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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与前男友的相处

作者:夏棠漱雪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通风管道里的檀香混着金属味钻进鼻腔时,艾德里安正用指甲抠着管壁上凝结的乳白色结晶——后来莉莉告诉他这是"过度幸福"凝结的固态圣光,闻多了会让人忘记自己的名字。他盯着书桌后那个暗金色的身影,突然觉得这场景像极了地狱里那些劣质爱情电影:男主角藏在衣柜里偷看前女友办公,只不过这里的前女友是六翼天使长,而他这个前男友是待净化目标。


    伊瑟克翻过书页的声音像刀片划在骨头上。艾德里安数着对方捏着羽毛笔的手指——还是和以前一样,食指第二节有块浅疤,是当年为了抢他手里的樱桃派被烤箱烫的。记忆刚冒头就被他掐灭,舌尖泛起铁锈味,不知道是翅膀的伤口又裂开了,还是把牙咬得太狠。


    书房的挂钟敲了三下,檀香突然断了。伊瑟克抬起头,帽檐下的冰蓝色眼睛精准地扫向通风管道的格栅。艾德里安心脏骤停,看见那片冰蓝里闪过一丝极淡的紫色——那是他翅膀羽毛的颜色,像冰面下藏着的星火。


    "出来。"伊瑟克的声音透过格栅传来,带着通风管特有的嗡鸣,听不出情绪,只有冰蓝色眼睛里的光,冷得像刚从冰川里捞出来的钢。


    艾德里安扯了扯衣领,把撕破的衬衫往下拉了拉。他原本想制造个更戏剧性的出场,比如等对方翻阅到某本写满他们过去的册子时突然落下,但现在看来只能潦草登场。他踹开格栅,落在地毯上时故意发出很大的声响,黑色风衣扫过书架,带落了几本《和谐度报表》。


    "天使长办公还看这种无聊东西?"他弯腰捡起册子,指尖划过"谎言环第三季度欺诈率下降12%"的字样,嗤笑一声,"是在研究怎么让恶魔们更擅长自欺欺人吗?"


    伊瑟克没起身,只是坐在椅子上微微抬了抬肩,六对由光影构成的纯白翅膀在身后虚虚展开,边缘泛着不自然的流光——那是用圣光模拟的假象,连羽毛的纹路都带着刻意的规整,远不如记忆里那对能抖落星光的翅膀鲜活。他的斗篷依旧裹得严实,只露出冰蓝色的眼睛,像两块嵌在阴影里的冰玉。


    "谁让你上来的?"翅膀缓缓收了收,遮住窗外投进来的阳光,"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这话该我问你。"艾德里安往前走了两步,黑色的皮鞋踩在纯白地毯上,"当年把我扔下炼狱火海的是谁?现在把我列为''待净化目标''的又是谁?伊瑟克,你做事总这么首尾不顾吗?"


    他刻意加重了"伊瑟克"三个字的发音。


    伊瑟克的手指猛地攥紧,骨节发白。但他脸上依旧藏在斗篷阴影里,只有冰蓝色的眼睛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碎了,裂开的纹路里淌出点别的颜色。"不该问的别问。"他没抬头,声音从斗篷里钻出来,带着布料摩擦的闷响,"趁圣父的使者还没发现,从西侧回廊的传送阵走,能回谎言环。"


    "就这?"艾德里安笑出声,声音里的嘲讽像针一样扎人,"一百年前你把我推下去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态度。怎么,现在怕了?怕我抖出你们天堂的''模范天使长''其实和地狱的''失序者''有过一腿?"


    "艾德里安!"伊瑟克猛地抬头,冰蓝色的眼睛里翻涌着怒火,像冰湖里炸开了火星,却又在触及对方翅膀上的焦痕时骤然熄灭,"别逼我。"


    "逼你什么?"艾德里安步步紧逼,直到两人之间只剩一拳的距离。他能闻到对方斗篷上淡淡的松木香,和记忆里一模一样。"逼你承认当年不是圣父逼你的?逼你说你把我画进速写本里不是因为怀念?还是逼你解释——"他抬手,指尖几乎要碰到对方的喉结,"——你刚才烧掉的那张画,上面的人笑得像个傻子,是不是我?"


    伊瑟克的呼吸乱了半拍。他突然抓住艾德里安的手腕,力道大得像要捏碎骨头。"走!现在就走!"他的声音发紧,冰蓝色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艾德里安看不懂的恐慌,"外面全是巡逻队,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放不放过我,好像不是你说了算。"艾德里安试图甩开他的手,却被抓得更紧。他注意到伊瑟克的指尖在发抖,连带着斗篷的边缘都颤了颤,"怎么,天使长也会害怕?怕我死在你地盘上,脏了你的''和谐天堂''?"


    "我不是——"伊瑟克的话卡在喉咙里,突然松开手后退一步,身后的光影翅膀烦躁地扇动了一下,带起的风把桌上的报表吹得乱飞。那翅膀扇动时甚至带起细碎的光粒,像快要散架的琉璃制品。"待在我身边。"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命令的恳求,"在我处理完使者之前,不许离开这个书房。"


    艾德里安愣住了。他预想过对方会暴怒,会驱逐,甚至会直接动手把他捆起来扔进净化炉,却没想过是这样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你脑子被圣光烧糊涂了?"他挑眉,故意往书架那边挪了挪,"我在这待着?等你家圣父来了,正好把我打包带走?"


    "我说了,待在我身边。"伊瑟克的语气又恢复了冰冷,但冰蓝色的眼睛却软了一瞬,像初春化了点边角的冰,"至少在这里,没人敢动你。"


    "哈,"艾德里安抱起胳膊,黑眼睛里满是讥诮,"天使长的保护?我可受不起。当年是谁把我护在翅膀后面说''永远不会让他们伤害你'',转头就把我踹进地狱的?哦,也是你啊。"


    伊瑟克的肩膀几不可查地垮了一下。他没再反驳,只是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银色的小瓶,扔给艾德里安。"涂在翅膀上。"


    瓶子里是粘稠的金色液体,闻起来像融化的阳光。艾德里安打开瓶塞,刚要嘲讽这东西怕是比天堂的云絮更烧皮肤,就被翅膀传来的刺痛打断——那些焦痕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紫色的羽毛重新变得光滑,连根部的刺痛都减轻了不少。


    "假象。"伊瑟克突然开口,目光落在他的翅膀上,带着一丝复杂,冰蓝色的眼睛里映着羽毛的紫,像盛了片夜色,"只能维持十二个小时,应付巡逻队用的。"


    艾德里安嗤笑一声,把小瓶塞进口袋。"天使长还真是贴心。怎么,怕我这副狼狈样子丢了你的人?"


    伊瑟克没理他,转身从书架上抽出一个卷轴,用羽毛笔在上面写着什么。阳光透过彩色玻璃窗照在他斗篷的边缘,镀上一层金边,却没穿透那片阴影,冰蓝色的眼睛藏在下面,像藏在暗匣里的宝石。


    艾德里安突然觉得没什么意思。他原本准备了一肚子刻薄话,想看到对方失态,想让他也尝尝那种被背叛的滋味。可现在看着伊瑟克这副裹在斗篷里、连眼睛都吝啬多露的样子,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慌。


    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整齐划一的白色建筑和脸上挂着假笑的天使,突然开口:"你每天就对着这些东西,不觉得恶心吗?"


    伊瑟克写字的手顿了顿。"天堂的秩序,不需要你一个恶魔来置喙。"


    "是不需要。"艾德里安用手指敲着窗沿,"但你别忘了,你当年可不是这样的。你会偷偷给受伤的小恶魔包扎,会把圣父赏赐的甘露分给饿肚子的灵魂,会——"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会在我偷了领主的红酒时,替我背黑锅。"


    羽毛笔掉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伊瑟克猛地站起来,身后的光影翅膀在不安地扇动着,光粒掉得更勤了,像快要撑不住形态。"过去的事,提它干什么。"


    "因为我想知道。"艾德里安转过身,黑眼睛死死盯着他,"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你从那个会对着月亮发呆的伊瑟克,变成现在这个裹在斗篷里、只会说''和谐度''、''净化进度''的机器?"


    伊瑟克的冰蓝色眼睛缩了缩。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我说过,现在不能告诉你。"他重新睁开眼时,里面的波澜已经消失,又变回了那片冻得紧实的冰,"等我处理完手头的事,会给你一个解释。在那之前,安分点。"


    "安分?"艾德里安笑了,"你把我困在这个鬼地方,还想让我安分?伊瑟克,你是不是觉得我艾德里安是那种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小恶魔?"


    "我不是在困你。"伊瑟克走到他面前,比他高出一个头,斗篷的阴影将他完全笼罩,"我是在保护你。"


    "保护?"艾德里安仰头看着他,突然伸手,指尖划过他斗篷边缘露出的下颌线,"天使长的保护方式还真是特别。当年把我推下地狱是保护,现在把我拴在身边也是保护?那不如直接给我一刀,省事。"


    伊瑟克的身体僵住了。他抓住艾德里安的手腕,力道却很轻,像是怕碰碎了什么。"别再说这种话。"他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冰蓝色的眼睛里凝着水光,像要冻住的泪,"我不准。"


    "你不准?"艾德里安挑眉,故意用手指蹭了蹭他的掌心,"伊瑟克,你是不是忘了,我们早就没关系了。你现在是高高在上的天使长,我是地狱里人人喊打的失序者。我们之间,除了恨,什么都没有。"


    伊瑟克的眼神暗了下去。他松开手,后退一步,从衣柜里拿出一件白色的长袍扔给艾德里安。"换上。"


    长袍的料子很柔软,带着和伊瑟克斗篷里一样的松木香。艾德里安捏着领口,突然觉得有些讽刺。"怎么,这是要给我换个新皮肤,好让你继续自欺欺人?"


    "穿上它,没人会怀疑你。"伊瑟克别过脸,冰蓝色的眼睛藏得更深了,"你的头发......"他抬手,指尖划过艾德里安的发梢,一道金光闪过,原本漆黑的头发瞬间变得雪白,"这样更像天使。"


    艾德里安摸了摸自己的头发,触感没变,颜色却彻底换了。他走到书桌前的铜镜前,看着镜中那个白发黑眼的陌生身影,突然笑出声:"天使长还真是用心。这是怕别人看出我们长得有几分像?"


    伊瑟克的动作顿了顿,没说话,只是把斗篷又往紧裹了裹。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书房里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伊瑟克坐在书桌后处理报表,羽毛笔划过纸张的声音规律得像催眠曲。艾德里安靠在窗边,一会儿看看外面假笑的天使,一会儿看看裹在斗篷里、只露出一双冰蓝色眼睛的伊瑟克,觉得这一天比在地狱应付那些贵族还要漫长。


    他开始怀念克里斯汀的毒舌,怀念酒馆屋顶的劣质烟草味,甚至怀念那些追着他要收人头税的恶魔士兵。至少在那里,一切都是真实的——恨是真的,**是真的,连疼痛都是真的。不像这里,连空气里的香味都是伪造的。


    "我说,"艾德里安终于忍不住打破沉默,"你整天对着这些数字,不会觉得无聊吗?"


    伊瑟克没抬头。"这是我的职责。"


    "职责?"艾德里安走到书桌前,看着那些写满"和谐度"、"净化率"的报表,突然伸手在其中一张上画了个鬼脸,"你当年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职责是用来束缚傻子的,真正的自由......"


    "艾德里安。"伊瑟克的声音冷了下来,冰蓝色的眼睛从报表上抬起来,像淬了冰的刀,"别胡闹。"


    "我胡闹?"艾德里安往前一步,几乎要贴到他身上,"伊瑟克,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裹在斗篷里像个见不得人的幽灵!你以为这样就能弥补什么?你以为把所有不和谐的东西都清除掉,就能假装当年的事没发生过?"


    伊瑟克猛地合上报表,冰蓝色的眼睛里翻涌着怒火,像冰面下的火山要炸开。"闭嘴!"


    "我偏不!"艾德里安往前一步,几乎要撞到他的斗篷,"你不敢面对我,不敢面对过去,甚至不敢承认你现在有多痛苦!你以为把自己裹在这层冰冷的壳里,就能骗过所有人?可你骗不了我!"


    他的手指戳在伊瑟克的胸口,隔着斗篷都能感觉到那里的心跳快得像要炸开。"你看着我的眼睛,伊瑟克。告诉我,你现在过得快乐吗?每天处理这些无聊的报表,看着那些假笑的天使,执行那些狗屁净化任务——你快乐吗?"


    伊瑟克的呼吸变得急促。他抓住艾德里安的手腕,冰蓝色眼睛里的怒火渐渐被一种更深的情绪取代,那是一种混杂着痛苦、悔恨和绝望的情绪,像被雨水打湿的火焰,明明灭灭映在冰面上。


    "快乐......"他低声重复着这个词,像是在品尝什么苦涩的东西,"天堂的快乐,不就是这样吗?"


    "放屁!"艾德里安狠狠甩开他的手,"你当年教我的第一句话就是,真正的快乐是会让人想哭的。可你看看这些天使,他们笑得像傻子,眼睛里却什么都没有!这不是快乐,这是麻木!"


    伊瑟克突然笑了,那笑声闷在斗篷里,像隔着一层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悲凉。"那又怎样?至少他们不会痛苦,不会背叛,不会......"他顿了顿,冰蓝色的眼睛落在艾德里安的翅膀上,"不会像你一样,被两种力量撕扯。"


    艾德里安愣住了。他看着伊瑟克眼底的疲惫,突然觉得刚才的话像打在了棉花上。他想质问,想愤怒,却发现心里只剩下一片荒芜的疲惫。


    "我们以前......"他张了张嘴,声音有些发涩,"不是这样的。"


    伊瑟克的肩膀垮了下去。他转过身,重新坐回椅子上,斗篷的阴影把他整个罩住,只剩冰蓝色的眼睛露在外面,像冬夜里快要熄灭的最后一点星光。"都过去了。"


    书房里再次陷入沉默,这次的沉默带着一种沉重的无力感。艾德里安靠在书架上,看着窗外渐渐西沉的太阳,突然觉得很累。他折腾了这么久,冒着生命危险来到天堂,到底是为了什么?是为了一个答案?还是为了确认眼前这个人,真的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会对着月亮发呆的少年了?


    "喂。"他突然开口,声音有些沙哑,"我们好歹也算前男友一场,你就这么把我晾着?"


    伊瑟克写字的手顿了顿。"不然呢?"


    "至少给杯水喝吧。"艾德里安挑眉,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些,"你们天堂的水,总不会也是用''幸福能量''做的吧?"


    伊瑟克没说话,只是起身走到角落的饮水机旁,接了一杯水递给他。透明的玻璃杯里,水清澈得像不存在。


    艾德里安接过水杯,指尖碰到杯壁的瞬间,两人都顿了一下。


    "谢谢。"艾德里安移开目光,抿了一口水。水没什么味道,像在喝空气。


    "你......"伊瑟克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摇了摇头,转身回了书桌,斗篷重新裹紧。


    太阳渐渐落下,天堂的金光变得柔和起来,像蒙上了一层薄纱。书房里的光线越来越暗,伊瑟克点燃了桌上的记忆烛台,淡蓝色的火焰跳跃着,映在他冰蓝色的眼睛里,忽明忽暗,像海面上的浮冰。


    艾德里安靠在书架上,看着他处理报表的侧脸藏在斗篷阴影里,突然觉得眼皮越来越沉。翅膀的疼痛又开始隐隐作祟,加上白天的劳累,他的意识渐渐模糊。


    迷迷糊糊中,他感觉有人走到他身边,轻轻把一件东西披在了他身上。是伊瑟克的斗篷,带着松木香和淡淡的体温,比想象中要温暖。他想睁开眼,却怎么也睁不开,只能任由自己坠入黑暗。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他好像听到伊瑟克在他耳边低语,声音轻得像叹息:


    "恨我吗?"


    艾德里安想回答,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想说,恨啊,怎么能不恨。恨你当年的背叛,恨你现在躲在斗篷里的冷漠,恨你让我在地狱里日夜煎熬,却又在梦里一遍遍想起你的样子。


    可他更想说,我恨你,是因为我还忘不了你。


    黑暗彻底吞噬意识的瞬间,他感觉有温热的液体滴落在他的手背上,像融化的冰,又像没忍住的泪。


    等艾德里安再次醒来时,窗外的金光已经变成了柔和的银白。记忆烛台的火焰依旧跳跃着,伊瑟克还坐在书桌后,只是没有处理报表,而是裹着另一件备用斗篷,冰蓝色的眼睛在看着他。


    四目相对的瞬间,两人都有些不自然地移开了目光。


    "醒了?"伊瑟克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很久没说话。


    "嗯。"艾德里安坐起身,把身上的斗篷还给他,那上面还残留着他的体温,"谢了。"


    伊瑟克接过长袍,叠好放在椅背上,没说话,只是把自己的斗篷又拽了拽,遮住半张脸。


    书房里又陷入了沉默,这次的沉默带着一种微妙的尴尬。艾德里安摸了摸口袋里的记忆结晶,想联系克里斯汀,却发现结晶的光芒很暗淡——天堂的圣光压制了地狱的暗影能量。


    "她没事。"伊瑟克突然开口,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冰蓝色的眼睛里没什么情绪,"我让人把那块巨石设了结界,圣光伤不了她。"


    艾德里安愣了一下,随即皱起眉:"你监视我?"


    "我只是......"伊瑟克顿了顿,似乎在找合适的词,"确保你的同伴安全。"


    "不必了。"艾德里安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我的事,不用你管。"


    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银白的月光下,那些依旧挂着假笑的天使,突然觉得很荒谬。他冒着生命危险来到天堂,不仅没得到答案,还和前男友在书房里待了大半天,上演了一出既尴尬又狗血的戏码。


    "我该走了。"艾德里安说,声音里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疲惫,"你的解释,我也不想听了。反正对我来说,真相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伊瑟克,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会为了他对抗整个天堂的少年了。他被束缚在"天使长"的身份里,被"和谐度"和"净化率"困住,躲在斗篷后面,连真实的自己都不敢露出来,再也回不去了。


    伊瑟克猛地站起身,身后的光影翅膀又开始掉光粒。"你要去哪?"


    "回地狱。"艾德里安回头看了他一眼,黑眼睛里没什么情绪,"继续当我的失序者,总比在你这''和谐天堂''里憋死强。"


    "不行!"伊瑟克快步走到他面前,拦住他的去路,冰蓝色的眼睛里满是恐慌,"现在不能走!圣父的使者还没走,外面全是巡逻队,他们会......"


    "他们会杀了我,对吧?"艾德里安打断他,语气很平静,"死在天堂,总比死在你手里强。"


    "我不会让你死的!"伊瑟克抓住他的胳膊,力道大得惊人,斗篷都被扯得歪了,露出一点苍白的脖颈,"我说过,待在我身边,你才安全!"


    "安全?"艾德里安笑了,笑得有些悲凉,"伊瑟克,你知道吗?在地狱里,我每天都要面对贵族的追杀,恶魔的背叛,还有那些该死的契约。可我从来没觉得不安全,因为我知道自己要什么。反倒是在你这里,在这个看起来固若金汤的天堂里,我觉得自己随时都会碎掉。"


    他看着伊瑟克冰蓝色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你的保护,比地狱的刀更让我害怕。"


    伊瑟克的手松开了。他后退一步,身后的光影翅膀彻底散成了光粒,消失在空气里——原来连翅膀的假象,他都快维持不住了。


    "恨我吗?"他又问了一遍,声音轻得像要消失在斗篷的阴影里。


    艾德里安看着他,心里那股压抑了一百年的情绪终于找到了出口。他想说不恨,想说其实我还爱你,想说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冰冷的嘲讽:


    "恨?伊瑟克,你太高看自己了。"他整理了一下衣襟,转身走向门口,"我对你,早就没感觉了。"


    说完,他拉开书房的门,毫不犹豫地走了出去。


    伊瑟克站在原地,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冰蓝色的眼睛里最后一点光也灭了。他伸出手,似乎想抓住什么,却只抓到了一把冰冷的空气。他下意识地想展开翅膀,却只摸到一片虚无——连假象都维持不住了。


    记忆烛台的火焰突然剧烈地跳动了一下,映在墙上的影子,只有一个裹紧斗篷的孤寂轮廓,像被全世界遗弃的幽灵。


    门外,艾德里安靠在走廊的墙壁上,肩膀微微颤抖。他抬手摸了摸脸颊,才发现自己哭了。


    他说不恨,是假的。


    他说没感觉,也是假的。


    可他知道,他必须走。


    因为留在伊瑟克身边,只会让他更痛苦。


    天堂的月光很凉,像地狱的冰。艾德里安裹紧了黑色的风衣,朝着西侧回廊的方向走去。


    但他知道,他必须回去。


    回到那个有克里斯汀,有劣质烟草,有真实的恨与爱的地狱。


    那里,才是他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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