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怎么了,怎么不走了?”均逸的手在毕扬眼前晃了又晃,终于让她焦距涣散的目光重新凝聚。他看见师姐眼底的水光一闪而逝,像溪面转瞬即逝的浮光,随即被强行压成故作平静的波纹。
没想到毕扬会是这样的反应,均逸有些懊恼,为什么一时间为了岔开话题,自己会扯出这样的话。
“师姐,莫不是舍不得我?”
均逸凑近的笑脸僵在半空,毕扬没有像往常那样嗔骂着推开他,只是静静望着溪水,长睫低垂掩住所有情绪,最终化作一声极轻的叹息。
这反应比骂他更让人心慌。均逸忙不迭继续插科打诨:“这原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我毕竟和王鹤尘没法相提并论。”
“均逸,”毕扬突然打断他,声音严肃又深沉,“这种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溪水突然安静得只剩潺潺声响。均逸讪讪摸了摸鼻子,正想道歉,却见毕扬忽然站起身拍了拍裙摆:“横竖你都要走了,”她深吸一口气,眼睛亮得反常,“不如现在就去城里玩个痛快!想来这些年光顾着练剑,种地,就连难得的两次出城,也没有尽兴玩耍,比起不告而别,总归还有些时间好好相处不是么。”
山风卷起她扬起的发丝,像面倔强的旗。
“这事,爹还不知道吧?”毕扬突然停步回头。
均逸一个趔趄差点踩进溪水里,支支吾吾道:“还……还没找着机会说……你可先别说,”他慌忙指向日头,“眼看到饭点了,我们真的直接下山不回去了吗?”
毕扬若有所思地点头:“不回去了,无妨,爹这会儿怕是还以为我们在练剑呢,正是下山的好时候,”她突然拽住均逸衣袖往山下跑,“机会不常有,一定要好好把握!”
下山途中,途经熟悉的分岔路口时,毕扬的目光不由自主飘向左侧小径。
那条顺着溪流通向洞穴的小路,如今被残叶和野草掩盖,溪流被挤成狭长的细条,浑浊地流淌着,根本不会有人想到那里能通向一个空旷隐蔽的山洞。
半个月前,她曾日日蜷在山洞的道道刻痕下,简短的语句读了一遍又一遍。阳光从洞口斜照而下,群青色的“期”字闪着耀眼的光。她总错觉下一刻就会听见熟悉的脚步声,那个青衣少年会举着油纸包探头进来,唤她的名字。
但恍惚间醒来只有冰冷的石壁,和汩汩的溪水声,和自己喘息的声音,山风穿过洞穴,发出呜咽般的回响,她忽然明白,原来有些人注定是云,看着近在咫尺,伸手却只能掬满空茫。
一切都是最锋利的讽刺。
一切也终将如风般过境。
没什么好遗憾的。
“师姐?”均逸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你想去哪里玩儿?”
毕扬怔了怔:“我……我只去过米市和肉铺什么的……"她望着远处城郭的轮廓,声音渐渐低下去,她突然想起鹤尘园,不知道那里如今是什么模样了。
“鹤尘园?被你们砸了匾的那个园子?”听到毕扬问,均逸早已忘却的神情慢慢回忆起舒展着眉眼道,“还能怎么样,自然恢复原样了,这些东西向来都是落得和人一样的下场,人走茶凉,物归原主呗。”
见毕扬的脸色不太好,均逸只能另找缘由,倏地亮起眼睛道:“不如我们去正街的瓦舍吧!上回府中……哦不是,家中,家中的小厮说起近日有临安来的相扑班子,还有说书先生讲故事!说不好还有戏班子,我带你去,”说着已自然地拉起她的手腕,“我还知道后巷有家糖渍梅子是一绝……”
二人穿过喧闹的勾栏瓦舍,仿佛游进彩色的河流。喷火的艺人将夜空染成金红,吞剑的汉子喉头滚动着寒光,毕扬忍不住驻足,看那剑尖如何乖顺地滑入血肉之躯。
“师姐瞧这个!”均逸突然往她发间插了支绒花兔儿簪,铜镜里顿时映出个傻气的兔头,随着她转头一颤一颤。
毕扬下意识要摘,却见镜中自己久违地扬起嘴角,终是任由那兔耳朵在鬓边晃荡。
见她十分喜欢,均逸心中总算舒了口气。
她渐渐被市井的热浪裹挟着向前。卖鹌鹑馉饳儿的老妪往她手里塞了块热腾腾的油饼,甜馅烫得指尖发红,傀儡戏台下的孩童撞到她裙摆,留下个糖画粘住的脏手印。这些鲜活的、粗粝的、带着油烟气的热闹,竟像温水般一寸寸化开她心口的冰碴。
当均逸把她按在说书堂稍偏的一桌长凳上时,她已不知不觉握了满手零碎:半包炒松子、草编的蚱蜢、还有那支可笑的兔儿簪。
说书先生醒木重拍,声如裂帛,说书开始了:
“且说那钱塘江畔的裴公子,原是个只识圣贤书的呆郎君!那日偏在断桥边撞见位擎伞的白衣娘子……”
满座顿时哄笑。
有老汉拍腿高喊:“定是个狐狸精!”
旁桌书生摇头晃脑:“非也非也,分明是西湖水仙!”
毕扬跟着众人笑起来,她听得入神,连均逸偷偷把她篮里最后一块梅子糖顺走了都没发觉。
“那娘子回眸一笑哇——”说书人拖长腔调,满场静得能听见茶汤沸腾声,“竟教裴公子抛了功名,三年守在那桥头等重逢!”
众人唏嘘声中,毕扬忽然觉得袖口微沉。低头见均逸不知从哪变出个油纸包,里头躺着新蒸的米糕,正热腾腾冒着白气。
“尝尝!”少年眼睛亮晶晶地瞅着她递过一块来,比瓦舍里的灯笼还灼人。
毕扬接过米糕时,食物的清香立马扑鼻而来,入口后,糯米清甜混着枣泥香在齿间化开,她忍不住眯起眼睛:“还挺好吃,哪家铺子的?”
“就后巷蓝布幌子那家!”均逸得意地也塞了一块到自己口中,“前几日新开的,人多得要命,我好不容易才挤到前面买的。”
台上说书人正讲到裴公子在桥边苦等三年,终在雨夜见那白衣娘子乘舟而来。
满座惊叹中,均逸突然凑近:“你猜那娘子是何许人也?我猜她定是天上的神仙,被裴公子锲而不舍的真诚所打动下凡来了。”
“俗气!”毕扬用手肘顶开他,“说不好她原本就是有别的要事才下凡来的,只是恰好被裴公子遇到罢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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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要事?”
“嗯……惩恶扬善,或者点化凡人,亦或是报答上辈子什么人的恩情!”毕扬水灵灵的眼睛打着转说道。
“还说我俗气,我看你就是柳毅传书的故事看多了,哪儿那么多恩情要报,直接上报天庭,许恩人飞升仙班不就得了。”均逸晃着头继续拿起一块米糕吃了起来,神情十分陶醉。
“我看是你想位列仙班吧。”
二人笑作一团时,醒木又响。
说书人叹道:“谁知那娘子竟是当朝宰相之女!圣上降旨选秀,明日便要入宫去也……”
满座哗然中。
有个灰衫书生猛地站起来:“不对!你这人胡说八道!这分明是两浙新出的故事——《钱塘佳梦》,苏小小芳魂化雨润孤山,哪来的宰相之女?你私自篡改!”
说书人顿时汗如雨下,掏汗巾的手抖得像风中枯叶,他张了几次嘴,却只发出嗬嗬的气音,醒木在手指间摩擦着。
台下顿时炸开锅:
“真的假的?这到底怎么一回事?”
“我说怎么听着别扭!”
“莫不是收了谁的黑钱改戏文?”
“退钱!我们要听苏小小!”
“退钱!”
“退钱!”
说书人面色惨白如纸,汗珠顺着额角滚进衣领。他手指死死抠着醒木,目光却不受控制地频频瞟向二楼雅间。
毕扬顺着那惊惶的视线望去,竹帘半卷的雅间里,两位男子对坐弈棋。
面对众人的那位约莫三十年纪,穿着绛紫官服,胸补子上赫然绣着云雁纹样,此刻正捻着棋子面露尴尬,眼底无半分暖意。背对的那人身着玄色暗纹锦袍,玉冠束发,虽看不见面容,通身却透着不怒自威的气场。
弈棋的两位男子之间,还坐着个娇小身影。是个梳着双鬟望仙髻的少女,发间金丝累凤衔珠步摇随着她百无聊赖晃腿的动作轻颤,在烛光下荡出碎星般的光晕。
她似乎极年轻,坐着尚未及桌高,只能看见顶心一圈用珊瑚珠串编入发丝的华美装饰,并两支斜插的碧玉蜻蜓簪。葱绿织金马面裙裾下露出小巧的云头履,鞋尖珍珠随着她踢踏桌腿的动作滚出细碎响动。
毕扬拽住均逸衣袖示意他随自己同看:“那是谁?”
均逸原本正在往前张望瞧乐子,视线一转立马敛住笑容,压低声音道:“那是新任知州许文渊!今日又不是休沐日,他怎么在这。”
新任知州,岂不就是接任子期父亲的那人……
“上月他来过我家,说是章相门生,好不孤傲自大……”少年声音发紧,“当时他盯着我家祖传的《山居弈谱》看了半晌,父亲本想装傻充愣搪塞过去,结果不成想,第二日便有衙役来借阅,怕是指望不上人家还咯。”
“背对的那个呢?看起来比那位知州大人更厉害些……”毕扬继续问着。
均逸歪着脖子看了半晌,似乎看不出什么名堂,只能摇摇头道:“未曾见过,父亲官场走动很少带我,除非主动登门拜访,否则我是不认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