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黑皮糙汉老实人(完)
临近冬日,联邦议会内部进行了一次彻底的大洗牌。
不少权贵家族都在此次变动中受到重创,尤其是李家和陈家。
不同于前几年的李家内乱,戚家干权,这一次变动的波及性极大,昔日无数子弟独占鳌头的李家彻底退出政坛,陈家也不过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摇摇欲坠。
只有戚家在变故中全须全尾地退了出来,甚至因此更上一层,成为联邦上议会背后真正的控权者。
戚郁更是以omega的身份成为了议会总理,荣光无限,无数媒体赞颂他提出的利民决策、机械普民化以及改革上议会的决策。
世袭贵族操控权术的时代彻底成为过去,取而代之的是以终身贵族和从无党派人士中选举产生的人民的贵族。
也因此,戚郁几乎受到全联邦中低层人民的支持。
即便其他老牌贵族试图联合打压,却也无力对抗时代的大洪流。
木绿的桌椅被摄影打光板的灯光打招得色泽朴素、亲民、古朴,穿着沉稳黑色西装大衣的男人束起一头漂亮的如丝绸般的长发,他坐在位椅上,面容温和,唇含笑意,连下三白的眼都显出几分温润的水光,通身的气度浑然天成。
男人举手投足间不难看出,那是一位真正的掌权者。
身后高大的咖色书架上摆满了各种《联邦宪法》《议会准则》等等书籍,橘调的灯光打上去,显出几分书屋般的静谧安宁。
“那么戚先生,我们都十分清楚您辉煌的政绩,并为之津津乐道,但今日我们的采访却想谈及您的婚姻及一些私人问题,不知您方便作答吗?”
穿着白色西装的女性alpha主持人有些紧张地抚了抚膝头的布料,面上却是一副看不出模样的温柔。
戚郁动作微顿,唇角的笑意愈发如沐春风。
男人矜持地颔首,轻笑道:“这当然可以,我的婚姻也并不是什么秘密。”
主持人笑笑,紧了紧嗓音,绞尽脑汁地想着最合适的措辞,以至于面部表情都有些僵硬,她道:“戚先生,据说您一共有过两段婚姻,第一段婚姻我们都很清楚,因为李家公子的身体缘故,您与他几乎算是无疾而终……那么您第二段婚姻是因何而开启的呢?因为据说您的第二任丈夫是位十分朴素的农学专家。”
戚郁微微一笑,修长的双手交叉道:“我的丈夫脾性很好,也很包容我,我们是……”
男人思考了一瞬,低笑道:“一见钟情。”
主持人调侃道:“您与您的丈夫结婚已经将近五年了,感情还是如此鲜妍热烈、如胶似漆,简直称得上是联邦模范夫妻了。”
戚郁笑笑:“是啊,他很在乎我,某些时候会吃些无关紧要的小醋,这样很好,我也很喜欢。”
“不过,”男人笑道:“你可不要再继续提起我的第一任丈夫了,他或许会悄悄难过。”
周围传来一片善意的笑意。
采访进行的十分顺利,在将近尾声的时候,戚郁陡然感受到手腕上的信息接收仪陡然震颤了一瞬,看到弹跳出来的信息第一时刻,长发男人的脸色微变。
他尽量维持着面容的平和,等结束采访后,变脸似的立马冷下来面色,头也不回地匆匆坐车离开了。
主持人身边的一个小助理有些茫然地低声询问道:“戚先生怎么台上台下跟换了个人似的,那么急匆匆地走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丈夫出轨了……”
主持人缓了缓心口提着的气,好半晌,她才似是想起了什么一般低声道:“我有个亲戚几年前曾在戚先生手下帮工,听说过一个小道消息。”
小助理立马感兴趣地凑近道:“什么什么,快说说看!”
主持人拿过一旁的纸巾擦了擦额角的汗,压着嗓音道:“据说戚先生的那位beta丈夫,并不是心甘情愿与他结婚的。”
“甚至于,戚先生某种意义上算是横刀夺爱了,因为那位先生曾有位深爱的未婚妻……但戚先生权势滔天,之后又想着法子怀了孩子,最后也算是成功上位了吧。”
小助理惊讶道:“什么?!那、那那位未婚妻去哪里了?”
主持人低低叹息道:“平民如何能抢得过权贵,那位平民未婚妻,估计还在医院里躺着,神志不清呢。”
小助理惊得不知说什么才好,半晌,失魂落魄道:“那戚先生的那位丈夫,大约过得十分不容易吧。”
主持人拍拍脸道:“我们啊,还是别管别人过得如何了,总之一定比我们这些挣扎在底层的人要好得多。”
……
戚郁下车的步伐近乎带着几分踉跄。
男人脸色铁青,微微束起的长发早已散开,黑色浓密的发被寒风抚起,浓墨重彩得令人难以挪开眼球。
戚郁抬眼看了眼医院上方红色的红色十字,黑漆漆的眸中闪过几分阴郁。
冬日的夜风十分寒冷,甚至簌簌下起了大雪,戚郁只披着一件黑色风衣,脖颈间毫无遮挡,男人一张精致美丽的脸被冻得微红中泛着青意,他努力平复呼吸,踏入了医院。
皮鞋走动的声音在夜间医院走廊上十分刺耳。
那脚步声最后停在一个高级病房前。
戚郁并没有立刻推门而入。
他只是静静透过玻璃看着病房内的情景。
穿着深色大衣的青年头发养得稍长一些了,蜜色的皮肤、坚韧的侧脸无端令人想到蜜糖入口的滋味。
而床榻上陷入沉睡的beta则苍白得近乎透明,他仿佛只是睡着了,静谧地躺在病床上,看上去像是一株颤巍芬芳的花束。
江让正拿着棉签替床榻上的青年润唇,他细心极了,润完唇还要用温水浸毛巾,替对方擦拭脸颊脖颈。
而江让身侧站着的小小身影则是抬起一张可爱漂亮的小脸,对着高大的beta父亲小声道:“爸爸,杭柳叔叔什么时候会醒呢?”
江让拧干毛巾,细心擦拭好手中的水滴,方才弯腰轻轻揉了揉小乖的脑袋,哑声道:“爸爸也不知道。”
小乖的全名是江让起的,叫江乐安。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omega对这个儿子的态度十分奇怪,在江让面前,戚郁对小乖总是温和严厉并行的,看上去像是一位十分合格的父亲。
但某一次,江让提前回了家,看到的却是戚郁近乎嫌恶的表情,而江乐安也像是习惯了一般,五岁的孩子见到了生他的父亲,第一反应竟是远离与陌生。
直到两人看到了江让,才齐齐变了脸色,一家人又仿若重新变回了其乐融融的模样。
江让不是什么都感觉不到,但他却无力去改变什么,他曾询问过戚郁,男人却从不肯承认。他当然不肯承认,他卑劣地用小乖死死缠住beta,又怎么会承认自己对这个alpha儿子的厌恶?
至于小乖,江让也诱哄着问过,小乖是个很聪明的孩子,甚至有时候聪明的不像个五岁的孩子,面对父亲的疑惑,他习惯性用撒娇去软化一切,小小的孩子扑进爸爸的怀里,小脑袋不停地拱着青年的脖颈,奶声奶气道:“小乖只喜欢爸爸,小乖只要爸爸。”
江让无法,最后也只是不了了之了。
一家人的关系像是冬日寒冷湖上薄薄的冰层,稍稍用力,便会彻底碎裂。
江让叹了口气,收回了手。
小乖却抓住了青年略显粗糙的手掌,他露出一个乖巧的笑容道:“爸爸,你看起来好像很喜欢杭柳叔叔。”
江让抿唇,轻轻反握住小乖的小手,低声道:“小乖,不可以说这种话,你父亲听到了会不高兴的。”
江乐安却眨眼道:“可是爸爸,你就是更喜欢杭柳叔叔呀,我们都偷偷来看过叔叔好多次了,爸爸你从没主动去看过父亲。”
话音刚落,门口传来了门锁被打开的声音。
江让脸色一变,刚要说什么,却见门口走进来长发披散的omega满面冷意,戚郁苍白的面容带了几分发涩的生冷,他没有第一时间去看beta,反而垂目对小乖森然道:“过来。”
江让赶忙挡在小乖面前,小乖显然也吓得不轻,下意识躲在青年身后。
戚郁涩着嗓音,直直盯着beta,好半晌才道:“我不会对他做什么,江让,你让开。”
气氛一时间剑拔弩张。
江让不是个喜欢跟人对着干的性子,他本身是个老实的种地汉子,如今结婚了,即便对男人没有多少感情,为了小乖,他也是想好好过日子的。
到底,青年还是让开了几分,他微微蹲下揉了揉小乖的脑袋,看着小孩子微红的眼眶,心里又是心疼又是无奈,最后也只能轻声道:“乖乖,没事的。”
江乐安眨了眨眼睛,眼泪一滴滴往下落,但他十分听江让的话,还是慢吞吞走到了男人面前。
戚郁脸色难看,他微微弯腰,一只手握住小乖的手腕,另一只手用力地扇了几下小孩的手腕。
或许是用了力,小乖立马就大声哭了起来。
戚郁却不管不顾,一双眼慢慢涌上红意:“江乐安,我是不是教过你,有些话不能乱说,你爸爸跟我是合法夫妻,你说这样的话是要拆散这个家吗?”
小乖哭得直摇头,却又挣脱不了,最后还是江让将人抱远了几分。江乐安几乎一接触到江让就自觉缩进青年的怀里,抽抽噎噎地哭。
戚郁站在一边,倒像是个与这对父子毫无关系的陌生人。
男人努力收敛情绪,相比较几年前,如今他的脾性已经算得上磨平了不少。
否则恐怕当即便要发了疯。
“江让,回家。”
男人冷冷地盯着青年如此道。
江让抿唇,最后扫了眼病床上无知无觉的杭柳,最后还是慢慢离开了。
缓慢关上的病房像是彻底封锁了另一个世界的通道,白色的空间再次恢复了冷寂。
只是,病床上无知无觉的病弱青年眼角却慢慢滑下了一滴泪。
那泪浸入枕头,最后彻底消弥无踪。
*
晚上,江让刚洗完澡走出浴室,看到的便是半躺在床榻上穿着性感睡裙的长发男人。
男人见到青年的一瞬间脸色慢慢涌上几分红晕。
这几乎像是某种引诱的讯号,两人夫妻多年,江让怎么会不知道戚郁的意思。
但江让显然没有这个想法,他疲惫地揉了揉头,当男人缠上他的腰肢时,青年挥开了他的手腕。
江让道:“戚郁,你不能那样对小乖,他还只是个孩子,如果你真要怪,就怪在我身上吧。”
戚郁面上的表情微微凝滞,好半晌,男人才若无其事道:“小乖是我们的儿子,我怎么会怪他?只是他说的话让我伤心了,老婆,我知道你在意杭柳,但是都这么多年了,总该放下了不是吗?”
男人伸手轻轻握住青年的手掌,将其贴在自己的胸口,低声道:“你就丝毫不心疼我么?”
江让低低叹气,最后还是道歉了,他思考了半晌,闭了闭眸道:“戚郁,我以后不会再去了,我们好好过日子。只是,你也稍稍改一下对小乖的态度,小乖这个年纪正是需要家人引导的时候,你缺失的那部分,小乖虽然表面不说,心里也一定是在乎的。”
戚郁轻轻靠进beta的怀里,他红着粉面,美艳的眉眼微微勾起几分,他低声道:“好,我听你的。”
“只是……”男人哑着嗓音道:“我们的时间还很多,老婆,我们再要个孩子吧,也当是给小乖找个伴,免得你总是被绊住,对事业发展也不好。”
江让的脸上也慢慢泛起几分红晕,好半晌,他才轻叹道:“听你的。”
月色朦胧,外面的雪下得愈发汹涌,仿若要掩埋了整个世界才好。
江让最后疲惫地微微阖眼,恍惚间听到耳畔传来一道低哑的声线。
“老婆,我爱你。”
青年心口一松,迷迷糊糊想,就这样吧。
既然逃不掉、躲不掉,那就这样吧。
作者有话说:
貌合神离大约就是这样,这个故事没办法得到一个完美的he
一直都是戚总在强求,小江不是没动过心,只是戚郁太偏执了,他太紧张太敏感,且权势带给他的傲慢也是骨子里的,小江就算受到人设影响,也是来自平等世界的人,他们没办法好好在一起,又没办法离开。
只能貌合神离,相敬如宾。
感觉不能算be,但也不算完全的he
第42章 两面三刀凤凰男1
江让再次睁眼的时候,看见的是一片扑朔迷离的光影。
无数的记忆在他的脑海中穿梭、游走,最后定格在一个模糊的、含着泪呼唤他的身影上。
他是谁?
这样的想法一瞬间便被一声轻嘲压了下去。
——除却戚郁还能是谁?
男人便是死都不肯放过他,年纪那样大了,做了那么多年的联邦领导,分明戒心比谁都重,最后却偏偏比谁都迷信。
一天到晚的在家哄着他一起烧香拜佛就算了,连睡着的时候都要拿红绳系着手指,生怕江让不要他了。
他与戚郁最后也只有江乐安一个孩子,男人心偏的没了边,又小心眼,一辈子都耿耿于怀江让当初的那句‘孽种’。
江让心里也清楚,没办法,便只好坚决不生二胎,就是担心戚郁会彻底抛下小乖。
也正因如此,江乐安和戚郁的关系始终很差。
那孩子全然继承了男人的聪明与野心,又是个占尽天时地利的alpha,最后得到的成就只会比他的父亲更高。
只是江乐安或许是从小就黏他,便是成年了,在江让面前也还是一副没法断奶的模样。
小乖甚至在刚成年后便迫不及待地同江让提议让他同omega离婚,面容轮廓形似戚郁的孩子认认真真道:“爸爸,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你尽管离开他,不必担心任何胁迫。”
许是人设的影响、又或许是江让确实累了,他不想一直纠缠下去,加上小乖始终是戚郁生的,左右不过这一生,索性日子算是平静,便就这样过下去了。
如今复又睁眼,看见自己最初的那个小得可怜的公寓,一时心情复杂。
一切倒真像是大梦一场,而他也终于彻底摆脱了那个漂亮的男人。
只是,若说心情轻松,却也并不全然是。
青年迷蒙地颤了颤眼皮,复又闭眼,有些迷茫而怅然地想。
“宿主,恭喜您成功完成第一个扮演任务,任务世界中,您获取了百分之十的世界能量,还请再接再厉,争取获得更多的能量彻底剥离光环!”
面容苍白憔悴的青年轻轻敲了敲头,他穿着一件简单的灰色卫衣,像是熬了一个长夜的肾虚社畜一般——好吧,事实上也确实是这样。
江让盯着自己手机上因为内存过大而一直没有彻底发出去的工作文档,沉默了半晌。
“系统,我不想继续做任务了。”
空气沉寂了许久,久到江让以为系统消失了,那机械声却又出现在脑海中,甚至带了几分小心翼翼。
“宿主,您知道的,您身上的光环能量已经越来越难以压制了……”
江让平静道:“嗯,那就这样吧,无所谓了,我都已经过完一辈子了,也没什么遗憾了。”
系统沉默许久,仿佛正在同更高的什么阶层传递讯息,好半晌,它才道:“很抱歉宿主,从您绑定我的那一刻起,任务的进程便无法停下,但是我们这边可以给您争取到更多的福利……在我们的能力范畴之内,可以答应您任意一个条件。”
系统的话术看上去并不熟练,可江让却难得静默了一下,好半晌,他试探性询问道:“包括改变部分人的意志或是穿梭时间?”
系统肯定的应下。
江让沉思片刻,刚要应下,忽地听到防盗门外传来的敲门声。
青年疲惫的叹气,修长苍白的指节按了按太阳穴,或许是同的戚郁那个圈子待了太久,青年人的气质变化极大,举手投足都带了几分矜贵,行走间脊背挺直,面上瞧着分明还是之前那副肾虚憔悴的模样,但整个人就是多了几分行云流水似的雅致,让人愈发挪不开眼。
因为经历了一个世界,江让其实对于现实世界的某些事情印象已经不深了,但他还是颇有戒心地瞄了眼猫眼。
有些模糊恍然的猫眼中映出了一位身形柔弱、面色潮红的青年人。
对方看上去忐忑非常,面容白皙精致,看上去甚至有几分娇羞。
是同栋楼对门的那位男学生。
江让经常会在下班的时候碰上对方,男学生很乖巧的模样,总会睁大那双桃花潋滟的湿眸看着他,柔柔地唤他‘哥哥’。
其实一开始还好,次数多了,江让便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对方简直就像是天天候在楼梯口等着他一般。
如果他没记错,在去往任务世界的前两天,他刚刚拒绝过男学生去他家里吃饭的邀请。
对方今天来是还要邀请他吃饭?
只怕没那么简单,但熟悉的人到底让江让放下了戒心,修长漂亮的手腕刚搭上门把手,系统的尖锐爆鸣声陡然传来。
“宿主!!别开门,他别在身后的那只手里抓了一把水果刀啊啊啊啊——”
江让心里一寒,当即不敢动了。
门外的敲门声持续了很久,一开始尚且是不急不缓的,慢慢的、频率越变越高,最后近乎刺耳、如同利刃在剐蹭贴片一般,毛骨悚然的喃喃声从门外细细传来。
“江哥又不在家吗?是和谁去约会了吗?和谁呢?不可能!我一直盯着啊……江哥明明还没来得及出门……”
说着,江让眼睁睁看着那透明的猫眼陡然被一片漆黑堵住。
仿佛有一个人从门外将眼球对准了猫眼,努力睁大赤红的眼,试图窥视门内的人。
江让就算是已经活过一辈子的人了,也难免被这样诡异的情况吓到。
系统更是结结巴巴道:“宿、宿主,我们继续下一个任务吧。”
江让:“……好。”
“请宿主提前查收人设扮演关键词——两面三刀、贪财、虚伪、野心。”
*
清晨,乌蒙蒙的天光如毛边玻璃折射出的光线,天边隐隐泛起几分阴沉的霾,看样子,将要下一场大雨了。
逼仄的小屋里一片凌乱,床边、沙发上随意搭着许多穿过的、没穿过的衣物,那些衣服的质感都很好,柔软贴肤,即便被揉成一团,也能够轻易抚平,衣服边角的logo更是印着各种昂贵的奢侈大牌。
房屋门口摆着一个不大不小的鞋架,鞋架上齐齐码码地摆放着许多网上收都收不到的限量版球鞋。
卫生间苍白的灯光倾洒在一道高挑瘦美的身型上,青年正半弓着腰洗漱,白皙的面容显出几分清俊的雅美,他口中咕着一口水,顺着唇畔白色的泡沫一起被主人吐出唇,漂亮的红舌在其间若隐若现。
用毛巾擦拭完脸颊,青年对着宽大的玻璃镜,耐心地整理着发型。
当洗漱台边的手机再次发出刺耳的鸣叫时,江让终于打理好了发型,微微蓬松的栗色短发、漂亮下垂的黑眸,衬上天生上扬的唇,整个人给人一种温和又美好的错觉。
当然是错觉,因为青年的眉眼显出一种极其烦躁的不耐,甚至口中都在低声骂骂咧咧着什么。
“烦死了,第一天上课就早八,上他爹的。”
江让匆忙拿起杂乱桌上的两本书和钥匙,脚上随意地将拦路的衣衫踹到一旁。
青年弯下细腰换好鞋,几乎是刚打开大门,迎面便看见一个站在家门口身型微微佝偻却十分高瘦的青年人,那人额前的刘海稍有些长,显得厚重又窝囊。
然而,吸引人的是对方那张精致苍白的脸颊,以及右边那只剔透无神的灰眸。
显然,这是个半瞎子。
高瘦的青年看到江让的一瞬间,完好的黑眸便立马亮了起来,连带着另一边的灰眸都显得有神了许多。
只是他看着青年的眼神过分黏腻浓稠,甚至令人感到不适。
就像是一条滴着哈喇子的狗,恨不得舔遍青年的全身一般。
江让几乎看到对方的一瞬间便不知道气从何处而来,实在是那人的眼神过分古怪,不开玩笑的说,江让甚至光是看到对方那张脸、那只残疾的眼睛就有种反胃的冲动。
他在心里恶狠狠地骂着对方死瞎子,可面上却仅仅显出几分不耐来。
青年温雅漂亮的眉眼紧蹙道:“周宜春,你下次能不能别在门口堵着,去单元门口等着不行吗?”
名为周宜春的青年人抿了抿唇,他低低的声音十分弱气,甚至在青年面前显出几分支支吾吾。
“江、江江,我只是想你一出门就能看到我。”
他说着,苍白的面颊上细细地浮起一层红晕,像是害羞的少女一般。
江让心里更是反胃,他懒得跟对方多说,也没办法多说。
因为,他现在的生活费还都靠着对方给呢。
说起来,如果不是周宜春,江让现在恐怕连大学都没得上,只能出去打工了。
江让的家境不好,从逼仄的小屋便能看出,雪上加霜的是,青年高二那年,父母便因为一场车祸双双去世了。
出事路段上的监控刚好那段时间在维修,肇事司机找不到,江让最后只能咽下这个哑巴亏。
江家没什么钱,父母都只是小劳工,没什么存款,可以说,家里就只剩下那栋光秃秃的小房子。
那段时间,是周宜春出钱出力帮着江让撑过来的。
周宜春是江让多年的邻居,差不多在江让小学六年级的时候,周家搬来到了这个破旧小区。
但周家显然和江家不同,据说周父当初是因为投资失败,一下子背负无数债款,所以只能退而求其次地带着家人搬来这边。
两家做邻居做了两三年,周家就又发家了,在一片艳羡中,周父周母搬离了小区,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的宝贝儿子周宜春倒是留了下来。
江让一直都很不喜欢自己的这个邻居,甚至可以说是厌恶的。
周宜春和别的小孩都不一样,他总是过分的安静,因为自卑于瞎掉的右眼,所以一直用刘海掩着缺陷,整个人看上去又阴郁又窝囊,像路边的流浪狗一样。
两家因为是邻居,平时的走动比较多,大多数时候,乖巧可爱的江让是大人们的关注点。
但周家父母心疼儿子的性子,于是便哄着江让带着儿子玩,江让其实打心眼里瞧不起那个不怎么会说话的瞎子,但当周父周母给他带了不少出口的零食时,他也就勉强愿意带着对方玩了。
也是从那时候开始,周宜春就像是鬼一样缠上他了。
江让收了周家父母的好处,自然不能拒绝对方,但他总会欺负对方是瞎子,同其他伙伴一起戏耍完后丢下对方跑远。
一开始江让其实会担心周宜春告状,但是整整两年,沉默的半瞎子愣是没说过他的一句坏话。
甚至,江让越是戏弄他,他就越是黏得紧,活似打不怕的狗。
后面因为江家出了意外,江让瞬间失去父母,整个人精神不济、成绩一落千丈,是周宜春慢慢领着他走出来的。
两人的关系也好了很多,甚至一度同塌而眠。
只是好景不长,在江让某次半梦半醒间发现青年对着他呻吟粗喘,甚至试图亲吻他的时候,江让毫不客气地将对方踹下了床。
当时江让是怎么说的来着?
死变态,恶心的同性恋。
那是江让第一次看见周宜春那样苍白可怜的表情,青年扑朔的长睫颤颤巍巍的,惨白干裂的唇张张合合,好半晌,才沙哑的道歉道:“江江,我错了,我只是、只是一时犯浑,你原谅我好不好?”
江让垂着眼,白而潋滟的月光笼罩在他半边轮廓弧线极美的面颊上,他沉默了好半晌,仿若在纠结要不要继续这段变质的友谊,实则心中却是在细细盘算着周宜春的利用价值。
他想,还有一年高三要读,高三后还有大学。
他没时间、也没兴趣去吃苦兼职,那眼前这条跪在他脚下的狗就是他最好的选择。
青年很清楚,周宜春喜欢他。
无论是看向他偶尔躲避的眼神、送给他的最新款游戏机、无数细心做好的笔记,或是粘稠的视线,无一不明示着周宜春喜欢他。
哪有朋友能做到这个地步的?
于是,青年忧郁的眉眼轻垂,两道弧度雅致的眉显出一种淡淡的无措与愁,他咬牙,捏紧膝盖处的衣褶,轻声道:“算了,周宜春,你以后可不能这样了。”
“就算、就算忍不住,也得等我同意吧?”
他说的暧昧朦胧,既没有同意两人的关系,也没有说明白变质的友谊,只是模模糊糊的暗示着。
周宜春果然欣喜若狂,青年抬着头颅,异瞳中散发的毛骨悚然的视线自床下往上攀延,他努力地吞咽着口水,哑着嗓子道:“好、好,我都听江江的,江江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江让压抑着内心的不屑与嫌恶,面上装得温和,他甚至半伏身过去,伸过玉白修长的手腕,柔声道:“上来吧,早点睡,明天还要上学呢。”
周宜春鼓胀着喉头,面色涨得通红,握住了青年的手。
那晚,青年主动地钻进了他的怀里。
周宜春兴奋的整晚没睡着。
也就是从那天开始,江让就若有所无地吊着青年了。
他一开始只是隐晦地让对方给自己买一些衣衫、裤袜。
或许是对方太过顺从他,甚至到了予给予求的地步,江让的野心与贪念也就越来越大了。
他开始明示对方给自己买大牌的东西、昂贵的游戏机等等。
但奇怪的是,周宜春始终不肯给他钱,无论江让如何软泡硬磨都不给,就算是给,也是百来块之内地给。
为此江让气得不知道打骂过他多少次了。
但青年每次都只是受着,一句话也不肯多说。
两人沉默地走出单元,刚到街边,江让扫了眼街头溢满人的小吃摊,漂亮狡黠的眼珠子转了转,对周宜春颐指气使道:“给我点钱,我要去买早点。”
周宜春好脾气地低声道:“江江,我去买吧,那么多人,会挤到你的。”
江让有些不耐烦,腻白的面颊阴沉下来,突然发作道:“周宜春,你有点钱就了不起了是不是?我今天就要自己买,就不想让你那双脏手碰到!”
周宜春有些手忙脚乱的,显然没想到青年大清早心情就这样差,考虑到青年许是起床气发作,他黑灰的眸子慢慢舔舐似地扫过青年漂亮怒气的脸,紧张地吞咽口水后支支吾吾道:“好、都听江江的。”
微微佝偻着腰身的青年垂头从口袋里拿出两张皱皱巴巴的红色钞票,还未等他递过去,一双修长骨感的手腕便将其全部抢了过去。
江让蹙着眉,烦躁道:“烦死了,磨磨蹭蹭干什么。”
青年说着,栗色蓬松的发微微翘起几分弧度,下垂的眼微挑,显出几分矜贵的意味,他施舍似地对面前人道:“行了,你就在这等我,我去买,你不许走,不然我回来找不到你就死定了。”
周宜春眼睛微亮,灰色的瞳孔在天边逐渐驱散的阴云下竟像是剔透的宝石般精美。
他红着脸,微微咬唇,轻声道:“好,我会在这里等江江的。”
作者有话说:
小江不是才来这个世界的,过了好几年了嘿嘿嘿
不自知的坏、仇富,很安心
第43章 两面三刀凤凰男2
江让混进了人群,几步便跨离了那隐隐针扎似的视线。
青年勾唇回眸,纤细的手指夹着薄薄的钞票,对着再看不清的人影无声道:“拜拜咯。”
他当然不可能回去找周宜春,今天是S大开学的第一天,他可不想再跟那个瞎子绑在一起。
江让散漫地拍了拍白色T恤上不存在的灰尘,像是要将什么脏东西彻底拍下去才好。
青年步伐轻快起来,他并未买早点,而是钻进旁边一家不起眼的便利店。
微微曲起泛白的骨节扣在桌案上,粉色指尖下压着几张红色钞票,年轻人挑眉含笑道:“一包万宝路。”
年轻的老板抬眸,见是青年,颇为熟练地取出一包扔过去,闲聊似道:“又有钱了?”
江让淡淡嗯了一声,细白指节夹过破旧收银台边的打火机,取出一根含在微厚的唇齿间,青年唇边隐着细微的水光,纤细的烟头在其间摇摇欲坠。
火光闪烁半晌,随后腾升的清冷烟雾慢慢隐没青年削瘦优越的脸庞。
分明是一副好学生的温和模样,抽烟的动作却比谁都熟练。
好半晌,江让垂眼丢了烟头,挥了挥烟雾,含了一颗草莓味的糖果,鼓囊含糊道:“行了,马上上课,剩下的放你这,先撤了。”
老板笑骂:“你小子,天天抽点烟跟做贼似的。”
江让耸耸肩,指节绷紧:“没办法,就指望着那家伙给钱,上次被逮着了一个月都没给钱。”
老板嗤笑:“不知道还以为你是他老婆呢,管这么严?”
江让脸色一瞬间阴下来,不知道想到什么,烦得扣了扣衣角:“恶心玩意儿,早晚甩了他。”
不、不是早晚,是马上。
青年恨不得立刻将那个他视如烂泥的家伙彻底甩回地里,最好再踩上几脚。
老板挑眉道:“不是,人家供你吃穿呢,就这么烦?”
江让嗤了一声,微挑的眉眼显出几分刻薄:“那又怎么样?我逼他了吗?他自己心甘情愿的,跟个舔狗似的,撵都撵不走。”
“你是不知道,我每次看到他那副样子都恶心的不行,他要不是有钱,贴近我一分都想吐。”
江让满口满眼的不在乎,实则眉眼间显出了几分难掩的嫉恨。
他不喜欢周宜春有个最重要的原因。
对方分明是个残疾的烂货,分明一开始跟他一样住在这样狭窄可怜的小屋子里,明明起点都是一样的,凭什么他家就能发财?凭什么他就能靠着那点钱训他,连他抽烟都要管着?
江让指节捏得近乎发白,恨得不行。
“嗡嗡。”
手机震动了一下,青年蹙着眉点开手机。
是一个校园网内推送的帖子。
标题是几个极其吸引人的大字。
#华京陆家那位继承人是今年S大金融学院新生!!#
江让下意识看了眼自己手中的金融类书籍,心中微动,按进了帖子。
入目是一张拍摄角度十分刁钻的照片。
可即便角度光线不够优越,照片中的青年依旧能够牢牢吸引住旁人的目光。
肆意的黑发黑眸,微卷的发飘忽地搭在眉尾,斜飞的桃花眼下点着一点深黑的泪痣,优越的骨相令他连烦躁蹙着的眉眼都显得极其不羁。
江让并没有看太久,仅仅是扫了一眼,便迅速往下翻找。
最后,青年的视线久久停驻在一行匿名发言上。
“这位可是华京天明集团陆家唯一的儿子,货真价实的太子爷!也不知道怎么留在国内还来了S市。不过跟咱们这些普通人也没啥关系就是了,毕竟太子爷的脾气也不是谁都能受得住的,人家有自己的圈子,跟咱那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资产?问资产就狭隘了,人家都算得上财阀了,有权有势……”
江让手指微微攥紧,下意识舔了舔唇,眼睛都有些发红了。
他越是看便越是心痒、越是心潮澎湃。
如果、如果——
其实青年在新生报道那天便已经凭着一副温和虚伪的面具接触过不少班级里的人了,其中不乏有钱人,但他们、不,是所有人都不如这位陆家继承人,陆响。
手机上的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来自周宜春的消息更是从零星变得密集。
江让却直接关闭了手机,匆忙打了一辆出租车直奔学校。
今天那位大少爷似乎会来学校。
江让是在铃声打响的下一刻进的教室。
装修颇有学术风的教室早已安静下来,台上头发花白的教授看上去十分和颜悦色,似乎方才正说着什么,见到站在门口微微扶着膝盖,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青年,顿时笑道:“那就这位迟到一分钟的同学先来做自我介绍吧。”
感受到不少台下各异视线的青年努力缓了口气,装模作样起来,他分明有些不甚自在,却扯出一抹温和、暖意融融的笑意,看上去一副从容不迫的好好学生模样。
“大家好,我是今年金融系的新生,我叫江让,江海的江,谦让的让。”
青年唇边含着浅淡的笑意,乌黑下垂的眸下因为急促赶路而泛起细细浅浅的粉,一张面皮白生生的、轮廓十分好看,又因为头发过分浓密而显得脸颊愈发小。
他长得并非那种惊人的貌美,而是一种令人难以挪开眼的舒适感。
显然,这样的江让吸引了不少人的注目。
后排,一个穿着黑色短袖、发丝晕黄染黑的青年盯着台上面容温和的青年突然噗嗤笑出了声。
他笑得夸张,甚至眼角都泛出星点泪光,好在教室中窃窃私语的人不少,掩盖住了他的嘲笑的声线。
“不是,陆哥,这位就我跟你说起的那个。就是他,特搞笑,新生报到那天,他见到哪个身上穿名牌、看上去有钱的就往上贴。明明都把钓鱼的心思写脸上了,还非要硬撑着装,都不知道人家把他当笑话看。”
青年身侧被称为“陆哥”的青年人面若冰霜眉头蹙紧,他一副被恶心到了的模样,肆意俊美的面容显出几分嫌恶的躁意:“陈明,滚远点。”
陈明哑火了一瞬,随后挠挠后脑勺道:“不是陆哥,我知道你洁癖严重,但我根本就没碰到你啊!”
“咱说话都离这么远的距离。”青年尬笑着比划了一下。
陆响瞥了他一眼,说话间两颗尖锐的虎牙若隐若现,衬着深黑的桃花眼,竟显出几分古怪出奇的蛊意来。
他冷声道:“口水溅到了。”
陈明这下真的沉默了,他捂住自己的嘴唇,好半晌吐出一句:“这也算啊?陆哥,你这洁癖没救了。”
陆响脸色阴沉,后座却陡然传来的一道温雅的低笑:“陆响,有人在看你。”
说话人微微眯眼盯着讲台上的青年,面容古典而温雅,鼻梁上架着银丝眼镜,反光的镜片下是一片纯粹的蓝色眼眸,令人想到夏日波澜不惊的爱琴海。
青年右耳垂打了耳洞,一串漂亮的长羽耳环伶仃地从耳垂上落下,随着他的呼吸、动作频率微微摇晃出一片昳丽的阴影。
陆响动作一顿,身侧的陈明也突然怪叫起来:“陆哥,那家伙不会盯上你了吧?胆子还真大。”
陆响慢慢抬头看向讲台上方,果不其然地与一双下垂温润的乌眸对上了,很难说清那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像是一个细小的钩子,轻轻勾了一下他的眼皮,扎破一个细小的口子后,又若无其事地离开了。
陆响眯了眯眼,一言不发。
几乎是一眼,他就能看得出来,那个叫江让的拜金男在勾引他。
很拙劣的手段,甚至令人觉得没什么新意的寡淡。
陆响身为陆家的继承人,在华京遇到过不少这样试图攀龙附凤、献媚可笑的人,也从一开始厌恶到了如今的极度厌恶。
果不其然,那面容白腻温和的青年人自我介绍完了后便径直朝着他这边走了过来。
陆响身体微微后倾,眉眼的厌烦尚未彻底消化,便见那人轻轻落坐到了自己的斜后方。
陆少爷身形微僵,唇线的弧度也慢慢凝住。
身后传来青年人好听柔缓的声线,像是初春的微风拂过嫩芽。
“你好,请问你是纪明玉纪班长吗?”
温雅青年的面上显然顿了一下,他如海浪般的蓝眸慢慢弯出几分扑朔的美,耳畔的长耳坠飘忽不定地拍打着白皙的颊侧。
纪明玉抬起修长的手指推了推眼镜,弯月般的眉轻动,他斯文含笑道:“是啊,江同学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江让看上去似乎很紧张,甚至双膝都在轻微地颤抖,微微绷紧的唇色愈发艳红。
青年有些不好意思搓了搓手,但好半晌还是低声道:“那个,班长,先前在新生报到的时候我听一些学长提起过,我们班上是有贫困补助名额的是吗?”
纪明玉动作微顿,含笑的眸眼头微尖,添上那斯文的白面,显出几分狐狸似的耐人寻味。
他慢慢扫视着青年,视线某一瞬顿在青年人极细的腰身上,又镇定自若地挪移开。
纪明玉道:“江同学是想申请贫困补助吗?”
还未等江让点头,斯文的青年微微蹙眉,似乎不解道:“可是,江同学浑身上下都是名牌,看上去可不像是家境贫穷的模样。”
江让脸上的笑意顿时一僵。
第44章 两面三刀凤凰男3
江让是故意坐到纪明玉身边的。
校园帖上,陆响身边的两位好友也颇受注目。
譬如陆少爷身边颇远距离坐着的那位时不时往后瞟、看上去颇为开朗散漫的青年人,便是陈明,华京药业集团的小公子,陆响的发小。
而江让身边的这位更是颇有盛名。
纪明玉,人如其名,貌如冠玉,出生在老牌艺术世家,年少便以一副颜色诡谲、摄人心魄的超现实主义画作出圈,算是真正担起了纪家艺术世家的门楣。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对方最后并未彻底走上艺术这条路,反倒出格地选择了金融,转而辅修艺术。
江让没多关心对方的信息,他只是下意识地将对方归类于可以利用的人。
青年是个聪明人,他当然看得出陆响面上的不耐,想来以对方的身份,追求者只会多不会少。
所以,他决不能上赶着去让对方打脸,只能迂回着去接近。
当然,他不会做那种霸道总裁爱上我的梦,事实上江让在这个世界学到的最多的就是认清现实和两面三刀。
说起来,江让穿到这个世界也有不少年了,相比较上个世界,青年算是在这里慢慢长大的。
或许是受到基础人设、家庭背景、父母观念经年累月的影响,江让几乎无可抑止地过度关注物质生活。
江让穿到这具年幼的躯体时,因为成年人的精神无法匹配幼童的身体,导致他一开始的心智是真的降到了孩童阶段。
贫贱夫妻百事哀,青年这个世界的父母在外一副老好人的模样,实则关上门后经常会因为极小的生活琐事吵架,吵着吵着就开始互相推卸责任,而小江让就成了他们口中的‘拖油瓶’‘扫把精’。
当其他的小朋友都拥有了精美的文具、电子学习产品的时候,小江让甚至只能用宽厚的塑料袋子装书本。
还是后面老师批评了几次,江母才愿意给他买了一个廉价至极的黑色书包。
黑色耐脏,而那个宽大劣质、洗的脱线的书包陪伴他度过了整个小学乃至初中的生活。
其实,一般来说,在这样的环境中成长的孩子,大约是极其自卑内敛的。
但江让到底不是真正的孩子,他的心智会随着年龄慢慢增长。
或许这个增长的过程中缺乏引导,而过分匮乏的物质生活又放大了人性的贪婪,加上人设引导作用在其间不断发酵,青年最后养成了装模作样、不择手段的阴暗性子。
而这样的性格在初一遇到周宜春的时候,彻底得到释放滋养。
若说刚开始的青年只是会为了小营小利而去和班级某些群体混在一起,那么遇到周宜春、享受到对方的百依百顺后,江让只会变得愈发恶劣。
青年永远不会觉得也不会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事情,他永远只会下意识推诿责任。当遇到比他厉害的,青年就能装得天衣无缝;遇到比他弱的,他便气焰嚣张、愈发得寸进尺。
曾经的某一段时间,周宜春所有的零花钱都被江让搜刮了去,其实说搜刮也不准确,毕竟周宜春全然是心甘情愿的。
但当时的江让没有准确‘学好’‘向上’的概念,他拿着一心一意待他的周宜春的钱,居然和班级里跟他表白的女生男生谈起了恋爱。
后面事情不知怎的败露了出来,江让讨了好一顿打,而那个怂货邻居自此也再也不肯给他钱了。
青年老实了相当长一段时间。
江让不笨,甚至在人设的加持下,成绩好得超乎寻常,否则他也不可能考得上名校S大的热门金融专业。
青年努力缓和面色,试图缓和的伪装若无其事的模样。
但他在周宜春的纵容下实在顺风顺水太久,以至于遇到被人当场下面子的事后一时间竟难以立刻反应过来,白生生的面皮当即烧红了起来。
“抱歉,你是班长吧?我叫周宜春,是江江……最好的朋友,这些衣服鞋子消耗物品都是我买给江江的。”
高挑的身影从后座笼盖而上,是周宜春赶来了。
瞎了一只眼的青年看上去状态并不好,一张脸滚红得扎眼,虚白额头上细小的汗珠密密麻麻沁了出来,它们慢慢随着主人起伏的呼吸、颤抖,揉成一团,慢慢顺着眼角滚落下来。
他这样说着,不顾旁人反应,又看向身侧唇抿得极紧的青年,柔下声线道:“江江,缺钱怎么不跟我说?想买什么,我帮你买好不好?”
简直像跟哄孩子似的。
江让很想扯唇冷笑,问他钱在哪儿,但是周围的人实在太多了。周宜春迟到本来就引人注目,加上他又是个残疾的半瞎子,说的这番话还在暗指他吃软饭,青年本来就好面子,现下就是再气恼也得忍下。
面容隐隐泛青的青年深吸一口气,努力牵起唇角,皮笑肉不笑地低声道:“宜春,你的声音太大了……再说了,我总不能一直靠着你。”
周宜春却活似缺根筋似的,灰黑剔透的异瞳丝毫没有对青年丢下自己的不满,那张精致的、带着几分洇湿细汗的美丽脸庞甚至满含着愚蠢的期待与柔情,他轻声道:“江江可以一直靠我。”
他大约还想说什么的,只是一张脸红得过分,就这样直挺挺坐在青年的身畔,活像是守着自己饲养的小羊的狗。
周宜春这样的情态,倘若落在喜欢他的人眼中,自然是美丽而纯洁的。
可落在嫌恶他的江让眼中,却是令青年浑身直起鸡皮疙瘩,恶心的不行。
江让甚至不想多和他说一句话,只觉得对方丢光了自己的脸面。
每一次、每一次都是这样。
周宜春不分场合的暗示性表白令他心慌压抑得受不了。
江让只得沉默隐忍下来。
只是,他这边确实忍耐了,他的那位好邻居却并不肯放过他。
周宜春自从坐下后,也不关注周围的任何事情,他一直小声地询问江让早上吃了什么、有没有吃饱、有没有喝水、喝了多少、现在渴不渴……
江让垂着头,简直不敢看周围人的目光,尤其是当他感觉到身畔纪明玉隐约投来的意味不明的目光,心中就愈发难受。
就在青年即将要忍耐不住的时候,忽地听到了前桌传来的刺耳的桌椅拖拽的声音。
全班一瞬安静了下来,甚至连台上正在自我介绍的人都诧异地看了过来。
只是没有一个人敢多说、或是抱怨。
因为那是陆响。
青年人结实有力的后背被质感顺滑的云白衬衫包裹,紧紧靠在课桌上的时候,挤压出几分微凸的弧度。
看上去十分不好惹的模样。
但江让并未被对方的好身材吸引分毫,那双微微下垂、精光直冒的黑眸直直盯着对方缓慢敲着课桌的修长手腕上的手表。
江让认得那个牌子的手表,达不尼,光是一个表带就值上百万了。
加上表盘等等其他零件,都够在市中心买套房了。
江让看直了眼,好半晌,才突然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了一般,青年克制性地喉结微微滑动,慢慢思索似地眯了眯眼。
忽地,他凑近了前桌的陆响,凑得近极了,近得几乎能闻到对方身上过重的消毒水味,近得鼻尖几乎要触碰上对方肌肉微微隆起的后背。
江让浓密的睫毛颤啊颤,抖落在眼睑处一片灰粉的阴影,他的声音压得很轻,温声细语道:“对不起同学,是我们打扰到你了吗?”
没有人回应。
江让眸色微深,捏紧的指骨在某一瞬松开又揉紧。
他再次轻声道:“同学,真的很抱歉……”
正说着,青年却忽地感觉到面前猛地一黑,随后是一片不甚明朗的黑与微微泛酸的鼻尖。
铺天盖地的消毒水气息携裹着隐约朦胧的男性气息吞噬了青年一切的感知觉。
陆响更是整个人僵在了原地,活似中了邪一般。
背后是细微颤抖的呼吸,青年微微顶出的鼻尖抵在他的后背中心,随着暧昧柔软、一呼一应的气息,慢慢融上一股过分香甜的气息扑朔迷离地黏上他的鼻腔、唇舌。
身畔的陈明惊讶地怪叫起来:“我靠、不是,陆哥,你这不得马上就冲去洗澡了啊——”
陆响微微鼓着青筋的喉头上下滑动,一股说不上来的黏腻渴望如线虫一般丝丝缕缕从他的鼻腔钻入脑髓。
香、太香了。
青年不停吞咽着口水,一张帅气不羁的面容微微扭曲了一瞬,眼球中涨出一片过分病态的红,像是一滩氤氲出鲜血的湖。
一个男人,怎么会这么香?
陆响感受着身后慌张无措离去的面颊、鼻尖、气息,而随着那股近距离、密集的香味逐渐消散,他甚至察觉到了一股钻心似的渴意。
太渴了、太甜了、也太热了。
这莫名爆发的古怪欲望让他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如痴如醉、宛如被按头泡入酒浆池液中醉醺感。
他克制不住地微微侧身,锐利难堪的视线绞紧着从那青年白皙漂亮的下颌尖往上一寸寸舔去。
陆响看见了青年双手微微捂住鼻腔,似乎是被撞得狠了,脸部弧线微微紧绷,连看向他的眼眶都泛起了丝缕细细的红。
陆家的那位继承人微微动了动唇齿间若隐若现的虎牙,齿尖相磨无可抑止地发出颤巍的细小咯咯声,偏只那几声,便仿佛有无限的痒意从中发酵、萌芽、潮生。
第45章 两面三刀凤凰男4
陆响没有等到下课就提前离开了。
太子爷的脸色看上去铁青得好似泼上一层阴淡不均的稀释颜料,额头上微隆的青筋宛如掩埋在皮肤下的肉虫,那张骨相极其佳的脸被浮白的面皮撑着,肆意到张扬的英眉横飞。
那锐气到极致的气质令人不敢直视,是以,没人会撞见他欲意横流却又压抑下流的暗色眼眸。
陆响离开的速度很快,太子爷身材欣长,一双长腿修长拔高,显得整个人的比例好到令人惊叹。
只是,他离开的背影无论如何看,都似乎隐着几分难捱的颤意,甚至连动作都显出几分冷若冰霜的僵硬。
圈子领头人的突然离开显然令陈明哑然了半晌,他‘唉唉’了几声,忍不住半转身,眼眸飘忽地从鼻尖微红、连眼眶都微微显出粉意的青年颊边漾过。
只是眼见青年身侧的半瞎子又开始伏低做小地哄起人来了,一瞬间也不知道心中闪过什么滋味,陈明耐不住轻啧一声,侧眸对纪明玉耸肩道:“这下好了,陆哥洁癖严重,回去非得洗下一层皮来才好。”
他说的声音可不小,倒像是故意要让某些人听见一般:“陆哥居然没发脾气,恐怕是真被恶心坏了,当下就忍不了洗澡去了吧?”
江让的脸色几乎一瞬间就变了,他哪能没听出来对方话里话外嘲讽的意思,青年手指捏得近乎发白,齿尖咬紧,连带着颊侧的肌肉都绷出一个漂亮的弧度。
可即便是这样,他依旧期期艾艾地从腻白的面上挤出一个略显无助可怜的表情,潮湿的眼眶近乎要淌下蜜糖般的泪。
“陈明,”纪明玉温温和和的语调看似是在帮着青年说话,但细下听来,却又含了几分笑意道:“好了,不要这样说,太失礼了。”
江让不是傻子,怎么会听不出来这两人的一唱一和。
面色可怜的青年颊侧肌肉微微扭曲一瞬,他面上依旧是不知所措的模样,隐匿在桌下青白的指节却死死拧住身侧好脾气到懦弱的邻居的大腿。
江让看上去有多么弱势无助,那么他施加给周宜春的暴力便有多严苛。
但即便是被青年如此随意、羞辱、无缘由的对待,异瞳青年的表情却毫无变化,甚至,他那双色泽古怪的眼球自始至终都死死钉在青年的身上,微白面上的绯红羞意愈发盛烈,仿佛江让越是暴力待他,他便越能从中获得足以溺亡、饥渴、真挚的爱情。
江让自然不会关注完全跪在自己脚下的舔狗,他的心神现下全然被恨意的雾霾掩盖,青年抿唇,轻轻垂下的眼眸触及温雅青年白玉似的耳垂边际摇晃的长耳坠,忍不住嫌恶轻慢地想,这人不仅喜欢装腔作势的恶心人,还是个娘娘腔。
还什么天才艺术家,依照他看,这人恐怕就是个没本事的,眼见装不下去了,担心被人拆穿,所以才选了金融专业吧?
江让自认看得透彻,这些可恨的有钱人不都是这样虚伪?他们有足够的金钱挥霍,自然愿意拿金钱换取名声。
真想、真想……
江让轻轻以粉白的指尖擦拭眼角不存在的泪水,低落道歉道:“真的很抱歉,陈同学、班长,我方才真的没注意到,陆同学突然靠过来……抱歉,都是我的错。”
他的语气可怜极了,水汽充盈的潮红眼角含着泪,仿佛下一瞬间便要盈盈落下。
——真想用沾满灰尘的鞋底踩在他们那张高高在上的丑恶嘴脸上。
会露出很可笑的表情吧?
江让这样想着,轻蹙的眉眼无辜轻颤,颊侧滑下细碎的水液。
陈明显然还想嚷嚷什么,眸光扫过青年人朦胧可怜的模样,小少爷唇齿微动,竟一时半会儿卡了壳。
发丝微黄的青年皱眉,忍不住想,这人怎么说了两句就哭?
还真是、还真是……
似乎如何形容都无法准确描述出眼前人的模样。
就像陈明分明清楚青年拜金、劣质的心机,可似乎只要对方微微红眸、轻轻垂眼、用朦胧的泪光挟裹着软意打眼看来,他就颅内一片空白。
他想不起来那些熟稔羞辱穷人的词句、想不起先前自己的不屑、瞧不起。
他更像是被浸泡在那如蚌珠般的泪眼中,不由自主丧失了一切主权。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奇怪了,奇怪到他再不敢多看,青年人倏然转过头,耳垂一片通红。
陈明古怪的举动江让自然无法注意到,可一旁笑意盈盈、眼眸平静的纪明玉却看地分明。
纪明玉慢条斯理地理了理手中的微微叠起的书页边角,狭长的眸中暗光闪烁。
*
江让今天的火气近乎憋了一整天。
接近陆响的计划不仅没有顺利推行,对方甚至还可能对他起了厌烦心思。
江让越想越心烦,银白牙关紧咬,他忍不住想,什么洁癖不洁癖的,说到底就是矫情,也就是有钱人才能患上这种病。
真要给你饿到半死,谁还管什么洁癖,能填饱肚子什么都能吃、什么都敢做。
“江江,你还是在想他吗?”
男人的声音恹恹的,带着几分沙哑与不易察觉的试探。
江让思绪陡然中断,青年精致的眉眼猛地凝滞,一瞬间,他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一般,声音陡然尖锐道:“周宜春,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周宜春抿唇,面对强势的青年,他的声音愈发显得底气不足,可话中的意思却不曾放缓分毫。
他轻声道:“江江,我还没有说他是谁。”
青年的眉眼稍顿,随后又恨恨蹙紧,眼眶一瞬间红了。
他猛地凑近几步,死死盯着周宜春残缺的灰色眼眸,语气带着怒其不争与无法发泄的委屈:“你还好意思说!”
“周宜春,你竟然还好意思提?如果不是你这么没用,我至于被他们这样羞辱吗?”
“是、我是在想他们,我在想你为什么当时不能帮我骂回去?你为什么没他们有本事?你为什么不是陆家的继承人?”
江让说着说着大喘气,眼眶透着猩红的恨,蠕动的红唇吐出伤人的话语:“你为什么是个没用的瞎子?”
周宜春愣愣的站在原地,在青年一声声质问中连头都不敢抬起来,他只敢半拉着眼皮,整个人的腰背佝偻得愈发狠了,仿佛下一瞬便要膝盖一软跪倒在江让的脚下。
“宜春……”
恍然间,一双温暖的、散发着清香的手腕轻轻托住了男人冰冷的脸庞。
周宜春周身轻颤,他红着眼,那一黑一灰的眼球轻轻随着青年的动作转动着,惶然不安、痛苦至极之下,男人的表情甚至是全然麻木的。
可青年却忽地轻轻揽住了他颤抖的肩膀、背脊,温柔的手腕顺着他的脊骨慢慢往下平抚,像是一种轻柔地抚慰。
江让的声音温柔的近乎蛊惑。
他轻声在他耳畔如此道:“抱歉,宜春,是我平时对你太苛刻了。可是……”
低落的男音带了几分浅淡的失望:“可是宜春啊,我是真的很喜欢你,我一直在考验你能不能担得起我们的未来……我不希望我们结婚后,你会有后悔的一天……”
“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周宜春突然崩溃地紧紧拥住面前的青年,他黑灰的异瞳中充斥着蛛网般的血丝,半张脸都窒息般地埋在青年人温热的颈侧。
炽热的眼泪一滴又一滴地落入江让的领口,江让面上闪过一瞬的不耐与嫌恶,但他好歹忍住了,继续虚情假意道:“好了,哭什么?”
“江江、江江,我爱你,我好爱你——”
周宜春抖着嗓音如此道,他忽地退开一步,整个人像是失了智一般喃喃道:“是我、是我没用,江江,我以后会努力工作的,争取让江江住上大房子……以后我的钱都给你好不好,周宜春赚的钱全都给江江。”
他说着,突然用力扇了自己一巴掌。
那一巴掌极重,男人一张苍白的脸皮迅速浮起深红的印记。
周宜春近乎用一种讨好的、颤抖的语气对江让跪舔道:“江江,今天都是我的错,以后、不,下次,我绝对不会让江江再受到委屈。”
他这话说的极度讨好,甚至根本没有考虑到现实因素。
江让冷淡的想,这人还真是废了,什么都敢胡说。
那些尊贵的少爷小姐们,一个巴掌就能彻底将他们摁死,周宜春家里就算有点钱又怎么样,至多也就算个暴发户,还想和底蕴深厚的世家集团比较?
青年心中如此想,面上却依旧带着温柔的笑容。
周宜春一副早已被迷得神魂颠倒的模样,像是一只丑陋的、陡然得到主人宠爱的癞皮狗,流着哈喇子的样子实在可笑。
江让当然知道对方为什么会这样,毕竟他已经很久不曾给过对方好脸色了。
平时不打骂对方已经是态度极好了,更遑论这久违的温柔贴心语调?
江让一直都很懂得分寸,也清楚周宜春对自己的无底线,很多东西,都是越得不到,才越会小心翼翼的珍惜。
没错,他就是在吊着周宜春,甚至一直给对方灌输一些贬低的言论。
江让不觉得自己做的有什么问题。
说到底,人得自私点,他若是一直对周宜春好,对方难免会愈发得寸进尺。就像是训狗一样,他得打、得骂,但也不能逼的太紧,偶尔他也需要象征性地顺从对方,给予星点可怜的甜头。
只有保持着畸形的相处模式,江让才能忽远忽近地吊着对方。否则,按照周宜春对他垂涎三尺的贱狗模样,对方早晚会将他钉在床榻上脱不了身。
江让不觉得身体的欲望有什么不好,但前提是,他很挑剔。
他看不起周宜春残缺的眼睛,甚至觉得,对于对方,根本没必要做到那一步。
事实上,他想的没错。
江让轻轻吻了吻周宜春潮湿的面颊,柔声道:“宜春,你既然不想让我受委屈,那你该先去治疗眼睛,阿姨之前就一直在催你去治疗,这两天电话都打到我这里了……”
眼见男人支支吾吾似乎想说什么,江让轻轻以手指抵住对方的唇,青年腻白的脸颊带着隐隐的、雾霾似的蛊,轻而低的声线如同凉丝丝的细雨。
他说:“宜春,等你治好回来,我们……你会听话的,对吗?”
一瞬间,周宜春像是一棵陡然逢春的枯木,那双剔透的异瞳散发出近乎病态的光芒,他通身颤抖的近乎痉挛。
他咬着牙,可克制不住的唇齿却还在不自主地撞合。
周宜春抖着嗓音道:“好、好,江江,我、我会乖乖去的,我听话、我……”
他的音调中带着哭腔,似是完全沉浸在爱情中的纯情小男生。
江让轻轻‘嗯’了一声,又略带迟疑的瞥了他一眼,蠕动的嘴唇似乎想说什么。
周宜春几乎不经思考便吸气抽噎道:“江江,我马上就把卡里的钱全都打给你,生活方面我会叫阿姨来帮你打扫卫生做饭吃,只是江江,你不能乱花钱,不许抽烟、不许吃太多零食……”
冰冷脸颊上陡然被一道微风似的吻轻轻划过,周宜春又是一愣,整张脸一瞬间红得近乎爆炸,连未说出口的语句都全然卡在喉头。
江让含笑道:“好,我都听你,周宜春,我会在这里等你回来。”
“对了,记得要备注自愿赠与。”
周宜春面上泛起潮红似的海,他半咬唇,也不知道听清没有,只顾着点头。
江让低低笑了笑,青年浓密纤长的睫毛颤动得如同即将获得新生自由的鸟雀,他满意的对面前的男人道:“很乖。”
说完,青年慢慢敛起笑意,像是终于装够了,他懒懒伸了个懒腰,轻慢地横了周宜春一眼道:“还不滚去做饭,站在这干什么?”
周宜春抿唇露出一个近乎羞涩的笑容,他双手绞缠在一起,颤着嗓音腻声道:“好,我马上、马上就去。”
第46章 两面三刀凤凰男5
周宜春确实是个蠢货,青年甚至不需要花什么心思,肉眼可见敷衍都能令他心满意足。
江让不过用一句暧昧不明的愿景吊着,他就留着哈喇子自己跟着走。
这不,才开学没几天,对方真就听信了他的话,乖顺地回了周家去准备一个希望渺茫的眼部手术。
周宜春自卑的很,因为被江让经常性以眼部残疾打压,他几乎听不得、看不得旁人对他的残缺表露分毫的关注、惊讶、怜悯。
是以,当周父周母表示为儿子找到了享誉国际的眼科医生,周宜春不仅不愿意主动去治疗,还险些发了狂,只当他们也是嫌弃自己是个残废。
如今男人愿意积极主动去治疗,对于周家父母来说,自然是乐见其成,甚至是惊喜的。
而他们又从周宜春的口中听出是江让的劝慰起了作用,于是不仅对青年千恩万谢,甚至还包了好大一个红包给对方。
是以,江让这段时间的日子可算是过得自在逍遥。
掀开厚重的遮光窗帘,一只光洁的手臂搭在老旧的窗台边,窗外的盆栽绿意清新非常,只是细看下来,那葱茏绿色之中竟隐隐显出几分枯败之意。
青年眯着眼,肌理秀美的指节微微点了点烟条,朦胧的烟雾便宛若石像上滚落的烟灰,堆叠着、争先恐后着落在那沉默的绿色之上。
于是,那绿意便愈发灰暗、落寞。
这些盆栽是周宜春养在窗口的,男人细心非常,下大雨或是太阳过盛都会将它们搬进屋,时不时浇点水、除草、去虫,养得细致非常。
事实上周宜春总是喜欢做一些在江让看来很没意义的事情。
包括收藏一些陈年旧物、养一些盆栽,还偏要矫情地取名字,弄得那些死物活像是两人生下的孩子似的。
江让嗤笑一声,随意将烟头丢入灰败的盆栽中,灼热的火星子烫得那花草枯落出星点的伤口。
青年眉眼冷淡的惊人,他似乎只是随性而为,可行为之间的毫无同理心却令人心下微寒。
江让的目光慢慢被窗台玻璃窗中的冷漠面颊吸引,他动了动指节,忽地慢慢揉了揉粉白的瘦削面颊,半晌,柔软的唇边牵出一抹温和、静谧的笑意。
一瞬间,青年人看上去真真是温顺俊秀极了,漂亮的眼尾下垂,显出一片令人怜惜的阴影。
这样的情态无疑是讨人喜欢的,江让比谁都清楚。
毕竟,他也就是靠着这样一副假面,在人际关系中无往不利。
人们总会下意识去怜爱一些看上去美好、温顺的事物,像是小羊崽、刚出生的小猫小狗,它们无疑是无害、易掌控、软糯、好欺负的。
但江让到底不是真的无害温柔,或许他的伪装有时候过于拙劣,但这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给予他们一种自以为能够掌控一切、高高在上的错觉。
毕竟,有时候言语或是社交中占据上风主控的位置并不一定能够带来绝对的利益。
江让清楚自己的定位,他没钱、贫穷,却偏偏贪图享受、渴望财权,所以,他什么都能忍、什么都能装,只要有利可图。
时间还很早,青年却不再贪睡,纤长的指节抱住两本稍厚的课程书本,身上昂贵的高档衣物也换成了稍显破旧普通的牌子,年轻人面上笑意融融,待人亲切极了,倒像极了影视剧中无辜可怜的小白花穷学生。
江让路过早餐摊子的时候依旧买了一份普通至极的早餐,但今天,他思虑了片刻,还多拿了一瓶草莓牛奶。
这份早点自然不是他自己吃的,而是他带给陆响的。
算是今天,已经是江让给陆响送爱心早晨的第五天了。
当然,前面四天,江让借口为之前的事情赔罪而送给男人的早餐都被无情地丢进了垃圾桶。
这样的结果其实是预料之中的,不说陆响这人脾气古怪、洁癖严重,便说对方区别一般人的‘高贵’身份,能接受青年这一眼看上去油腻廉价的早餐才奇怪。
当然,江让心中更清楚,他要做的从来不是真的送早点讨好对方,而是暗示性地表达某种‘追求’的讯息。
陆响看上去对他无动于衷,甚至对方身边的好友对他也是冷嘲热讽,但青年很敏锐地察觉到一点不同寻常。
一般来说,如果真的极度厌恶一个人,那应当是恨不得离对方八丈远、甚至是眼不见为净,陆响有这个特权,不来上课都没问题。
但江让发现,对方那般的纨绔子弟,开学以来,竟从未缺过一节课,甚至对方除却第一天提前离场了,后面都稳稳当当地端坐在固定位置上。
简直……简直像是故意在等谁似的。
面容削瘦美好的青年微微敛眸,他是个谨慎的人,尤其是面对这样一个可能的登云梯机会,他只会更加谨慎小心。
于是,江让慢悠悠的迟到了。
但是,他十分巧妙地卡在了上课铃声打响之前。
穿着朴素的青年人满面潮红地一手挂着早点,一手半抱着书本匆匆赶来,许是书本过于厚大,便显得那白皙的指节愈发纤细美丽。
江让翩然落座在男人的后座,他的动静并不小,窸窸窣窣的,一样样地将手中的东西摆放好,不紧不慢的,最后才将装着餐点的白色塑料袋放在桌上。
从始至终陆响都不曾回过头,男人漠然得恍然眼中从未映出过青年一般。
倒是一旁的陈小少爷坐不住了,今日的选修课纪明玉不在一旁,他便愈发咋咋呼呼、不受控制。
陈明半侧身盯着青年白润的侧脸,也不知心中作何想法,语气幸灾乐祸间隐约带着几分酸溜溜道:“我说江让,你还不死心呢?你看陆哥这几天有搭理过你吗?”
“就你买的这些破烂玩意儿真能吃……”
说着,陈小少爷的声音突然卡壳了,一双眼忽地睁大,嘴唇张张合合,一时间竟吐不出半个字眼。
江让只是有些迷茫地抬眸看向他,青年慢吞吞地嚼着煎饺,漂亮微厚的唇上染着清浅的油光,他试图拧开手中的草莓牛奶,却因为早餐袋上沾染的油腻,反复两次都不得章法。
但青年并不着急,只是耐心地尝试着,忽地听到对方聒噪的声音停下了,便下意识抬眸望过去。
江让的眼睛不可否认是好看的,纯黑色的眼眸微微下垂,温柔而清晰地映照着一道身影。
陈明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脑子短路了一瞬,下意识伸手道:“真没用,我来开。”
青年并未拒绝,只是温和笑笑道:“好啊。”
陈明眼眸微闪,下意识避开了对方的视线,心里不断告诉自己,对方是个拜金男,这样的套路在报道那天他不是亲眼见识过吗?怎么轮到自己身上的时候,感觉会全然不同……
陈明努力转移注意力,不自然道:“你这早餐不是买给陆哥的吗?怎么自己吃上了,这才送几天,有你这么半途而废的人吗……”
江让轻轻抿唇,腻白的面上显出几分失落的神情。
青年轻声敛目,苍白的眉目隐约映出几分难堪道:“陆、陆同学似乎并不喜欢这些,也不太喜欢我,所以就算啦。”
青年的声音似乎有些低落,但又带着几分释然的意味,轻轻的一句话像是飘飘落下后又被微风卷走的枯叶。
似乎历经一个星期被冷落的时间,他终于看清了某些不可能的事情。
譬如那即将萌芽又陡然被掐灭的感情,青年太理智、也太清醒,当他彻底明白某些无望的感情无法得到回应之后,便克制性地收敛了起来,索性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江让甚至还能面不改色、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地同对方那一直嘲讽他的好兄弟温声细语的说话、聊天。
陈明一瞬间心口微动,他下意识看了眼身侧面色难看的好友,一时间迟疑了一瞬。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陈明觉得似乎就在刚刚,陆响的心情变得很不好。
男人一张脸近乎阴沉的冷着,微微卷曲的黑色短发散在微微隆起的冷白眉宇间,更像是某种黑色的、扭曲的裂口纹路。
陆响正在玩手机上的竞技游戏,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接连操作的失误,他冰冷的桃花眼显出几分躁意,眼下的泪痣更是流连出几分愈发怪异的森冷来。
太子爷甚至将怒意发泄到他的身上,陆响近乎面无表情地盯着陈明,冷冷道:“闭嘴,吵死了。”
陈明:。
不是哥们儿,什么意思啊?
接下来,陈明眼睁睁看着自己那向来对追求者不给好脸色的好友微微往后侧过脸,他似乎有些难受,仿佛洁癖发作喘不过气似的,身体刻意贴近桌肚,拉开一段与青年的距离,可那双向来凌厉的桃花眸却肉眼可见的缓和几分。
他硬声道:“我今天没吃早饭。”
这几乎是明示了。
可江让并没有如他们想象中的那般上赶着、或是欣喜地将早点送给男人。
青年垂着长而卷翘的睫翼,他轻轻抿了抿淡粉唇道:“抱歉,今天没有给你带。”
“陆同学,之前是我打扰你了,我向你道歉。”
江让水色的黑眸轻轻地落在男人阴沉的面上,又像是瞬间被灼烫到了一般挪开,青年眼眶红红的,慌忙道:“我知道陆同学讨厌我,我一开始只是、只是想和你道个歉,以后我会离陆同学远远的!”
第47章 两面三刀凤凰男6
“哈哈,你们是不知道陆哥当时脸色有多差。”
灯光斑斓的包厢中,巨大的设计感十足的屏幕中播放着舒缓音乐的mv,天顶上垂下环环相绕的钢铁装饰,小型打灯器点缀其间,它们层叠探出,像是一枚又一枚的监测仪器。
某一瞬间,它们的光线齐齐化作猩红如血液般的光芒,打在深黑玻璃酒桌上高低起伏的名贵酒品上,折射出近乎刺眼的、独属于金钱的奢靡。
陈明面上笑嘻嘻的,看上去依旧如往常般的没心没肺。
周围一圈人都是华京圈里的二代,虽然家世比不上陆家和陈家,但也算是能说的上话的。
于是,便有人接茬笑道:“要我说,咱陆哥都不需要勾手,就有大把的人扑上来了,那个江让估计就是在装吧?”
周围哄笑,有喝醉的人口不择言道:“不是装是什么?这都玩上欲擒故纵了,钓鱼都不懂手段,真以为陆哥能对他上心啊?”
“我可是看见了,咱陆哥扔了他那个垃圾玩意儿的时候,那家伙——”醉醺醺的男人扯唇,眸色异样地笑道:“可是压不住地变了脸,然后又自以为高明地装出一副可怜的样子。”
“这一套,估计没少在别的男人面前练吧?”
男人轻蔑笑笑,晃了晃酒杯,刚想仰头饮尽,却猛地感受到脸侧擦过一道凌厉冷风。
随后便是酒杯撞碎在墙壁上的刺耳声。
一时间,包厢里所有人都愣住了。
只见那向来懒散冷然,看上去桀骜不好惹的太子爷慢慢动了动喉结,吞了口酒,斜飞桃花眸下的一点泪痣在某一瞬锋锐的像是一柄尖刀。
卷曲的短发在男人额角打下一片晦暗的阴影,明灭的艳色灯光下,陆响颊侧弧线微微变化,他抬头,对着脸色僵硬、一时间像是被捏住脖颈的男人露出一个平缓的笑意。
尖锐的虎牙若隐若现,陆响扯唇道:“手滑。”
语气听不出喜怒,众人对视一眼,倒是陈明不知道在想什么,好半晌才像是反应过来一般,暖场道:“诶呀,这是干什么,陆哥一直不就这脾气么?”
气氛慢慢回温,陆响确实一直是个阴晴不定的人,谁都摸不准他的脾气,太子爷同他们可不一般,在那样庞大的财权帝国的捧喝下,想发脾气还不是随意发?哪用得上顾及旁人?
但这个插曲到底令场子冷了几分,也是凑巧,正在这会儿,包厢的门被人推了开来。
来人周身温润如玉,古典的眉眼优雅俊秀,最吸引人的是他耳畔的长耳坠,随着主人的动作于光影中摇晃。
纪明玉的视线掠过众人,最后接到陈明求助似的眼神,微微眯眼,蓝眸笑道:“这是怎么了?我这才刚到,陆大少就发起脾气了?”
陆响压根没搭理他,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喝酒,看不出喜怒。
纪明玉不动声色扫了眼四周,与那险些被酒杯砸到的男人对视了一眼,眸光微闪,缓慢道:“今儿不是续摊么?说起来,上次玩的大冒险好像还没结束?”
他这样提一嘴,气氛立马热乎了起来,有人接话道:“对对对!那轮轮到谁了来着?”
“好像是陆哥吧?”
众人视线又是一顿,似乎是看出陆响不甚明朗的心情,刚想打哈哈过去,却见半靠在阴影中的男人修长指节微动,语气松冷道:“最近也没意思,你们说说看。”
陆响并不是什么一板一眼性情稳重的家族继承人,相反,他的反叛心理很强,最厌烦上流圈子里那些装腔作势的规则,否则也不会和这些纨绔子混迹在一起了。
陆家老爷子没少被他气,也不是没管教过,但陆家到底就这么一个宝贝根子,只要陆响没真的触及底线,陆家对他还是纵容的。
见陆响都这么说了,气氛终于彻底缓和了下来。
“说起来,一般的把戏咱玩得也不少了……”有人说话声微顿,像是突然想到什么点子了一般,笑得恶劣又无谓道:“这次,就拿那个江让来玩?我就看不惯那些穷货装,他敢对着陆哥玩心机,不就是想往上爬?”
“这样,陆哥,他确实长得还算不错,不然陆哥你试试追他,把他捧上天,然后再狠狠摔下来,到时候那张脸上的表情应该会很有意思吧?”
这样的赌局以前也不是没有开过,但都没有这次这般令众人情绪高涨。
因为这几乎是一个不必多虑的结局,以陆响那样的身家相貌,江让那样饥渴的心机男根本不可能会放过这样的机会。
不少人在一旁撺掇着,纪明玉慢慢摩挲着手指关节处因长时间握画笔而生出的老茧,他低垂着碧蓝的眸,唇畔含着若隐若现的笑意,一瞬间竟温和深邃得宛如一口深潭。
他看见了陆响身畔的好友、陈家小少爷陡然沉默下来的眉眼,唇畔的笑容愈发如沐春风。
而那沉默,在陆响似笑非笑地应下赌约后,转而催生出某种近乎逾越的不满和欲言又止。
陈明蠕动了一下嘴唇,向来开朗、没心没肺的表情在某一瞬变得面无表情。
*
江让最近的心情可以说非常不错。
也不知道是不是那日走的那步棋走对了,陆响近期对他的态度转变可谓是极大。
男人的话依旧不多,但他会开始主动坐在江让身畔的空位上,甚至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江让总觉得自己似乎到哪里都能碰到对方,譬如一些选修课程,青年分明记得从前并未在课上见到过对方。
对方的态度也转变的很快,一开始碰见还只是淡淡对自己颔首点头,后面甚至会主动提出邀约。
江让从未想过,有一日那样高高在上、只有在电视里才能见到的豪门大少爷竟然会主动纡尊降贵地邀请自己共进午餐。
青年勉强压抑着心头的火热,他努力告诉自己要忍耐、按兵不动。
如果对方一提出邀请自己就应下了,不仅显得掉价,还显得自己之前故作的黯然情态过分虚假。
毕竟陆响看似对自己起了些心思,但这样的大少爷心思最是难猜,谁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突然就厌烦了自己。
江让一直都知道,凭借自己这样的阶层,能碰得上陆响这样的豪门继承人已经算得上祖宗烧高香了。
捞钱固然不必多费神,但就显得太过眼皮子浅了。
江让当初大学选择金融管理这个行业,便是有几分野心在里面,青年平日的学习比谁都努力,新闻财经也是常看不歇。
他不仅要钱,还想要源源不断、生生不息的钱。
而有了钱,就有了权,有了权再摆脱桎梏就再简单不过了。
江让轻轻颤了颤薄红的眼皮,他的下唇稍厚,便显得上唇愈发薄而轻,而当青年的唇肉被白齿微扯绞弄之际,便愈发地吸引人。
青年人慢慢退了一步,露出姣好白皙的侧脸。
他看上去为难极了,似乎面对眼前的邀约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拒绝。
好半晌,唇红齿白、眉眼清隽的青年才轻声垂眼道:“抱歉,陆同学,今天我有些事,可能……”
“什么事?”陆响漫不经心地问,额角微卷的发丝深黑,艺术性地搭配般落在森白的眉骨处,衬得他愈发桀骜锋锐。
江让几乎有一瞬间的招架不住,男人的视线穿透性和侵略性过强,直视之下,甚至令人产生几抹被看穿的、不甚舒服的感觉。
青年面上脸色一白,他往后退开半步,像是被吓到了一般,嘴唇轻轻蠕动,声音轻如飘落的羽翼。
“抱、抱歉,陆同学,我确实有事,先走了。”
说着,青年便垂下头,怀中紧紧抱着厚重的书本,眼见两人便要擦肩而过。
江让心中默数。
一。
肩膀贴着肩膀,由于过分贴近的距离,浓郁到近乎勾引的香气引得男人神经性地吞咽口水。
二。
湿漉漉的眼角、憔悴的眉眼、不知所措的焦躁,哪怕是恍然一瞥,都能在青年身上品出极有韵味、足以勾人上瘾的美。
三。
一双灼热的手紧紧扣住了青年纤细玉白的手颈。
江让努力垂着头,压抑唇角的兴奋与笑意,腻白的脸庞因为过分压抑而显出几分隐约的冷青与苍白,长而卷翘的睫毛微抖,看上去可怜极了。
“陆、陆同学,请问还有什么事吗?”
“江让。”
几乎压抑不住的喘息令男人的声线变得愈发低沉与怪异。
江让觉察出几分古怪,忍不住抬眸看了一眼,浑身却在某一瞬如同被淋了冰水似的冷。
只见那位肆意俊美的陆家继承人深黑的眸中仿佛掩埋了某种浓稠恶心的沼液,他死死盯着青年,漂亮的唇形不住颤抖,眼下的黑色泪痣如同皮囊中溢出的黑水。
简直像是某种精神质的病症发作一般,男人舔了舔唇,喉头微动,哑着嗓音道:“江让,陪我吃餐饭,给你十万。”
江让眉头紧蹙,他耐不住有些意动,却还是忍耐着,装出一副纯洁的、被人用钱羞辱的小白花模样道:“陆同学,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不是那种……”
“五十万。”
陆响死死盯着他,泛红的眼球眨也不眨道。
江让立马露出一种为难的、像是拿他没办法的情态,柔声道:“陆同学,其实我今天的事情也不是很多,能陪你吃饭是我的荣幸呢。”
第48章 两面三刀凤凰男7
江让从未想过对方会直接将自己带回家。
当弧形流畅的黑色豪车缓缓停在黑金透明调的别墅前时,青年伪装温顺的面颊多了几分隐晦的惊异慌张。
江让心中一瞬没底,陆响在旁人口中确实是有名的纨绔子弟,赛车、吃喝玩乐、混迹赌桌,从他被钓起兴趣,五十万只为让他陪他吃餐饭便能看得出这人的挥金如土、高高在上的本性。
这样的豪门世家子弟照常理来说,根本不会有什么所谓的真心,便是当真对他的起了几分兴趣,这样短的时间内,对方也根本没到要将人带回私宅的地步。
更何况,陆响有很严重的洁癖。
除非,对方在这几日内被他的欲拒还迎弄得将近没耐心了,这五十万,只怕不仅仅是陪饭的钱。
说得难听了,陆响若是真的混账到那种地步,那这钱,便是嫖资、是他江让的卖身钱。
毕竟,他到了人家的地盘上,便是砧板上的鱼,对方就是用强,他也得受着,甚至还不能表露出半分的不满。
江让心中想着,面上难免白了几分,飘忽不定的黑眸也慢慢盈上几分忽闪的水意。
他可是一直都有从网上的风言风语中听说过那些富婆富豪折磨人的手段,毕竟钱也不是那么好拿的。
尤其看陆响的身型和隐晦鼓出的资本,江让收回视线,心尖微颤地想,只怕这人在床上也不是个好伺候的。
“江先生,请。”
侍者温和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一时间落在青年的耳畔简直与催命并无两样。
江让轻轻垂眸,身形僵硬,好半晌才下了车。
他也是横下了心,索性当下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倒不如先看看对方作何打算。
男人就在车边等他,看见青年神色不安,陆响盯了他半晌,轮廓深刻的面容半晌才露出一个看不出情绪的笑意。
他道:“江让,你是在害怕吗?”
江让心头斟酌,半晌才轻轻垂眸道:“是有些的,陆同学,你先前没有说要带我来你家。”
陆响漫不经心地转了转手机,淡淡嗯了一声,眼下泪痣滟滟:“这里只是我的其中一套房产,厨师菜式做得不错。”
这算是个不走心的解释了。
江让心中微微松懈下来一瞬,随后便是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羡慕嫉妒了。
按照男人的意思,这样豪华的别墅,对方恐怕有许多套。
在旁人看来难以企及的、甚至有钱都不一定能买到的中心房产,在这些富家子的眼中,不过是个举足轻重的玩具。
江让温顺的面颊上显出几分羞涩与不安的意味,唇头微抿,饱满漂亮的唇珠沾着星点水色,在傍晚的红霞晖映下透着一股子清丽的劲儿。
青年身材很好,瘦美匀称,跟在男人身侧,像是只温顺的、美丽的羊羔。
只是那微垂的眼眸中波光流转,显出几分多余的、污泥般的心思。
进入陆家别墅,意料之中的是垂着头的侍者呈上的消毒用品。
江让不太喜欢消毒水的气味,但显然,目前除却忍耐也别无他法。
青年好脾气地任由侍者们摆弄四肢,侍者们显然接到了什么命令,他们小心翼翼、细致地擦拭青年裸露出的手臂、白皙的脸颊、隆起的锁骨,直至那雪色微微泛上腻味的红。
一旁擦拭手掌的陆响懒懒抬着眉目,漆黑的桃花眼一瞬不瞬地打量着青年,那眼神十分怪异,不像是周宜春那般露骨饥渴的欲,反倒是一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如同某种凶兽慢条斯理磨着利齿的意味。
江让不敢多看,从头到尾,他都尽量忽视对方的眼神,伪装出一种什么都不明白、仿佛仅仅是受到友人邀请的好好青年。
好在消毒的时间并未持续太久。
等踏入餐厅,江让才突然明白过来,什么才是所谓的豪门。
偌大的餐厅,周遭是一片简洁低奢的黑灰,头顶的餐灯微微低垂,透着简白的细光,其余的长管灯隐匿在墙壁中,乍然透出一片富裕稳重的金黄。餐厅后的背景是一片宽大的收藏柜,各种臻美昂贵的收藏品在其间熠熠生辉。
陆家的餐桌算不上太大,却精致无比,用餐的两人亲切地面贴着面,隔着小片精美的白金瓷器,倒是莫名给人一种能够轻易拉进关系的错觉。
别墅的厨师确实厨艺很好,据说是特意从华京请来的厨子,只服务于这位声明响亮的陆家少爷。
青年显然十分满意这些餐食,他看上去对那些昂贵的食材并不陌生,用餐的时候,眉宇间偶尔会无意间地显出几分挑剔的神色。
他确实很会隐藏,但架不住男人久久不离的视线。
好半晌,江让尴尬的用一旁的餐巾擦拭了一下唇齿,微薄的眼皮轻巧挑开,那黑色的瞳仁便缠上了对面的男人。
青年颇有些不好意思道:“陆同学为什么这样看着我?”
陆响甚至没有动筷,男人额角微卷的发丝微动,那双锐利的桃花眸微眯,突然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江同学平时喷香水吗?”
他说着,舌头微微动了动,黑眸中搅动着古怪的阴云:“你身上,很香。”
江让显然懵了一瞬,他平日里虽然很注重外表,但还没骚包到这种程度。
青年确定自己身上没什么多余的味道,除却洗衣液和香皂的味道,根本不可能有对方口中所说的‘香味。’
如此想来,对方说那话的意思便更像是某种暗示的狎昵。
江让面上的笑意僵了一瞬间,他迅速调整自己面上的表情,身体微微往后靠了靠,他动了动手中的刀叉,轻声细语道:“陆同学,我不喷香水的,因为鼻子有些敏感,像烟味、香水味这些,一般都是闻不得的。”
青年的笑容十分得体温和,回应的也是滴水不漏,但落在男人的眼中,心尖却像是被细小的羽毛挠过一般。
因为在江让说这话的时候,那周身涌动的香味,浓得近乎能滴出湿润黏腻的水来。
陆响根本不相信他的话。
对方这番话,更像是坐实了勾引他的罪名。
男人慢慢往后靠了靠,身体不自觉放松几分,他轻轻磨牙,似笑非笑道:“是吗?”
江让一瞬间有些食难下咽,脑海中的思绪千回万转。
青年十分清楚,眼前的男人和任他糊弄的周宜春全然不同,周家最多算是暴发户,陆响却是实实在在的有权有势,只要对方想,他每天穿什么裤衩对方都能给他查个明白。
于是,青年再不敢肯定点头,只是僵硬心虚地笑笑,不再接话。
“嗡嗡——”
手机振动的声音响了起来。
陆响瞥了眼手机上的号码,扫了眼垂眸乖巧的青年,勾了勾唇,接起了电话。
电话那头是一道道轻佻的笑意谈话声音。
“陆哥,进展如何?”
“哈哈哈,现在不会已经在床上了吧?”
“说真的,江让还真有心机,换做别人,陆哥刚表现点起意的样子,就该迫不及待扑上来了吧?他还真会拿乔。”
“不是陆哥,你什么时候能拿下啊,我们等着你带着‘嫂子’请我们吃饭呢。”
陆响近乎忽视了前面所有人的话,只回了最后一句。
男人漂亮的桃花眼盯着青年,慢声在不明所以的青年目光中勾唇道:“快了。”
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陆响从来没对一个人生出过这样的心思,他洁癖严重,近乎影响到了日常的生活。
一般出去玩也都是包的固定包厢,连位置都是专属的、提前消好毒的。
在这种前提条件下,不说谈感情,他连靠近其他人都觉得恶心、难受。
江让可以说是一个特殊的例外。
陆响曾询问过医生,甚至特意提到青年身上那股浓郁到近乎令人发狂的特殊香味。
医生的意思是,因为基因的因素,男性的身上几乎不可能存在所谓的‘体香’,所以陆响闻到浓郁气味很大概率是对方喷的香水。
至于陆响为什么会很喜欢存在于对方的香水味,这就涉及到一种基因的选择。
换而言之,陆响的身体喜欢对方的身体。
陆响没什么感情经历,加上对方又是出了名的虚伪拜金男,所以一开始男人心中是不喜甚至是厌恶的。
他知道对方是冲着他的钱来的。
陆响内心排斥青年的接近,但只要一闻到对方身上的气味,又走不动道。
后面江让自觉远离他了,他心中又莫名生出不悦。
陆响此人性情肆意,因为足够多的钱权堆砌,他几乎不需要去忍耐任何事物。
既然远不得、离不得,男人索性就着赌约,用金钱将对方绑在自己身边。
或许,等真的得到了,那股子莫名的执念便会消下去。
等他不再受控于那艳骨似的香味,拿钱打发了对方就是。
反正江让也只是想要钱。
这是一场双方都满意的游戏。
思及此,男人慢慢抬手敲了敲桌案,他微卷的发丝抵在眼前,锐利的、颇具攻击性的桃花眸微微吊起,眼下的泪痣熠熠生辉。
尊贵的陆家少爷含着漫不经心的笑意,他身体往后靠,慢声对眼前的青年道:“江让,我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我对你很感兴趣。”
男人将一张黑卡抵在桌岸上,骨相优越的脸庞硬生生显出几分肆意风流来,他笑道:“这里是一张千万额度的卡,除此之外,S市内我的几套房子和车,全都可以转到你的名下。”
陆响细细观察着青年瞬息万变的面色,他并不着急,甚至松散的拿起银叉慢慢叉起一块微凉的菜品送入口唇之中。
入口是甜凉清爽的口味,那股子甜味仿佛链接着瞳孔的视觉,连带着青年微垂的的脸庞、轮廓都仿佛慢慢染上了几分甜意。
结果几乎不需要多想。
就在陆响近乎笃定的时候,桌对面的青年慢慢抬起了那张潮红微湿的脸庞。
江让长得其实并不算是世俗意义上的美人,但青年的气质十分与众不同。按理来说,出生在那样贫困倒霉的家庭,打小耳濡目染,是很难养成这样脊背疏朗、从容不迫、温和挺拔的气度的。
青年身上有种矛盾的美感,他的伪装与小心思都并不令人厌恶,像是懂得适可而止讨好人的小兽。很讨人喜欢。
陆响以为,对方依旧会聪明地给出一个他满意的答案。
毕竟他那些狐朋狗友有句话没说错。
拿乔也要看时宜,过了,就得不偿失了。
但令他意想不到的是,江让却轻轻抿了抿唇,好半晌,声音浅淡道:“陆同学,你这是什么意思?”
青年抬眸,眼中似乎划过几分不喜。
他并不卑微,甚至十分不卑不亢地抬眸直视着男人,温声道:“其实陆同学在想什么,我心中十分清楚。”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陆同学大约是听到了什么流言了吧?”
陆响眼神微微一顿。
江让心道果然如此。
还好他做事谨慎,平时混迹论坛,前几日又撞见过曾经高中被他坑过钱的蠢货。青年前阵子“追求”陆响的样子到底被不少人注意到了,料想绝对会有人出来抹黑自己,所以,与其一直将这个坎横在他与陆响的中间,还不如他提前说出来,占据主导权。
果然,陆响的反应说明了一切。
江让故作憔悴,面色苍白道:“陆同学,我不是个多聪明的人,但我一直很清楚,看待一个人不能光听别人说什么,而是要自己去相处、去体会。”
“陆同学,你今天说的这些话我可以当做都没听到。”
“我本以为,我们是能成为朋友的。”
青年声音落寞,言罢,他缓缓起身,微微侧过的面庞显出几分潋滟的水意,那微红的眼尾更似是被流浪画家描摹过的艳红。
“抱歉……”青年掩饰着眼底的泪眼,抬起的面颊又恢复了一贯的温和,他努力压抑嗓音道:“我就先离开了,感谢陆同学今天的款待。”
“至于你说的那五十万,我一开始也不是真的想要。”我只是需要一个靠近你的理由。
青年蠕动着嘴唇,似乎还有什么话没说完,但他再也不曾多留一步,竟真的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江让牙关紧咬,痛失五十万自然让他心绞痛,但他清楚,现在可不是贪财的时候。
青年走的很慢,心中想着对方在第几步的时候会喊住他。
但令他感到失策的是,陆响似乎比他还有耐心,甚至于对方很可能看穿了他伪装,所以并不曾应和他这场戏。
江让漂亮的黑眸陡然阴沉了下来,手中的指甲近乎一瞬间嵌入手心。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
青年低声安慰自己。
到底是有点见识的豪门继承人,不好糊弄。
不过没关系,他今天敢赌,也敢于赌输,是因为他有底气。
江让能确定,陆响对自己有兴趣,并且,这个兴趣不会一时半会儿消下去。
只要对方还对他有想法、有觊觎之心,那这一局就不算他输。
江让清楚自己暂时没办法全然打消对方的防备心,那就只能换一个路线了。
青年微唇的黑眸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进展太温吞了,温吞到对方甚至毫无危机感。
看来,他得给对方一点刺激了。
*
那日之后,江让便许久不曾见过男人了。
但江让并不着急,因为陈明,这个对方亲近的发小依旧如常地来学校上课。
江让不动声色地与对方打好关系,陈明这人再好接近不过,很显然,一开始对方只是以一种‘吃瓜群众’的心态接近自己。
但就目前来看,对方如今对自己的态度显然不同往常。
陈明是个出人意料的直性子,还沾点口嫌体正直。
明明嘴上嫌弃,但只要是青年的请求,他几乎无有不应。
对方甚至还隐晦打探过他和陆响的关系,老实说,江让其实一直等着对方问起来。
因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陈明对他的态度,就代表了陆响对他的态度。
利用好了,对方还能成为一个合适的传话筒。
“我和陆同学可能是合不来吧。”青年闪着眸,笑得温和道:“他似乎对我有些误解,不过也没什么关系,我确实很喜欢陆同学,但交友这件事得看缘分,他不愿意我自然没法勉强……我总不能因为他而忽视眼前对我好的人吧。”
江让这样说着,腻白的脸庞微微显出几分晕色,下垂的眸子清凌凌地注视着眼前人。
陈明被那样一双眼注视着,只觉得脸上猛地燃起一股热意。
这股热意来势汹汹,甚至令他有些不自觉地避开青年的眼眸,口中生出莫名的渴意。
江让微微挪开眼,唇边弯起一个平缓的弧度。
“江学弟!”
后方陡然传来一道好听的男音。
随着声音而来的,是一位穿着格子衬衫,戴着眼镜的俊秀男人。
对方见江让抬眸看过来,秀白的面上顿时带了几分局促与欣喜。
“学长,你今天怎么来了?”
江让表情有些惊讶,但很快便又变得温柔和缓。
青年让出身侧的位置,抬眸笑道:“学长快坐,马上教授就要来了。”
那学长顿时脸上便又红了几分,耳根子简直像是要散出热气了一般。
俊秀的学长坐在青年身侧,眼神闪烁,怎么都不敢看江让,只低声道:“我、我选修了这门课。”
坐在两人前面的陈明脸色早已阴沉了下来,他眯着眼盯着两人看了半晌,才慢声对江让道:“我说江让,这又是你哪个好哥哥啊?”
那学长被这样一说,整张脸都红得彻底,但到底没有出言否认。
江让抿唇道:“这是我在摄影部认识的学长,人很好。”
陈明嗤笑,阴阳怪气道:“人很好还是就对你一个人好啊?”
他说着,对那衬衫格子学长吊着嗓子道:“我说,你该不是对江让有意思吧?”
“可别啊,江让这家伙恐怕看不上你这样的……”陈明上下打量他一眼,笑道:“一副穷酸样。”
学长顿时表情一僵,脸也白了一瞬。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陈明激的,衬衫格子学长反倒是鼓起了勇气,他似乎并不清楚陈明的身份地位,红着脸对江让道:“江江、学弟,我、我确实是喜欢你,第一次见面就喜欢了,本来打算再晚一些说的,但是,每多看到你一次,就更难以忍耐了。”
“我现在虽然没有太多的存款,但是我会好好努力的,我发誓,学弟想要什么,我都会努力送到学弟面前!”
陈明在一旁只觉得脑门着了火,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样愤怒,又或许,是不敢明白。
他只一心想,是陆响让自己盯着青年的,他总不能违背了好兄弟的意思。
江让是自家兄弟看上的人,虽然只是一个赌约,但也算是对方的人,他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别人在自己面前对青年告白。
但就当陈明刚想要有所动作的时候,却忽地听到江让含着笑意的清润声线。
青年白皙的面上似乎带着几分惊讶,随后,像是意识到自己被表白了似的,那团绵软的白便悄悄地浮出几分绯红。
很漂亮的颜色,连带着轻颤的薄白眼皮、红润微厚的嘴唇都慢慢染上了那红意。
江让今日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衬衫,最上面的两粒扣子并未扣起,随着细微的动作,便露出漂亮起伏的腻白锁骨,近乎晃眼。
青年并没有立刻拒绝表白,他似乎在思考。
随后轻轻的声音带了几分羞意:“学、学长,我、其实我也是有点喜欢学长的……”
“但是学长,今天实在太突然了,再让我多考虑几天……好吗?”
青年面色艳红,好半晌,尾音才如飘飞的蝴蝶,轻轻飞出唇弯。
几乎是一瞬间,陈明只觉得脑中绷着的一根弦彻底断了。
脑海中几乎只余下一句话。
“完了。”
陆响从来都是个不达目的不会善罢甘休的人,他说要江让,就一定要得到江让。
男人领地意识极强,即便只是个赌约,青年也早早被完全划归在他的领地中。
他怎么可能会允许旁人抢先一步撬走自己的猎物?
第49章 两面三刀凤凰男8
叮咚叮咚——
小巧精致的风铃被玻璃门撞击发出的声音十分悦耳。
下午时分,装潢精致的甜点店中来往的客人并不多,漂亮的玻璃窗边因着建筑物的遮挡,留下一片浅淡明暗的阴影。
穿着修身西装衬衫、戴着细框眼镜的男人有些紧张地抹平衣角的褶皱,又细心地对着略微反光的玻璃镜理了理稍显厚重的发丝。
许是听到了开门的风铃声,男人下意识局促起身,抬头看了去。
玻璃门被随手松拉合上,因着惯性依旧如浮叶般摇摆,而屋外照入的光线便也随着它的摇动肆意摇动。
穿着皮粉色衬衫的青年笼罩在那片朦胧的光与尘中,他实在适合粉色,衬得皮肤愈发腻白如玉,略显松垮的衬衫闲散聚在手肘与细腰间,身材削瘦美好,令人难以挪开目光。
几乎从江让进入店中开始,所有人的目光便若有似无地笼在他的身上。
而青年则似乎习惯了一般,微微下垂的黑眸扫视一圈,最后落在脸色涨得通红的男人身上,顿了片刻,美好的唇弯轻勾道:“学长。”
西服衬衫的男人更紧张了,他下意识抬手打招呼,又从这举动中觉出几分生疏,两相僵持之下,收起僵硬的手臂,哑声道:“江、江学弟,你来了。”
江让眉头微蹙,但很快,那眉宇间细小的褶皱便化作水纹一般消失不见。
他温声好脾气道:“学长,你来的好早。”
男人整个人无措得几乎都快要滑稽地同手同脚了,今天是江让学弟第一次答应他的私人邀约,男人从昨天就开始准备,今天更是起了个大早好一番细心收拾自己,想尽办法要给对方留下一个好印象。
江让是摄影部今年新入的成员,青年人长相俊秀,性情温和,就是与人相处有几分疏远,但这并不妨碍旁人对他产生好感。
男人从未想过一开始对他算得上视而不见的青年有一日会应下他的邀约。
并且,今天,他是准备正式告白的。
正式告白自然缺不了表示心意的礼物,为此,男人刻意去同校的江让从前的高中校友那打听青年的喜好。
对方当时的反应十分怪异,看向自己的眼神在听到某个名字时一瞬间变得异常古怪,那位高中校友更是同之前选修课上那个叫陈明的男人说出了一样的话。
“你喜欢江让?”
“他能看得上你?”
男人自然是又失落又难受,刚想反驳,对方却已经嗤笑一声,阴下脸冷冷道:“他最喜欢什么你作为追求者还不知道么?”
“他啊,最爱钱,最爱前途。”
说完后,那校友怜悯地看了他一眼道:“我劝你,还是离他远点,别被他扒皮抽筋了才知道后悔。”
男人哪里肯信,江让在他心里是那样美好的人,彬彬有礼、温和亲切,甚至因为过分的好脾气,被人欺负了都不知道反抗。
他们第一次真正相熟的时候便是对方面对纠缠不休的追求者仍好心劝慰,或许是因为青年过分的好脾气,那人的气焰反而愈发嚣张,简直像个被抛弃的疯子,最后还是他帮着青年才躲避过去的。
两人自此也算是真正相熟。
男人始终觉得,这是独属于他们的缘分。
但他到底也被那校友的话影响了几分,买礼品也是往昂贵的方向去选择,倒不是试探的意思,他觉得像青年那样光风霁月的人,自然得是好东西才能配得上。
男人家里没什么钱,手头的钱都是近两年兼职慢慢存下来的,他平时也不舍得给自己花钱,这次却是去了从前不敢踏入的奢侈品柜台,咬咬牙花了大半存款买了某款经典万花手表。
两人几乎是刚落坐,他就迫不及待地将礼品盒送了出去。
可青年今日的姿态却全然没有那日在教室中说要考虑接受他的表白时的热切,江让只是对他礼节性地笑了笑,他似乎并未将这个礼物放在心上,那张漂亮面皮上的感激意味仅是浮于表层,细究起来更像是某种不咸不淡的腻味与不屑。
青年水光粼粼的乌眸注视着眼前紧张的男人,含笑道:“学长,我能打开看看吗?”
男人自然点头,甚至因为紧张,手指都在打颤。
显然,他太渴望获得江让的认可了。
当然,与其说认可,不如说,他太想、太想得到青年蜜果似的爱情了。
江让漫不经心地伸出细白纤长的指节,挑开了礼物袋。
老实说,这款手表周宜春不知道都给他买过几个限量款了,说是国际大牌,但实际上看久了也就那样,放在家里的角落都生灰了。
江让现在也是无聊,眼前作为跳板的贫困学长无聊、可笑廉价的甜品店更是无聊。
于是,无聊之下,他生出了几分逗弄流浪狗的心思。
这款过时的手表估计得花了对方的大半身家,但眼见对方那副期待激动的表情,估计还以为自己买了个什么好货色。
青年拿起灰色的表带,稠密的眼睫轻颤,覆下的阴影掩盖了眸底的轻蔑。
真是……一言难尽的的品味。
他甚至连戴上的心情都没有。
“嗡嗡——”
手机震动的声音在颇为安静的环境中显得刺耳而难听。
可江让拿起手机后,颇为冷淡的面容却缓缓勾显出几分笑意。
那笑意极深,温柔的、如风一般的动人。
“喂?陈同学,怎么突然给我打电话了……”
那头的陈明简直急得不行,他喘了口气,对手机那头什么都不清楚的、绵羊似的青年迅速道:“江让,我上次跟你说的话你是半点没听进去吗?”
他的语气带着几分隐忍的暴躁:“你应该清楚陆响对你的心思吧?别装了,你离那个狗屁的学长远一点,你不清楚陆响的性格——他知道了,已经去找你了。”
江让唇边的笑意愈发深,他温和不解的嗓音中带着几分拖长的尾音道:“陈同学,我有点不太理解你的意思,我和学长的事情和陆同学有什么关系?”
“他喜欢我是吗?可是我不明白,难道他喜欢我,我就不能靠近其他人了?”
“我和陆同学说到底,也不过是普通同学的关系。”
几乎是话音刚落,一双修长绷紧、手背青筋暴起的手便用力捏住了青年单薄的肩膀。
江让心头一跳,微微抬眼,赫然看到一张似笑非笑,戾气横生的面容。
陆响显然是飙车过来的,衣带间的褶皱显深,微卷的发丝凌乱地搭在耳侧,男人五官轮廓十分深邃,阴着眸看来的时候,肆意嚣张得令人心惊。
“江让。”他微微低下头,居高临下盯着脸色微微发白的青年,嗓音有些沙哑道:“把你刚刚说的话,再说一遍。”
江让眼皮一颤,旁边的学长显得也被这阵仗惊到了,他刚想说什么,却被陆响身后涌上的随从按坐了下去,拿起桌上的甜点蛋糕,猛地堵住唇齿鼻腔。
男人根本毫无还手之力,整个人被压制住,咳呛得整张脸都涨红了起来。
周围有零星的客人见状都被吓到了,匆匆结账离开了甜品店。
陆响却像是什么都没看到一般,他微微偏头,一双妖冶的桃花眼就这样死死盯着青年,半晌,他忽地笑开,慢条斯理地再次询问道:“怎么不说话?”
青年显然被吓住了,薄白的眼皮透着深深的粉意,他的睫翼轻颤着,眨动间,漂亮透明的泪珠就直直往下滚。
他整个人不自觉地往后缩,沙哑的嗓音带着几分压抑道:“陆响,你到底什么意思?上次羞辱我还不够吗?你今天凭什么这样对学长?!”
陆响突然笑开,锋锐的眉眼带了几分意味深长:“江让,这得问问你自己了,你说的这位学长,难道不是被你连累的吗?”
江让颤着嗓音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陆响已经凑近了可怜的、瑟缩发抖的青年,他扫过一侧拼命挣扎的男人,嗤笑一声。
男人修长的手腕微微曲起,近乎强制性地扣住了青年的下颌骨。
他观赏性地扫视着青年漂亮而隐忍的表情,感受着没骨的浓香堕落一般的地一股又一股地扑面而来。
那种感觉像是将一把锋锐的刀刃插入了青年两面三刀的心脏,而那伤口、糜烂的心脏中流淌出的不是鲜血,而是煞气一般的、勾引人的香。
陆响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他忽地扭曲地、短促地笑了一下,在一旁被压制的男人惊恐的视线中,他用力地抬高青年脆弱纤细的脖颈。
那纤白的、透着蓝色青筋的脖颈实在美地惊人,献祭一般被抬高时,更是透出一股脆弱、蛊惑的意味。
陆响埋首而入。
有那么一瞬间,他近乎感觉自己要溺死在这香味之中,脊背上仿若泛起无数的、针刺一般的敏感欲望。
没用,根本没用。
只要看到江让,一切的理智都顷刻间变作可笑的荒唐。
他分明只是将对方当做一个玩意,可当他看见青年接受别人爱意,站在那片光影中、幸福地对着其他的男人微笑时,他的骨头都仿若裂开了一般的疼。
他清醒又浑浊的理智告诉他,他得抓住他。
不管爱不爱,他得先锁住那只漂亮的白鸟。
青年太过捉摸不定,他若有似无地勾引他,又平静冷淡地疏远他,他太善变、能言善辩,他太明白怎么让人为他要死要活。
所以,在白鸟彻底振翅远飞、踹掉所有人之前,他得先蛊惑它、恐吓它、强占它。
青年的挣扎十分激烈,可陆响依旧毫不费力气地将对方锁在怀里。
粉色的唇齿努力张合着,江让近乎哆嗦着颤声道:“陆、陆响,你、你清醒点,你先放了学长,有什么事情我们慢慢说好不好?”
陆响无声喘了口气,从青年颈窝抬起的脸庞慢慢变得神态正常。
仿佛一瞬间从禽兽变回了裹着人皮的斯文先生。
陆响往后退了几分,那双斜飞的桃花眸中布满了细碎的红色血丝,唇上是充血似的、艳浸浸的红。
他盯着江让,喉头微动,哑声道:“江让,我可以放了他,但是,你今天得跟我走。”
他已经想到了一个绝妙的,锁住青年,而对方又心甘情愿入笼的方式。
青年含着泪,轻轻点了点头。
他看上去全然像是被迫的,连陆响牵住他的手的一瞬间,都下意识地去抗拒。
陆响再次飙起了车,但这一次,他的脑子却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男人甚至慢慢恢复了从容的姿态,修长的指节慢条斯理地敲打着方向盘。
车辆最后停在一家金碧辉煌的会所。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深黑的近乎看不见一星半点的星光。
但眼前巨大的连接在一起的建筑却闪烁着如黄金般刺眼的光芒。
建筑边的钟楼周身包裹着透明玻璃,到点了,它嘶哑地发出悠远的鸣声。
近乎是刚停下车,便有穿着斯文的侍从躬身上前 ,为尊贵的客人拉开车门。
江让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他心里提防着,一时间便也显得沉默了几分。
只是那张温和的面容依旧挂着几分虚伪的垂泪后的软弱与害怕。
他哑着嗓音,轻声问道:“陆响,这是哪里?”
陆响并未说话,周围建筑刺眼的光芒打在他的面颊上,显出明暗交错的诡谲感。
江让抿唇,他敏锐地察觉到了男人不对劲的情绪。
好半晌,青年才听到一声压着情绪的轻笑。
陆响对他伸出手,向来肆意张扬的面上露出几分令人毛骨悚然的斯文。
他说:“江江,你会喜欢这里的。”
江让一瞬间有些不适地蹙了蹙眉,他心中警惕,却也明白,今晚这一遭必走不可。
陆响今天的表现分明就是对他彻底上了心。
江让也知道,自己和这样的人交锋无疑是在刀锋上舔血。
他其实可以靠着周宜春衣食无忧,但他不甘心。
他当然不甘心,凭什么所有人都能过得好,只有他需要舔着脸去顺从、去哄着,过着手心朝上、找人要钱、被困住的日子。
他想让那些曾经看不起自己的人,全都被自己踩在脚下,鞠躬谄媚地对自己笑。
只有陆响,只有陆响能帮他做到。
*
高大的大厅是一片乳白、金黄、典雅的壁画与雕筑物,大厅的中央摆着一棵巨大无比的黄金树。
几乎无需多言,江让的眼球全然被那巨大的黄金树吸引住了。
璀璨的、金黄的光芒像是针一般扎入了他视野,那黄金树一周圈起来的地板上甚至都全然是一片片薄细的黄金叶。
见青年近乎走不动路的模样,陆响眸光微闪,他的声音放得很轻,乌黑微卷的发卷在他的眉侧,勾出几分蛊意。
“很喜欢?”
江让抿唇,险些绷不住脸上虚伪可怜的表情。
陆响却只是笑,他扣紧了青年的手掌,以一种掌控者的、慢条斯理的姿态,带着他的白鸟彻底走入那个混乱、荒唐、满是黄金的世界。
推开的辉煌大门后,昂贵香烟味、香水味,甚至是细微的血腥味从中扑面而来。
江让有一瞬间瞳孔微缩。
眼前是一桌桌造价昂贵的黄金赌桌,无数衣冠楚楚的名流跻身其间。
他们有的脸上露出胜券在握的表情,有的则是扭曲涨红的近乎崩溃的表情。
看上去,像是一只只扭曲的、披着人皮的怪物。
江让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可一双有力的手腕控住了他的腰身。
低低的笑意在他的耳畔如烟圈般响起。
“别怕。”
男人微笑:“这里可是天堂。”
“富人的天堂。”
江让面前稳住心神,他的适应能力向来强,待那一阵心尖陡升的恐惧下去后,脊背处在耳畔听到一声声的“百万”“千万”“亿”后升起了一阵阵的战栗与激动,
正在这时,前方一个穿着燕尾服的外国人走了过来,他叽里呱啦地对着陆响说了一堆古怪的话语,江让听不懂,下意识依赖性地看向身畔的男人。
陆响微微眯眼笑了起来,他颔首,同样回应了两句。
那外国人最后将视线落在江让的身上,对着陆响又说了一句。
陆响勾唇笑了,他盯着青年看了一眼,漂亮的唇形慢慢动了动,吐出一句低而好听的语句:“Hij is mijn liefhebber.”
那外国人恍然大悟地笑了起来,随后才离开。
江让有些迷茫地看了眼两人,这样的加密通话显然让他心里很不舒服。
毕竟他们显然提起了他。
青年张了张唇,还未问出口,陆响便勾唇,语气显出几分肆意慵懒:“他说的是荷兰语。”
他说着,眼眸盯着青年慢慢弯了一下,低声道:“他夸你是美人。”
江让垂了垂眼,敷衍地笑了一下,指尖却微微抓紧了几分。
他当然知道,陆响在糊弄他。
现在被糊弄是他没本事,这些知识、本领,他日后会一样样的自己学会、收揽怀中。
两人被侍从领着进入一个四面都是透明的玻璃箱似的包厢。
江让其实觉得有些奇怪,这样的包厢并不能阻隔旁人的目光,甚至、它似乎因为地位的不相同,反而愈加受人关注。
刚进入包厢,江让便看到几个熟人。
都是陆响的狐朋狗友,其中一个,便是脸色不太好的陈明。
陈小少爷最近看上去似乎过得不太好,本来漂亮的黄发此时像是枯萎的花草一般,扎根在颅顶。
看到江让的一瞬间,他眼中微亮,嘴唇蠕动了一下,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见陆响带江让来了,那几个公子哥笑嘻嘻跻身过来,对江让道:“你好你好,你就是江让对吧。”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道:“陆哥可喜欢你了,话说,你们在一起没啊?”
江让面上的笑容有些勉强,甚至因为对于那些刁钻问题的无助,而下意识地去看陆响。
陆响笑了,他果然如青年所愿走了过来,挥开一众人。
他道:“都一边去。”
狐朋狗友们嘻嘻哈哈的,果然不再围在江让身边。
这时候,一个身材姣好的侍从手中端着一个漂亮金黄的盘子走了进来。
待他走近一些,江让才看清了,那里面是一副厚实的扑克以及一些大额筹码。
陆响带着江让靠坐在一边深色的沙发上。
有好友凑近一些,却不敢靠近男人的沙发。
他笑道:“陆哥,今晚怎么玩?”
陆响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来,唇间锋锐的虎牙若隐若现。
他笑道:“今晚让江江替我跟你们玩。”
江让抿唇,他刚想拒绝,却被男人轻轻按住腰身。
陆响轻声提醒他:“你那个学长……”
青年不说话了,做足了一副忍气吞声的模样。
一旁的众人听说是江让这个看上去就是新人的家伙跟自己玩,自然兴奋的不行。
有人调笑道:“陆哥,你今晚恐怕得大出血了。”
陆响只是笑,并不多言。
江让抿唇,面上惶恐,心中却是不以为意,反正输也不是输他的钱。
牌局开得很快,因为照顾青年是个新人,侍从便在一旁耐心讲解规则。
江让听得头脑发涨,其实根本没细听。
游戏一轮是两个人对决,一副扑克牌去掉大小王,每人三张牌,通过比较牌型大小决定胜负。
第一轮的金额就是一千万。
江让摸到的第一张牌就是最大的A。
刚开始他还没什么所谓,但也不知道是不是今天的运气特别好,第二张、第三张,连着的都是A。
眨眼间赢下一千万。
江让有些茫然,但随后,便有侍从似乎接到了什么通知,带了数个箱子的红色钞票进了包厢,粗俗地倾洒在地板上。
一瞬间,江让几乎被那密密麻麻的钞票的颜色扎得眼疼,心口仿佛有一股密密麻麻的痒意涌起。
第二轮很快开始了。
这一轮的金额是令人咋舌的一个亿。
和江让对阵的是一个本来有些吊儿郎当的青年人,但听到亿,青年的表情一瞬变得异常紧张。
即便是富二代,一个亿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拿得出来的。
玩的太大了。
江让拿到了第一张牌,是K。
第二张是Q。青年的手已经在发颤了。
第三张牌发下来的时候,江让的额头都开始泛起细密的汗珠。
翻开的一瞬间,胸口的心跳声近乎扎耳,是一个近乎扎眼的A。
江让一瞬间近乎绷不住表情,他忍不住失态道:“同花顺!”
一个亿。
这一次,送进包厢的,是无数的、闪烁着刺眼光泽的金条。
江让有一瞬间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耳畔杂糅发出的尖锐耳鸣。
近乎麻痹的痒意发了狠地攻击他的胸膛,青年甚至连自己被人怜爱地吻住唇尖都不曾发现。
好半晌,江让听到耳畔低而蛊惑的声音如此轻轻响起。
魔鬼说:“江江,要和我在一起吗?只要你和我在一起,它们、甚至更多,全部属于你。”
江让只觉得自己的嗓子都被那些金灿灿的金子堵住了,青年的脸涨得通红,眼珠子爆裂出无数红血丝,脸上的表情近乎贪婪地扭曲。
他再也无法强撑伪装了。
耳畔传来更多嬉笑的声音。
有人说:“江让,你就答应陆哥吧,看陆哥多舍得为你花钱。”
有人说:“是啊,这么多钱,说到底可都是你赢下的,你难道想要自愿放弃它们吗?”
不!
当然不愿意!
但是、但是……
青年红着的眸有些迷茫,他张了张唇,试图找回一二分的理智。
可男人几乎不给他任何反应的机会。
陆响微笑,卷曲的发丝如蛇躯般蜿蜒垂在耳畔,他一字一句道:“江江,如果你不愿意和我在一起也没关系。”
“这些钱我依然会给你,只是……”
男人笑得怪异:“江江,你看看窗外,你觉得,他们会让你带着这么多钱孤身离开吗?”
江让一瞬间只觉得脑海中警铃大作。
他下意识看向窗外。
那是一双双怎样的眼睛。
贪婪的、冒着绿光的豺狼的眼。
江让一瞬间近乎产生了一种被虎狼吞吃的真切的厮痛感。
他浑身发软、嘴唇苍白,额头的虚汗顺着姣好、腻白的脸庞慢慢往下顺滑。
“江江,想好了吗?”
压抑着兴奋癫狂的男音努力伪装温和。
“想好了,就该来吻吻你的老公了。”
江让只觉得通身陡然泄了力气,那具躯壳完全不受他的控制。
美丽的白鸟拖着沉重的、贪婪的、病态的步伐,抛却了一切的心机,一步步走向那个华美的、金碧辉煌的囚笼。
江让不知道自己的脸上露出了怎样沉迷的表情,他的脑子、理智里装满了黄金、钞票,甚至容不下任何一分多余的思绪。
青年跌坐在男人修长的腿上,他抖着双臂,主动揽住那仿佛由金钱化作的男人,漂亮下垂的眸中是蛛网似的猩红欲望。
他凑上男人漂亮的嘴唇,含咬、吮吸、沉迷。
陆响垂眼,慢慢笑了。
他沉身揽住青年的细腰,更加暴裂地、宛如咬噬一般地吞吻了回去。
今夜,他们共同堕入钱权勾勒的无间地狱。
作者有话说:
小江确实有被蛊惑,不过按照他的计划,他本身就是要达成和陆在一起的目的。(ps.小江不会染上赌瘾,他一直都有自己的计划目标,就是往上爬,这样的人本质上是有自控力的,不会允许自己对什么太过迷恋堕落,他的人格底色其实是自私。)
小江本来是想搞个陆强制爱自己的剧本,让人家对自己心怀愧疚,现在这样子也算是被反将半军吧嘿嘿
陆那句荷兰语的意思是,他是我的爱人。
第50章 两面三刀凤凰男9
华京的那位太子爷不过开学一个月,就被人拿下了。
作为备受瞩目的陆家继承人,陆响的一言一行自然始终被人关注着,加上男人也没什么的遮掩的意思,于是,连带着,江让都成了校内知名的人物。
一时间,各种窥探青年隐私的帖子都冒了出来。
江让当时还有些慌乱,但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人在背后帮着他,青年从前做过的那些事儿竟然一个都没被曝出来。
其实江让打心眼里也不觉得自己从前做的那些事儿有什么不对。
他不过是收了那些眼巴巴的追求者送上来的礼物,说到底都是两厢情愿的事,即便他确实哄骗过那些有钱的蠢货给自己买东西,但这能全都怪在他身上吗?
姜太公钓鱼还愿者上钩呢。
是他们自己蠢,总以为自己会是特殊的那个,所以被骗也是活该啊。
再说了,他也不是什么都没付出,他可是给他们画了好大一张饼,在一起的时候天天哄着、‘爱’着,做这些的同时,他还得稳着自己的长期饭票周宜春,他就不累吗?
江让根本不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了,至多算是挑战了社会规定的道德,他有犯哪条律法吗?
他们可都是自己自愿备注了自愿赠与的。
不过江让心里到底还是有些忧虑的,他不清楚陆响知道多少,毕竟都说豪门子弟多少有点毛病,陆响洁癖严重,很难说会不会有什么强迫性联想。
他才刚刚成功上位,跨上青云路的第一步,可不想就此夭折。
不过迄今为止,江让并没有真切地感受过男人的洁癖症多么严重,甚至,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陆响尤其喜爱和他肢体接触。
当然,也仅限于肢体接触。
赌场那夜,或许是周围环境的刺激,两人都有些失控,这才吻得难分难舍。
此后,两人倒是再没亲密过。
提起赌场那夜,江让心头其实是有些后怕的。
每个人的精神都是有的一定的阈值的,对于从小生活在贫穷环境中的青年来说,金钱便是对他最直接的精神刺激。
那些突如其来的、超过个人认知的金钱会让人、尤其是贪婪的人在刹那间失去理智、清醒。
再有赌徒心理的加持、言语的诱导,这几乎是一场必死的局。
显然,陆响是个纨绔子弟,并且是个浸淫上层社会多年、手段不少的主儿。
江让也确实被震慑到了,不仅仅是理智上的崩塌,更有金钱的刺激,隐含意味的上位者权力游戏的震慑。
他怕吗?
当然怕,没有谁会不怕。
他看得到包厢中那些平日里鼻孔朝天的富家子对陆响隐隐的惧怕与小心翼翼。
在那一瞬,青年恍惚看见了所谓权力与金钱的具象化。
他舔着干涩的唇、颤着刺痛的眼,只觉得心脏内仿佛钻出了无数的毒蛇,它们绞缠在一起,勒得他近乎窒息,可那窒息中却又滋生出一股病态的欲望。
他想、发了疯的想取代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成为权力的主人。
于是,他越是想,脸上的表情就越是迷幻、温驯、好脾气,令人产生一种,仿佛能够完全将这朵柔软无害的小花掌控在手心的错觉。
谁也不知道,青年虚伪美丽的外皮下,藏着一只散发着阴森毒汁的恶鬼。
人们大约是有所察觉的,但稍有不慎,便会被他美丽的面皮、柔软的语调、温驯的举动迷惑。
或许,最后的结局是可怜的人们被恶鬼夺舍也不一定呢?
*
江让与陆响的感情在第二个月的时候进入一种诡异的升温期。
其实江让的态度一直都是不变的,自从在一起后,青年每天雷打不动地替男人带早餐,上课帮着对方做笔记,嘘寒问暖,温柔备至。
陆响并没有谈过恋爱,从前见他那些朋友们谈的时候露出那些蠢样,只觉得可笑又无聊。
但轮到他自己身上了,却又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男人一开始以为,被自己用这样的手段压着,江让即便面上驯服,估计也是心不甘情不愿的。
他并不在意,只要青年在他的身边就好。
但对方的表现却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江让似乎真的将两人的情况完全代入了情侣模式。
青年出乎意料地细心,他会观察陆响的习惯,提前处理好一切会让洁癖患者感到不适的物品。
同时,他也会恰到好处地与男人分享自己遇到的趣事,若是陆响表现出细微的不耐,他都能立刻察觉到,并停下自己的分享欲。
真正在一起相处的时候,江让也没有立刻迫不及待地表现出像别人说的那般的拜金本质,他几乎不会主动提钱,甚至陆响兴起来潮给他打钱,青年也会温和、不着痕迹地推拒。
江让很喜欢一些日常的小饰品,并不昂贵,却很有心意,大多是情侣款的,但他会提前询问陆响的意思。
青年的言辞十分温和平静,并没有因为见识过男人的权势金钱而显得谄媚,他在与陆响的日常相处中表现出了完全平等的尊重。
和这样的人相处其实是很舒服的,甚至,在对方不着痕迹的引导下,陆响做决定前,也会开始耐心询问青年的意见。
譬如青年始终不愿意搬入别墅,偏要蜗居在自己那小破屋子里,陆响说不动,竟也就作罢了。
短短的一个月,两人之间竟然一点矛盾都没有产生过。
陆响不是没问过青年原因,可江让当时告诉他的答案,却令他怔住许久。
身姿欣长的青年当时正埋头做着笔记,闻言,只是浅浅笑了笑。
他上课总是认真极了,从不水课,仿佛每一堂课、每一个知识点对于青年来说都是极为重要人生储备。
一直等到记好了一个大阶段的笔记,江让才微微侧眸,许是上课时间太久,又是连堂,青年腻白精致的眉眼间笼着一层薄纱般的疲惫。
他将笔头抵在自己白软的颊侧,无意识地戳出一个可爱的酒窝。
青年颤了颤眼,轻声道:“陆响,其实很多时候,我都没什么选择的权利。”
“但日子总要继续过下去,我不想和自己过不去。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我,也会有些担心遥远的未来,但是既然现在你是我的男友,我们是彼此的爱人,那我也会用心去经营我们的感情。”
江让说完,眼眶有些细微的红,乌眸中的水光近乎惹人心疼,但他还是佯装平常地笑笑,继续侧头记笔记。
陆响想过很多,他有着上层人士特有的天然敏锐的疑心,但当他真切听到了青年的剖白的那一瞬,情感上早已不知不觉地偏移向对方。
像是焦躁的泥土上陡然长出的嫩芽,男人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去呵护它,才能让它茁壮的成长起来。
当天,陆响不声不响地给江让转了好大一笔钱。
青年自然还是不要,但男人却难得软下声音,那样高高在上、肆无忌惮的大少爷竟也会显出几分无措来。
他像是一只在爱人面前拔除了刺的刺猬。
陆响不自在地说:“江让,我给你了,你就收下。你是我的男友,花我的钱天经地义。”
江让许久没有回复他的话。
陆响觉得自己等了很久,但回神来看,也不过是五分钟。
青年回他的信息向来很快,简直像是抱着手机等着他一般。
很黏糊,也很可爱。
陆响有些恍然的想,什么时候,五分钟的分离,也会让他产生一种深入骨髓的不习惯?
又过了十分钟,手机上才开始显示“正在输入中”。
但好半晌,弹出的并不是信息,而是一个电话。
陆响抿着唇接通了。
那边的青年似乎在擦头发,窸窸窣窣的声音,在寂静的深夜中显得温馨而日常。
“喂?”
很轻柔好听的声音,像是对着喜欢的人,不自觉就柔下来了。
陆响垂下乌浓的眼,他无法观察自己的表情,男人的面上与耳根上早已浮上一层浅淡的潮红,像是泼墨染就的画作。
陆大少放缓了音调,哑声道:“江江在做什么?”
对面的动作似乎顿了一下,随后才了然道:“刚刚洗完澡在穿衣服,没来得及回信息。”
青年的声音十分温缓,甚至带着几分细碎的笑意。
陆响忍不住动了动喉结,男人低垂着眼,卷而乌黑的发丝在额角边际投出几分好看的阴影弧度,微微拉长的桃花眼看着手腕上与青年同款的红绳,桃木的珠子上仿佛还隐约散着源自青年身上的甜香。
江让这句话令男人难以克制地想到了某些古怪而冒犯的画面。
男友话中的意思简直比之蜜糖还要令人心口鼓噪。
他是否洗漱的时候仍时刻分神盯着两人聊天的界面?
他是否会用那柔软纤长、沾着潮水的手指急迫地去打字回应他?当然,那潮水大约会让过程变得艰难起来。
所以他大概率会有些恼火,耐心地去擦拭水珠,再认真地回复他。
陆响试图驱逐脑海中那些奇异的画面,但糟糕的是,他越是想要转移注意,那古怪的幻想却像是与他作对一般,随之开始挪移到青年包裹在日常衣物下的白皙肌理上。
他掐过对方腰。
很细、很匀称。
再往下,就该是美丽玉白的长腿,以及……
耳畔细微的呼吸将他的思绪陡然唤了回来。
“陆响,我不能要这笔钱。”
青年有些轻哑的声音如此道:“我知道你是喜欢我才会这样,但是陆响,我不能要。我不想别人对我们的关系存疑,也不想让你误会,之前在赌场的那笔钱我也一直没动,我不想我们之间有任何的误会。”
“陆响,我希望我们之间的恋爱关系是平等的、是让彼此感到舒服的,是能……能一直存续下去的。”
“或许,”青年人温温柔柔的声音在通话的细微电流间传出几分怦然心动:“从一开始,我就是喜欢你的吧。”
陆响手上微松,手机险些摔到地板上。
窗外的乌云被清冷的晚饭吹散,月华如水波一般倾泄着将他包裹在其中。
他下意识吞咽了一口口水,听到了来自深夜的月亮的心跳。
掺杂着晚风的呼吸,鼓噪地令人发愁。
也是在此时,男人才陡然发现,那似乎是自己的怦然心动。
他该如何拒绝蜜糖般爱情的降临?
走到这一步,主导权根本早已不在他的手中。
青年真真假假的甜言蜜语早已令他一叶障目、深陷其中。
再理智、聪明的人也会有昏了头的时候。
江让这天晚上没能成功拒绝男人的转账,甚至,陆响还给他多转了一笔金额数目更大的。
在黑暗中近乎刺眼的数字令青年忍不住勾唇短促地笑了一声。
江让随意关上手机,将其丢在床边,像是随手丢掉了一颗血淋淋的真心。【你现在阅读的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