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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长枝青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第51章 两面三刀凤凰男10


    仔细说来,江让的恋爱经验不少,但都算不上多么正经。


    青年早熟的很,少年时期便有一副温美秀丽的好姿态,眉眼优越,气质如涓涓溪流。


    再加上他惯会装模作样,即便家境贫穷、没什么衣饰装点,但从中学开始,追求者也是只多不少。


    江让从来不是个多么规规矩矩的乖孩子,甚至私下里抽烟喝酒样样精通。


    当然,恋爱也一样。


    区别于那些混日子的小混混,青年懂得适时地克制。


    或许是受到人设的影响,江让身上隐性的掌控欲十分强烈。


    他允许自己疯玩、尝试一切新事物,但他要的是自己能随意掌控那些玩物,在青年心中,它们不过是自己无聊时的陪衬,他绝不允许自己沉沦其中,玩物丧志。


    尤其是所谓的爱情,青年从这个世界的父母身上了解到的只有互相的怨恨。


    他们曾经因为爱情而排除万难,最后却又蜗居在贫困潦倒的小屋里用最恶毒的语言去攻击对方的曾经的优点、如今的缺点。


    江让听的最多的一句话是“如果不是你,我早就娶|嫁了她|他,过上好日子了。”


    然后,就是砸得惊天动地的锅碗瓢盆。


    旁观的、面无表情的少年当时总在想,原来金钱和爱情婚姻是划等号的。


    甚至,金钱凌驾于它们之上,并能将所谓的感情踩入泥泞之中。


    江让见过不少身边的‘混混’谈恋爱,也学到了不少。


    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少年会专注学习、又或许会与美丽的校花校草谈感情,他反倒大跌眼镜地看上了一位普通到近乎没有任何记忆点的男生。


    江让主动追求的初恋是同班级的一位时常垂头敛眉的腼腆男生。


    对方的长相丝毫算不上出众,唯有一双波光粼粼的蓝色眼眸勉强算得上漂亮,而他最大的优点是有钱、非常有钱。


    据说那男生家里父母长期不着家,缺乏关爱,性格敏感。


    江让当时为了追求对方算是花了好一番功夫,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是同性恋,也并不是谁都会喜欢他的那副皮囊。


    少年是个懂得投资的人。


    他并不因为过分贫穷的家境而生出应激性的抠门习惯,当然,有一部分的原因是当时周宜春的零花钱都供给了他。


    当时的少年江让拿着那笔不算多的钱,又是买花、又是买零食,打听到对方似乎喜欢绘画,还特意买了些算得上好货的画具画笔送给对方。


    少年人的感情总是朦胧却炽烈的,而江让又表现得又太过天真烂漫、纯粹真挚。


    他几乎一日不落地接送对方回家、每日临别前会磕绊羞涩地表白,两人感情的真正萌芽或许是在某日的午后,不注意碰上的草莓泡泡糖味的嘴唇。


    没有人能够拒绝这样一位为自己深陷爱情蜜罐的唇红齿白的少年。


    至此,江让算是连哄带骗将对方骗到手了。


    少年江让远远没有如今的沉稳心机,当时的他太着急了,还没恋爱几天,就开始拐着弯找人要钱了。


    好在那男生似乎当真被所谓的“爱情”冲昏了头脑,对方本身就是个腼腆缺爱的人,自然是江让说要什么,他就给什么,乖顺听话的不行。


    那段时间,江让的日子过得快活似神仙。


    毕竟,对于学生来说,几千的几千的进账,算得上巨款了。


    但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江让从头到尾都看不上对方软弱的性子、寡淡的长相。


    于是,压抑之下,躁动的少年人鬼使神差地接受了另外一位长相温雅的小男生的示好。


    但好死不死,这一幕被那个男生撞了个正着。


    当时的情形,江让如今偶尔回忆起来仍会觉得心惊。


    那样腼腆、沉默的没用家伙,竟也会有那么大的脾气,对方几乎将那个长相温雅的小男生脸皮给挠破相了。


    最后,他爬到窗台边,满脸沾满潮红的泪,狰狞着威胁江让自己要跳楼。


    这件事闹得很大,江让的父母都被请来的学校谈话。


    也就是那次,少年江让被揍得上蹿下跳、面红耳赤。


    但这件事一直到最后,那男生的父母都没来学校,没两天,对方就转学离开了。


    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至此一遭,江让再‘谈恋爱’就谨慎多了。


    他再不敢招惹那些过分难缠的家伙,毕竟只是想玩玩的话,实在没必要给自己找麻烦。


    如此算来,青年的情感经历算得上相当丰富。


    而正因为有过经验,江让在与陆响相处的时候,便和谐得近乎令人能生出一种“天生一对”的错觉。


    青年是个十分讲究生活情趣与惊喜的人,两人在一起三天就要送一次纪念礼物、一个月也要送“第一个月”的纪念礼物。


    虽然都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却十足用心,很能令人生出一种被重视的愉悦感。


    当然,一般来说,江让得到的回礼只会更加丰厚。


    近日,陆响的生日在即,因着太子爷人不在华京,也不想回去,便就打算在S市办一场。


    青年是在男人生日的前一晚将对方约出来的。


    S市的夜晚十分繁华,四处灯火辉映,中心城区明亮斑斓的灯光照得周边色如白昼。


    已是将近十二月,气温簌簌降得极快,穿着黑色风衣的青年人长身玉立,站在来往密集的商场入口边。


    青年面色泛着浅浅的红,脖颈间围着一条深红的围巾,衬得皮肤愈发腻白无暇,他似乎是被夜间的冷风淋冻着了,微挺的鼻尖泛起细碎烛火般的色泽,车辆的灯光探照来的一瞬间,又恍然令人联想到如朝霞般的粉珍珠。


    他很漂亮,却不是世俗意义的皮相美,而像是因为是他本人,所以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变得魔魅不凡了起来。


    陆响下车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


    他们分明约好了在商场内见面,青年却偏要等在显目的门口,像是等不及了要让他第一眼就看到。


    男人忍不住勾唇,只觉得心口的某处像是碾碎了某种清甜饱满的果子,一瞬间迸溅出的甜蜜汁水令他锋锐的眉眼都不自觉软化了几分。


    傍晚的商场人流量不小,即便是已经筛选过的富人专区,也显得颇为拥堵。


    陆响从前很少会来诸如商场这些地方,他身为陆家唯一的继承人,身边什么东西不是专门请知名大师订做的,哪里需要自降身份来商场。


    但架不住江让喜欢。


    青年总是很喜欢一些热闹、温暖的地方,他曾唇角含笑,牵着男人的手,侧过的眼眸温柔似水。


    他说:“陆响,好阿响,你不觉得偶尔的闲逛很有生活的烟火气吗?”


    男人当时只觉得一瞬间脑子里都炸开了烟花,哪还能说出什么反驳或是拒绝的话。


    陆响慢慢呵出一口气,难得想要逗一逗认真等待的爱人,但刚要走过去,却见到青年身边走近了一位陌生青年。


    陌生青年一张脸红的近乎要腾起热气,他双手蜷缩得厉害,像是被无意间触碰到后羞涩合拢的含羞草。


    “你、你好,”青年看着茫然看来的江让,结结巴巴道:“我看你一个人在这里,想来认识一下,不对、就是,先生,能加个微信吗?”


    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脸也越来越红。


    离两人一小段距离的男人忽地顿住了脚步,颊侧微卷的乌发被刺骨的冷风挑开,露出眼下几寸如泪痕般的泪痣。


    陆响其实是有过疑心的,是谁都会生疑,因为与青年恋爱的这三个月,太过完美、无暇,简直像是一场水月镜花的梦境。


    甚至,随着时间的愈加推移,陆响心口偶尔会生出一种仿徨到绞痛的感觉。


    他怕、他生怕对方那温柔的眉骨会有一日对他冷漠下来、漂亮的嘴唇会吐出令他痛彻心扉的话语。


    男人甚至不止一次做过这样的梦。


    梦中的青年依旧如斯清润貌美,他总是笑意盈盈地看着他,可那双下垂、温柔的黑眸却如同冬日结冰的湖水,一寸寸变冷。


    他冷冷问他:“陆响,你以为我真的会喜欢你吗?我不过是没办法才会屈从于你,你还真当真了?”


    有时候,那冰冷的、如清冷月光的眸子又会微微动荡,露出一种令人心碎的忧愁,他死死盯着他,轻声呜咽道:“陆响,我们之间不过是你的一句玩笑赌约……你放过我吧。”


    手心的刺痛愈发明显,耳廓冻出的灼热感仿佛要发酵成为另一种直直刺入心脏的苦痛,陆响眉眼微垂,脚下却一步都动弹不得。


    天上慢慢下起了细雪,人群漫漫、风雪遥遥,他竟然恍然间生出一种逃避的、不可听、不可闻的怯懦。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谁能想到,那样肆无忌惮、无拘无束的陆家大少,有一日也会这样可笑地驻足一侧,旁观着爱人被搭讪。


    “抱歉,我有男朋友了,他已经来了。”


    清润的嗓音如同温热的水,强灌入男人刺痛的喉头心口,它并不灼热,温柔得令人近乎落泪。


    一双温凉的手腕扣住了他的手指,江让含笑在他面前挥了挥手,红扑扑的腮帮子显得青年多出了几分活泼金鱼似的可爱。


    漂亮的白鸟活蹦乱跳地在他耳畔叽叽喳喳道:“回神了,男朋友,我等你好久了,今晚还要给你挑礼物呢,可得打起精神……”


    陆响微怔地看着青年,一言不发。


    半晌,那温凉的手便捧住了他的脸颊,青年手掌往内稍微挤了挤,仿佛看到了什么搞笑的场景一般,江让笑得眉眼弯弯道:“发什么呆呢?不会在吃醋吧?”


    陆响喉头动了动,半晌,眉眼的冷锐慢慢化作刻骨的温柔,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中满是专注地盯着眼前的爱人。


    男人薄唇微动,半晌声道:“是啊,我吃醋了,江江得快点来哄我。”


    第52章 两面三刀凤凰男11


    陆响并不在乎青年送什么样的礼物,身为华京陆家的继承人,不夸张的说,他什么样的好东西没见过。


    他在乎的从不是礼物的本身。


    只是,当青年眉眼含笑地将他拉进那家知名的婚戒售卖店的时候,男人还是不可避免地呼吸一滞。


    一瞬间的思绪如同堆积的烟草,只待星火相接,便能瞬间燃起熊熊烈火,烧得他理智全无。


    江让的姿态实在太娴熟了,他并不像是第一次来,倒像是一位长久驻足的熟客,只待他入店,便有美丽的店员小姐前来熟稔地攀谈。


    “江先生,您订做的戒指已经到了,今日是来取走的吗?”


    店员小姐说着,注意到了青年身侧的男人。


    男人身量欣长、面容俊戾,微卷的黑色短发随性冷感,举手投足间散漫而有威压,只有眼神始终停留在青年的侧边轮廓。


    “这位就是您的爱人吧。”


    店员转头微笑着对陆响道:“江先生对这对戒指可上心了,不仅亲自参与了设计雕花,甚至还选择孤品买断,也就是说,这对戒指,世上仅此一对。”


    “你们一定过得很幸福,是打算结婚了吗?”


    国内的同性婚姻法刚通过,虽然社会的主流还是异性恋,但同性婚姻也算是见怪不怪了。


    陆响喉头微动,只觉得心口像是淅淅沥沥下了一场濛濛细雨,它们湿漉漉地淋在男人鼓动的心脏、肺腑间,恍惚像是一个又一个稠密潮湿的吻。


    男人从未想过,原来青年从前说的话,竟是一字不假。


    江让在两人恋爱的第一个月就认真同他聊起过相关话题。


    青年的措辞温和小心,微微抬起的眼眸中溢满了认真,他郑重其事道:“陆响,我不是个随便的人,从前或许有过年少轻狂的时候,但后面我也逐渐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了。”


    “我想过,以后,我会以结婚为前提去恋爱。”


    他说得多么认真啊,简直像是要在爱人面前剖出自己的一颗真心才好。


    或许当时的陆响仍心底存疑,现下却再也顾不得心绪的沉浮了。


    这是一家连锁老牌婚戒店,店内的设计师因其独特的设计算得上享誉国际,加上这家店有一个特殊的规定。


    购买对戒必须本人亲自到场、使用本人身份证,且仅允许购买一次。


    因其宣传的特殊性,所以十分受情侣夫妻的欢迎。


    陆响忍不住想,难怪青年这段时间总是会时不时频繁接到陌生的电话,而一接到电话,便要避开自己。


    还有今晚出门前偏要自己带上的身份证。


    想来为的就是此刻。


    “结婚还太早了,”青年有些羞涩地颤了颤眸,看向一旁紧盯着自己的男人柔声道:“他马上要过生日了,也不知道送什么好,想了想,我们还没买过情侣对戒,就……”


    店员小姐善意地笑道:“你很爱他。”


    这句话直白得简直像是一道划破夜空的雷电一般,震得两人皆是脸肉发涨,红潮泛滥。


    江让还能勉强镇定,大少爷倒像是彻底魂飞天外了。


    分明是一副桀骜冷鸷的外表,慌乱起来却虎牙尖直往唇边冒,倒显出几分意外的纯情。


    青年忍不住低笑了两声,被男人敏锐地捕捉到了,陆响抿抿唇,倒是没说什么,只是那手腕却是越扣越紧。


    简直像是恨不得要将自己融入那青年的骨血之中才好。


    “好啦,陆大少,我可没有笑你。”


    江让抿唇,满含笑意的眼中带着促狭般的星光。


    青年人站在无数闪耀的钻石中,他的皮肤是如此轻盈腻白,面容又是如此隽秀,落在爱他的人眼中,神魂颠倒不过如是。


    陆响忍不住微微偏过眼,抑制着如雷的心跳。


    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随着与青年日益亲密的相处中,他关注的不再是对方身上艳骨迷离、勾他上瘾的香味。


    不知不觉中,陆响早已习惯去关注青年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


    青年爱吃甜食、吃到喜欢的东西时漂亮的眼睛会微微眯起来,像懒散的猫咪。


    他高兴的时候会眉飞色舞地和自己分享,不高兴的时候就微微垂眼、或是下意识抠手指。


    两人刚谈恋爱那会儿,尽管对方只字未提,但陆响清楚,青年其实还是有些惧怕自己的,即使对方极力想表现得柔顺正常,但男人一靠近,还是会忍不住下意识偏开几分陌生疏远的距离。


    这很正常,下意识的反应骗不了人,陆响知道自己用了上不得台面的手段逼迫了对方,所以有这样的结果,也算是自食恶果。


    但令他感到高兴的是青年的改变。


    江让像是一棵慢吞吞舒展枝叶的含羞草,他一步步的,像是引导、又似是真正地释怀,总之,他慢慢地愿意真正去亲近男人,而如今,更是习惯于肢体的接触。


    青年会亲昵地揽住他的腰身、会大着胆子揉他的脸颊,甚至于用柔软的指腹去触碰他锋锐的虎牙。


    有时,陆响甚至会疑心自己是否从未有过什么洁癖症,江让的一切都令他觉得舒心极了。


    或许,这些情绪、这些转变的关注、这些温柔的触碰,都足以用爱情去囊括。


    男人愣神的瞬间,手指上便被套入了一枚精致的银色男戒。


    很漂亮的小玩意,落在灰蒙蒙的视角中熠熠生辉,像是装饰美观的钉子、温柔扑朔的蝴蝶,总之,你绝无可能忽视它。


    轻柔的音调在他耳畔如乐声般响起。


    那空灵的提琴乐如此询问他的心:“阿响,你喜欢吗?”


    男人戾冷的眉眼如被温水清洗过一般,长睫下的泪痣几乎要凝成水一般飘落。


    他说:喜欢。


    是喜欢戒指,也是喜欢你。


    于是,听到美好答复的所有人都在一旁露出大团圆结局般的微笑,他们热烈地祝贺他们的感情更进一步,仿佛下一刻,便能眼见这对有情人步入爱与婚姻的殿堂。


    江让唇边含着笑,缓缓地、漫不经心地转了转手中的银戒。


    青年的黑色眼波温柔地注视着陆响,那涟涟的、错落在眸中的细碎光点仿佛为眼前的男人织就了一场甜蜜而幸福的白日梦。


    他的眼窥见了男人眸中层叠起伏的爱意,他的耳畔尽是众人的祝福,可他的心在想什么呢?


    他的心如一尾毒蝎,它嘶哑着嗓音阴森道:“再等两年,只需要再等两年,就到了法定结婚的年龄了。”


    “只要你和他结婚了,他的权力、金钱、人脉、资源,早晚都是你的。”


    膨胀的欲望与无尽的狂热幻想让青年近乎眼底猩红,无数的贪婪、阴郁、疯狂、渴望在那美丽的、温柔似水的眸底一一闪现,又慢慢平复。


    手机隐约震动的声音将他从那炽烈的梦境中唤醒。


    江让下意识打开手机看了一眼。


    一瞬间蹦出的信息如同扭曲挤压在一起的丛林细蛇,细细密密地令人头皮发麻。


    它们全部都来自于一个人。周宜春。


    江让微微蹙眉,心下莫名一颤。


    其实这几个月,他和周宜春一直都有在断断续续地联系着,江让倒是想彻底断联,毕竟他现在攀上了陆响,周宜春于他来说,就是个没什么用的残次品了。


    但青年到底清楚那半瞎子的脾性,周宜春确实是条没用的狗,但他对自己偏执得很,难保不会鱼死网破,江让好不容易才费尽心思骗取了陆响的信任,眼见就要飞黄腾达了,他可不想毁在一条癞皮狗的身上。


    于是,青年这些时日一直都在漫不经心地吊着男人,哄着骗着对方好好治疗。


    但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纰漏,今晚周宜春就跟发了疯似的一直给他发消息。


    男人的消息一开始还算是正常,只是询问他现在在哪里。


    眼见青年迟迟不回消息,他的言辞间便开始逐渐变得癫狂起来。


    简直像是撞见妻子出轨的丈夫。


    “江江,你现在在哪?”


    “为什么不回信息?你在做什么?”


    “你现在跟谁在一起?为什么不理我?”


    眼见信息弹个不停,江让心里暗骂晦气,下意识就想要拉黑对方,男人却已经一个电话打来了。


    “嗡嗡——”


    手机震动的声音十分刺耳,青年下意识抖着手掐断来电,略带几分心虚地抬眸看了眼身侧的陆响,却恰好撞见了男人微微挑眉看来的目光。


    江让心尖微颤,他努力稳住面上的神情,若无其事地笑笑道:“没事,只是一个骚扰电话。”


    但几乎是话音刚落,第二个电话就又打来了。


    青年一瞬间脸涨得铁青,他满心满腹地憋满了毒汁,恨不得骂死那条坏了他好事的癞皮狗,但面上还是强装镇定地对男人挥了挥手机道:“这次是我朋友打来的,他好像有点事儿,我先出去接个电话。”


    陆响眼眸微眯,斜飞的桃花眸慢慢扫过青年平稳的面颊,一旁的店员还在说着戒指的保养方法,一番下来,男人果然没有多疑。


    江让紧紧捏着手机,修长的指骨泛着一层死灰般的青意。


    几乎走出婚戒订做店的一瞬间,青年挺直的温润脊背便松垮下几分,他整个人像是骤然没了骨头似地,半靠在外面的栏杆处。


    “嘟嘟……”


    手机接通的空隙十分安静,但几乎在接通的一瞬间,江让便劈头盖脸一顿骂过去:“周宜春,你今天什么意思?吵什么?我不是早说了,我不喜欢这样打扰别人、不成熟的人,你看看你像什么样子?”


    手机的另外一头始终是安静的,江让只能隐约听到微微发沉的脚步声与旁人细碎的交谈声。


    好半晌,青年猛然感觉到有哪里不对,一股电流般的敏锐直觉令他浑身汗毛直立。


    电话中的脚步声似乎离他越来越近了,头顶的光线也污染似地被一个高挑削瘦的影子覆盖住了。


    江让猛地转身,撞进一只蓄满泪水的猩红眼眸。


    为什么说一只呢,因为男人的另外一只眼睛被苍白的医用棉布密不透风地包裹了起来。


    周宜春整个人的状态都十分古怪,他像是一抹即将消散的残影,惨白的面颊近乎灰暗,令人联想到十八世纪的默剧电影中的角色。


    那被医用棉布包裹起来的一只眼也不像是等待痊愈的模样,反倒因为男人狰狞的面目而让人下意识觉得那只眼珠该是被什么利刃刺穿掏空了才对。


    他枯萎干裂的嘴唇微微颤抖,像是遭受了什么极大的背叛与打击。


    江让几乎一瞬间明白,瞒不住了。


    不过也好,他本来就想彻底丢了这条没用的狗了。


    如果周宜春识趣是最好,但如果……


    还没等青年回神,眼前的阴霾却猛然如张开的巨兽的血盆大嘴,将他整个人死死困在充斥着病痛残破的怀抱中。


    “江江、江江……”


    周宜春浑身发抖,他拼命抱住青年,像是徒劳拥抱沙堆的可怜孩子。


    江让一瞬间被他吓得不轻,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他死命地拍打男人的后胸,用尽了全力,连额头的青筋都微微鼓了起来。


    毫无疑问,如果现在青年手里有一把刀,他一定会将刀狠狠插入眼前人的心脏,转动搅弄。


    “滚啊,周宜春你疯了吗?!”


    江让挣扎地筋疲力尽,却依旧被通身不正常的男人死死箍在怀里。


    周宜春毛茸茸的额头就搁在青年白嫩的颈侧,湿漉漉的呼吸混着泪液如蛞蝓一般死死黏在青年的脖颈。


    江让恶心的想吐。


    好半晌,直到周宜春感觉到青年慢慢软下的手脚,才慢慢起身。


    “啪——”


    干脆利落的一巴掌扇得男人偏过头,猩红的巴掌印一瞬间便浮现在那张惨白枯瘦的面上。


    “周宜春,你反了天了是吗?谁允许你碰我的?”


    青年一张脸涨得通红,看上去像是恨不得将男人撕碎一般。


    周宜春只是慢慢抬头,像是听不见青年的声音一般,干裂的嘴唇流淌出细密的血液,他哑着嗓子问:“江江,为什么不回信息、不接电话?”


    “为什么、跟他在一起?”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男人无法压抑痛苦似地慢慢佝偻下腰,他的脸上露出一种近乎卑微、崩溃的神情。


    江让手指微微捏紧,好半晌,他闭了闭眼,漂亮的脸上显出几分阴郁的不耐烦。


    他如同看着垃圾一般的眼神居高临下地看着周宜春,他嗤笑一声道:“我不想回就不回,不想接就不接。”


    “你还有脸问我为什么和他在一起?你是我的谁啊,我们只是朋友关系,我凭什么等你?就凭你那点钱吗?我现在就能还你啊。”


    青年的言语近乎刻薄:“十万够不够?一百万?”


    周宜春近乎麻木地看着他,好半晌,男人突然崩溃了一般,他猛地握住青年的双臂,红着眼嘶哑恨声道:“江让、江让,你答应过我的,你明明答应我了,你说等我回来,我们就……”


    江让陡然笑了一声,笑了一声后,像是停不下来了一般,青年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他慢慢收敛唇边的嘲笑,盯着动作慢慢苍冷下来的男人,似笑非笑道:“等你回来,我们什么?”


    周宜春抖着唇,像是终于接受不了被戏耍的事实一般,在某一瞬间,他的精神仿佛彻底遭到摧毁,一边正常的眼珠都开始乱转起来,恐怖的像是怪物寄生在这副苍白恐怖的躯体上。


    江让眼睛微动,青年的心口突然生出一种近乎浓稠的恶意。


    他想,如果周宜春就此疯掉就好了,彻底疯了,连他都认不出来了,那他不就能彻底获得自由了?


    江让眯眼,想继续刺激男人,可眼前的男人却在某一瞬间突然安静下来。


    那只猩红的眼眸恍惚间仿佛能够撕裂出另外一双眼,它们阴森如鬼地盯着青年,直看得人浑身发麻。


    周宜春慢慢逼近显然被吓到的青年,嘴唇突然咧开一个疯癫至极的笑意,慢慢道:“江江、好江江、乖江江,你确定不要我了吗?”


    “江江和我暧昧的所有信息我都截图保存过,还有很多我们同居生活的照片,江江现在的男朋友看到了,会不会生气啊……”


    几乎没等他说完,江让的嚣张气焰就陡然被冷水浇灭了一般。


    青年的眼眶开始红了起来,春水般的眸子波光潋滟,他忽地轻声软气对男人道:“周宜春,你这是什么意思啊……你知道的,我有时候就是喜欢乱说话。”


    “宜春,我们都这么多年了,当然是别人没法比的。我跟陆响就是玩玩啊,就、就跟初中高中时候是一样的,我只是看他有钱而已,只是,陆响权势太大了,我现在不好脱身而已……”


    江让感受着男人缓缓松开的手掌,赶紧反握住对方的指节,他柔声细语道:“宜春、宜春,你等等我好吗?他权势太大了,我们惹不起,我一定会尽快想办法和他的分手的,你信我。”


    周宜春面无表情地看着青年,好半晌,男人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近乎悲哀的神色。


    他知道江让是在骗自己,他知道自己是在犯贱,可哪怕是假的也好,骗骗他也好。


    只要别不要他。


    男人只觉得嗓间近乎能咳出血液,他抚摸着青年指间的银色戒指,如催眠自我一般轻声机械道:“好,江江、我信你我信你……”


    第53章 两面三刀凤凰男12


    男人一张削瘦的脸面白如纸,乍一看上去与右眼上蒙着的白色纱布之间几乎没有界限。他穿着灰蒙蒙的衣裳,整个人也像是被烈火燃尽的枯草、香炉中残存的烟灰。


    他通身上下似乎只有一只没瞎的左眼尚且算有色泽,但就连它也是浑浊、不清明的。


    周宜春的嘴唇是冰冷的枯白,面对着心不在焉、迫切想要离开他走向另外一个男人的心上人,他第一次如此固执、大胆地提出自己的要求。


    他嗓音颤抖的道:“江江,我要你吻我。”


    他需要一个证明,哪怕是虚假的,他也想要证明对方是爱自己的,证明自己并非全然的一厢情愿。


    漂亮、聪慧的江江在他卑微扭曲的心里始终被奉在高高的神坛上,男人在青年面前从来都是卑躬屈膝、懦弱自卑的。


    他实在没办法了。


    实在没办法了,两人的关系像是彻底走进了死胡同。


    这些年周宜春会察觉不到青年愈发的敷衍与厌恶吗?


    他像是自杀般地陷入情感的漩涡,江让对他微微皱眉他都会心惊肉跳。哪怕被再怎么打骂侮辱,男人都始终安慰欺骗自己。


    他告诉自己,青年还肯打他、骂他,那就是在乎他。


    所以,江让劝他去治疗眼睛的时候,周宜春是真的很高兴。


    青年已经很少会去主动关心他的事了,尤其是最近半年,大多数时候,如果不是要钱,江让都不会对他有什么好脸色。


    周宜春像是个守着珍宝的盗窃者,他试图用软弱的外壳、可笑的手段将珍宝锁在的身侧,但越是这样,他便是越是时时惶恐、时时担忧。


    直到今日,阶段性的治疗结束,几乎是刚被允许出院,男人便迫不及待地回到他们的小家。


    多么温馨、可爱的小窝啊,他看到那些被随意丢弃的衣衫、乱糟糟的桌面、随意踢开的拖鞋,脑海中几乎能瞬间幻想出他的江江可爱的一举一动。


    于是他红着脸,围上围裙,认认真真开始收拾起来。


    他的江江是个随性的孩子,就算请了阿姨也没什么用,江江走到哪,屋子就能乱到哪。


    活像是一只破坏性极强的小兽,精力旺盛极了。


    周宜春仔细叠着衣服的边角,一直收拾到一件略小的、三角的布料时,本就微红汗湿的脸颊愈发潮红起来。


    他微微吞咽了一下口水,纤长的指节没忍住轻轻牵起透白的布料,但几乎是触碰到的一瞬间,男人又下意识地警惕注意着门口的动静,活像是只被打怕到应激的狗。


    在确定青年一时半会回不来,周宜春三魂六魄都像是丢了一半,他慢慢弓下偏瘦的脊背,将布料搭在鼻尖唇吻间,颤抖着舔吻了起来。


    男人苍白的颈间鼓胀着肉虫般的青筋,红舌蠕动,涎液不断滴下。


    他的动作实在太过变态色情,活像是一只毫无道德、礼节的下等动物。


    一直等到气温不再潮热卷曲,一直到它们终于被餍足的男人抚平时,那布料早已化作全新的、深色的、湿润的新衣。


    而周宜春则是露出一种贪婪垂涎的笑意,将它宝贝似地塞进了自己的口袋中。


    这显然不是男人第一次做这样的事了,也不会是江让丢失的第一件内裤。


    做完这些事的周宜春终于重新恢复成了一副懦弱、正常人的模样。


    男人显然心情极好,他躬身正打算将叠好的衣衫放入衣柜,眸光微微掠过,却忽地全身顿住。


    他在沙发的夹缝中看见了一条闪着银光的细手链,手链间隐着一颗深蓝的钻石宝珠,纯度很高,十分耀眼,不是一般人能买得起的。


    江让确实很喜欢奢侈品,却很少会用自己手上的钱去买。


    周宜春能确定,这条手链不是他送给青年的。


    脑海中似乎闪过某些惊异的雷光,冷风从窗畔的细缝钻了进来,它们像一柄利刃,直要往人的脑髓里钻才好。


    灰沉沉的窗外是一片早已枯败的花草盆栽,而窗内站着一个脸色苍白的男人。


    周宜春抖着手捡起那条手链,深蓝的宝石多么美丽啊,它耀武扬威地显摆着自己近乎锋锐扎眼的美,挑衅一般地在灯光下显出四散璀璨的光芒。


    猩红薄雾的黑眸在那深蓝之中找到一行雕刻隽美的字迹。


    江让、陆响。


    多么般配字眼,多么光明正大的爱情,又是多么刺眼的背叛。


    一瞬间,青年开学时的表现、哄骗他时温柔的种种异常态度都像是含着糜烂蜂鸟尸体的花骨朵。


    它无疑是美的,绽开来却是尽是闷热与腐臭。


    周宜春钝痛到无法做出任何反应,他只是如死去的尸首一般,面无表情地僵硬在原地。


    那段时间的记忆是模糊的。


    人总是无法接受残酷的事实,甚至自欺欺人地试图遗忘。


    周宜春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拿起的手机,也不记得自己发了多少消息。


    世界是寂静的,他的江江也是寂静的。


    没有任何回音的苍白空间近乎能将一个人逼死,它总能催生某些极端的罪恶。


    于是,罪人抖着手打开了定位软件。


    他已经很久没用过了,因为江江总是在他的视线范围内,从前江江的脾气不好,自从江父江母去世后却乖了很多。


    周宜春从来都知道他的江江从来不是安分的人,否则也不会如惶惶不可终日到病态的妻子,安装上监视器,只为盯住他的丈夫。


    江让相貌出众,情商很高,在与旁人的交往之中,往往如鱼得水。


    这样的性子,自然很容易吸引到一些心怀觊觎的人。


    周宜春不在乎那些人的勾搭,也不在乎江让偶尔的分心玩弄。


    甚至于,他是窃喜的。


    即便青年始终不曾给他一个名分、即便青年对他非打即骂、厌烦不已,但站在对方身边的人那样多,他们来来走走,最后留在江让身边的,还是只有一个他。


    也不是没人来挑衅过他,那些沉溺于江江温柔陷阱的男人们总是如同斗胜的大公鸡一般,站在他的面前耀武扬威。


    他们嘲笑他,就算他是青年的青梅竹马又如何,还不是只能眼睁睁瞧着,看得见、吃不着?


    其实这样的说法是不准确的。


    他们越是嘲笑,实则越是害怕。因为所有人都清楚,他周宜春是特殊的。


    明眼人都知道江让与他之间的纠葛,青年甩了那么多人,只有周宜春,以朋友的身份,永远占据青年一侧的位置。


    周宜春以为自己总能等到青年想通的那天。


    但他没想到,他没等到江让的爱,却等到了对方彻底公开承认的恋情。


    ——江让从前从不会允许‘短期男友们’在昂贵物品上刻字,因为不好转手售卖。


    他抖着手去翻学校的论坛帖子,一篇又一篇,像个自甘吸吮着毒药的蠢货、独自旁观着爱情纪录片的可怜货色。


    所有人都在赞颂他们伟大的爱情。


    他们说,富公子与穷学生,多么浪漫唯美的邂逅啊。


    真相就在眼前,可周宜春却仍旧心怀期待,他能感受到那烈火焚烧的痛苦,却又不得不活在那火焰中,苦苦哀求、崩裂挣扎。


    他想,万一江江还是跟以前一样,玩心重,很快就会丢掉那些玩具呢?


    于是,可怜的狗摇着尾巴跟着定位走,最后看到的却是一家婚戒店。


    洁白璀璨的灯光下,玻璃柜中的青年正含着温柔入骨的笑意,与陌生男人十指相扣,挑选情侣戒指。


    周宜春险些彻底崩溃,被江让骗、发现对方再次背着他恋爱,这些都不曾让他崩溃,但那家婚戒店所代表的含义却让他再也无法承受。


    于是,他站在店外,自虐般地一遍又一遍神经质地拨打电话,然后一遍又一遍地看着江让不耐烦地挂断电话。


    他憎恨、痛苦、如同被盐水刺扎的蛞蝓,毒汁般的粘液从他的口腔、舌尖、眼瞳中冒了出来,整个人像是要彻底化作一滩稀烂的污水。


    可就算是污水,也想要如附骨之疽般,永远如脓疮般扎根在青年的身上。


    于是他色厉内茬地威胁,可江让仅仅只是做个秀,他就又原谅了他,哀哀地自甘下贱。


    周宜春有时候也会自嘲的想,他就是个没用的下贱货色。


    可他就是没法改。


    怎么都没法改,即便明知那是灼烫的沸水、针扎的项圈,他也没法放手。


    他情愿就这样死在沸水中,脖颈被那项圈彻底扎穿,血竭而亡。


    江让是丝毫不知这些的,以至于他的厌恶、不喜、嫌弃都显出几分天真的残忍。


    青年仅仅是听到一个这样卑微的请求,都近乎维持不住面上虚伪的笑容。


    他就知道周宜春是条擅长蹬鼻子上脸的狗,手上捏着些自以为的把柄,就以为能挣脱开狗链,反咬主人一口了。


    如今更是可笑,竟然还敢大着胆子要求他主动献吻。


    面容朦白的青年稍稍垂下薄红的眼皮,那深黑如阴影般的黑眸中隐约显出几分难以收敛的凶光。


    他想,真是条该被剥了皮的贱狗。


    江让的手指微微抽搐,显然,他厌恶极了这种不受控的感觉。


    厌恶这种被曾经踩在脚下的人反将一军的感觉。


    耻辱心令他的手腕都微微发起抖来。


    可他又偏偏需要斟酌,毕竟,他身后的不远处,就是那位他未来钱与欲的载体。


    江让清楚自己得稳住眼前的蠢货。


    于是,美丽的青年抿抿粉色的、闪着欲光的唇,指节用力地拽住男人杂乱的灰色衣领,迫使对方弓下腰身,狼狈低头。


    周宜春比他要高不少,但高又有什么用。


    这么多年来,对方在他面前还是不是只敢佝偻着腰过活?


    江让近乎凶狠地撕咬上男人枯萎苍白的唇,青年锋锐的齿尖险些将薄白的皮肉扎穿,水液在他们的唇齿间交换,过分急促的动作与呼吸令周宜春被呛得脸色通红。


    但他依旧努力地、温柔地去回应他满心怒火的友人、他的爱人、他的生命之火。


    这其实并不像是个吻,更像是一场单方面的暴力。


    某些时候,暴力与怒火上头,反而会衍生成某种古怪的欲意。


    江让从施加者的身份、男人懦弱的顺从中获得了独属于征服者、上位者的快意。


    他毕竟压抑了太久。


    和陆响在一起多久,他就压抑了多久。


    他日日夜夜的伪装,毒蛇锁在他的心笼,被那些阴暗的情绪滋养得愈发庞大茁壮。


    不开玩笑的说,这样的状态维持下去,江让都担心自己和陆响在一起的时候生理上会出现障碍。


    于是,此时卑躬屈膝的周宜春就理所应当地成了他宣泄的垃圾桶。


    两人靠在人声鼎沸的商场的阴暗角落,吻得难分难舍、仿佛要发泄心中的一切怒意、痛苦与不堪。


    但很快,江让就清醒了过来。


    他看见了不远处,手中拿着手机,挑眉含笑注视着他的纪明玉。


    几乎是一瞬间,青年白皙的额头便覆上了一层薄透的冷汗。


    江让分明看不清对方蓝色眼珠中典雅的波光,却又疑心自己在对方眼中是个如何难看出格的形象。


    烈火焚心不过如此。


    青年浑身止不住地颤抖,猛地用力将黏糊粘在自己身上的男人撕开,许是因为过分恼怒,所以他想也不想地甩了一巴掌过去。


    周宜春竟就任他打,脸上的春潮不曾散去,眼神恍惚,仿佛还沉浸在方才的爱吻之中。


    江让浑身像是被淋了一盆冷水,刺骨的冷让他整个人都宛如一只被荆棘扎穿、血流不止的夜莺,瑰丽的红唇慢慢变得苍白。


    他看着那穿着杏白打底,戴着银丝眼镜、手肘搭着外套的文雅男人对他微微勾了勾唇,手中的手机微微晃了晃,像是某种漫不经心的暗示与威胁。


    江让头皮一炸,口中的话句都不甚流畅了。


    他心中只有一个念想,绝对、绝对不能让纪明玉跟陆响乱说。


    否则,不说男人会不会弄死他,他的计划也将全盘落空。


    青年立马变脸似地柔下了面庞,他轻轻揽住周宜春的腰身,细声细语地又是劝慰、又是轻哄,好说歹说才将男人哄骗走了。


    纪明玉却是一副并不着急的模样,男人腻白的指尖轻轻挑弄着耳垂畔细细垂下的银链耳环,一副饶有兴致盯着他看戏的模样。


    漂亮的银链耳环在他耳垂后略显碎长的乌黑发丝间蜿蜒动荡,很漂亮,配合着男人典雅斯文的外表、微尖的狐狸眼,竟无端显出几分勾引的意味。


    可此时的纪明玉就是再美、再勾人,落在青年的眼中,也只是只会吞人骨头的画皮男鬼。


    江让咬咬牙,还是主动走了过去。


    青年的脸色并不好看,即便方才的偷情刺激得他面若春水,但此时骤然冷下,便难免显出了几分古怪的灰意。


    “班、班长。”


    心虚的青年张了张唇,吞吐半天,竟就吐出了一句称谓。


    纪明玉收回了冰冷的指尖,耳链摇曳,划出漂亮的弧线。


    男人唇边含着细细的笑意,但细下看来,却又隐着几分半生不熟的凉意。


    “江同学方才,在做什么呢?”


    他分明是明知故问,典雅的面容却还要做出几分细微的惊讶,狐狸眼慢慢勾起。


    江让一张脸躁得通红,他努力保持镇定,却难言眉眼间的心慌意乱。


    好半晌,青年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狡辩的法子,他可怜地垂下微红的眼眶,就这样泪眼朦胧地看着男人。


    他真可怜啊,分明早已被欲望与利益渗透的眉眼透着股无辜、破碎的美感,充斥着谎言的嘴唇微微翕动,吐出柔弱伤痛的谎言。


    他说:“班长,方才我、我是被迫的。”


    江让慢慢垂眼,轻声细语道:“他是我的好友,很多年的好友,我不知道他的心思,我以为他只是找我有事,没想到他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


    青年轻轻抬起腻白的指节,柔柔抹去眼角的泪水。


    他哀哀道:“班长,你别、别告诉阿响好么?”


    “我、我以后一定会离他远远的,你信我,好不好?”


    纪明玉慢慢眯眼,他分明不是被劈腿的正主,却像是在摆着正主抓奸的姿态,接受着青年的讨好、承诺、道歉。


    男人耳畔的银光微微闪烁,好半晌,他像是完全不吃青年这套,似笑非笑道:“江同学,我自然是想要相信你的,可是陆响到底是我的好友,我怎么能让他完全被蒙在鼓里呢?他总得要有知情权,不是么?”


    江让心里急的上火,面上也终于难以维持那层假皮了。


    眼见青年就要彻底绷不住了,纪明玉却慢条斯理地抬了抬落到鼻梁上的眼镜。


    反光的镜片掩盖了男人蓝色海洋般的眸底深色,他温声道:“当然,我相信江同学也不是这样的人,我也不想当破坏好友感情的坏人……”


    他语气稍顿,江让抿唇,有些明白他的意思了。


    青年咬唇道:“你有什么条件?”


    纪明玉缓缓笑开,典雅的面容如同荒芜神庙中的神像。


    他温和道:“江同学,你知道的,我们学艺术的,总有些怪癖。”


    “我喜欢找一些特别的人来当我艺术创作的基底,你很合适。”


    这样从始至终都保持着贪婪、虚伪、两面三刀的你,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江让根本不觉得这是什么事儿,说到底就是给人当模特,也不算多难,青年此时正是被人拿刀架在脖子上的时候,自然想也不想地点了头。


    纪明玉慢慢笑了,耳畔摇晃的耳坠像是某种催眠的器具,在某一瞬间,古怪地显出一种病态、冰冷的色泽。


    第54章 两面三刀凤凰男13


    陆响的生日恰好在周末。


    到底身份不一般,即便不是在本家办宴、即便太子爷亲口说过不用大办,总还是有人殷勤地上赶着。


    S市各家都是人精,听到风声后便都催着自家的小辈表现,毕竟若是生日宴巴结上了陆家那位,日后可得少走不少弯路。


    江让前一天晚上睡得迟,陆响昨夜也不知道发的什么疯,非要跟他连麦睡觉。


    青年向来是个谨慎的人,又被纪明玉吓得不轻,心虚之下哪里敢提前睡过去,最后他愣是等到深夜、男人睡着了,才敢挂断电话睡下。


    这导致江让第二天一觉睡到中午,整个人都没什么精神。


    好在陆响作为今天的主人公,约莫也是在忙,倒也没像是平日里那般黏糊着。


    青年抓了抓乱糟糟的额发,起身穿上拖鞋,打算先出卧室洗漱一番,然后点份外卖勉强填饱肚子算了。


    但方才走出卧室,便闻到了一股极香的饭菜味,江让一愣,打眼看了过去。


    不大不小的屋子被收拾得整洁干净,暖气发出轻微柔软的嗡鸣,窗台上晾着潮湿衣物,屋外已经下起了鹅毛般的大雪,天空蒙上了一层雾茸茸的灰。


    桌上的饭菜泛起细细的烟火气息,都是江让爱吃的饭菜。


    “哗啦——”


    厨房的透明的推拉门被拉开了,头发稍长、系着灰色围裙的男人手中端着一叠炒的色泽鲜艳的饭菜走了出来。


    男人面颊被油烟熏得透红,轻易令人联想到石榴籽中漂亮的酡红色泽。


    他的面颊大面积的留白,右边眼睛被新换的白纱布蒙的严实,额角边细碎的乌发柔顺地垂在脸颊的边缘,有些阴郁的模样,但那只深黑的黑眸一接触到面泛茫然的青年,瞬间便柔软了下来。


    “江江。”他赶忙将手中的饭菜摆放好,双手下意识地揉搓腰间的围裙,试图将手间的油烟擦拭干净。


    “醒了吧,快洗漱,来吃饭了,今天做的都是你爱吃的。”


    周宜春抿唇,咧出一个低微讨好的笑意来。


    这样的生活场景太过寻常,仿佛他们当真是亲密的一家人,即便中间空了三四个月,江让还是惯性地‘嗯’了一声,脚步不由自主地走进洗手间。


    青年这分明是刚睡醒,还一副不甚清醒的模样。


    等他洗漱完,被迷雾遮蔽的脑袋才算是彻底清明了起来。


    江让忍不住蹙眉看着男人,他对周宜春向来没什么耐心,说话也带着一股子厌烦:“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了吗?以后没事别来我这边了,万一被陆响看见了……”


    他说着说着,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似乎还受制于男人,青年眼珠子微转,瞥了眼低垂着眼、双手交缠在一起,一副怯懦卑微模样的男人,突然又放下心来。


    后半句话便也无所顾忌地说了出来:“万一被陆响看见了,他误会了怎么办?”


    “周宜春,”青年颐指气使道:“他什么身份你也清楚,这次和以往都不同,万一他误会了报复我怎么办?”


    “……知道了。”周宜春的声音很低,大约是很失落的模样。


    他犹豫着,看着拉开桌椅就打算吃饭的青年低声道:“江江……”


    说说又停下,江让最是不耐烦男人这副没出息、顾前顾后的模样,耐不住蹙眉道:“有事你就说,听得人心烦。”


    周宜春紧促地点头,他并没有坐下来,而是站在青年的对面,一副没有青年的命令不敢上桌的模样。


    他嗫嚅着唇,轻声问:“江江这次看上的,也只是他的钱吧?”


    江让饿了,闻言连脸都没顾抬一下,自然接话道:“不然呢?我对他一见钟情,别搞笑了你,那种大少爷伺候起来麻烦死了。”


    闻言,周宜春仅余下的那只黑色眼眸立刻如点了的烛火般,微白的唇边也慢慢抿出一个欣喜轻松的弧度。


    江让看他站着活似跟柱子似的,皱眉道:“杵着干嘛,吃饭。”


    周宜春微白的面上露出一抹隐约羞涩的笑意,他下意识抹了一下额边过长的刘海,让它们更加服帖地落在颊侧,小声又甜蜜道:“马上,厨房里还炖了一锅鸡汤,马上就好,我端出来盛给你喝。”


    江让懒得多搭理他。


    厨房的推拉门再次哗啦啦地被关上,这是这次却像是多了几分雀跃的意味。


    等男人终于忙活完了,刚端起饭碗的时候,大门却陡然传出了敲门声。


    周宜春停下了动作,对江让道:“江江,你吃你的,我去开门。”


    江让皱了皱眉,简直想象不到这个时间点来的人还有谁。


    陆响可没给他发消息。


    周宜春打开了防盗门,男人眸中还含着细碎的笑意,便是伤患残缺的病眼也无法遮掩他面上浅薄的春意。


    “哪位?”


    他问着,看清了来人,喉头却猛然卡顿,像只被陡然掐死的鸭子。


    来人一身笔挺俊逸黑色皮外衣,肆意的乌发上沾着零星的雪花点,眼下的泪痣十分扎眼好看,他怀中抱着一束花,看到开门的是一个陌生男人,乌浓的眉瞬间压低。


    他眯了眯眼,问道:“你是谁?”


    气氛凝滞的一瞬间,青年便已经走近了门口。


    看到眼下这一幕,江让心口跳得飞速,他下意识地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装模作样地显出几分惊喜,眼眸亮晶晶地看向陆响道:“阿响,你怎么来了?也不跟我说一声,外面那么大的雪,可别冻着了。”


    青年说着,侧身不着痕迹地将周宜春挤到一边,胳膊亲昵地缠上男友的手臂,带着人走进屋内。


    江让的姿态太过自然,并没有什么惊慌心虚的表现,仿佛周宜春出现在这里再正常不过。


    青年亲密地扣住男人的手掌,感受着对方手心危险的温度,状若自然侧过脸,含笑道:“对了,阿响,忘了跟你介绍了,这位是周宜春,是我多年的好朋友、邻居。”


    他生怕引起男人的误会,还多添了一句:“宜春就是我跟你提起过的,高中资助我读下去的那个邻居哥哥。”


    江让说着,瞥了眼周宜春,见对方神情灰暗,看着自己的眸中隐约显出几分水光,赶忙暗示性地蹙了蹙眉。


    周宜春到底黏在青年身边多年,不得不说,两人在默契方面确实无人能及,只需要一个眼神,就能清楚对方的意思。


    男人很快恢复了平静阴郁的姿态,只是他向来微微佝偻的腰身此时却挺得笔直。


    他僵着面庞,仿若操控傀儡的艺人一般,慢慢抬起自己一边的臂膀,以江让的一个朋友的身份轻声地、礼节性地道:“你好,我叫周宜春,和江江是多年的……好友。”


    陆响微卷的发丝挂在眼畔,斜飞的桃花眼上下打量着男人,好半晌,那张俊逸飞扬的面容才慢慢显出几分浮于表面的客气,他道:“我听江江说起过你,你好,我是陆响,江江的男朋友。”


    两人手腕一触即离。


    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


    江让却像是丝毫感觉不到一般,青年在男友面前表现的像是一只春日活泼的雀鸟,叽叽喳喳的,一举一动都像是丝线般牵住面前两个男人的心绪。


    “阿响,先坐吧,吃过午饭了吗?我去给你盛饭。”青年弯眸,笑意盈盈道。


    陆响轻轻笼住他的手腕,也笑,唇齿边的虎牙若隐若现:“吃过了,你别忙活了,我是来接你去宴会那边的。”


    男人向来是肆意的性子,他从不需要去顾忌什么,如今面对青年却贴心得不像话,那双漂亮的桃花眸亮光熠熠,他说:“到时候会有造型师先替你做造型,今晚的宴会吃食我都是按照你之前的点单来的,小江先生,今晚你可以敞开肚皮随意吃。”


    “陆先生,”江让还没来的说什么,却被周宜春抢了先,面容苍白的男人平静抬眸道:“江江的脾胃不太好,之前高中时候就不喜欢吃早饭,落下了点胃病,如果乱吃,恐怕对身体的负担比较大。”


    周宜春分明说得头头是道,陆响却怎么听都不舒服。


    但他到底是忍住了,江江同他提起过周宜春,只说是很尊敬的哥哥,如果不是周宜春,他和江江恐怕也没法相遇。


    陆响的脾气不怎么好,他是被捧着长大的大少爷,从不需要去忍耐什么,但或许爱情本身便具有盲从性,如今,肆意的大少爷竟也学会了忍耐、客气、彬彬有礼。


    只因为对方是江让的哥哥、多年好友。


    但即便看在江让的面子上没发作,心里却还是不舒服。


    男人对情敌的感知近乎是敏锐的。


    他慢慢扣紧了无知无觉的爱人的手掌把玩,果然见周宜春的表情有了些微妙的变化。


    陆响慢慢露出一抹笑,他忽地挑起话题道:“说起来,周先生应该还没有谈恋爱吧?”


    周宜春动作微顿。


    男人笑笑,与江让紧扣的指节上的情侣对戒熠熠生辉,他问:“是在等谁吗?”


    “如果不是江江说你们情同兄弟,我都要以为你暗恋江江了。”


    此话一出,连江让脸上的笑意都险些挂不住了。


    江让脑子转得飞快,生怕周宜春那个蠢货接不住试探,直接暴露了两人扭曲的关系。


    但没等他想出一个两全其美的话术,便见到往日在他面前舔狗般卑微的男人微微锐利的起的眼神。


    周宜春不紧不慢道:“陆先生说这话可不合适,你应该知道的,我和江江这么多年感情了,如果真有什么,哪里还有你的事。”


    这句话着实气人,却又叫人难以反驳。


    陆响一瞬间阴下眼神,身畔的青年却扣紧了他的手腕,青年似乎压根听不出他所谓的‘好哥哥’话中挑衅的意味,反而软声软气安抚他道:“阿响,周宜春不会说话,你别跟他计较,他一直就是这么个直性子。”


    江让说着,还瞪眼看向周宜春,不满催促道:“周宜春,你还不赶紧道歉?”


    周宜春微微垂眼,唇畔的弧度欲扬未扬,好半晌才对陆响道:“抱歉,陆先生,是我说话冒犯了,见谅。”


    陆响眯了眯眼,似笑非笑道:“周先生不用这样说,你说的也确实是实话。”


    周宜春唇边的弧度消没下去了。


    陆响牵住江让的手腕,五官深刻的面容隐了几分上位者的浑不在意,他笑着对男人道:“对了,周先生,今天是我的生日宴,你是江江最好的朋友,也一起来吧?”


    有些下水沟的老鼠,就该早些认清现实。


    漂亮的宝珠不是他守在一边,就有资格肖想的。


    第55章 两面三刀凤凰男14


    江让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能看见那样多的豪门富贵。


    平日里陆响没少带他去跑马场、高尔夫球馆等等高端场所,但后面男人彻底沉迷进恋爱陷阱,会所、飙车等活动再也不怎么去了,只一心一意陪着青年。


    两人约会的场所大部分都会被提前清场,江让自然也就没什么机会结识那些富门子弟。


    江让其实很享受被人众星捧月的感觉。


    青年眉目秀丽,一身独特设计的白色西装衬得他宛若一汪明媚的春水,安然、温柔、纯白。


    仿佛一切美好的词语都足以用在他的身上。


    他就这样站在陆响的身侧,面目含笑,主人家的姿态做得很足。


    江让能听到周围那些心气高傲的少爷小姐们细细议论起自己,浅色的、高塔般的香槟塔宛若水晶帘布般朦胧隔开小片场地,典雅的光芒打在其上,便会折射出细微的、波折般的光芒。


    无数的光芒之中,眼高于顶的天之骄子们看他的眼神多了几分掂量、好奇、警惕,甚至是失神。


    江让是不动声色的,他唇边含着细细的笑意,漫漫的红霞爬上他的眉眼,那深黑下垂的眼眸中映出各异的灯光与人面,滟滟如烛火。


    他看上去是如此疏远而温和,当然,谁也不会知道,青年心口踊跃的兴奋、满足与烈火浇油般的野心。


    此时此刻对于江让来说,近乎算得上是转入了人生的新途。


    今夜过去,所有人都会知道,他江让,是华京陆家那位亲口承认的爱人。


    这样的豪门交际圈消息的传递是比谁都要快的,日后、至少在S市内,有了陆响作为靠山,他可以做任何他想做的事情。


    他抛出一个轻飘飘的橄榄枝,自然会有无数人巴结上来任他挑选。


    江让是个有头脑、有野心的,但大部分时候,若是无人引导,他的头脑与野心总会用在歧途上。


    因为青年太过渴望一步登天了。


    早年时候,因为家境缘故,少年江让就会学着课间给别人跑腿带东西收回扣了。


    江让嘴甜、长得好看,即便回扣收得高,却总能哄得回头客。


    后面有了周宜春那个冤大头,他自然不肯自己费力。


    人性的惰性与贪婪永远是不可估量的。


    初中时候,恰逢情窦初开,江让弄钱的法子便自然开始歪了,他不满足于周宜春给他的三瓜两枣,开始利用自己姣好的相貌去弄钱。


    当然,除此之外,他还会同那些小混混一起收保护费。


    当然,不可否认,或许连江让自己都没发现,他的三观早已被人设与家庭干扰得扭曲起来,在江让的眼里,自己的利益至高无上。


    于是,坏种似的少年开始伙同校外的混混,开始收保护费。


    当然,江让并不会自己出场,大多数时候,他只会刻意去靠近学校中的那些颇有些钱财的孩子,获得了他们的信任后,将行踪卖给那些混混,最后得到的钱五五分成。


    江让与那位初恋,便是这样结识的。


    只是对方的心防格外高、又实在是头肥羊,少年索性自己亲自上阵。


    但也是这位最终被他逼得癫狂到险些跳楼的初恋,害得彼时的少年再不敢肆无忌惮、故设心机玩弄感情。


    开玩笑,他只是想要钱,可没想着身上背上人命。


    如今的青年,早已同从前不一样了。


    或者说,从勾搭上陆响后,江让便完全不同了。


    一个长期的、足够让他敲骨吸髓一辈子的摇钱树就在这里,青年只需要紧紧扒住他,便再不必去勾搭旁人了。


    瞧瞧,他们在一起的第一日,江让便收到了一笔旁人绝对给不起的巨大财富。


    一个亿。


    光是想起那一日的场景,江让还会忍不住浑身颤抖。


    他现在手捏启动资金,背靠陆家,今夜之后,S市的权贵圈会将他奉为上座,江让哪怕是随手砸出去百来万,都会有人帮他赚得盆满钵满。


    就在不日前,江让依靠上一世的记忆,打算走新科技投资这条路。


    至于投资人选,他已经有想法了,陆响也知道他的打算,男人只当他想要玩玩,陆家本家也是靠这条路发家的,有的是钱和资源,满足小男友的投资机械梦自然再简单不过。


    工作室已经筹备起来了,就在前几日,江让还去看了一趟,有钱能使鬼推磨,加上套的又是陆响的名头,自然哪哪都是满意的。


    江让想到这里,对不远处替他拿点心的好好男友更是笑目相向、含情脉脉,至于周宜春,早就不知道被他忘到哪里去了。


    “江让。”


    颇显得喑哑的嗓音在耳畔响起。


    青年下意识抬眸看过去,入目是一头微黄的短发,发根已经慢慢染成黑色的,显得对方比起从前多了几分沉凉的意味。


    是陈明。


    江让知道,陈明对自己有点意思。


    当然,这也是他当初故意放纵引导的结果。


    但这位陈家小少爷其实已经许久没同他接触过了,一方面是陆响和他好上了,另外一方面,可能是对方的自尊心作祟。


    江让本身就是利用对方当个传话筒,对方故意避开他,他自然也不会主动上赶着。


    今天倒也算个意外了。


    “陈同学,好久不见了。”


    青年眼眸柔柔,看着对方的视线如湿淋淋的春水。


    陈明喉头微动,他微微偏头扫了眼陆响,才慢吞吞仰头含了口酒水,恢复往日的吊儿郎当道:“什么好久不见,学校里不是天天见着?”


    男人说完,忽地一顿,他突然意识到,天天注视着青年的是自己,而江让的视线分明从来都落在陆响的身上,怎么会注意到他?


    说着,他掩饰性地又喝了一口酒,只觉口唇发苦。


    陈明手指微紧,半晌忽地没头没尾道:“江让,你是真喜欢陆哥吗?”


    江让眼神微动,毫无破绽地含笑道:“当然了,我和阿响的感情一直很稳定,或许刚开始有什么误会,但后面都解释清楚了。”


    陈明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想告诉青年真相,告诉对方,他所认为的爱情,在陆响、他们的眼里,不过是一场可笑的游戏、赌注。


    男人只觉喉头发紧,甚至恍然生出一种刀割般的疼意。


    他咬着牙,好半晌,迎着青年茫然无知的笑容,轻声道:“江让,那你觉得陆哥喜欢你吗?”


    “他是华京陆家唯一的继承人,身边想扑上去的人不知道有多,他为什么单单看上你了?江让,你真的,有想过原因吗?”


    男人话音落下,眼见着青年愣愣地盯着自己,半晌,那柔白的眼眶竟开始慢慢红了几分。


    他一瞬间有些六神无主,想着是不是自己说得太直白过分了,让对方伤心了,刚想要安慰,身畔便传来一道略显急促的声线。


    陆响手中拿着一个白瓷花纹盘大跨步走了过来,男人穿着一套与江让同款式的情侣西装,温和的白色将他整个人眉宇间的戾气压下去几分,让这样一位大少爷竟也显出几分端庄的意味来。


    “江江,这是怎么了?”


    男人眉眼紧蹙,桃花眼中满是担忧,丝毫看不出什么作戏的成分。


    巧的是,这会儿门口姗姗来迟走进一位新客,男人穿了一身雾蓝色稍长的风衣,眉目典雅,右耳古典的羽毛耳坠随着冷风微微摆动。


    江让方才还在作秀般轻轻摇头不语,眼见门口的纪明玉含着意味深长的笑意,蓝眸微闪,缓步朝自己这边走来。一时间,心头猛地涌上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惧意。


    老实说,纪明玉让他看不透,男人像冬日松树林的一阵轻雾,摸不着、触不及,他总是笑着,精致典雅面容上的笑意弧度一成不变,给人一种程序设定好的怪异错觉。


    尤其是那双蓝色的、波光粼粼的眼眸,美则美矣,温柔的光波下却总能叫人品出几分锐利冰冷的意味。


    似乎,在那样一双眼中,什么心计、肮脏谋算都一览无遗。


    更重要的一点是,江让看到对方那双蓝眸,总会想起昔年学校窗台边,那双猩红的、含着癫狂爱意的眼。


    每每想起,心口便是一阵战栗的惧怕。


    好在,纪明玉绝不可能是那个男生,毕竟两人除却一双蓝眸,姓名不同、相貌不同,连背景都不甚相同。


    “这是怎么了?陈小少爷,你怎么给人惹哭了?马上陆少可要对你不客气了。”


    纪明玉笑笑,语气温和,像是在解围一般。


    江让眼眸低垂,一张脸白得不像话。


    他现在看到纪明玉就像是耗子看到猫,只恨不得立马远离对方的视线。


    于是青年见状赶忙解释道:“没什么事,陈同学没说什么,只是我的眼睛不太舒服而已。”


    江让这样说着,也不管旁人信不信,微凉的手紧扣着陆响的臂膀,神思不属地说想去窗边透透气。


    陆响自然是陪着他一起去的。


    时间差不多的时候,陆响询问了江让的感受,确定青年没什么不舒服的地方,才带着对方进了宴会内里的分包厢。


    分包厢里的人并不多,大多都是和陆响平日混得比较好的、抑或是家族有所联系的。


    见陆响带着江让进来了,众人对视几眼,纷纷笑嘻嘻地起哄,对着青年喊起了嫂子。


    江让面色微红,有些害羞的模样,却还是大大方方地坐在陆响身边。


    他的眸光扫过坐在一侧的纪明玉,对方正在与旁人温和的聊起什么,看上去脾气好极了。


    江让却并不觉得。


    人与人之间总是有些磁场效应的,青年承认自己不是个什么好东西,但正因为如此,他一眼就能看穿同类人一般的纪明玉的虚伪冷漠。


    这人一举一动都装得很,甚至让江让觉得莫名熟悉。


    对方的某些表情动作,简直像是复刻他的一般。


    包厢里已经开始拼起了酒、玩起了酒桌游戏。


    江让从前混迹过夜店,对这些也并不陌生。


    但青年有一点不好,他酒量实在浅,两杯下去就能倒。


    从众人眼神闪烁地提议要玩老套的真心话大冒险,青年心里就差不多清楚今晚是冲谁来的。


    果然,第一轮,酒瓶就对上了江让。


    包厢内的光线昏暗,迷蒙的灯光陆续招摇动荡,青年轻轻抬眼,一副不知所措地看向陆响。


    男人忍不住笑笑,伸手捏了捏爱人白皙的脸颊,对众人道:“知道你们玩的疯,可别吓到江江了。”


    有人笑道:“陆哥,你对嫂子可真上心啊。”


    一旁的纪明玉微微卷起了袖口,见状,温和笑道:“既然如此,第一轮就简单一点吧,江同学是选择真心话还是大冒险呢?”


    江让想都没多想,脱口而出一句‘真心话’。


    纪明玉“唔”了一声,忽地眉眼轻弯,问道:“江同学的初恋是在什么时候呢?”


    江让脸色一瞬间难看起来,周围人的声音也消停了下去,陆响眯眼看了眼纪明玉,眸色中似有不满。


    纪明玉只是笑意浅浅 ,仿佛无意问出的这个问题。


    江让牙关咬紧,他心里厌烦纪明玉这样虚伪的货色,但没办法,该回答的,他还是得回答。


    甚至,他说谎都得斟酌。


    陆响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于是,青年从容饮下罚酒,沉思片刻,随后才不好意思笑道:“有些记不清了,似乎是初中的时候,那时候也不太懂事,哪清楚什么恋爱,只是小孩子之间的玩笑罢了。”


    纪明玉面色不动,仿若他本身就是随意放青年过关的,因此也并不在意江让说的话句。


    陆响本来还有些醋意,听青年补充的那句,也算是勉强过关了。


    只是男人对江让的占有欲实在太强了,加上酒精上头,手臂忍不住地用力揽住青年的腰身,下颌蹭着青年的颈窝。


    江让显然十分懂怎么对付自己的男友,他只是轻轻拍拍男人的脊背,柔柔地吻在陆响俊朗的颊侧,安抚道:“好啦,只是无关紧要的人而已。”


    众人眼见他们的互动,眸光古怪。


    场子很快热了起来,众人玩起来肆无忌惮,陆响显然心情不错,也喝了不少酒。


    江让更是很快就遭不住了,他本身就对酒水不耐,只是喝了几杯度数稍低的,这会儿都开始晕头转向了起来。


    “阿响……”青年的嗓音低低,面颊微红,黑眸中染着雾蒙蒙的潮水:“阿响,我先去上个厕所。”


    陆响显然也喝得半醉了,但听到青年的话语,依旧下意识要起身道:“我跟你去。”


    江让低笑揶揄:“不用,你是小学生吗?”


    陆响漂亮的桃花眼很亮,像是揉碎了金子与杏花撒入其中。


    他说:“在江江面前是啊。”


    两人甜蜜的不行,旁边有人受不了道:“嫂子,你可赶紧去吧,不然陆哥马上真就跟进去了。”


    “不是陆哥,你不是有洁癖吗?怎么这会儿没了?”


    ……


    江让走进厕所,慢慢隔绝的身后的声音。


    青年眼神迷蒙,上完厕所后对着镜子揉了揉通红的脸颊,酒精的挥发让他的理智摇摇欲坠。


    他推开了厕所的门,刚要走近,却突然听到有人笑嘻嘻嘲讽道:“不是陆哥,你不会真爱上他了吧?”


    江让的脸色一瞬间空白一瞬,他眯了眯眼,单手捂住炽热的额头,脚步停在原地,静静听着。


    “他就是个拜金男啊,陆哥,你仔细想想,他都从你那搞到多少钱了,听说现在还想学人投资办公司,真是痴心妄想。”


    “这都好几个月了,说真的,这么久也差不多了吧?”


    “是啊,真想看到他被陆哥踹的时候会是什么表情啊,哈哈哈真的迫不及待了,会哭吧?”


    灯光昏暗,江让紧扣到刺痛的掌心忽地一松,那张漂亮的面庞一瞬间仿若被屋外的寒风侵袭。


    他忽地嗤笑一声,漫不经心的眉眼扫过在座的男人们,主位上的陆响似乎还有些不甚清醒。


    青年脑子迅速转动,无数的利益纠葛被他捋得清清楚楚,连醉意都微微褪去了几分。


    他想得很清楚,通过这段时日的观察,他能确定陆响确实对自己有意思,江让谈过多段恋爱,陷入感情中的男人是什么样他再清楚不过。


    问题就出在,对方估计也只是喜欢他,但这样的感情仍不够深刻,不足以让对方为了他而抵抗某些可能存在的障碍。


    毕竟,江让最后的目的是嫁进陆家。


    而那样的家族,是不可能允许自己的儿子娶一个没有生育能力的男人的。


    这次是个很好的机会,他没必要现在就捅破真相给男人难堪。


    青年慢慢摩挲着指节,散漫的想,也是时候该让陆响知道,‘江让’不是没有脾气的。


    热恋的爱人陡然冷落起自己,估计会让高高在上、从未吃过苦头的大少爷癫狂崩溃吧?


    青年思绪纷繁,眼眸流转,忽地对上了一双含笑的、如碧波般的蓝色眼眸。


    江让蓦然垂下眼眸,面容忍耐地退回厕所。


    纪明玉不对劲。


    青年眼眸轻垂,好半晌才慢慢勾了勾唇,黑润的眼眸逐渐变得朦胧、醉醺。


    心中轻轻数着数字,当听到厕所的木门被拧动的时候,江让的喉头微微发紧。


    纪明玉近乎是刚进了厕所,便被一股极大的力气制住,死死按压在洁白墙壁上,他的双手被醉醺醺的青年修长的指节箍紧,因为被按得太过用力,甚至泛出几分铁青。


    冰冷的瓷砖冷得刺骨,接触到人的皮肤,莫名地令人生出几分无法抑制的颤意。


    纪明玉浑身打颤,可他却并未反抗,男人的脸上依旧笑意朦朦,甚至连弧度都没什么变化。


    他微微拖长的眼睛细细弯着,令人联想到狡诈的、令人嫌恶的狐狸。


    江让忽地嗤笑一声,他居高临下地用手掌侮辱性地拍了拍男人典雅俊逸的皮囊,慢慢道:“纪明玉,进来看我的笑话?”


    纪明玉并没有说话,他仍旧是笑着的,浅蓝的眼眸美而蛊惑,倒映出的青年却仿若漆黑污浊的毒蛇。


    江让指节微微捏紧,他忽地凑近男人,一只修长的手把玩着男人右耳的长羽耳坠。


    半晌,他的手腕猛地用力,将其硬生生扯了下来。


    殷红迸发。


    在男人眉眼蹙起的一瞬间,青年忽地垂头用力舔吻住了那薄厚适宜、天生弯起的唇。


    醉醺醺的青年近乎像是在发泄胸腔中的怒火一般,他肆意地抢夺男人唇齿中的涎液,喘息声不断。


    面目赤红的青年像是剥开皮肉的蚌,赤裸裸地敞开自己的皮肉。


    他笑得阴冷,额头抵着面色熏红的男人,阴森问道:“纪明玉,你装什么啊,不是一直盯着我么?是不是早就开始幻想对兄弟男友这样了?”


    纪明玉粉白典雅的面慢慢抬起,厕所的灯光倾洒在他白玉似的面颊上,红潮汹涌,一瞬间仿若糜烂的、火红的调色颜料。


    他终于不再只是维持着一成不变的笑意了,男人的嘴唇裂开得厉害,他舔了舔水色猩红的嘴唇,狐狸眼微挑,沙哑着嗓音道:“还亲吗?”


    江让眯眼,好半晌,像是酒徒无法自控一般,他用力掐住男人的脖颈。


    青筋乍现,鼓胀得宛若皮肉下翕动的肉虫。


    青年的呼吸微急,他手下愈发用力,纪明玉一张脸近乎全然涨红。


    好半晌,江让脸上的表情慢慢冷静下来,他陡然松手,眼看着男人往后踉跄地靠在墙壁上咳嗽,仰头对着他笑,忽地道:“你贱不贱?”


    纪明玉随手抹了抹破碎的耳垂,浓烈的血液沾在他的漂亮的颈窝、手腕上,恍然像是朱砂写就的降头咒语。


    男人狐狸眼微弯,面上的表情古怪又典雅,他的声音发着颤,轻笑道:“我是贱啊,但你呢?”


    “江让,你怎么亲了贱人啊?”


    “哦——”纪明玉温和的表情陡然变得夸张起来:“真可怜,你现在不装模作样了吗?发现被男朋友耍了,这么忍受不了啊?”


    “疯子。”青年的表情不为所动,两个人像是各自脱下来一层虚伪的皮,以一种疯癫的面目对峙。


    纪明玉含笑道:“亲都亲了,就别骂了啊。”


    哗啦啦——


    水声骤起,江让慢条斯理地洗去手中的血腥。


    洗完后,两人擦肩而过的一瞬间,男人忽地道:“这就走了?真渣啊。”


    “刚刚的动静,都被录下来了。”


    江让动作微顿。


    纪明玉微笑道:“江让,你既然清楚我的心思了,我就不多说了,你想要什么我都能帮你。”


    “当然,代价是……”


    “让我做你随叫随到的情人吧。”


    第56章 两面三刀凤凰男15


    深夜,大雪簌簌而落,驶过的黑色车辆撞散那绵延的白幕,于是,它们便飘摇地落在路边的枯枝上,渐渐融成一滩死寂的白。


    车辆慢慢停在一处不甚起眼的居民楼处,惨白的灯光微微闪了闪。


    穿着风衣的高挑男人轻轻揉了揉靠在身侧的青年毛绒的短发,他眉眼优越,眼下的泪痣在灯光中忽隐忽现,男人语调极轻道:“江江,到家了。”


    江让迷糊地睁了睁眼,一边漂亮的侧脸都睡出了红印子,许是被吵醒后生出些小脾气,俊秀的眉目微微拧着,团成郁郁的躁意。


    他轻轻嗯了一声,半晌才有所动作。


    陆响就想,他的男朋友实在可爱,像是漂亮八音盒中的小王子,即便是转动了脑袋里发条,身体却摇摇摆摆的不听使唤,延迟行动。


    于是,剑眉星目的男人便有了理由揽住他的小王子,带着他回家。


    江让是被半抱着出车门的,但刚一出门,整个人就被冻得一个哆嗦,白皙的鼻尖立马浮现出一团软软的红。


    这一冻,也给他浅薄的睡意彻底冻醒了。


    陆响显然十分关注他,眼见青年冻着了,立刻将自己脖颈间的围巾绕下来,凑近一步想要为青年遮挡脸颊上鹅白的落雪。


    但他的动作却落空了个彻底。


    因为江让生疏地往后退了一小步。


    青年人轻轻垂眼,腻白的面颊在黑夜中看得不甚清楚,他轻声道:“不用送我上去了,今天一天的生日宴你也累了,雪很大,先回去吧。”


    陆响慢慢抿了抿唇,两人如今正处于热恋期,每每送青年回家,两人都是一起上楼的。


    男人心里有些异样,显然他并不理解青年态度的微妙转变。


    但陆响到底还是没有想太多,黑夜与酒精遮蔽了他的感知,也让他忽略了很多怪异的细节。


    男人笑了笑,收回围巾,可下一秒却十分强势地握紧了青年的手腕。


    江让动了动手,没再跟他犟。


    两人一起上了楼,昏黄的楼梯灯一层层亮起,一直停在青年的家门口。


    江让开了门后,动作微顿,青年看上去有些疲惫,稍稍侧过的脸廓被屋内温暖的光线静静描摹,透着一股柔缓的温馨与疏远。


    他像是掩饰着什么一般,下垂美丽的黑眸并不看向男人,声音飘如屋外的静雪,带着几分安静的孤冷。


    他说:“陆响,已经送上来,你回去吧。”


    这是第一次,他们分明近在咫尺,却没有拥抱、也没有晚安吻。


    “江江,”男人的声音此时像是彻底挣脱了醉意的囚笼,他哑声道:“你到底怎么了?”


    江让疲惫地按了按额头,微白的嘴唇动了动,最后却只是避开眼道:“没什么,只是累了。”


    陆响从未见过这样的青年。


    苍白、冷淡、平静,甚至是漠然,叫人莫名心慌。


    陆响张了张唇,他带着轻戾的眉眼忽地软下几分,像是大少爷的硬骨头也耐不住似地软了下来,他轻轻掰过青年的肩膀,缓声道:“有什么事和我说清楚好吗?你不开心了,我能感觉到。”


    江让却忽地用力扯开他的手臂,整个人后退一步,甚至显出几分被纠缠的浅淡不耐。


    青年声音带着几分爆发的冷意道:“陆响,我说我只是累了,我没有什么事,也没有不开心,我只是想好好休息,可以吗?”


    陆响眼神微颤,嘴唇张了张,面对青年的突然发难,整个人像是不知所措了一般。


    江让忽地叹了口气,好半晌,只轻声道:“你先回去吧。”


    说完,便径直关上了房门。


    紧紧关闭上的大门漆黑沉默,像是一头巨兽,将柔美的青年彻底吞吃了进去。


    头顶的楼梯灯也倏然熄灭。


    陆响直直站在门口,向来高大肆意的身影此时竟显出几分落寞来。


    对男人来说,江让的态度无疑是奇怪的,他直觉约莫是自己做了什么让男友不高兴的事。


    但他到底是第一次对上这样的青年,两人的关系,其实主动方大部分是江让。


    譬如养成习惯的拥抱与晚安吻、习惯性的牵手、揉弄脸颊与发顶……每一个亲昵的举动,都是江让带着他体会的。


    所以,当甜蜜的爱人突然态度冷淡下来,陆响便完全失去了方向,不清楚该如何去解决问题。


    他纵然有万般手段,却再无法对江让使出分毫。


    男人像是一只被镊子拔去刺的刺猬,面对他柔弱美丽的爱人,仅余下退让的份。


    江让的脸色近乎在关上门的一瞬间便阴了下来。


    或许是回到了熟悉的、安全的窝点,回溯的酒意挥发,理智便愈发摇摇欲坠起来。


    即便青年早已想好了报复、欺骗的方式、甚至心中诅咒了对方上百遍,但那种被人嘲笑讥讽、迎头浇冷水的感觉还是令他怨恨。


    心口如被无数把烧红的尖刀扎穿一般,那些异样的目光、瞧不起的神情、高高在上的冷漠,一切的一切都令他怨恨到近乎呕吐。


    江让是自卑的。


    或许平日里表现得并不明显,甚至因为人际关系的如鱼得水,让他看上去明媚且善美。


    但只有他自己心里才清楚,这种自卑早已如毒株般深深植根于心头。


    因为自卑于自己贫穷的家境、平平无奇的出身,青年甚至怨恨过父母为什么是那样无用蠢笨的普通人。


    没用的、老实的、只会对着家庭刀刃相向的典型东亚父母,他们就连死,都那样无足轻重,毫无价值。


    他们死了,解脱了,只余下江让这个令他们头疼的坏种儿子,苦苦挣扎在人间的这口泥潭中。


    江让死死抠挖着掌心,一双眼球红而狰狞,衬着霜色的脸颊,像是厉鬼般阴冷。


    其实早清楚那群肉猪的本性了不是么?


    他们自诩有钱有势,便自以为高人一等。


    想来当初那一个亿,便是吃定了他不会拒绝,以此为局,作为游戏的开盘好戏。


    亏他先前沾沾自喜,还自以为套牢了陆响。


    今日发生的这事儿,无异于给了青年狠狠一巴掌,扇得他七窍流血、彻底认清了现实。


    江让努力平复呼吸,弧度优越的胸脯微微起伏,宛如连绵起伏的美丽山丘。


    好半晌,他挥散开颅顶的惨白灯光,半只血丝杂糅的眼球凑近大门上的猫眼,细细观察了起来。


    意料之中,陆响没走。


    猫眼中身处于一片破败阴暗的走廊中的男人如愁苦失意、求偶失败雄孔雀一般,神情颓败,哪有从前意气风发、肆意张扬的大少爷模样。


    爱情使他蒙蔽了双眼,盲目落入摇摇欲坠的陷阱之中,男人通身如同被套上了生满铁锈的枷锁,驻足等待爱人回心转意的时刻,便是他受刑的时刻。


    青年低低嗤笑一声,流转的眉目间流露着刻薄与嫌恶。


    他再没什么兴致多看一眼,径直回了房间。


    只是,推开房门的一瞬间,江让就像是被定身般僵在了原地。


    狭小的卧房内并没有开灯,仅有的光线是由客厅中蜿蜒透入的白炽灯光与窗外飘扬的雪色。


    它们白幽幽、黏呼呼、雾气朦胧地落在昏暗房中削瘦的男人起伏的苍白肌理上。


    昏暗暧昧的光线中,白蕾丝错落地交织在淡淡泛着粉意的白腻胸脯上,随着细微的呼吸颤抖着起伏。


    周宜春的身材白皙偏瘦,肌肉群并不夸张,形态很好,尤其是蕾丝下若隐若现的肌理弧度,在细微的光线舔舐下,显得格外鲜嫩可口。


    男人表情潮红而朦胧,仅存的一边完好无的黑色眼球泛着细细的水光,并不聚焦,而另一边则是用白色纱布细细裹起。


    他通身白得近乎圣洁,在黑暗中仿佛能散发出莹润的光泽,唯存的黑发与脖颈间鲜红到近乎扎眼的项圈便显得妖异了起来。


    江让喉头微动,扑面而来的潮热勾引让他本就挥发的酒意愈发肆虐。


    他扣着门把手的手背鼓起翕动的青筋,忍了忍,好半晌,还是没忍住哑声低骂:“骚货。”


    周宜春的脸很红,他维持着跪在床边的姿态,上半身颤抖着俯下几分,竟如同犬类一般四肢并用地朝着江让慢慢爬来。


    那张潮红的脸上全然是水光饱满的渴望。


    男人跪坐在青年的脚边,修长的指节顺着裤脚攀延,可颤意却令他只停驻在膝头。


    周宜春的姿态拿捏的并不熟练,他的勾引太过生疏,甚至显得过分害羞。


    江让确实对他这副模样起了几分心思,但他对男人可没有什么怜惜的意思,眼见对方停下了动作,一副琵琶半遮面似地忽远忽近,很快便觉得索然无味了起来。


    正当青年打算扯开男人时,忽地听到一声压抑着隐约兴奋的声线。


    周宜春仰着头,迷离的面容上挂着炽烈的兴奋:“江江,你今天是不是听到了,他们说……陆响只是和你玩玩,江江、他根本就不是真心对你的——”


    还未等男人的话彻底说完,一记巨大的、含着勃发怒意的力道便踹在了他的胸口处。


    周宜春甚至连惨叫都来不及,整个人就被踹开了。


    因为过分剧烈的疼痛,男人面容痛苦到近乎扭曲,他半躬身瑟缩在地板上,浑身颤抖着,额头迅速沁出细密的汗水,口中的痛呼宛若被施暴后的间歇性喘息。


    江让整张光华美丽的脸阴戾到近乎扭曲,青年像是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兽,他缓缓步向地板上的瑟缩的男人,厚重黑暗的阴影随之倾覆。


    周宜春想要抬头看他,却被青年一脚踩住了侧脸,胸腔剧烈的起伏让人疑心他是否下一秒便会在这样纯然的暴力中被鞭打至死。


    江让半躬下身,一手拍了拍男人苍白的脸颊,阴影遮蔽的眼眸让人看不清他捉摸不定的情绪。


    青年轻飘飘的声音听来温柔,实际却堪比酷吏刑罚。


    “周宜春,”他温声说着,脚下用力侮辱性地碾压着男人的侧脸:“怎么?我被人玩了,你就这么高兴?”


    周宜春的表情十分古怪,他分明该是痛苦的、饱受折磨的,可那灰暗的眉宇间却偏偏又显出了几分麻醉般的渴望与爱意,脊背更是仿若被刺激般地半弓了起来。


    他是如此脏污、无耻、灰尘遍身,可他又是如此幸福、安然、飘飘欲仙。


    江让身上简直都要冒出鸡皮疙瘩来了,施暴发泄的冲动也在一瞬间消散殆尽。


    青年往后退了一步,显然是打算离开。


    可裤脚处却被一股力道紧紧锁住了。


    江让冷眸看过去,正想骂人,却听到周宜春低低哑哑咳嗽半晌,神色怪异地笑道:“江江,他就在门外吧?”


    男人轻轻扯了扯肩头滑落的白色蕾丝,他努力克制着被暴力相待的肉体上的痛意,通身都泛起了一层虚浮、红藻般的粉意。


    周宜春仰头看着江让,从来卑微的神情在某一瞬间变幻莫测,他战栗着美好的躯体,以伊甸园中勾引亚当夏娃吞吃禁果的毒蛇口吻,轻声道:“江江,你不想报复他吗?”


    “报复他对你的轻慢、玩笑、中伤。”


    削瘦修长的潮热指节抚上青年的腰身,毛茸茸的脑袋渴求垂怜一般地半枕在青年温软的肚皮上。


    他柔声道:“凭什么他就能让所有人臣服呢?就凭他的权势财富吗?不、不会,江江会是这个特殊的意外,不是吗?”


    男人肩头的白蕾丝再次滑落,修长的腿部近乎刺眼的白。


    他轻轻攀上青年的肩头,低声喃喃道:“江江、你的男友就在门外,但他却永远不会知道,你就在他的眼皮下……”


    “出轨。”


    江让喉头鼓动,好半晌,青年猛地捂住男人潮红的嘴唇,将对方压制在灰白的墙壁上,发出沉闷的‘咚’声。


    低低的细碎笑声、潮热从指缝间溢出。


    江让恍然似被灼烧到了一般,松开几分。


    可周宜春却细细出声,残缺的眉眼显出一种古怪的诡美。


    他说:“江江,今夜,我是你的玩具。”


    第57章 两面三刀凤凰男16


    江让很少会做出令自己后悔的事情。


    大部分时候,青年面对所有人都是谨慎小心、掺杂算计的,只除了周宜春。


    倒不是说他不算计周宜春,实在是男人根本不必他花什么心思,他自己就会舔狗似的无怨无悔地跟上来,怎么打都打不走。


    其实周宜春有一点没想错,江让对他确实是特殊的。


    特殊到,青年会在他的面前释放自己所有阴暗面的影子。


    男人像是一潭浓厚沉闷的沼泽,无声无息地承受着所有来自爱人的极端负面情绪。


    对于江让来说,周宜春就是发泄物一般的存在,能够任他肆意凌虐。


    而发泄物的最后归宿,就是垃圾桶。


    江让看不上他、看不起他,甚至嫌弃他的残缺,平日里,连偶尔安抚的亲吻都敷衍至极。


    所以,当昏昏沉沉醒来的青年睁眼,恍惚看见身侧裸露着臂膀、紧密缠着他睡得香甜的周宜春时,整个人都宛若被雷劈了般的崩溃。


    无数的夜间风月瞬间挤压着、扭曲盘桓着涌上脑髓。


    江让记得细碎迷离的雪色中,他曾荒唐地剥下男人半遮不露的白蕾丝,于是那柔软的、如蛇信子般的蕾丝花边便会绞缠入青年的手腕。可它实在脆弱,在某些时刻,便承受不住般地被扯裂开来。


    朦胧的灯光曾照在两个背德的罪人、无节制的野兽身上,它美得摇晃、飘摇如屋外渐停渐歇的无根雪,可自它滋生的阴影,却仿佛永不会消停般的吞吃着一切的理智。


    青年无法忘记黑暗燥热的空气中,心脏剧烈跳动时的鼓噪、唇吻交错的急迫、爱欲顿生的临界点。


    它们一帧又一帧地挤压着青年残存的理智,江让甚至能感受到头颅内部隐约崩断的神经,刺痛与羞耻仿佛将他整个人都剥光了一般,曝晒在惨烈的阳光下。


    青年脸色苍白、不可置信,他接受不了自己居然会如失智的犬狗一般,同往日最嫌弃的舔狗发生关系。


    一时间,剧烈的耳鸣声嘈杂得甚至令他生出某种逃避似的恨意。


    都怪周宜春。


    青年想,都怪他勾引自己。


    错的是周宜春,是他不知廉耻地主动上赶着,那样的情况下,哪个正常男人能把持得住?


    自己被勾引到了也很正常。


    只是玩玩而已,一场报复性的出轨游戏,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


    想是这样想的,可江让牙齿却咬得咯咯作响,胃里涌上的酸水漫上喉头,眸中的厌憎如同翻滚的污泥,浓稠而腥臭。青年面目扭曲,径直一脚将对方踹下了床榻。


    随着沉闷的一声,男人哑着嗓音低声轻喘,整个人迷蒙地半伏在地板上,他通身没有遮蔽的衣物,苍白的、隐约泛红的皮肉支撑着骨节,一张腻白粉红的面颊一瞬间如同泼上了某种淡色的水彩。


    周宜春似乎是方才睡醒,平日里唯唯诺诺的黑眸于晨曦泛着异样的水光,当他看清床边对自己怒目而视的青年时,多年来的习惯让他近乎本能性地低声下气认错道:“江江,我错了。”


    江让的恼怒与火气一瞬间便被这句话激得再无法自控。


    青年努力压抑着身体上的不适,一张美丽扭曲的面颊涨得通红,弧度漂亮的眼窝神经质地抽搐,他无法自控、宛若个疯子似地抄起床头柜边的台灯、水杯就往男人身上砸。


    这样的场景其实是恐怖的,毕竟依照青年的情况来看,已经不仅仅是在发泄情绪了。


    他看起来,更像是想要将男人断肢埋尸在这片废墟之中。


    令人惊诧的是,从头到尾,周宜春竟避也不避,一副任由青年发泄的懦弱模样。


    直到一声剧烈的瓷器碎裂声响后,男人脸色惨白、摇摇欲坠地半靠在衣柜边,右边额头鬓角边缓缓流下一抹浓稠猩红的血液。


    一时间,房间里只余下了青年剧烈的喘息声。


    周宜春勉强稳住身体,他看上去伤得不轻,除却额头的伤口,手肘、膝头全部都是大大小小的淤青伤口,整个人简直像是被残忍虐待过一般。


    但他的神情却并不痛苦,男人只是吃力地抹了抹额角的血液,不怎么在乎的模样。


    又或者说,周宜春的关注点根本从来就不在自己身上。


    他满心满眼的,只有床榻上张牙舞爪的小爱人。


    江让身上的痕迹很重,像是被没出息的狗打下了独特印记,但是看一眼,便叫人脸红。


    夙愿得偿的男人半直起身,半边脸颊被抹开的血色浸染,可他的姿态偏生如刚入洞房的小媳妇一般扭捏,古怪的羞意中掺杂着血腥,竟令人后脊无端生出几分凉意。


    周宜春跪在床下,对着青年讨好笑道:“江江,不生气了好不好,江江想吃什么,我马上就去做。”


    江让冷笑一声,指节用力全力捏紧了被褥,语气厌恨道:“你怎么不去死?”


    男人却仿若没听到这句阴狠的诅咒一般,只红着脸自顾自道:“江江昨天是第一次,所以今天一定要好好休息,我、我会好好照顾好江江的。”


    江让气得浑身发抖,简直恨不得上手撕烂对方那张低眉顺从的脸。


    周宜春此时表现得愈发温顺懦弱,青年就愈发难以忍耐地想起夜间男人近乎用尽全力的病态。


    那时的周宜春才像是一条真正意义上的疯狗。


    床榻上的男人激动得满脸泛红,那红像是从骨缝中钻出的迷魂烟,袅袅散开,神魂颠倒。


    江让没法忘记男人那颗黑眼珠中的躁动、渴望、顶礼膜拜,它们团团被激动的男人揉作了一条灼热的锁链,而青年,便是被他死死锁困住的肉骨头。


    那是极难熬的一夜。


    江让中途不是没有后悔过,可向来对他言听计从的周宜春却像是全然失智的兽类,他激动病态的模样哪里像是与爱人温存,反倒像是只吃不饱的流浪狗。


    所以,现在的周宜春在青年看来,无疑是在装模作样。


    江让越想越气,他也顾不得自己衣衫凌乱的耻辱模样,径直下床,又是发泄似的几脚。


    最后,怒意上头的青年双手交叠扼压在男人脆弱的喉间,平日里在外人面前伪装的温和皮囊此时烂得近乎生疮,此时的他只顾着拼尽全力,掐死对方才好。


    这副画面诡异得恍若置身凶杀现场,昨夜恩爱的鸳鸯次日便要互相啄杀,荒唐得近乎可笑。


    或许是青年确实下了死力气,周宜春的呼吸慢慢变得微弱,一张苍白的脸变得铁青,连猩红的舌尖都恍若吊死鬼般地露出了几分。


    “嗡嗡嗡——”


    刺耳的手机振动声打破了室内死气的蔓延,江让忽地全身一颤,整个人失力一般地往后栽倒。


    青年脸色惨白地盯着不住咳嗽、仿佛要将肺腑碎片咳出来的周宜春,吓得全身发抖。


    江让脑子里来来回回只转动着一个念头。


    他刚刚,险些真的将周宜春掐死了。


    一想到自己半步踏入监狱、可能会留下终生档案,江让就怕得浑身发抖。


    可一双冰冷的、如尸首般的手腕轻轻从身后拢住了他的腰身,混沌的青年能感觉到身后男人依恋般地紧埋在他后脊间的潮湿脸庞。


    “江江……”那人喑哑着嗓音,身体应激地发颤,可即便是这样,他依旧轻声安抚道:“没关系的、没关系的,不怕了。”


    “江江就算真的失手杀了我也没关系,我已经是江江的人了,就该任由江江处置。”


    江让深深呼吸了一口气,混沌的脑子勉强清醒了几分。


    “嗡嗡——”


    手机振动的声音再次响起,宛若某种焦躁的催促与窥伺。


    青年突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他猛地甩开身后男人温存般的拥抱,丝毫不顾及对方再次被挣扎推开后撞出的沉闷声响,江让抖着手拿起床上的手机,果不其然地看到了深灰色屏幕上蹦出的三个字。


    男朋友。


    是陆响。


    江让手上一颤,险些没能握住。


    青年忍不住焦躁地抠挖着掌心的皮肉,好半晌,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地匆忙走到窗台边,掀开帘布的一小角往下看。


    果然,陆响昨晚可能根本没走。


    江让一瞬间心如火烧,这栋老旧房子的隔音并不好,虽然隔着两道门,但万一男人听到了什么不该听的呢?


    他只是想出轨报复,但不是想分手后钱财两空。


    青年努力转动着头脑,一张柔美的脸庞在暗淡的光影下显得阴晴不定、状若水鬼。


    手机震动的声音持续未歇,在即将停下的最后一秒,江让扫了眼面色隐约委屈的周宜春,警告似的冷眼直视对方,接通了电话。


    似乎是没想到青年会接通电话,对面的男人似乎有些惊喜的不知所措,江让听到了对方干涩的嗓音带着冻僵的冷颤道:“江江……我方才在屋外听到了动静,你、还好吗?”


    “还在生我的气吗?”


    陆响声音很轻,甚至带着几分不自然的小心翼翼。


    江让眼珠微转,纤长的指节摩挲着手机的边框,他想开口打发男人走,但很显然,这个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少爷很可能是自找苦吃地在门口蹲了一晚上。


    青年现在就算是拿乔想要拿捏男人,却也不能在这个关头上寒了对方的心。


    于是,江让抿了抿唇,轻垂的眼中带了几分黑沉的算计,语调却十分轻缓道:“我没什么事,只是不小心摔坏了东西,陆响……你现在是在门外吗?”


    男人的呼吸略微急促了几分,好半晌,他才低低应了一声。


    江让于是轻声道:“好,我马上来开门。”


    说完,青年率先掐断了电话。


    江让握紧手机,只觉得心脏跳得略快。


    他再次走到狼狈的周宜春身边,慢慢蹲下,青年一只手侮辱性地拍着男人脸,声音带了几分嘲讽道:“周宜春,当小三就要有小三的样子,记得藏好,可别被正主抓到了。”


    第58章 两面三刀凤凰男17


    “咔嗒。”


    门被一双凝着霜似的腕骨轻轻推开,扑面而来的,是一阵若隐若现、如靡似雾的暖意。


    而随着那暖意的柔软上袭,其中仿佛还掺杂了某种气味稍浓的、因过分清甜而近乎发苦的香水味。


    香雾弥漫中,青年的神情看上去并不算好。


    灯光落在他的背后,白净苍白的面颊中间还有因皮肉激动泛起的、未曾消退的红。


    无端的、如同樊笼般的疏离感令他看上去如风雪中一株被冻结的、无法枯萎的花枝。


    江让生涩的黑眸飘了男人一眼,很快又挪移了视线。


    像是实在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男人,穿着白色高领线衣的青年只好抿了抿微红的唇,往后退了一步,低声道:“进来吧。”


    陆响喉头滑动,大少爷站在门口,定了半晌,才稍稍低头进了这间稍显狭小的家居屋。


    两人一时都没有说话。


    江让去倒了一杯热水,递给面色隐隐泛着冻僵青意的男人。


    外面的大雪早已停歇,气温仍然很低,屋外的霜雪宛若凝滞的冰窟中经久不化的寒冰。


    夜间的温度只会更低。


    江让显然并非铁石心肠,他似乎实在看不下去男人这般模样,忍不住心软道:“陆响,你这是在门外面待了一晚吗?这么冷的天,为什么不回去?”


    青年说着,嘴唇嗫嚅,似乎还有一连串的话语不曾问出口。


    不是有洁癖吗?为什么能忍受待在那样漆黑脏乱的楼道,不困吗?困的时候,会忍着发毛般的心里痛苦,靠在灰尘遍布的楼道墙壁旁吗?


    话音轻轻落下,双手扶着白瓷杯的男人便慢慢抬起了头,他棱角分明的脸庞上的青意随着回暖的体温消散,额边微卷的发垂在眼际,隐约分割的阴影令外表肆意张扬的男人看上去捉摸不定。


    江让几乎在这样的视线中稳不住表情,他本就心虚,身体上又疲累酸痛,这会儿大腿根几乎在战兢细颤,偏偏他面上连一丝破绽都不能露出,只能强撑着应付男人。


    今天并不是个合适‘袒露’事实的时机,青年需要做的只是做出若即若离、暗自神伤的态度。


    加上卧室内还有个周宜春,床铺上更是凌乱不堪的一眼便能让人看出发生了什么。


    江让可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败露出那本不值一提的蠢事。


    他没法太直接地表露赶人的意思,那太令人生出怀疑,所以,他只能争取留出足够多的时间销赃、顺带让周宜春滚蛋。


    江让心中有了想法,便也能勉强镇定下来,他浅浅蹙眉道:“算了,你先去洗一把澡吧,别生病了,我去帮你拿换洗的衣服……”


    说完,起身便要往卧室内走去。


    但几乎是刚推开门的一瞬间,江让便感受到了身后传来的力道稍重的、控制不住的压迫感。


    一瞬间,青年眼前一片昏花,等他回过神来,他整个人已经被男人抵在昏暗、暧昧的卧房墙壁旁。


    江让一瞬间心跳几乎失衡,他甚至无法分神去注意情绪失控的陆响,心惊胆战的视线如软体生物一般攀爬过床铺与衣柜。


    好在床铺上的被褥很显然已经被更换过了,甚至房间内某些过分激烈的气息也已经消散了大半,甜香的香水味充斥在屋内,其间隐约夹杂了几分刺冷的霜雪空气。


    心脏上悬挂的利剑摇摇欲坠,在最后一刻,它被人以手死死摁住了。


    “江江,你在看什么?”嘶哑的声音如此在耳畔响起。


    江让一瞬间回神,青年像是位苦情剧中的男主,被导演提醒开拍后,就该开始进入状态,尽心尽职地扮演自己的角色了。


    “陆响,你放开、放开我!”


    他动作幅度并不大地挣扎着,漂亮的面颊上满上抗拒与惊惶的神色,青年宛若一只羽翼被紧紧箍住的白鸟,挣扎着,却难逃被锁入金丝笼的命运。


    于是,它便只能哀哀低鸣,黑润的眼珠中滚出滚烫的泪水,连哭泣都显得极美、极动人。


    昏色中,男人的动作并不如电话中的那般低声下气、不知所措。


    那双宽大的、近乎能够包裹着青年半张脸颊的炽热手掌压在青年的颊侧,它不自觉地随着主人的动作挤压着腻白的软肉,宛若品尝到极美味贡品的舌,连绵舔舐着无助的年轻人的脸颊。


    江让几乎无法吞出一句话语来。


    下一瞬间,炽烈到恍惚如吞吃般的吻烈风似的席卷了青年的唇齿、口腔、舌尖。


    男人的吮吸声啧啧响起,那张阴影中俊美、肆意的面颊如魔魅般的狰狞着,微卷的黑发剐蹭在青年的颊侧,一下又一下,宛若鼓动的、贪婪的线虫,想要完全钻入江让的身体。


    青年近乎无法呼吸,刺激性的泪水令他眼前昏暗的视线变得恍惚、光怪陆离。


    它们饱满地充斥在腻白的眼眶中,在某一瞬承受不住地落了下来。


    失去了恍惚的水汽,青年的一只偏移的眼清晰地看到了衣柜中裂开的一道深渊似的缝隙。


    那道缝隙中,夹着一只骨噜噜转的黑色眼球。


    那眼球正死死盯着他,不、或许说,是在盯着他们。


    怨毒的、嫉恨的、崩溃的、痛苦的……什么情绪都有,它像是下一瞬便该爆裂开来,如同被脚踩爆的龙眼,溢出透明的、死白的汁水。


    已经被刺激成这样了啊……


    江让心中涌上难掩的焦躁。


    但陆响并没有就此放过他,男人松开几分唇齿的桎梏,他微微鼓起的肌肉颤抖得厉害,大少爷的头颅抵在青年的颊侧,茸黑、弯曲的黑发簇拥在江让微红失神的面颊上。


    陆响抖着嗓音,嘶哑道:“江江、江江……”


    他像是将要流出泪水一般,一只手牵住江让的手掌,牵引着它死死按在自己的心脏处。


    他喘息着说:“心脏很难受。”


    “江江,我们不是约定好了吗?你说了,不能带着问题过夜。如果你觉得哪里不开心了,你可以和我说、可以质疑我、可以同我吵架,怎么样都可以,唯独不能冷落我。”


    “别这样折磨我。”他的嗓音近乎沙哑。


    可被他如此乞求的青年却并没有说话,甚至连生理性的、无法控制的呼吸都压抑深重。


    江让的惊恐几乎溢于言表。


    在青年的视线中,那罪孽深重的衣柜早已被拉开了小半面的距离,像是蜗牛露出的半只恐怖的、属于周宜春的头颅。


    江让从未觉得在自己面前没出息到极致的男人会有如此恐怖的一面。


    周宜春整张脸都是煞白的,一只黑色的眼中被撕裂的红血丝包裹得渲染成了深红色,另一只眼被苍白的纱布死死勒住,他手中拿着拖入衣柜中的半毁坏的台灯,像是潜逃的、持刀行凶的杀人犯。


    青年的眼眸眨得迅速,甚至隐约溢出几丝崩溃的水光。


    “江江还是不愿意说吗……”


    男人的声音沙哑难当,也就是在这一瞬,一直僵硬如木的青年终于张了张唇,他用力地呼吸着,半晌,带着细微的哭腔骂道:“……你不要脸。”


    他阴狠地盯着周宜春,仿若某种压抑疯狂的暗示。


    陆响却以为青年是在同自己泄愤,他忍不住揽紧青年劲瘦漂亮的腰身,声音压低,带了几分轻哄道:“江江、我没办法了……你不理我、信息也不回,连打电话都那样冷淡,我必须做点什么,不然老婆就要跑了。”


    江让深深呼吸一口气,在确定周宜春那张死人脸掩进暗色之中,才勉强分神应对面前的男人道:“好、好了,陆响,你别这样了,你冻了一晚上,先去洗澡好不好,等你洗完澡,我们再慢慢谈……”


    “好,”男人的声音带了几分缓和的意味,他微微起身,近距离地盯着青年水光的黑眸,意味不明地哼笑道:“那江江帮我拿吧。”


    他说着,竟径直将青年揽抱起来,结实有力的手臂崩得很紧,他让青年修长的双腿夹在自己的腰侧,托着对方的臀部,以一种抱着娃娃的姿态,抱着青年走到衣柜边。


    江让的脸彻底白了。


    他简直想一巴掌扇死自己那张死嘴,到底说什么不好,非要提洗澡?


    都到这个地步了,还管什么其他的,赶紧让对方滚,保命要紧啊!


    青年面上一片死灰,他现在没法再驱赶对方了,他根本不敢提衣柜,生怕对方警觉的发现衣柜里藏着奸夫。


    陆响抱着他靠到衣柜边,隔着半道滑动衣柜门,男人轻笑道:“江江去拿吧。”


    青年煞白着脸,因为过分紧张,双腿夹得尤其紧。


    江让努力咬着唇肉,现下只想着赶紧过了这一关。


    他抖着藕白的手臂探入衣柜,简直像是受刑一般地拿取衣物。


    陆响轻笑道:“江江好乖。”


    江让咬紧牙,指节摸索着衣柜中的衣物。


    刚牵住一条,却恍然察觉到自己的指尖似乎被包裹进了一片潮湿的潭水中。


    他被惊得手上一颤,险些稳不住地通身往下滑。


    四只手同时稳住了青年的手臂与身体。


    江让在某一瞬间羞愤欲死,他手臂用力挣扎着,随意摸出一条衣衫,指节用力到近乎泛白得塞进面前男人的胸口处。


    青年面如霜雪,冷声急促道:“陆响,你如果再这样,我们就、就分手!”


    第59章 两面三刀凤凰男18


    分手自然是不可能分手的。


    在陆响的表情变得恐怖的前一瞬,江让才像是明白自己触及了什么禁忌一般,煞白的面颊青意弥散。


    泛着细微水光的眼角染上几抹冻伤般的红,青年哆嗦的嘴唇轻轻开合,却吐不出来一个字眼。


    他看上去可真像是被吓坏了,温和的表情再无法强装镇定,俊秀的面容交叠在一层阴影的暗色中,显得那惊恐都仿若掺上了几分被逼迫的惧意。


    最后,许是男人意识到了自己失控的神情,他努力控制着面部的皮肉,好半晌,宛若森冷画作中阴郁黑沉的森林般,打眼看上去或许是正常的,内里的枝叶却早已开始扭曲得张牙舞爪。


    陆响略显粗糙的大拇指剐蹭着青年眼睑下宛若透明泪痣的泪水,湿痕被抹出一滩鲜嫩的水色。


    好半晌,男人的声音才嘶哑响起。


    “江江,这次就算了,以后,就算是气话……”


    被注视的感觉像是被豺狼幽绿的眼珠盯上般的惊悚,男人道:“也不能轻易提分手。”


    脆弱颤抖的白鸟并未立刻回应。


    当然,它总该得有挣扎、迷惑、不知所措的时候。


    但陆响知道,最后的结果绝不会变。


    当然,即便是有变,他也会不择手段,让誓言成为永恒。


    呼风唤雨的大少爷好不容易遇上了他的真命爱人,体验到了‘真爱至上’,自然是一头猛扎入泥潭,振奋地任由那杀人的泥沙吞没己身。


    果然,他美丽的爱人最终还是如他所愿地应下了承诺。


    于是,狰狞的表情重新变得正常,男人慢条斯理地收回利爪,似乎又重新变回了那个尚算青涩的爱人。


    *


    这之后的日子算得上平常。


    陆响总以为他与青年的相处模式还会退回从前。


    他们依旧是世界上最亲密的爱人,可以在校园中并肩散步、在人声鼎沸的食堂中共进餐点,他们制造惊喜、享受爱情带来的一切妙果。


    但事实证明,有些事情,发生了便是发生了。


    而有些隔阂,更是一旦生出,便如同在两人之间竖起一道铁网扎的藩篱。


    尤其是,陆响曾体会过、拥有过青年的爱。


    所以,如此炽烈真挚的爱人但凡生出一星半点的冷漠、疏远,都足以在人的心口上放大无数倍。


    陆响第一次感觉到此般诸如山洪的无力感。


    江让是个油盐不进的人。


    青年看上去温和、好脾气,实际上他的疏远却是潜移默化。


    他仍然会对男人笑,可他却再也不会为他占座、为他贴心地记笔记,就好像曾经的一切都变得无所谓了起来。


    青年的步伐开始变得坚定、冷淡,他再不曾轻巧而柔软地走近男人的身边,与之十指相扣。


    甚至,同陆响在一起的时候,江让开始频繁地走神,青年乌黑的眼眸像是蒙了一层虚薄的雾气,始终落不到实地。


    陆响有好几次试图引起他的注意,却始终不得其法。


    男人不是没想过办法,但若是他显出分毫的不耐与凶冷,青年便又会露出一种沉默而惧怕的神色。


    就好像,江让的眼里有他,却又始终没有他。


    青年飘飘忽忽的,像是一只即将挣断绳索、却又被人强迫缠绕的风筝,即将随着风雪,彻底迷失在旷野中。


    ……


    “陆哥,所以你这是假戏真做、真陷进去啦?没想到啊,你居然有来问我们怎么哄对象的时候……”


    说出这话的卷发青年忽地被身边的男人隐晦扯了扯衣袖,他下意识看过去,见对方神色古怪,颧骨处还隐隐有几分淤痕。


    男人低声道:“别多提江让,看见我这伤么?就是上次生日宴被陆哥给揍的,你当时没来不清楚情况。有人多说了那人两句,他就跟发了狂似的拿起凳子酒瓶就往人头上砸。”


    “砸完了还不忘警告威胁咱不准再提赌约的事儿,说是谁要敢再提起,就不是进医院那么简单了。”


    青年听得心惊肉跳,讪讪一笑,果然不敢再多话,再抬头一眼,见陆响阴戾的视线盯视过来,顿时吓得头皮发麻。


    他生怕这位高高在上、阴晴不定的太子爷也会随时给自己脑袋开瓢,惊恐之余,恨不得当即就找借口逃走才好。


    但陆响显然并不打算放过他,男人的视线凉飕飕地扎来,好半晌,声音沉冷道:“听说你谈过不少段,说说看,对方生气你怎么办的?”


    青年笑地尴尬,手指捏得死紧,好半晌,他擦了擦额边的细汗,努力放松语调道:“其实、其实我经验也不算多,但男朋友生气了,你作为恋人肯定要去哄的,什么甜言蜜语、玫瑰礼物,一起轰炸,只要对方还有点感情,肯定遭不住这套的……或许其实他就在等着你递台阶下呢!”


    陆响听得若有所思。


    这一层男人确实没想到,他平日送给青年的东西也不少,但绝大部分,江让都会拒收。


    所以后面,他索性直接打钱给青年。


    江让没动过那些钱,如果用了,大部分也是用来买礼物送他的。


    如今两人明显遭遇了感情危机,光靠给钱,诚意难免不足。


    于是当天的下午,从选修课教室里走出来的青年,便撞上了大片的玫瑰花海。


    成片的玫瑰花束拥挤在道路两旁,鲜艳欲滴的红玫瑰仿若一颗颗跳动的、滚烫的心脏。


    其实这样的场景实在过于俗套无趣,可当怀捧着一束烈红玫瑰,肆意飞扬的男人出现在道路中央时,一切却又显得如此唯美浪漫。


    除却钱权背景为男人加诸的光环,对方英挺的鼻梁、轮廓优越的五官、微微龇咧出的虎牙,都细细描摹出了一位深爱着爱人的湖中倒影。


    仿佛所有的有情人都能够从他的影子中感同身受。


    江让显然注意到了这场足够扰人的告白,青年的眼神中闪过一抹惊讶,但随即而来的,是足够令人神伤的苦恼。


    青年垂着温和漂亮的眉眼,怀抱着厚厚的书本,他行至对方的身侧,微微顿了顿,无视了那束玫瑰,也无视了男人,没有丝毫地径直离去。


    在某一瞬间,他们像是两条本该永远都不会相交的平行线,在偏移了轨迹后,终于重新回到了各自的世界。


    陆响近乎能听到耳畔传来的嗡鸣声。


    很刺耳,像是老式电视机发出的嘲哳声线,它汩汩跃动在充血的耳膜中,像是一根刺骨钉,深深从男人的耳蜗处狠扎了进去。


    男人再也绷不住脸色,阴戾笼聚在他的眉眼处,而眼下的那颗深黑的泪痣,更像是腐臭的尸水凝结而成。


    血红的玫瑰不知何时被丢在了沾满尘埃的地面,它孤零零地被抛弃,刺红的花瓣如泪水般洒满地面。


    风吹起它,像是吹起几片聊胜于无的羽毛。


    陆响一路上都跟在江让的身后,他看着青年对着熟悉的同学微笑、看见旁人隐晦打量自己的眼神、看着青年神态自如地随意去他们从前一起去过的店面买了一份炒饭,然后慢慢回到了那栋破旧的居民楼。


    男人一路跟着,他分明被青年无视了个透顶,可他神色过于平静,甚至平静的像是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过一般。


    终于,在江让即将推开家门,跨入他的蜗牛壳的一瞬,陆响扣住了他的手腕。


    出乎意料的是,江让并没有什么挣扎的动作。


    青年腻白的脸冷淡地看着男人,那双深黑的眼中的水光令人不由自主地想到老宅楼中返潮的水珠。


    他并不伤心、并不激动、并不厌恶、甚至也不再惊恐。


    他只是就这样看着他,以一种全然陌生的、恍若初见的神情看着。


    陆响一瞬间仿佛明白了什么一般,肆意张扬的陆家大少爷近乎一瞬间红了眸,他抖着嗓音说:“江让,你到底什么意思?”


    男人因为连日来的折磨,眼窝都凹陷了几分,他的面上是遮掩不住的憔悴,在昏暗的楼道中,眼下的青黑更是显眼得可怜。


    “这么多天来,你对我不闻不问,这也就算了,我知道你最近忙着赶课和工作室的事,我不怪你。”他哑着嗓音,颤抖的唇近乎吻上青年,喃喃道:“可你不觉得你太过分了吗?”


    “你总是在无视我,我也会难受。你好好想想,这段时间,如果不是我强拉着你,你和我待在一起的时间甚至比不上和普通朋友相处的时间!”


    软刀子割肉最疼,陆响近乎被磨得失了意气,他固然可以强压着青年与自己在一起,可江让每一次忍耐的蹙眉、沉默的忍受,对陆响来说,同样也是折磨。


    他们明明不久前还如此相爱,如今却落得貌合神离、冷淡如水的地步。


    就好像他每一次的靠近,对于江让来说,都是一次耻辱的强制。


    “江江……”他死死揽着青年的肩膀,抖着唇:“对不起,是我哪里做错了吗?你是不喜欢玫瑰吗?我可以换花的,换成什么都行,只要你喜欢、只要你喜欢……”


    “陆响。”


    沉默的近乎冷漠的青年只是静静的看着他,好半晌,江让轻轻压眸道:“你还是学不会尊重人。”


    青年的眼中如有雾气流淌,他轻声道:“我从来不需要你给我什么物质上的补偿,也不需要你以为我喜欢什么,我需要的是平等的尊重。”


    “你总是让我感到害怕……”青年道:“明明我说了不要,我拒绝了你的亲密请求、拒绝了你共同进餐的要求,可你从来不听。”


    “你太自我了,只要你想,你就要做!你从没将我当做是你平等的伴侣,你只是把我当成你随意打扮、随意玩弄的娃娃!”


    江让的眼眶泛着深色的红,甚至隐约带上几分稀薄的恨意。


    “你不是一直都想知道,为什么生日宴后,我会对你这么冷淡么?”


    “因为我听到了。”


    陆响的表情有一瞬间的茫然无措,如豺狼似的男人被青年的一字一句规训得宛若夹着尾巴的狗。


    他盯着青年泛白的、苍冷的唇弯,瞳孔近乎涣散。


    男人有一瞬间甚至想要转身逃跑、逃避他无法承受的、来自爱人的锥心之言。


    空气中的香气愈发烈艳,那透骨的香味有一瞬间仿若挣脱了青年的肉体,腾空出骨髓,涌跃一般地奔向男人的鼻息。


    它们锁住了他,叫他不得动弹地受刑。


    江让盯着他,一字一句说:“陆响,你跟我在一起,其实只不过是一场赌注游戏,是吗?”


    陆响近乎支撑不住身体,他像是脊骨都被青年抽取走了一般,浑身战栗,嘴唇张合,却无法吐出一句气音。


    青年自嘲地笑笑,半晌,垂下的眼半掩在浓烈的暗色中。


    他说:“你赢了,陆响,你确实让我喜欢上你了。”


    “所以,现在,你能放过我了吗?”


    第60章 两面三刀凤凰男19


    陆响怎么可能放过他。


    天生高高在上的大少爷顺风顺水地过了这么多年,他长在家族荣耀的庇护下,权力与金钱堆砌出他糜烂华醉的人格。


    肆意在山崖弯道飙车也好、抽烟喝酒玩世不恭也好、醉生梦死间靠在金碧辉煌的楼台处抛撒金钱也好,他只管纵情享受他的人生。


    陆响只会索取,他从来不曾尝过失去的滋味。


    所以当江让揭开丑陋的真相,将披着那层名为‘爱情’的华贵外衣中的虱子抖落出来时,陆响的第一反应不是认罪伏诛、不是乞求原谅,也不是以退为进。


    他太清楚青年顽石般坚硬的心脏了。


    江让从来不是面对欺瞒只会软弱哭泣的小男生,他生长于贫困如杂草般的家庭,可以说,青年过早地接触了一切足以令孩童丧失想象、过分真实丑陋的世界。


    过分的早熟让他待人处事的温和中都掺杂了几分成熟的疲惫,他总会选择让自己更好、更轻松地生存下去的方式。


    接受陆响是这样,与陆响谈恋爱也是这样。


    没有爱的前提下,一切都是赤裸裸的逼迫与妥协。


    陆响在这段感情的每一个起伏点都是以强迫者的身份存在,而江让身为一个普通的、毫无背景、父母双亡的可怜孩子,从没有拒绝的余地。


    于是,男人愚蠢的再次以金钱、地位、权势、以及青年方才兴起的事业为筹码,换取那扇漆黑的、破旧的居民楼门违心地朝着他开启。


    他们都知道,若无其事、再度平静似水的生活背后,是吃人的真相。


    是压迫的阶层背离普通人的真相。


    江让是没法分手的,他甚至无法对着不再深爱的男友冷面相向。


    他必须要笑,要笑得真挚、笑得温和,笑得让所有人都以为,他们和和美美、天生一对。


    陆响沉浸在这样的幻梦中饮鸩止渴,若不是江让始终对他的亲密触碰表露出反感的神色,他几乎都要以为,时间又拨回了从前。


    好在,男人到底清楚不能太过分了,他并非想要与青年彻底离心离德、让两人沦为金钱关系,而是贪图着更长久的陪伴与灯火般的爱情。


    所以,他会有意无意地给出一些让青年自由活动、喘一口气的时间。


    江让慢吞吞地收拾着桌上的书本,下课的铃声已经打响过了,教室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青年盯着手机里的那条来自男友的讯息,面上的表情平静而微凝。


    “江江,研究室那边有新进展了,中午可能赶不回来,记得好好吃饭。”


    幽白屏幕的光线照得青年面色愈发的冷淡疏然,眉目浅薄。


    江让很清楚,对方这是在给予他‘私人空间’。


    青年懒散得地收好书本,深黑的眸中闪过几分若有所思。


    这几个月的时间足够他摸清楚陆响那样的大少爷的脾性,这样以退为进的法子绝不会是陆响自己想出来的。


    会是谁?


    江让轻浅的余光落在教室中另一抹笔挺的身影上。


    对方发丝微黄,整个人的气质相比较从前的跳脱,沉静了不少。


    是陈明。


    其实对江让来说,陈明算是最令他感到舒心的备胎。


    分明是个性情跳脱、看不起穷人的大少爷,却意外的纯情好上手,偏偏对方还讲究什么兄弟情义、道德准则,男人的教养压抑着一切超出观念的感情的勃发。


    于是,他只能压抑,压抑着以兄弟的名义默默站在一边看着他们幸福。


    陈明不知道凭着这层兄弟的外衣,替‘陆响’给江让送过多少东西了。


    江让刚开始总以为是陆响送给自己的,不肯接受,后面陈明无法,支吾着表示是自己偶然看到了适合江让的珠宝、配饰、限定球鞋,想着作为陆响的兄弟,买下来送给青年也无可厚非。


    江让当时心中惊讶,还是笑着收了那些折算起来大几百万的礼物。


    毕竟对方这么说,就等于明摆着送钱来的,陈明自己是绝不敢在陆响那边捅破的。


    不要白不要,工作室、研究室开了一笔笔花销都是钱,还有些琐碎的投资,目前回报并不算大,江让正是缺钱的时候。


    他现在在同陆响玩手段,自然不好向对方开口,于是陈明一笔笔送过来的钱,江让是照吞不误。


    甚至,青年还会在对方面前扮一扮装可怜。


    陈明大约是最清楚江让和陆响感情背离的内情的,如此一来,男人钱就送得更多了,借口更是多到离谱可笑。


    但钱是送了、东西也送了,陈明却从不敢多看江让一眼,甚至仅仅是目光偶尔的接触,都会避嫌般地挪移开视线。


    所以,青年这次看到对方等到人全都离开,想来是有什么话要同自己说。


    江让想了很多措辞,他自己就是男人,自然也清楚男人的劣根性。


    陈明固然是个有底线的人,但架不住有心的引诱与刺激,江让这段时日露出的苦闷情绪,并非仅做给陆响看的。


    那种种被逼迫的苦楚,更像是一种另类的引诱,它吐着蛇信子,在喑哑的嘶嘶中,悄无声息地爬上了男人脖颈。


    青年仿佛是在对着他无声的诉苦,求救。


    以一个等待拯救的信徒,看向唯一能够度他过江的神明的姿态。


    江让都做好了诉苦落泪的准备,陈明的举措却打得他措手不及。


    男人神色复杂地看了他半晌,许久低声道:“江让,我知道有些话不该由我这个外人来说,但陆哥从前没谈过恋爱,可能不少事情做得偏激了,你们……”


    江让脸上的表情微僵,突然意识到陈明这次来找他的原因了。


    只怕这人是答应了陆响什么,过来当两人感情的说客了。


    青年极快调整自己的表情,泪意朦胧的眼微微泛红,他像是突然遭受了失望与背叛一般的,面上的神情都灰暗了几分。


    江让轻声反问道:“所以我就活该被他困在身边吗?”


    陈明嘴唇蠕动,男人的眼眸第一次如此直白地盯着眼前的霜雪凝就的青年,他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说,最后,却仅仅沙哑着嗓音道:“不是。”


    当然不是。


    陈明只觉得喉头如有火焰灼烧,而那被烧焦的皮肉微微鼓动,痛与痒如虫子般钻入他的骨缝隙,令他痛不欲生。


    这痛苦让他一瞬间想起了无数如乌云压顶的痛苦。


    ——永远只能默默看着却无法触碰到的背影、无数次劝告陆响好好对待青年的心酸,以及,玩笑间说出的真心话。


    从相遇那日开始,他偷偷摸摸看过江让无数次,却从未得到过一次回眸。


    这次,陈明会愿意来当说客,除却希望青年得到幸福,更多的,其实是终于有了一个正当的、可以靠近对方的理由。


    而江让,约莫是永远不会有机会知道这些来自暗恋者无声的表白。


    甚至,陈明恍惚的想,此时的青年,大约是恨着他的。


    江让红着眼,手指紧攥到发白,他看着眼前的男人,恨声道:“陈明,你真虚伪。”


    “你不过只是向着你的朋友,还要把话说得那样冠冕堂皇。”


    “真恶心。”


    陈明吞刀般地吞咽着灼烫的口液,他指节攥紧,在青年劈头盖脸的辱骂中始终不发一言。


    好半晌,红眼的青年一步步走近他。


    心脏的跳动在某一瞬近乎停滞,它们被闷裹在血肉中,如同被沉潭抛尸了般的,亟待拯救复生。


    陈明几乎能感觉到血管中血液的凝固与窒息。


    可江让并未停驻在他的身畔,青年越过他如风一般地离开,脚步不曾停下,与无数的从前一般无二。


    只有捉摸不定的声线仿若从云端间传来。


    他说:“陈明,你也只能这样了,一辈子不敢抬头看一眼自己的欲望。”


    停滞的心脏瞬间化为齑粉,而失控的血液又融为血线虫,它们钻进男人的血肉中贪婪失控地蚕食着可笑的坚持与理智。


    空寂的教室内最终只余下一声低低的轻嘲。


    陈明想,他果然还是将事情搞砸了。


    兄弟不再是兄弟,朋友也不再是朋友。


    想来也是,他尽管再压抑,到底还是无法在喜欢的人面前装得天衣无缝。


    江让早晚会知道的。


    如今,青年不过是提前一步看穿了他可笑的心思。


    陈明想劝自己远离对方,他该趁着自己还有理智的时候,逃得远远的。可江让的最后一句话近乎化作一道如影随形的诅咒,它时刻鞭打、责问着男人的心脏,令他疲惫而永恒地陷入一场又一场永远无法逃脱的噩梦之中。


    *


    江让方才出了教学楼,手机便又振动了起来。


    周围的学生早已走的差不多了,青年随意打开看了一眼,是周宜春发来的消息。


    周宜春先前为了治疗眼睛,休学了半年。


    如今第一疗程方才结束,对方就迫不及待地赶了回来。


    限于江让的威胁、诱哄,最终,被喂得半饱的男人自愿被锁近狭小的家里,成为青年时不时无趣发泄逗弄的玩意儿。


    周宜春不是个完全被动的人,他从未得到过青年正大光明的承认,于是,长时间异化的三观感染,造成他如今在江让面前愈发讨好、舔狗的自发性行为。


    如今更是夸张,自从两人真正发生关系后,周宜春便活像只发了春的公狗,在阴暗窥视确定了青年和男友约会的频率后,他便开始千方百计地与青年偷情。


    江让不是个心志坚定的人,周宜春伺候得他舒服,又任打任骂,有时候也就随他去了。


    年轻人的身体鲜嫩多汁,初尝后,难免会食髓知味。


    而人又总是犯贱的,加上江让本就存着报复的心思,竟与周宜春在陆响的眼皮子底下暗度陈仓了数次。


    两人最刺激的一次是在一家高档餐厅的包厢中,陆响去洗漱间处理不小心被青年手滑弄脏的衬衫,就只是这十几分钟的空隙,江让便能面含春水,与伪装成服务生的周宜春胡来。


    当然,十几分钟根本就不够这对偷情的野鸳鸯快活。


    泪眼朦胧的青年期间还要强撑着嗓音,打电话告诉男友,自己突然想喝些什么。


    陆响这段时日对江让几乎无所不从,青年说他专制、说他不尊重他、说两人的关系并不平等,于是男人便努力去改正。


    他给对方自由的空间、听取对方的意见、支持对方的事业发展,如今都算冰山一角。


    如今,江让好不容易有什么想要的东西,他自然会事必亲躬地去做,只期能修补与对方之间的空隙。


    于是,陆响便也错过了许多次,青年面含春意、昳丽绽放的艳情场面。


    江让翻看着手机里男人的照片,喉头微动。


    周宜春很懂他,或者说,男人们大约都会很喜欢这种类型。


    照片里的男人穿着一件最简单不过的软白衬衫,领口微微拉开几分,漂亮的银色束链卡在肌理起伏的身上,一直蜿蜒朝下。


    他的姿态不像是寻常那般的懦弱、佝偻,男人微微环抱着胳膊,指骨泛红,透明的水液从他的头顶被泼洒而下,衬着那苍白凌弱的面容,竟显出几分破碎心伤、欲语还休的意味。


    尤其是对方的唇边和颧骨侧还有上次被青年暴力对待后遗留的隐约淤痕,江让几乎没法挪开视线。


    青年口中津液顿生,他不住地动了动喉头,只觉干渴异常,又无端生出一股极端的、想要发泄的暴戾。


    古怪的情绪令他头脑发昏,口齿发痒,直着想咬住些什么才好。


    便是在会儿的功夫,一只骨节修长的指节便如他心意般地递上来了一根细长的香烟。


    江让下意识手上一抖,抬眸看了过去,对上了一双眼角微尖、似笑非笑的蔚蓝狐狸眼。


    是许久不曾出现的纪明玉。


    纪明玉长相典雅、又出生于笔墨艺术世家,自然颇受人关注,江让在各种帖子上也看到了不少关于他的消息。


    前段时间,纪明玉受邀去参加了M国的某个艺术展,近两天才回的S市。


    江让其实摸不准这样飘忽不定的家伙的心绪,纪明玉这样的人也是他最不愿意去接触的那类人。


    因为不确定。


    男人看上去文雅和气,但试探下来,却是难以分清虚实,他会顺着你的剧本演下去,你若是想分花拂柳地弄清他的真相,却极易一脚踩空、陷入他的陷阱。


    江让已经深刻体会过对方的手段了。


    青年不会可笑得以为对方生日宴那天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自甘下贱,显然,男人很懂得语言的艺术。


    纪明玉真正的意思其实是在威胁他。


    他用极温雅的笑意告诉青年,自己手上有他真面目的证据,江让若是还想着攀高枝,便得随他心意。


    连丝毫反抗的心思都不能有。


    纪明玉腻白的面容含着水波似微漾的笑意,他的眉色并不浓,衬着那蓝色的眸子,便显得愈发典雅、矜贵。


    男人这次换了一个耳坠,白玉似的耳垂上残留着一道深红昳丽的划痕,蛇形的长链在日光中微微摇曳出某种艳色风情。见江让并不接烟,纪明玉唇畔的笑意愈发深刻,他索性凑近几分,像是一抹潮湿的水汽,径直随着空气中的微风,黏上青年。


    他将点燃的烟塞进青年漂亮的唇缝间,随后,借着这样的动作,随意地半靠在青年肩侧,蓝色的眼珠如针尖般扫过江让手机里男人风骚的照片,半晌,突兀地笑了。


    江让这才意识到了什么似的,抖着手锁上了手机。


    做完这事儿后,青年的嘴唇才动作娴熟地抿了抿,深吸一口,随后略显急促地吐出细微的薄荷味的薄雾。


    或许是动作稍急了些,江让喉头动了动,想咳嗽,但当目光撞视到纪明玉似笑非笑的面容时,顿了顿,还是忍住了喉头的刺痒。


    青年忍不住道:“你笑什么?”


    他没有任何败露偷情事实的羞耻感,甚至,青年还能理直气壮、烦躁不耐地问出声。


    纪明玉含笑,唇边也含上了一根细长的烟,男人一边任由烟雾从口中逃窜,一边意味不明地轻讽地笑道:“唔……你那个情人,拍照技术可不怎么样。”


    纪明玉出生自艺术世家,审美自然是旁人比不上的,但江让并不喜欢对方这般高高在上点评的态度。


    看似男人是在嘲讽周宜春的低俗情色,实际上,在江让听来,对方也是在嘲笑他的口味低端。


    毕竟江让方才可是喜欢极了。


    “不高兴了?”


    纪明玉指节轻轻点了点烟身,烟头的灰雾便如碎裂风化的花瓣一般,化作齑粉。


    男人唇畔微勾,他的嗓音带了几分抽烟后的性感沙哑:“不就是说了你的小情人两句,这就不乐意了啊——”


    纪明玉拖长声息,一直修长的指节攀上青年光洁的侧脸,随意戳了戳道:“可不能厚此薄彼啊江同学,我也算是你的小三……哦,小四吧。”


    江让皱着眉,随意拽开了男人,青年不耐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有事说事。”


    纪明玉轻轻叹了一口气,耳畔的耳链因着青年粗暴的动作而晃动的厉害,金属的波光在日光下愈发耀眼。


    他勾唇道:“急什么啊,心虚了?”


    江让面上的神情却慢慢变了,青年缓缓收拾好躁意的心虚,不让自己落入对峙的下风,俊秀的、优越的骨相支撑着他露出一个极漂亮的笑容来。


    只是,那张美丽的脸上写满了装腔作势、装模作样。


    但因为足够美,却又显得别有风情。


    江让扣住了男人的手腕,两人就着姿势,靠入道路边的树丛中。


    暧昧的影子打在两人的周身,一瞬间,营造出一种真空的、亲密的意味。


    江让眯了眯眼,凑近轻轻吮吻着男人红艳艳的唇,他们像是立在一个深黑蛊惑的悬崖边,一不留意,便会翻身落下,粉身碎骨、身败名裂。


    青年轻轻松开含咬的齿尖,对着男人一边受伤的耳垂轻轻呼气道:“现在呢,能说了么?”


    纪明玉突然笑得轻颤,脊背死死抵在树枝上,近乎要磨破出血。


    他一边咳嗽一边用气音道:“江让、江让,这么多年了,你果然还是这样啊……一点都没变。”


    江让并没有听清楚这句话,还想再问的时候,却见男人已经收敛好了一切情绪,恢复从容优雅道:“现在当然能说了。”


    “我要你兑换之前的承诺,当我唯一的模特。”


    “下午三点,绘画室见。”【你现在阅读的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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