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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苏醒于囚笼的灰烬

作者:演缘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意识如同沉溺在滚烫的泥沼里,每一次挣扎都耗尽力气,却只是更深地陷落。疼痛是永恒的底色,断翼处像被无数烧红的钢针反复穿刺,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腔深处的灼痛。喉咙干裂,每一次吞咽都如同咽下砂砾。更深处,是精神图景里那个冰冷的荆棘银狼烙印,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像沉重的巨石压在灵魂之上,提醒着他彻底的归属和屈辱。


    然后,一丝凉意。


    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如同黑暗深渊里投入的一粒星芒。它落在滚烫的额头上,带来瞬间的、令人战栗的舒缓。紧接着,是温热的、湿润的触感,轻柔地滑过脖颈和手臂的皮肤,带走黏腻的汗水和灼热,留下一片短暂而珍贵的清凉。


    洛兰在混沌的痛苦中本能地追逐着这丝凉意和温热,像濒死的沙漠旅人渴求甘泉。他无意识地发出一声微弱的喟叹,身体不自觉地微微倾向那带来慰藉的源头。那感觉……很陌生。没有拍卖场看守的粗暴,没有机械臂的冰冷,也没有……昨夜西里尔那带着评估和强制意味的触碰。它很轻,很……小心?甚至……在擦拭到他手腕时,刻意避开了那些他自己掐出的伤痕……


    不,一定是错觉。是烧糊涂了产生的幻觉。在这座名为“白鸦之巢”的冰冷囚笼里,在这个将他视为“财产”的冷酷雄主掌控下,怎么可能会有“小心”和“避让”?一定是高烧扭曲了感官。


    意识在冰与火的夹缝中沉沉浮浮,那断断续续的清凉和温热似乎持续了很久,像一双无形的手,笨拙却执着地试图将他从灼热的地狱边缘拉回。最终,滚烫的泥沼似乎退去了一些,沉重的眼皮终于有了一丝掀开的力气。


    视野先是模糊一片,只有一片单调的、令人绝望的灰白色天花板。然后,光线刺入,带来微微的刺痛感。他费力地眨了眨眼,涣散的金棕色瞳孔渐渐聚焦。


    依旧是那个巨大、空旷、冰冷的房间。巨大的落地窗外,帝都星虚假的星河依旧在流淌,遥远而冷漠。空气里,那冷冽的雪松信息素依旧无处不在,如同无形的枷锁,宣告着主人的存在。


    他还在这里。西里尔·阿斯塔的囚笼里。


    身体沉重得像灌了铅,每一块骨头都酸痛无比。喉咙干渴得冒烟,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的痛感。断翼处的疼痛虽然比高烧时缓和了一些,但依旧清晰而顽固地存在着,伴随着一种奇异的、深层的……麻痒感?他下意识地想动一动,却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异常艰难。昨夜被粗暴处理的记忆瞬间回笼,西里尔冰冷的眼神、评估的触碰、按压伤口时的剧痛……屈辱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刚刚因退烧而获得的一丝清明。


    就在这时,一股强烈的恶心感猛地涌上喉头!


    “呃……咳!咳咳!”洛兰控制不住地剧烈咳嗽起来,身体因这突如其来的痉挛而痛苦地蜷缩,牵动了断翼和全身的酸痛,冷汗瞬间又浸透了单薄的衣料。咳嗽撕扯着干裂的喉咙,带来撕裂般的痛楚。


    “滴。”一声轻微的电子音响起。


    洛兰的咳嗽被恐惧瞬间扼住,他惊恐地望向声音来源——门边那个不起眼的银色按钮。它自己亮了?不,是……


    厚重的合金门无声滑开。


    西里尔·阿斯塔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依旧穿着那身剪裁完美的深灰色立领常服,银灰色的短发一丝不苟,冰蓝色的眼眸如同两片亘古不化的寒冰,精准地、毫无温度地落在了因咳嗽而蜷缩在床上、狼狈不堪的洛兰身上。


    洛兰的心脏瞬间被恐惧攥紧,几乎停止了跳动。他下意识地屏住呼吸,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金棕色的瞳孔里充满了惊惶和绝望。他又来了!是来检查他的“财产”在高烧后是否贬值了吗?还是……因为他刚才痛苦的咳嗽扰了清净,来施加惩罚?


    西里尔迈步走了进来,步伐沉稳而冰冷,带着迫人的压力。他没有说话,只是走到床边。洛兰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那股冷冽的雪松气息,混合着一种……极淡的、类似消毒水和某种金属药剂的冰冷味道。


    他俯视着洛兰,目光扫过他因咳嗽而泛红的脸颊、被冷汗濡湿的额发、以及微微起伏的、带着痛苦气息的胸膛。冰蓝色的眼底,依旧是深不见底的漠然。


    洛兰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等待着预料中的冰冷审视或斥责。他甚至在精神图景里感受到了那个荆棘银狼烙印的微微悸动,仿佛在呼应着主人的到来,带来更深的精神压迫。


    然而,预想中的冰冷话语或触碰并未落下。


    他听到一声极其轻微的、似乎是……压抑的吸气声?很轻,很快,快到让洛兰怀疑是自己的幻觉。


    接着,是极其细微的脚步声走向一旁。洛兰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睁开一条眼缝。


    他看到西里尔走到了房间角落一个他未曾注意到的、类似小型保鲜柜的设备前。银灰色的金属柜门无声滑开,冷气溢出。西里尔从里面取出了一支……透明的、封装在无菌软管里的营养液?那是最基础的、用于维持生命体征的流质食物,无色无味,像水一样寡淡。


    西里尔拿着那支营养液走了回来,停在床边。他依旧面无表情,冰蓝色的眼眸低垂,看着手中的软管,仿佛在确认着什么。然后,他伸出手——


    不是递给洛兰,而是精准地捏住了洛兰的下颌!


    冰冷的手指触碰到皮肤的瞬间,洛兰浑身猛地一颤,如同被毒蛇咬中!巨大的恐惧和抗拒让他本能地想要挣扎,但西里尔的手指如同冰冷的铁钳,力道不容置疑地固定住了他的脸颊,迫使他微微仰头,张开干裂的嘴唇。


    屈辱感瞬间冲垮了所有!比拍卖台上被剥去衣衫更甚!比昨夜被检查伤口更甚!这完全是一种……对待无法自理的低等生物的喂食方式!洛兰的金棕色眼眸瞬间蒙上了一层绝望的水光,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喉咙里发出“唔……唔……”的抗拒呜咽。


    西里尔仿佛完全没有感受到他的抗拒和痛苦,另一只手熟练地拧开营养液的封口,将细长的管口不由分说地塞进了洛兰被迫张开的嘴里!


    冰冷的、寡淡无味的液体瞬间涌入干渴灼痛的喉咙。洛兰被呛了一下,剧烈地咳嗽起来,营养液顺着嘴角狼狈地溢出一些。但西里尔的手如同磐石般稳固,捏着他下颌的手甚至微微用力,迫使他无法闭嘴,只能被动地、屈辱地吞咽着那维持生命的液体。


    泪水终于无法抑制,汹涌而出,混合着嘴角溢出的营养液,滑落下颌,滴落在冰冷的丝绒床单上。洛兰不再挣扎,身体因为极度的屈辱和无力而剧烈颤抖着,像秋风中最后一片枯叶。他被迫仰着头,金棕色的眼眸空洞地望着天花板,里面所有的光,在这一刻,似乎都熄灭了。只剩下冰冷的灰烬。


    价值……由他定义。


    原来,他的价值,就是像这样,被捏着下颌,灌下维持最低生存所需的冰冷液体。


    喂食的过程并不长。一支营养液很快见底。西里尔抽回管口,松开了钳制洛兰下颌的手。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仿佛完成了一件再平常不过的“财产维护”工作。


    他冰蓝色的目光扫过洛兰布满泪痕、一片死寂的脸,最后落在他嘴角残留的一点水渍上。他再次掏出一方纯白的丝帕——和昨夜那块一模一样。


    这一次,他没有擦拭自己的手指。


    而是用那方冰冷的丝帕,极其随意地、带着一种擦拭物品表面污渍般的动作,在洛兰的嘴角用力抹了一下,拭去了那点水渍和泪痕混合的痕迹。动作毫无温柔可言,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做完这一切,西里尔将丝帕随手丢弃在床头柜上,仿佛那是一件无用的垃圾。他没有再看洛兰一眼,转身,迈着冰冷决绝的步伐,离开了房间。


    厚重的合金门再次无声关闭、锁死。


    将洛兰,连同他嘴角被擦拭的刺痛感、喉咙里残留的冰冷寡淡、以及灵魂深处彻底熄灭的灰烬,再次彻底地、锁死在这座华丽的囚笼之中。空气里,雪松的气息浓郁得令人窒息,床头柜上那块被丢弃的、沾染了泪痕和营养液的纯白丝帕,像一个小小的、冰冷的墓碑,无声地嘲笑着他存在的全部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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