?我们去那里看看。”


    “小姐,那是玉楼春,这等烟花之地,我们还是莫要去了。”莺儿拉住小姐,脸上满是嫌弃。


    玉楼春是玄都最大的青楼,里面的女子个个面若芙蓉,眉目含情。


    玉楼春么?贺袭月心中微动,早有耳闻。


    既然来都来了,择日不如撞日。


    “莺儿,我想吃全味阁的烤鸭了,你去买个,我再自己逛逛。”


    听到全味阁的烤鸭,莺儿不禁咽了下口水,她早想再尝尝那入口即化的鲜美滋味了。


    也没多想,便高高兴兴地点了个头,小跑着去了。


    就知道莺儿这丫头馋嘴,平日里机灵,遇上吃的就什么都不管了。


    贺袭月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宠溺一笑,转身继续往桃园深处走去。


    桃园的石板路蜿蜒在花海里,贺袭月走在其中轻嗅着淡淡的花香,很是享受。


    指尖刚触到一枝开得正盛的桃花,忽听得前方传来窸窣响动。


    她屏住呼吸拨开花枝,只见桃树杈间蜷着个少年。


    绯红发带松松系着凌乱的乌发,眉下的一双桃花眼已初具风致,水盈盈的眼眸略长,睫卷而密,鼻梁挺直,皮肤白皙。


    许是年纪还小,有种雌雄莫辨的美丽,只是脸颊过于清瘦了些。


    “好生精致漂亮的人儿!”贺袭月暗自心惊。


    少年微微一愣,看见来人受惊般瑟缩了一下,急忙从树上跳下,桃枝在他身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眼看就要摔落,贺袭月慌忙丢开花枝去接,却只揽住一团单薄如纸的身子。


    粗布衣衫下的肋骨硌得她掌心生疼,更刺目的是他腕间那圈深紫的淤痕,像是被绳索狠狠勒绑过的旧迹。


    “你受伤了?”她的声音不自觉放柔,伸手欲去掀少年衣袖。


    却见他如惊弓之鸟般猛地抽回手臂,背过身去慌乱地整理衣襟。


    贺袭月这才注意到,他的外衫短了半截,很是不合身。


    少年垂着头,手指用力绞着洗得发白的衣角,指节泛白:“我...我没事。”


    他的声音像被风吹散的柳絮,带着难以察觉的颤抖。


    这少年瞧着约莫十五六岁年纪。


    她不及细问,先拉过他的手,想查看伤势。


    他痛得一缩,贺袭月连忙将他衣袖小心挽起,掏出自己贴身的素帕,轻轻裹住他腕上渗血的擦伤。


    帕子刚系好,少年就迅速把手抽了回去。


    “我没事。”他声音细若蚊呐,头埋得更


    低,只是那不停绞动衣角的手指,暴露了心底的不安。


    贺袭月不动声色,语气越发轻柔:“莫怕,我不是歹人,只是来这桃园赏花的。”


    男孩依然沉默,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指尖已被磨得微微发红。


    “好了好了,我走便是。”贺袭月怕他再绞下去伤了手指。


    “那这些花,送给你可好?”她笑着将怀中的桃花递向他。


    男孩呆呆地看着那几枝灼灼桃花,眼中满是难以置信的惊讶。


    “这……是给我的?”


    “自然。”贺袭月冲他柔柔一笑,“喏,拿着。”


    他双手微微发颤,小心翼翼地接过桃花,仿佛捧住了什么稀世珍宝,连呼吸都屏住了。


    “谢……谢谢你。”他小声嗫嚅,抬头飞快地看了她一眼,那水润的眸子里似有星光一闪,旋即又深深低下头去。


    “那再见啦。”看他乖巧的样子,她忍不住轻轻抚了一下他微乱的发顶,转身离去。


    待她走出几步再回头,那桃树下早已空无一人,只有花瓣在风中轻旋。


    她也没了继续赏花的兴致,径直去街上寻莺儿了。


    回程路上,莺儿叽叽喳喳说着全味阁又出了什么新品,贺袭月却有些恹恹的,一句话都未曾听进去。


    回到府中,贺袭月继续核对账目,可那少年受惊小鹿般水润的眼神,却久久萦绕在她脑海,挥之不去。


    那眼神,让她想起自己早夭的幼弟,也曾有过这样一双清澈又怯生生的眼睛。


    心中竟生出一丝想再见他的念头。


    谢玄烛抱着那几枝桃花,几乎是逃似的奔回了玉楼春后院那个破旧的柴房小院,不敢回头。


    他怕她知晓他在这腌臜之地求生,怕她窥见他卑贱如尘的身份,更怕她眼中会浮现出如同其他孩子那般毫不掩饰的厌恶与嫌弃。


    门扉轻阖的刹那,谢玄烛才摸到怀中那方柔软的素帕。


    隔着薄薄的布料,桃花的清芬与她身上那缕若有似无的淡香交织在一起,竟比玉楼春最醇香的酒还要好闻。


    这帕子触手生温,料子极好,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他们之间,隔着云泥之别。


    他在这青楼里长大,见惯了世情百态,虽身陷泥淖,眼力却还有几分。


    贺袭月通身的气派,衣料的华贵,绝非寻常百姓所能及,定是出自玄都顶尖的富贵之家。


    而他的母亲,只是这玉楼春里一个红颜薄命的妓子,生他时便落下病根,常年药罐不离。


    待容颜凋零,身子也彻底垮了,接不到什么客人,母子俩的日子便过得捉襟见肘。


    在他十岁那年,一个风雪漫天的冬日,母亲终于撒手人寰,留他一人在这世上伶仃飘零。


    老鸨看他自幼生得一副好皮相,便一直将他拘在楼里,只等年纪再大些,便要逼他挂牌接客,卖身换钱。


    他栖身的这间屋子,原是个堆放杂物的柴房,后来老鸨叫人草草收拾出来塞给他住。


    屋内空空荡荡,唯有一张缺了角的旧桌和一张窄小的板床,虽简陋至极,却被他收拾得异常洁净。


    谢玄烛从床底摸索出一个表漆早已剥落殆尽的粗陶罐,用湿布仔细擦拭干净,灌满清水,再将那几枝桃花小心翼翼地插进去,细细调整了花枝的姿态,才将这简陋的花瓶郑重地摆在桌上。


    他静静凝视着瓶中桃花,眼中溢满了久违的温柔。


    今日是他的生辰。


    自母亲走后,这日子便再无人记得,更遑论庆祝。这几枝桃花,便是他意外得来的生辰礼了。


    母亲在世时,日子虽清苦,她总会想方设法攒下几个铜板,在他生辰那日买些平日舍不得的吃食。


    那时虽贫寒,却比现下温暖千倍万倍。至少有人疼他,护他,将他放在心尖上。


    花瓣上的清露沁入指尖,微凉,却压不住心口翻涌的滚烫暖意。


    他想起孙大娘手中那专为教训人又不留明显伤痕的毒辣鞭子,想起母亲临终前咳在帕子上那触目惊心的黑血,又低头看着怀中娇艳的桃花。


    原来这世上,真有人会将一份纯粹的温柔,毫无缘由地捧到他这卑贱之人的面前。


    看了好一会儿桃花,谢玄烛才起身去厨房打杂。


    每日砍柴、帮厨,是他雷打不动的活计。管厨房的孙大娘,是个心肠歹毒的悍妇。


    母亲在世时就百般刻薄他们孤儿寡母,如今更是变本加厉地打骂他。


    只要她稍有不顺心,便会抄起那特制的鞭子抽打他解气,鞭痕只会留下皮下淤青,不易破皮见血,却能让人痛入骨髓。


    谢玄烛刚踏进厨房,便见孙大娘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满脸褶子都挤作一团。


    一见他,眼中凶光毕露,抄起手边的鞭子,揪住他的头发将他狠狠掼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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