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瘫天使长是我前男友》 第1章 硫磺与香槟 地狱的谎言环永远弥漫着一股甜腻的腐烂味,像是过期奶油混着烧融的塑料。 “无信者酒馆”的霓虹招牌闪得断断续续,把门口那只缺了胳膊的青铜恶魔雕像照得忽明忽暗——那雕像手里本该举着的“欢迎光临”牌子,三天前被暴怒环的醉鬼掰下来当武器,现在正插在隔壁赌坊的屋顶上,牌面还沾着可疑的暗红色污渍。 艾德里安推开酒馆的金属门时,风铃发出一阵嘶哑的哀鸣。他穿着件剪裁合体的黑色丝绸衬衫,袖口随意地挽到小臂,露出腕骨处一道浅粉色的旧疤。黑发被打理得一丝不苟,几缕碎发垂在额前,衬得那双纯黑的眼眸愈发幽深。 他刚走进来,吧台前几个吹牛皮的小恶魔就下意识地闭了嘴,连打架的也停了手——不是因为怕他,而是这张脸实在太碍眼,好看得让人生气,尤其配上他那副永远疏离的冷淡表情,活像个误入垃圾场的歌剧演员。 “哟,这不是我们谎言环的‘无冕之王’吗?”吧台后面擦杯子的独眼恶魔吹了声口哨,浑浊的眼球在艾德里安身上打转,“今天还是老样子?掺了硫磺的香槟?” 艾德里安没理他,径直走向酒馆最角落的卡座。那里的桌椅腿都歪歪扭扭,地面黏糊糊的不知道沾了什么,但胜在隐蔽——当然,更重要的是,那是克里斯汀的专属位置。 果然,红发红眼的女人正把一个想耍赖的小恶魔按在桌子上,膝盖顶着对方的背,手里把玩着一把弹簧刀,刀刃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寒光。“欠我的‘灵魂筹码’再不交出来,就把你那点可怜的记忆磨成粉喂地狱犬了。”克里斯汀的声音像砂纸摩擦金属,每个字都带着火药味。 被按在桌上的小恶魔哭得涕泗横流:“格里芬大人!再宽限我三天!就三天!我一定能从那个新来的牧师灵魂里榨出价值!” “牧师?”克里斯汀嗤笑一声,手上又加了点劲,“就是那个在人间偷了寡妇钱还假装慈悲的?他的灵魂早就被贪婪环的领主标了价,轮得到你?” 艾德里安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慢条斯理地掸了掸并不存在的灰尘。“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打扰格里芬大人收债了。”他的声音清冷,带着点刻意的优雅,像在宫廷宴会上致辞,“需要我帮忙叫个收尸的吗?我认识暴怒环的殡葬一条龙,打八折。” 克里斯汀回头瞪了他一眼,猩红的瞳孔里火光一闪:“闭嘴,艾德里安。再阴阳怪气我把你衬衫撕了擦桌子。” 被按住的小恶魔趁机挣扎,克里斯汀反手就给了他后脑勺一下,打得对方晕头转向。“滚。”她收回手,弹簧刀“咔嗒”一声合上,“三天后再拿不出筹码,就去炼狱熔炉报道吧。” 小恶魔连滚带爬地跑了。克里斯汀这才转向艾德里安,把桌上的半瓶劣质威士忌推过去:“喝你的。”她自己则拿起一个豁了口的玻璃杯,往里面倒了些深红色的液体,看起来像是血,喝起来据说比硫酸还烈。 “听说了吗?”邻桌的两个恶魔压低声音,却故意让周围能听见,“天堂那边又有新动静了。” “什么动静?难道又要提前大屠杀?” “那倒没有,不过这次的悬赏有点意思——六翼天使长伊瑟克·德莱斯切的羽毛。” 克里斯汀刚喝进去的酒差点喷出来,她用力咳嗽了两声,嘲讽地笑了:“一群蠢货。” 艾德里安端起酒杯,琥珀色的液体在杯壁上挂出细长的痕迹。他对这些传闻向来没兴趣,地狱里每天都有人编造各种关于天堂的谣言,从“上帝偷偷在人间开了家披萨店”到“天使们其实都穿着带蕾丝的内裤”,真假难辨,大多是无聊恶魔的消遣。 “据说那羽毛上有蓝色的流萤,摸一下就能净化小恶魔身上的罪孽气息。”另一个恶魔说得绘声绘色,“要是能得到一根,说不定能在大屠杀的时候混进天堂!” “做梦吧你。”克里斯汀忍不住插嘴,她的声音洪亮,盖过了酒馆里的嘈杂,“先不说能不能在大屠杀里活下来,就算你侥幸冲到天堂门口,伊瑟克那家伙一根手指头就能把你烧成灰。”她顿了顿,灌了口酒,“再说了,净化罪孽?我们这些下地狱的,哪个不是罪孽堆成山?真净化了,怕是连渣都剩不下。” 艾德里安轻轻晃动着酒杯,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他见过伊瑟克的画像——在谎言环最大的黑市拍卖行里,一幅据说是用天使泪混合圣光绘制的肖像画,标价是一千个纯净灵魂。画中的六翼天使长穿着银白色的铠甲,面容冷峻,六对翅膀在身后展开,每一根羽毛都像是用月光锻造而成,确实圣洁得让人望而生畏。 “我听说,这次不少领主都动了心思。”邻桌的恶魔还在继续,“贪婪环的莫尔领主已经放出话了,谁能拿到羽毛,就赏他一个‘灵魂庄园’,终生免税。” “呵,莫尔那老东西自己怎么不去?”克里斯汀冷笑,“他那身肥肉,怕是飞都飞不起来,还想对抗天使长?” 艾德里安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或许不是为了对抗。”他抿了口香槟,硫磺的辛辣味在舌尖炸开,混着一丝诡异的甜,“毕竟,越是圣洁的东西,堕落的时候就越有趣,不是吗?” 酒馆里瞬间安静了几秒,连打架的都停了手,惊讶地看着他。这话实在太大胆了,几乎是在公然挑衅天堂的威严。虽然地狱里没人把上帝当回事,但伊瑟克·德莱斯切的名字,多少还是有点威慑力的——那可是亲手净化了第七层炼狱、把三万叛乱恶魔钉在硫磺柱子上的狠角色。 克里斯汀用胳膊肘撞了艾德里安一下,压低声音:“你疯了?这种话也敢说?要是被哪个贵族的眼线听到,有你好果子吃。” 艾德里安无所谓地耸耸肩,指尖划过冰凉的杯壁:“只是随口说说。反正大屠杀还有三个月,足够他们幻想了。” 他说得没错。地狱里的恶魔大多是短视的,只要有一丝好处,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也会扑上去试试。就像现在,不过几句话的功夫,酒馆里已经有人开始讨论怎么潜入天堂,有人甚至拿出纸笔,画起了所谓的“作战地图”,看起来像个蹩脚的儿童涂鸦。 “你找我到底什么事?”克里斯汀终于问到了正题。她知道艾德里安不是个喜欢凑热闹的人,没事绝不会来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 艾德里安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叠起来的黑色卡片,推到克里斯汀面前。卡片上用烫金的字体印着一个复杂的符号,看起来像是只眼睛,瞳孔却是扭曲的蛇。 “这是……”克里斯汀的表情严肃起来,“‘深渊之眼’的邀请函?你怎么弄到的?” “一个老客户给的。”艾德里安轻描淡写地说,“他欠了我点东西,用这个抵账。” “深渊之眼”是地狱里最神秘的地下组织,没人知道他们的首领是谁,只知道每次集会都会拍卖一些禁忌的东西——从上帝创世时掉落的指甲盖,到犹大卖掉耶稣时穿的草鞋,甚至有一次据说出现了一小瓶“未堕落前的路西法的眼泪”,最后被暴怒环的一个伯爵用三座灵魂矿场拍走。 克里斯汀拿起卡片,指尖划过那烫金的符号,卡片边缘立刻冒出细小的黑烟,带着股焦糊味。“这玩意儿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她把卡片扔回桌上,“听说去参加集会的,十个里有八个回不来,不是被当成拍卖品卖了,就是被‘深渊之眼’的人抓去做实验。” “但这次有我想要的东西。”艾德里安的语气很平淡,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他们会拍卖一份‘天堂侧门通行证’的仿制品。” 克里斯汀一口酒差点呛在喉咙里:“你疯了?仿制品有个屁用!天堂的结界每秒钟都在更新,别说仿制品,就算是真的通行证,过了时间也得被烧成灰!” “我不需要它来通过结界。”艾德里安微微倾身,黑眸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莫名的光,“我需要的是制作仿制品的材料——‘圣光结晶’。据说那东西里混了伊瑟克的羽毛粉末。” 这下克里斯汀是真的愣住了。她上下打量着艾德里安,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你该不会……真的对那天使长的羽毛感兴趣吧?我刚才说的话你没听见?那就是个陷阱,贵族们的游戏!” “我对游戏没兴趣。”艾德里安端起酒杯,将剩下的香槟一饮而尽,硫磺的辛辣感灼烧着喉咙,却让他眼神更清明,“我只是需要‘圣光结晶’。我的一个客户点名要这东西,出价很高。” “多少?”克里斯汀挑眉。她知道艾德里安是个无利不起早的家伙,能让他冒险去“深渊之眼”,报酬肯定低不了。 “五百个纯净灵魂,再加一把‘炼狱之火’淬炼过的匕首。” 克里斯汀吹了声口哨:“疯了,你和你的客户都疯了。”五百个纯净灵魂足够买下半个谎言环的黑市,更别说那把匕首——据说能刺穿天使的羽翼,是多少恶魔梦寐以求的武器。 但她也没再多说什么。她认识艾德里安快五十年了,知道这家伙看着冷淡,骨子里却比谁都执拗,一旦决定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更何况,她欠过艾德里安一个人情——三年前她在暴怒环的角斗场上输了赌局,被债主逼得差点卖掉自己的灵魂,是艾德里安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让债主不仅撕了契约,还倒赔了她三个灵魂筹码。 “什么时候集会?”克里斯汀问,语气里已经带上了点不耐烦——显然是打算陪他一起去。 艾德里安看了她一眼,嘴角难得有了点真切的弧度:“后天午夜,在贪婪环的废弃游乐园。” “游乐园?”克里斯汀皱起眉,“那地方不是早就被‘暴食环’的胖子们占了吗?听说他们把过山车轨道都改成了烤肉架。” “所以才安全。”艾德里安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衬衫的领口,“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话在地狱也适用。” 他转身准备离开,刚走到酒馆门口,就被两个穿着黑色西装的恶魔拦住了。这两个恶魔身材高大,脸上带着金属面具,看起来像是某个贵族的私人护卫。 “艾德里安先生。”左边的恶魔开口,声音经过面具过滤,显得沉闷而机械,“我们主人想请您去喝杯茶。” 艾德里安挑眉:“哦?不知道是哪位大人?我今晚似乎没有预约。” “您去了就知道了。”右边的恶魔往前一步,手按在了腰间的枪套上——那是一把改装过的□□,子弹里填的不是火药,而是浓缩的硫磺毒液,就算是贵族,中一枪也得脱层皮。 酒馆里的气氛瞬间紧张起来。克里斯汀已经悄悄站了起来,手摸向了靴子里的匕首,红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杀意。 艾德里安却抬手示意她别动,然后对着两个护卫笑了笑——那笑容很淡,却带着种说不出的嘲讽:“看来我今晚的运气不太好。好吧,我跟你们走,但如果你们的主人招待不周,我可不敢保证会发生什么。” 他跟着护卫走出酒馆,门外停着一辆黑色的加长轿车,车窗漆黑,看不到里面的人。上车前,艾德里安回头看了一眼酒馆门口的青铜雕像,眼神深邃。 克里斯汀站在窗边,看着轿车消失在谎言环扭曲的街道尽头,狠狠灌了口酒。她知道艾德里安很聪明,嘴巴又毒,总能把敌人气得跳脚却抓不到把柄,但这次对方明显来者不善,她心里还是有点发慌。 “喂,独眼。”克里斯汀冲吧台喊道,“给我查一下,最近有哪个贵族在打听艾德里安的消息。” 独眼恶魔嘿嘿一笑:“查消息可以,得加钱。” “少不了你的。”克里斯汀把一个灵魂筹码扔过去,那筹码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发出淡淡的红光,“要是查不出来,我就把你剩下的那只眼睛挖出来当弹珠玩。” 独眼恶魔立刻正色:“放心,格里芬大人,保证给您查得清清楚楚!” 轿车里一片漆黑,只有淡淡的雪茄味弥漫。艾德里安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仿佛一点都不担心自己的处境。过了大约半个小时,轿车停在了一栋哥特式建筑前。这栋建筑看起来像是座教堂,却在尖顶上装着骷髅头形状的风向标,彩色玻璃窗上画的不是圣经故事,而是各种酷刑场面,血腥又诡异。 “艾德里安先生,请。”护卫打开车门。 艾德里安走下车,抬头看了一眼建筑门口的牌匾——“忏悔室”。他忍不住嗤笑一声,地狱里的贵族总喜欢玩这种装模作样的把戏,把自己的巢穴弄得像天堂的教堂,仿佛这样就能掩盖他们骨子里的腐烂。 走进建筑,里面却是另一番景象。没有神像,没有祭坛,只有一个巨大的圆形大厅,四周摆满了各种古董——从人类世界的蒙娜丽莎仿制品(只不过画中女人的笑容变成了狞笑),到据说是埃及法老用过的木乃伊棺材,甚至还有一个玻璃柜里放着半颗牙齿,标签上写着“耶稣的智齿”。 大厅中央的沙发上,坐着一个穿着紫色长袍的恶魔。他看起来很年轻,金发碧眼,皮肤白皙,像是个从油画里走出来的贵族伯爵。但艾德里安知道,这家伙已经活了上千年,是谎言环的三大领主之一,瓦伦丁·冯·施特劳斯。 “艾德里安,我的老朋友。”瓦伦丁笑着起身,他的笑容很温和,眼神却像毒蛇一样,“好久不见,你还是这么……引人注目。” “施特劳斯领主。”艾德里安微微颔首,语气平淡,“不知您找我来,有何贵干?”他可没忘记,五年前这家伙想把他收为宠物,结果被他用一句“您的品味和您的年龄一样令人堪忧”怼得差点当场暴走。 瓦伦丁似乎没想起那段不愉快的往事,他示意艾德里安坐下,然后给自己倒了杯红酒——那酒液是黑色的,散发着浓郁的血腥味。“我听说,你对‘深渊之眼’的集会很感兴趣?” 艾德里安没回答,只是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在地狱里,言多必失是真理,尤其是在瓦伦丁这种老狐狸面前。 “你想要‘圣光结晶’,对吧?”瓦伦丁抿了口酒,“其实不用那么麻烦。我可以给你,而且分文不取。” 艾德里安挑了挑眉:“领主大人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无功不受禄。您还是直说吧,想要我做什么?” 瓦伦丁笑了,拍了拍手。一个侍女模样的小恶魔端着一个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放着一个黑色的盒子。瓦伦丁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根大约十厘米长的羽毛,羽毛的根部是银白色的,尖端却泛着淡淡的蓝色,像是有萤火虫在里面流动。 “这是……”艾德里安的瞳孔微微收缩。 “伊瑟克·德莱斯切的羽毛。”瓦伦丁的语气带着炫耀,“千真万确,是上次大屠杀时,我从一个垂死的天使卫兵身上找到的——他说是天使长赏赐给他的。” 艾德里安看着那根羽毛,沉默了几秒。他能感觉到羽毛上散发着淡淡的圣光,虽然很微弱,却足以让普通的小恶魔感到灼烧般的疼痛。但他没有,他只是觉得有点……熟悉? “这根羽毛,加上‘圣光结晶’,我都可以给你。”瓦伦丁把盒子推到艾德里安面前,“条件是,大屠杀的时候,我要你替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 “我要你接近伊瑟克·德莱斯切,”瓦伦丁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把这个,放进他的盔甲里。”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金属球,球面上刻满了复杂的符文,散发着不祥的黑气。 艾德里安拿起金属球,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还能感觉到里面蕴含的黑暗能量。“这是……‘堕落之种’?”他挑眉,“您想让天使长堕落?这可比拿到羽毛难多了。” “难才找你。”瓦伦丁笑得意味深长,“整个地狱,论说谎和伪装,没人比得过你艾德里安。而且,你没有魔力,身上没有恶魔的气息,更容易接近天使。” 艾德里安把金属球扔回给瓦伦丁:“抱歉,领主大人,这个任务我接不了。” “为什么?”瓦伦丁的脸色沉了下来,“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只要伊瑟克堕落,天堂的防线就会出现缺口,我们就能趁机反攻,到时候……” “到时候您就能吞并其他环的领地,成为地狱的新霸主,对吧?”艾德里安打断他,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可惜,我对您的宏图大志没兴趣。而且,我惜命。” “你怕了?” “我只是不想做无谓的牺牲。”艾德里安站起身,“多谢领主大人的招待,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站住!”瓦伦丁猛地一拍桌子,黑色的红酒溅了出来,在桌面上腐蚀出一个个小坑,“艾德里安,你以为你能拒绝我吗?别忘了,你的小命还捏在我手里!” 艾德里安回头,脸上露出一抹极淡的笑容,那笑容里带着冷漠,带着嘲讽,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领主大人,您真以为,我不知道您那根羽毛是假的吗?” 瓦伦丁的脸色瞬间变得很难看。 “真正的天使长羽毛,圣光会内敛,而不是像这样外放。”艾德里安缓缓说道,“而且,伊瑟克的羽毛上流动的是‘流萤’,不是这种廉价的‘暗影荧光’。您用一只堕落天使的羽毛来糊弄我,是不是太看不起我了?” 他顿了顿,补充道:“还有,您那瓶‘耶稣的智齿酒’,其实是用暴食环的猪猡恶魔的獠牙泡的吧?味道不错,就是膻味重了点。” 说完,他转身就走,留下气得浑身发抖的瓦伦丁。护卫想拦,却被瓦伦丁吼住了。 “让他走!”瓦伦丁低吼道,眼神阴鸷,“我倒要看看,他能得意多久!” 艾德里安走出“忏悔室”,夜风吹在脸上,带着谎言环特有的甜腻腐烂味。他抬头看了看天空,地狱的天空永远是暗红色的,像凝固的血。据说天堂的天空是蓝色的,飘着白色的云,温暖而明亮。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东西,那是他刚才趁瓦伦丁不注意,从托盘上拿走的——一颗装饰用的红宝石,其实是用一个贪婪的人类灵魂压缩而成的,值不少钱。 “真是个愉快的夜晚。”艾德里安轻笑一声,转身融入了黑暗的街道。 回到自己的住处时,已经快午夜了。那是一间位于谎言环边缘的小公寓,不大,却收拾得很干净,和周围的脏乱格格不入。窗台上摆着几盆奇怪的植物——用人类的头发和指甲喂养的“怨念草”,开着黑色的小花。 他刚打开门,就看到克里斯汀坐在沙发上,手里把玩着那把弹簧刀。 “你回来了。”克里斯汀抬头看了他一眼,“没缺胳膊少腿,看来瓦伦丁那老狐狸没对你怎么样。” “他想让我去给天使长下套。”艾德里安脱下外套,挂在衣架上,“用一根假羽毛当诱饵。” “我就知道没好事。”克里斯汀哼了一声,“那‘深渊之眼’的集会,你还去不去?” “去。”艾德里安给自己倒了杯水,“为什么不去?就算没有‘圣光结晶’,去看看热闹也好。” 克里斯汀看着他,突然说:“艾德里安,你到底是因为什么下地狱的?” 这个问题,她想问很久了。艾德里安没有魔力,不像原生恶魔那样天生就该在地狱;他也没有明显的恶癖,不像那些因为贪婪、暴怒、暴食而下地狱的恶魔。他聪明,冷静,甚至比有些天使还懂礼仪,却偏偏待在这个最肮脏、最混乱的地方,还混得风生水起。 艾德里安喝水的动作顿了顿,随即恢复如常。他看着窗外暗红色的天空,嘴角勾起一抹模糊的笑容。 “大概是……因为我说了一个连上帝都信了的谎吧。” 克里斯汀皱起眉:“什么意思?” 艾德里安却没再解释,只是笑了笑:“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去贪婪环。” 克里斯汀知道他不想说,也没再追问。她站起身,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回头说:“不管你想做什么,小心点。天使长不是好惹的,大屠杀也不是闹着玩的。” “我知道。” 克里斯汀走后,公寓里只剩下艾德里安一个人。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混乱的街道——恶魔们在打架、赌博、交易灵魂,霓虹灯闪烁不定,像一场永不落幕的荒诞剧。 他伸出手,掌心向上。黑暗中,似乎有极淡的蓝色光点在他掌心闪烁,像萤火虫,又像……天使羽毛上的流萤。 艾德里安看着那些光点,眼神复杂。过了很久,他轻轻握紧手,光点消失了。 “还有三个月啊……”他低声呢喃,语气不明。 地狱的夜还很长,而关于天使长羽毛的谣言,才刚刚开始发酵。酒馆里的赌局已经开了盘,有人赌贪婪环的莫尔领主能拿到羽毛,有人赌暴怒环的某个角斗士会创造奇迹,甚至还有人赌艾德里安——这个没魔力的异类,会成为最后的赢家。 艾德里安对此一无所知,或者说,毫不在意。他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去参加那个据说能看到很多“好东西”的“深渊之眼”集会。 毕竟,在地狱里,最重要的不是未来,而是下一秒能不能找到乐子,不是吗? 第2章 深渊之眼与旋转木马 凌晨三点的贪婪环,空气里都飘着铜臭与硫磺混合的怪味。废弃游乐园的霓虹灯牌早就锈得不成样子,“欢乐时光”四个字只剩下“乐”和“光”在苟延残喘,忽明忽暗地照着入口处那尊断头的小丑雕像——据说它的头被暴食环的领主当酒杯用了。 艾德里安靠在一辆改装过的摩托车上,黑色皮衣拉链拉到顶,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漆黑的眼睛。克里斯汀则穿着一身暗红色紧身衣,腿上绑着两把短刀,嘴里嚼着口香糖,不耐烦地用靴子碾着脚下的碎石:“我说,‘深渊之眼’的人是不是集体睡过头了?这都快四点了。” “急什么。”艾德里安抬眼看向游乐园深处,那里传来隐约的音乐声,像是从坏掉的留声机里飘出来的,“越神秘的组织,越喜欢让人等。” 话音刚落,小丑雕像突然动了。它的胸腔裂开一道缝,露出里面闪烁着绿光的屏幕,屏幕上跳出一行扭曲的文字:“邀请函。” 艾德里安从口袋里掏出那张黑色卡片,递了过去。屏幕扫描了一下卡片,绿光变成了红光,雕像背后的铁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缓缓打开,露出一条通往地下的阶梯,阶梯两侧的墙壁上插着用人骨做的火把,燃烧着幽蓝色的火焰。 “还挺有仪式感。”克里斯汀撇撇嘴,率先走了下去,“要是敢耍花样,我就把他们的骨头拆下来当柴烧。” 艾德里安跟在她身后,走下阶梯时,注意到墙壁上刻着密密麻麻的名字,有些已经被岁月磨平,有些则新得像是刚刻上去的,还带着新鲜的骨粉。他认出其中几个名字——都是过去几十年里在地狱小有名气的恶魔,最后都离奇失踪了。 “看来‘深渊之眼’的死亡率不是吹的。”艾德里安低声说。 “怕了?”克里斯汀回头看他,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怕了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我只是在想,要是我们也被刻在这里,名字会不会比他们的好看点。”艾德里安轻描淡写地说。 克里斯汀被他气笑了:“等会儿被人砍成八块,我看你怎么好看。” 阶梯的尽头是一扇巨大的铁门,门环是两个交织在一起的蛇形骷髅。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恶魔守在门口,脸上戴着青铜面具,面具上刻着和邀请函上一样的“深渊之眼”符号。 “搜身。”斗篷恶魔的声音像砂纸摩擦石头,难听又刺耳。 克里斯汀皱眉想发作,被艾德里安按住了。“配合点。”他低声说,然后举起双手,任由斗篷恶魔用带着倒刺的金属探测器在他身上扫来扫去。探测器在他口袋里的一个金属小盒子上发出了刺耳的警报声。 “这是什么?”斗篷恶魔伸手去拿。 “私人用品。”艾德里安按住口袋,语气平淡,“里面是我收集的人类指甲,没什么特别的。” 斗篷恶魔盯着他看了几秒,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但艾德里安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冷漠,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什么。最后,斗篷恶魔收回了手,转而去搜克里斯汀的身。 克里斯汀身上的武器被全部收走,连靴子里的短刀都没放过。“还我!”她低吼道,眼睛里冒着火。 “离开时会还给你。”斗篷恶魔把武器扔进一个黑色的袋子里,给了她一个编号牌,“进去吧。” 铁门缓缓打开,里面的景象让克里斯汀暂时忘记了愤怒。那是一个巨大的地下溶洞,洞顶悬挂着无数发光的钟乳石,像水晶灯一样照亮了整个空间。溶洞中央是一个圆形的拍卖台,周围摆满了各种各样的摊位,恶魔们穿着奇装异服,在摊位间穿梭往来,低声交谈着。 有的摊位上摆着浸泡在福尔马林里的天使翅膀,有的在售卖刻满诅咒的人类头骨,还有的在兜售据说能让人瞬间获得魔力的“恶魔血液”——当然,明眼人都知道那是用猪猡恶魔的血掺了点颜料做的假货。 “啧啧,真是开了眼界。”克里斯汀看着一个摊位上摆着的“上帝的头皮屑”,忍不住吐槽,“这些家伙的想象力还真丰富。” “想象力就是财富。”艾德里安说,“在地狱,只要你敢编,就有人敢信。” 他们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旁边是一个长着三只眼睛的恶魔,正用触手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一个玻璃罐,罐子里装着一团跳动的黑色雾气。“这是‘恐惧之雾’,”三只眼恶魔注意到他们的目光,得意地说,“从一个刚下地狱的连环杀手灵魂里提炼出来的,闻一口能让你看见最害怕的东西。” 克里斯汀嗤笑一声:“我最害怕的是没酒喝,你这破雾能让我看见酒吗?” 三只眼恶魔被噎了一下,悻悻地转过头去。 艾德里安环顾四周,目光在人群中逡巡。他看到了贪婪环的莫尔领主——那个据说能把金币当饭吃的胖子,正被一群谄媚的恶魔围着;也看到了暴怒环的角斗士冠军,一个浑身肌肉的恶魔,手臂上还留着上次角斗留下的伤疤;甚至还看到了几个瓦伦丁领主的手下,正鬼鬼祟祟地盯着他们这边。 “看来我们的老朋友也来了。”艾德里安低声对克里斯汀说,朝瓦伦丁的手下努了努嘴。 克里斯汀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眼神瞬间冷了下来:“要不要我去给他们找点麻烦?” “不用。”艾德里安摇摇头,“我们是来买东西的,不是来打架的。” 就在这时,溶洞中央的拍卖台亮起了刺眼的白光。一个穿着紫色礼服、戴着鸟嘴面具的恶魔走上台,手里拿着一把摇铃。“叮铃铃——”清脆的铃声压过了周围的嘈杂,所有恶魔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台上。 “欢迎各位来到‘深渊之眼’第372次集会。”鸟嘴面具恶魔的声音经过特殊处理,听起来像是无数只鸟在同时鸣叫,“今晚的第一件拍品,是‘犹大的眼泪’——据说是犹大背叛耶稣后流下的眼泪,凝固而成的黑色水晶,据说能让佩戴者说出的谎言被当成真理。” 台下立刻响起一片吸气声。这东西对谎言环的恶魔来说,简直是神器。 “起拍价,五十个纯净灵魂。” “六十!” “八十!” “一百!” 价格一路飙升,最后被一个穿着华丽长袍的恶魔以三百个纯净灵魂的价格拍走。 接下来的拍品越来越离奇:“诺亚方舟的木板碎片”(看起来像是从某个旧渔船拆下来的)、“吸血鬼始祖的獠牙”(其实是用劣质塑料做的)、“伊丽莎白的胭脂盒”(里面装着的胭脂散发着剧毒)…… 克里斯汀看得昏昏欲睡,靠在椅子上打哈欠:“这些破烂也有人抢?” “总有人想走捷径。”艾德里安说,“在地狱,实力就是一切,而这些所谓的‘神器’,给了他们一种虚假的希望。” 终于,鸟嘴面具恶魔拿出了一个金色的卷轴,卷轴上用银色的丝线绣着复杂的花纹。“接下来,是今晚的重头戏之一——‘天堂侧门通行证’仿制品。” 台下瞬间安静下来,连呼吸声都能听见。虽然是仿制品,但“圣光结晶”的诱惑对很多恶魔来说太大了。 “这张仿制品由‘深渊之眼’的工匠精心制作,使用了少量‘圣光结晶’作为材料。”鸟嘴面具恶魔展开卷轴,卷轴上立刻散发出淡淡的白光,“大家可以感受到,这上面确实有圣光的气息。” 艾德里安的眼神微微一凝。那白光很微弱,但他能感觉到里面蕴含的能量——确实和他之前在瓦伦丁那里看到的假羽毛不同,这上面的圣光更加纯净。 “起拍价,两百个纯净灵魂。” “两百五十!”一个粗犷的声音响起,是暴怒环的角斗士冠军。 “三百!”莫尔领主的声音像闷雷一样炸响。 “三百五十!”瓦伦丁的手下也加入了竞价。 克里斯汀有些紧张地看着艾德里安:“我们只有五百个。” “够了。”艾德里安的语气很平静,“再等等。” 价格一路涨到四百五十,只剩下莫尔领主和瓦伦丁的手下在竞争。 “四百八十!”莫尔领主吼道,肥肉随着他的声音一颤一颤的。 瓦伦丁的手下犹豫了一下,似乎在和什么人通讯。过了几秒,他咬牙道:“五百!” 台下发出一阵惊呼。五百个纯净灵魂,已经是天价了。 莫尔领主喘着粗气,似乎还想加价,但最终还是放弃了,不甘心地哼了一声。 “五百个,还有人加价吗?”鸟嘴面具恶魔的声音里带着一□□惑,“这可是‘圣光结晶’,错过了这次,下次就不知道要等多久了。” 就在他准备落槌的时候,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六百。” 所有人都惊讶地转过头,看向声音的来源——艾德里安正坐在角落里,脸上没什么表情,仿佛只是报了个无关紧要的数字。 “你疯了?!”克里斯汀压低声音,几乎是在咆哮,“我们根本没那么多灵魂!” 艾德里安没理她,只是看着台上。 瓦伦丁的手下脸色一沉,恶狠狠地瞪着艾德里安:“六百五十!” “七百。”艾德里安的声音依旧平静。 台下一片哗然。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黑发恶魔是谁?竟然敢和瓦伦丁领主抢东西? 瓦伦丁的手下显然没得到更高的授权,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后只能恨恨地闭上嘴。 “七百个纯净灵魂,成交!”鸟嘴面具恶魔一锤定音,“恭喜这位先生。请在会后到后台付款取货。” 艾德里安微微颔首,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克里斯汀却注意到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节微微泛白。 “你到底想干什么?”克里斯汀的声音里带着怒火和不解,“我们去哪里弄七百个纯净灵魂?” “我自有办法。”艾德里安站起身,“走吧,去后台。” 他们刚走到后台入口,就被两个斗篷恶魔拦住了。“请出示编号牌和付款凭证。” 艾德里安从口袋里掏出那个金属小盒子,递给斗篷恶魔:“这里面是‘记忆碎片’,来自十个刚下地狱的学者灵魂,每个至少值七十个纯净灵魂,总共七百个,足够支付了。” 斗篷恶魔打开盒子,里面果然装着十片闪着蓝光的碎片,散发着浓郁的灵魂气息。他检查了一下,点点头:“可以。跟我来。” 他们跟着斗篷恶魔走进一个密室,密室里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箱子。斗篷恶魔从一个标着“天堂”字样的箱子里拿出那个金色卷轴,递给艾德里安:“请确认。” 艾德里安接过卷轴,指尖触碰到卷轴的瞬间,一股微弱的暖流顺着指尖传来。他能感觉到卷轴夹层里确实有一小块结晶,散发着和记忆中相似的圣光气息。 “没问题。”他把卷轴收好。 “合作愉快。”斗篷恶魔做了个“请”的手势,“祝你们好运。” 走出密室,克里斯汀终于忍不住爆发了:“艾德里安!你告诉我,那‘记忆碎片’是怎么回事?你什么时候藏了这么贵重的东西?” “一个客户抵押给我的。”艾德里安轻描淡写地说,“他欠了我的钱,用这个抵账。” “哪个客户?我怎么不知道?” “你不需要知道。”艾德里安加快脚步,“我们该走了,这里不安全。” 他说得没错。他们刚走到溶洞门口,就被一群恶魔拦住了,为首的正是瓦伦丁的手下。“把卷轴交出来,饶你们不死!” 克里斯汀立刻摆出战斗姿势,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就凭你们?” “别冲动。”艾德里安拉住她,然后看向瓦伦丁的手下,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瓦伦丁没告诉你吗?我这人最记仇了。上次他用假羽毛糊弄我,我还没找他算账呢,你们就送上门来了?” “少废话!”瓦伦丁的手下掏出一把枪,枪口对准艾德里安,“交还是不交?” 艾德里安没回答,只是突然往旁边一闪。几乎在同时,一颗子弹擦着他的耳边飞过,打在后面的石壁上,溅起一片火花。 “动手!”克里斯汀低吼一声,像一阵红色的旋风冲了上去。她虽然没了武器,但赤手空拳的战斗力依旧惊人,一拳就把一个恶魔打飞出去,撞在墙上晕了过去。 艾德里安则趁乱往后退,手指飞快地解开卷轴的夹层,取出里面那块只有指甲盖大小的“圣光结晶”,塞进皮衣内袋里,然后把卷轴扔在地上:“给你们。” 瓦伦丁的手下愣了一下,看着地上的卷轴,又看看艾德里安,显然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轻易就交出来了。但贪婪战胜了疑惑,他弯腰去捡卷轴。 就在这时,克里斯汀一脚踹在他的背上,把他踹得趴在地上。“走!”她拉起艾德里安,朝着阶梯的方向跑去。 其他恶魔反应过来,立刻追了上去。“抓住他们!”“别让他们跑了!” 两人沿着阶梯向上跑,身后传来密集的枪声和咒骂声。克里斯汀一边跑一边回头,看准一个追得最近的恶魔,抓起地上的一块石头扔了过去,正好砸在他的脸上,把他砸得鼻血直流。 “快!”艾德里安拉着她冲出铁门,外面的天色已经蒙蒙亮了——当然,地狱的“亮”只是天空从暗红色变成了深紫色。 “往哪跑?”克里斯汀问,呼吸有些急促。 艾德里安看了一眼游乐园里蜿蜒的过山车轨道,眼睛一亮:“那边!” 他们冲上过山车轨道,沿着轨道飞快地奔跑。身后的恶魔紧追不舍,子弹在他们身边呼啸而过。克里斯汀时不时回头反击,用捡到的石头和铁棍打倒几个追兵。 “这破轨道快塌了!”克里斯汀看着脚下松动的铁轨,忍不住骂道。 “那就让它塌得再快点。”艾德里安突然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黑色圆球——那是他从“忏悔室”顺手牵羊拿走的“暗影炸弹”,威力不大,但足以制造混乱。 他拉开引信,朝着追兵扔了过去,然后拉着克里斯汀跳进旁边的一个鬼屋。 “轰隆!”一声巨响,过山车轨道塌了一大段,把追兵暂时挡住了。 鬼屋里漆黑一片,只有墙上的假骷髅头散发着绿光。两人在狭窄的通道里穿梭,身后传来追兵撞开鬼屋大门的声音。 “这边!”艾德里安推开一扇隐藏在棺材后面的小门,门后是一个滑梯。 “你确定?”克里斯汀看着黑漆漆的滑梯,有点犹豫。 “相信我。”艾德里安率先滑了下去,克里斯汀咬咬牙,也跟着滑了下去。 滑梯很长,两人在里面转来转去,最后“噗通”一声掉进了一个水池里。水池里的水散发着一股腐烂的味道,还有黏糊糊的东西缠在腿上。 “该死!这是什么鬼地方?”克里斯汀一边咳嗽一边咒骂,伸手去扯腿上的东西,摸起来像人的头发。 “应该是游乐园以前的‘海盗船’项目,下面的水池没排干净。”艾德里安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快走吧,他们很快就会追来。” 他们爬出水池,浑身湿透,狼狈不堪。克里斯汀的红色长发黏在脸上,紧身衣紧紧地贴在身上,勾勒出紧实的线条。艾德里安的皮衣也湿透了,黑发贴在额前,却丝毫不影响他那张脸的好看,反而多了一种湿漉漉的诱惑感。 “这边。”艾德里安指着一个通往地面的梯子,“这应该是维修通道。” 两人顺着梯子爬上去,发现自己竟然站在摩天轮的一个座舱里。座舱的门没锁,外面是深紫色的天空和远处闪烁的霓虹灯。 “我们好像……被困住了?”克里斯汀看着外面距离地面几十米的高度,有点无奈。 艾德里安却走到座舱窗边,看着外面。追兵已经冲出了鬼屋,正在游乐园里四处搜寻。“别急,”他说,“摩天轮是电动的,应该有紧急启动装置。” 他在舱壁上摸索了一会儿,果然找到了一个红色的按钮。“抓好了。”他按下按钮。 摩天轮发出一阵刺耳的轰鸣声,缓缓地转动起来。座舱随着摩天轮的转动慢慢升高,把追兵远远地甩在了下面。 克里斯汀靠在窗边,看着下面越来越小的恶魔们,终于松了口气,忍不住笑了出来:“妈的,刺激。” 艾德里安也笑了笑,走到她身边,从内袋里掏出那块“圣光结晶”。结晶在深紫色的天光下散发着淡淡的蓝光,像一块凝固的星星。 “这就是你要的东西?”克里斯汀凑过来看,“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的。” 艾德里安指尖轻轻拂过结晶表面,结晶突然发出一阵强烈的蓝光,吓得他赶紧松手。结晶掉在地上,滚到座舱角落,蓝光渐渐消失了。 “怎么回事?”克里斯汀惊讶地问。 艾德里安摇摇头:“不知道。可能是……碰到水了?” 他走过去捡起结晶,这次它安安静静的,没再发光。“算了,先收起来再说。”他把结晶放回内袋。 摩天轮慢慢转到最高点,整个贪婪环的景色尽收眼底。无数的建筑像积木一样堆砌在一起,霓虹灯闪烁不定,空中漂浮着各种奇怪的飞行器,远处的炼钢厂冒着黑烟,一切都混乱而有序,充满了地狱特有的荒诞感。 “你说,天堂真的像他们说的那么好吗?”克里斯汀突然问,声音有点飘忽。 艾德里安看向她,有些意外。克里斯汀向来对天堂嗤之以鼻,从不关心这些。 “不知道。”艾德里安诚实地说,“或许很好,或许……和这里没什么两样,只是换了种形式的混乱。” 克里斯汀笑了笑:“也是。毕竟,制定规则的都是那些高高在上的家伙,我们这种底层的,到哪里都一样。” 摩天轮慢慢下降,接近地面时,艾德里安按下了停止按钮。座舱门打开,两人跳了下去,飞快地跑出游乐园,消失在贪婪环错综复杂的街道里。 回到艾德里安的公寓时,天已经彻底亮了——地狱的太阳是暗红色的,像一颗巨大的血球挂在天上。克里斯汀把自己扔进沙发里,累得不想动:“下次再有这种事,别叫我。” “哦?”艾德里安一边脱湿透的皮衣一边说,“那下次瓦伦丁的人找你麻烦,我也不管了?” 克里斯汀瞪了他一眼,从沙发上翻起来,去浴室洗澡了。 艾德里安走进自己的房间,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放大镜,仔细观察那块“圣光结晶”。结晶里面确实有一些细小的白色粉末,像是羽毛的碎屑。他用指尖刮下一点粉末,放在手心,粉末接触到他的皮肤,没有像其他恶魔那样产生灼烧感,反而有一种冰凉的舒适感。 他想起瓦伦丁的话——“你没有魔力,身上没有恶魔的气息”。或许,这就是他能在地狱混下去的原因?或许,这也是他能接近伊瑟克的原因? 浴室里传来水声,克里斯汀在哼着暴怒环的粗野小调。艾德里安收起结晶,走到窗边,看着暗红色的太阳缓缓升高。 还有三个月,大屠杀就要开始了。 “喂,艾德里安!”浴室里传来克里斯汀的声音,“有干净的毛巾吗?” “在衣柜最下面的抽屉里。” “谢了!” 艾德里安笑了笑,转身走向衣柜。 地狱的一天,才刚刚开始。而关于天使长羽毛的谣言,已经像病毒一样在各个环蔓延开来,越来越多的恶魔开始为此疯狂,准备在三个月后的大屠杀中赌上自己的一切。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之一,正靠在窗边,看着暗红色的太阳,手里把玩着那块散发着微弱蓝光的结晶,嘴角勾起一抹无人能懂的笑容。 第3章 没有魔力的恶魔 暗红色的太阳刚爬过谎言环扭曲的天际线时,艾德里安的公寓就已经弥漫着一股焦糊味。克里斯汀站在厨房门口,看着锅里那团黑乎乎的东西,手里还举着一把沾着不明黑色粘液的锅铲,表情像是吞了十斤硫磺。 “这是……你想把地狱犬的狗粮加热一下当早餐?”艾德里安倚在门框上,穿着干净的白衬衫,袖口一丝不苟地扣好,和周围的狼狈格格不入。 “闭嘴。”克里斯汀把锅铲一扔,金属碰撞声刺耳得能让隔壁的怨念草提前开花,“老娘第一次用这破燃气灶!谁知道它点火时会喷地狱火?” 公寓里的燃气灶是艾德里安从贪婪环淘来的二手货,据说原本是给暴食环领主做烤肉架用的,改装后能精准控制火焰温度——前提是使用者不是个连微波炉都能炸掉的暴力狂。 艾德里安走过去关掉燃气灶,用镊子夹起一块“不明物体”,放在鼻尖闻了闻。“嗯,还能吃。”他一本正经地说,“至少比暴怒环酒馆里的‘眼球炖菜’安全。” 克里斯汀怀疑地看着他:“你确定这玩意儿吃了不会看见幻觉?” “说不定能看见天堂呢。”艾德里安把焦糊物倒进垃圾桶,转身从橱柜里拿出两包速食面,“还是吃这个吧,‘尖叫牌’速食面,用濒死灵魂的哀嚎调味,至少不会爆炸。” 克里斯汀看着包装袋上那个扭曲的人脸图案,嘴角抽了抽:“你们谎言环的东西都这么丧心病狂吗?” “总比你们暴怒环的‘血味能量棒’强。”艾德里安一边烧开水一边说,“上次你给我的那根,我嚼了三天才发现里面裹着半截指甲。” “那是赠品!” 两人拌嘴的功夫,水开了。速食面泡开的瞬间,一股混合着硫磺和哀嚎的诡异香味弥漫开来。克里斯汀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意外地发现味道还不错,有点像人间的辛辣泡面,就是吞咽时总感觉有细碎的尖叫在喉咙里打转。 “说真的,”克里斯汀吸溜着面条,突然开口,“你就不好奇那‘圣光结晶’到底有什么用?那个客户为什么愿意出那么高的价钱?” 艾德里安靠在窗边,手里拿着一个小镊子,正小心翼翼地给窗台上的怨念草施肥——肥料是昨天从游乐园带回来的几根人类头发。“好奇会害死猫,在地狱,好奇会害死比猫多得多的东西。” “少来这套。”克里斯汀翻了个白眼,“你要是不好奇,就不会花七百个灵魂买那破卷轴了。” 艾德里安没说话,只是看着怨念草的黑色小花在头发的滋养下微微颤动。过了一会儿,他才慢悠悠地说:“客户说,这东西能让他在大屠杀时伪装成天使的气息。” 克里斯汀差点把面条喷出来:“伪装成天使?他以为天堂是贪婪环的菜市场吗?随便披件白衣服就能混进去?” “总有人相信奇迹。”艾德里安放下镊子,“就像总有人相信能拿到伊瑟克的羽毛一样。” 说到羽毛,克里斯汀突然想起什么:“对了,独眼昨天给我传了消息,说瓦伦丁那老狐狸最近在疯狂收购‘圣光抑制剂’,好像在准备什么大动作。” “圣光抑制剂?”艾德里安挑眉,“那玩意儿不是只有在对付堕落天使时才用得上吗?” “谁知道呢。”克里斯汀耸耸肩,“或许他真的信了自己那根假羽毛,以为能引来天使?” 两人正说着,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伴随着一个尖细的哭嚎声:“艾德里安大人!求求您救救我!” 克里斯汀瞬间警惕起来,抄起桌上的空面碗:“又是瓦伦丁的人?” 艾德里安摇摇头,走到门边透过猫眼看了看:“是个小恶魔,看起来是刚下地狱的。”他打开门。 门口站着一个瘦骨嶙峋的小恶魔,穿着破烂的西装,脸上还带着人类的怯懦,背后一对小小的蝙蝠翅膀因为恐惧而瑟瑟发抖。看到艾德里安,他“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眼泪鼻涕糊了一脸:“艾德里安大人!求您发发慈悲!我不想被送去炼狱熔炉!” 艾德里安侧身让他进来,语气平淡:“先起来。地狱里,眼泪比硫磺水还廉价。” 小恶魔连滚带爬地进来,哭哭啼啼地说自己叫托比,生前是个人类律师,因为在法庭上作伪证害死了无辜的人,下了地狱分到谎言环。昨天他一时糊涂,和贪婪环的一个恶魔赌牌,不仅输光了自己仅有的三个灵魂筹码,还签了契约——如果三天内还不上债,就把自己的灵魂磨成粉当赌坊的燃料。 “你找我有什么用?”艾德里安给自己倒了杯水,“我又不是灵魂银行。” “我听说了!”托比激动地说,“大家都说您最有办法!只要付得起代价,没有您办不成的事!我……我可以把我最珍贵的记忆给您!就是我第一次在法庭上胜诉的记忆,很纯净的!” 克里斯汀在旁边听着,忍不住嗤笑:“就这?你知道艾德里安上次帮人解决一个契约纠纷,收了多少好处吗?一整箱‘记忆香槟’,用十个政客的谎言精华酿的。” 托比的脸瞬间白了,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艾德里安却突然开口:“契约拿来我看看。” 托比愣了一下,赶紧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羊皮纸,上面用鲜血写着密密麻麻的字,角落里还有一个狰狞的爪印——那是贪婪环赌坊老板的印记。 艾德里安扫了一眼契约,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漏洞百出。”他指着其中一行字,“看到没?这里写着‘以灵魂为抵押’,但没写清楚是完整灵魂还是残缺灵魂。在地狱,这种模糊不清的契约,按规矩是可以重新协商的。” 托比眼睛一亮:“真的吗?” “当然。”艾德里安把契约还给托比,“你去找‘契约仲裁所’,就说要申请‘条款补全’。记得带上两个见证恶魔,最好是来自暴怒环的——贪婪环的家伙最怕我们环的暴脾气。” “可是……仲裁所的手续费要一个灵魂筹码,我……”托比又蔫了下去。 艾德里安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发着微光的筹码,扔给托比:“这个借你。三天内还我,利息是你胜诉后那笔赌债的十分之一。” 托比接住筹码,激动得语无伦次:“谢谢!谢谢您艾德里安大人!您真是地狱里的天使!” “闭嘴。”艾德里安皱眉,“再敢拿那两个字形容我,我就把你卖给暴食环当开胃菜。” 托比吓得赶紧闭嘴,连滚带爬地跑了。 克里斯汀看着艾德里安:“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心了?” “不是好心。”艾德里安端起水杯,“是投资。一个懂得感恩的小恶魔,比十个背信弃义的贵族有用得多。”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那契约是贪婪环的‘黑爪赌坊’签的,老板是莫尔领主的远房表弟。我正好欠莫尔一个人情,这下可以两清了。” 克里斯汀翻了个白眼:“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 吃过“早餐”,两人决定出去走走。谎言环的街道永远是混乱的代名词——左边两个恶魔在为了一根发霉的面包打架,右边三个小恶魔围着一个全息投影赌博机下注,头顶上时不时有改装过的悬浮车飞过,车身上喷着“灵魂回收,童叟无欺”的广告。 街道两旁的店铺也很有特色:“真话假话”酒吧的招牌一半是白色一半是黑色,门口站着个会说双关语的骷髅侍者;“记忆当铺”的橱窗里摆着各种各样的记忆结晶,从粉红色的初恋回忆到墨绿色的谋杀记忆,琳琅满目;还有一家“伪装大师”店,据说能把恶魔伪装成天使的模样,当然,效果只能维持三分钟,而且失败率高达百分之八十。 “去看看独眼说的那个‘圣光抑制剂’?”克里斯汀指着前面一家挂着“禁忌杂货”招牌的店铺。 艾德里安点点头。这家店他们来过几次,老板是个长着章鱼触手的老恶魔,据说活了上千年,见过路西法还没堕落时候的样子。 店里弥漫着一股陈旧的灰尘味和魔法物品特有的臭氧味。章鱼老板正用触手给一个水晶球抛光,看到艾德里安和克里斯汀进来,八只眼睛同时亮了起来:“哟,稀客!今天要点什么?新到了一批‘天使泪’,虽然是仿的,但用来调酒味道不错。” “我们想看看‘圣光抑制剂’。”艾德里安开门见山。 章鱼老板的触手顿了一下,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们一眼:“怎么?两位也对天堂那边的事感兴趣?”他转身从柜台下拿出一个黑色的小瓶子,瓶子里装着银色的液体,“就剩这一瓶了,昨天被瓦伦丁领主的人买走了大部分。这玩意儿可是好东西,能暂时压制圣光对恶魔的灼烧,就是副作用有点大——可能会让你忍不住说实话三天三夜。” 克里斯汀拿过瓶子看了看:“副作用这么大?谁会买?” “想在大屠杀时混进天堂的呗。”章鱼老板用触手敲了敲柜台,“最近这玩意儿炒得火热,价格翻了十倍。对了,你们听说了吗?嫉妒环的领主为了抢羽毛,已经和傲慢环的贵族打起来了,据说把嫉妒环的‘镜像宫殿’都炸了一半。” 艾德里安挑眉:“这么快就动手了?” “早动手早占便宜嘛。”章鱼老板嘿嘿一笑,“还有更离谱的,懒惰环那边有人开了个‘天使羽毛彩票’,一块灵魂碎片就能买一张,中奖者能获得‘与天使长共进晚餐’的机会——当然,是在梦里。” 克里斯汀忍不住笑了:“这些家伙还真敢想。” 他们没买抑制剂,只是向章鱼老板打听了些关于“深渊之眼”的消息,确认昨晚的追兵确实是瓦伦丁的人后,就离开了杂货铺。 中午时分,谎言环的“无信者酒馆”比昨晚更热闹。吧台上摆着一台大屏幕,正在播放地狱新闻——一个长着山羊头的主播用夸张的语气报道着各环为了羽毛悬赏发生的闹剧:“……暴怒环的角斗场今天新增了‘模拟天使狩猎’项目,参与者需在戴着天使翅膀的情况下互相残杀,获胜者将获得由贪婪环赞助的‘羽毛探测仪’——据专家称,这玩意儿其实就是个改装过的金属探测器……” “蠢货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克里斯汀给自己倒了杯烈酒,看着屏幕上那些戴着可笑白色翅膀互相殴打的恶魔,笑得直不起腰。 艾德里安没看屏幕,他的目光落在角落里一个独自喝酒的恶魔身上。那恶魔穿着灰色的斗篷,帽檐压得很低,手里把玩着一枚银色的徽章,徽章上刻着一个六翼天使的图案——那是天堂卫兵的标志。 “看什么呢?”克里斯汀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没什么。”艾德里安收回目光,“只是觉得,今天的酒馆里,‘天堂味’有点重。” 话音刚落,那个穿斗篷的恶魔突然站起身,径直朝他们走来。走到桌前,他掀开帽檐,露出一张苍白的脸,眼睛是纯粹的白色——那是被剥夺了情感的堕落天使。 “艾德里安先生?”堕落天使的声音没有起伏,像机器人一样,“有人托我给您带个消息。” 艾德里安端着酒杯的手顿了顿:“谁?” “一个想让您活过大屠杀的人。”堕落天使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金属片,放在桌上,“他说,拿着这个去‘遗忘角’,会有人接应您。” 克里斯汀瞬间警惕起来,手摸向了靴子里的匕首:“你是谁?” 堕落天使没理她,只是看着艾德里安:“消息带到了。”说完,他转身就走,斗篷在门口的阴影里一闪,就消失不见了。 克里斯汀拿起金属片,那是一块薄薄的银色薄片,上面刻着和“圣光结晶”相似的花纹。“这玩意儿看着像天堂的东西。”她皱眉,“会不会是陷阱?” 艾德里安拿起金属片,指尖拂过上面的花纹。金属片突然微微发烫,在他手心留下一个淡蓝色的印记,像一只展翅的小鸟。 “不像陷阱。”艾德里安看着手心的印记,若有所思,“更像是……通行证。” “遗忘角?那地方不是早就被‘沉默之雾’笼罩了吗?进去的恶魔没一个能出来的。”克里斯汀不解。 “以前是,但现在不是了。”艾德里安把金属片收好,“三个月前,‘沉默之雾’就散了,据说有人在那里看到过未堕落的天使。” 克里斯汀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天使?在地狱?你开玩笑吧?” “地狱里,什么玩笑都可能变成真的。”艾德里安放下酒杯,“去看看就知道了。” 遗忘角位于谎言环的最边缘,曾经是地狱里最神秘的地方。据说那里吞噬一切声音和记忆,进去的恶魔会彻底忘记自己是谁,最后变成游荡的影子。但现在,笼罩在那里的灰色雾气确实消失了,露出里面一片残破的废墟——看起来像是一座废弃的天堂前哨站。 废墟里很安静,只有风吹过断壁残垣的声音。艾德里安和克里斯汀小心翼翼地往前走,脚下的碎石发出嘎吱的声响,在这寂静的环境里显得格外清晰。 “有人吗?”克里斯汀喊了一声,声音在废墟里回荡。 没人回答。 他们走到废墟中央,那里有一座还算完整的石碑,上面刻着一些模糊的符号。艾德里安蹲下身,用手拂去石碑上的灰尘,符号渐渐清晰起来——那是天堂的文字,意思是“迷途者的归处”。 “这真的是天堂的前哨站。”克里斯汀惊讶地说。 就在这时,石碑后面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艾德里安和克里斯汀对视一眼,慢慢绕到石碑后面。 石碑后面站着一个天使,或者说,是一个受伤的天使。他穿着银白色的铠甲,左翅膀上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正不断渗出血红色的光。他的脸很年轻,带着一种未经世事的纯净,看到艾德里安和克里斯汀,吓得往后退了一步,握紧了手里的剑。 “别害怕,我们不是来伤害你的。”艾德里安停下脚步,语气尽量温和。 天使警惕地看着他们,声音带着颤抖:“你们是……恶魔?” “曾经是人类。”艾德里安说,“现在是恶魔。” “你们想干什么?”天使的剑握得更紧了,“我警告你们,我可是天堂卫兵!我的同伴很快就会来接我!” 克里斯汀忍不住笑了:“小天使,你看看你这伤,再看看这地方,你的同伴要是真想来接你,早就来了。” 天使的脸瞬间变得苍白,眼里的光芒黯淡下去。 艾德里安看着他翅膀上的伤口:“是被堕落天使伤的?” 天使点点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我在执行巡逻任务时,被一群堕落天使围攻,不小心掉进了地狱的裂缝……” “所以,是你托人给我带的消息?”艾德里安问。 天使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我在裂缝里昏迷了三天,醒来后听到其他恶魔说,您是地狱里最特别的恶魔,既不像原生恶魔那样残暴,也不像其他人类恶魔那样贪婪……我想,您或许能帮我回到天堂。” 克里斯汀在旁边听着,翻了个白眼:“这孩子是不是脑子被门夹了?居然相信恶魔的话?” 艾德里安没理她,只是看着天使:“帮你可以,但我有条件。” 天使眼睛一亮:“什么条件?只要我能做到!” “我要你告诉我,关于伊瑟克·德莱斯切的事。”艾德里安的语气很平静,“所有你知道的事。” 天使的表情瞬间变得复杂起来,像是惊讶又像是为难:“天使长……您问他干什么?” “你只需要回答,或者拒绝。”艾德里安没有解释。 天使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我告诉你。但你必须保证,送我回天堂。” “我保证。”艾德里安伸出手,“在地狱,我的承诺比大多数契约都管用。” 天使看着他伸出的手,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握了上去。他的手很温暖,带着圣光的气息,触碰到艾德里安皮肤的瞬间,艾德里安手心那个淡蓝色的印记又亮了起来。 “伊瑟克天使长……是天堂最强大的战士,也是最孤独的天使。”天使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敬畏,“他诞生于创世之初,见证了无数战争和陨落。据说他从来没有笑过,也没有哭过,心里只有职责和秩序。” “他的羽毛,真的有净化罪孽的力量吗?”克里斯汀忍不住问。 天使摇摇头:“那是谣言。天使长的羽毛确实蕴含着强大的圣光,但那圣光只会摧毁邪恶,不会净化罪孽。所谓的‘净化’,其实是将罪孽彻底抹去,包括承载罪孽的灵魂。” 艾德里安挑眉:“也就是说,拿到羽毛的恶魔,不是被净化,而是被摧毁?” “是的。”天使点点头,“而且,天使长的羽毛有灵识,只会听从他的命令。任何试图抢夺或利用羽毛的恶魔,都会被羽毛里的圣光烧成灰烬。” 克里斯汀恍然大悟:“难怪瓦伦丁要买‘圣光抑制剂’!他肯定是知道这一点!” 艾德里安没说话,只是看着天使:“还有吗?关于大屠杀,关于天堂的计划。” 天使的脸色变得苍白:“这次的大屠杀……其实不是为了控制地狱人口。”他压低声音,像是在说什么秘密,“还有......是为了寻找一个……从天堂坠落的‘圣物’。据说那圣物能颠覆天堂和地狱的平衡,上帝派天使长亲自带队,就是为了找到它。” “什么圣物?” “不知道。”天使摇摇头,“这是最高机密,只有上帝和几位大天使知道。但我无意中听到天使长和副官的对话,说那圣物……在一个‘没有魔力的恶魔’手里。” 艾德里安的瞳孔微微收缩。 克里斯汀也惊讶地看向他:“没有魔力的恶魔……这不就是说的你吗?” 艾德里安没说话,只是看着天使:“我送你去地狱的边缘,剩下的路你自己走。那里有天堂的结界,以你的力量,应该能打开一个缺口。” 天使点点头,感激地看着他:“谢谢您,艾德里安先生。您不像他们说的那样……” “闭嘴。”艾德里安打断他,“记住,永远不要相信恶魔。这次只是例外。” 他转身往外走,克里斯汀跟在他身后,低声问:“你觉得他说的是真的?圣物在你手里?” 艾德里安没有回答,只是从内袋里掏出那块“圣光结晶”。结晶在废墟的阴影里散发着淡淡的蓝光,里面那些细小的白色粉末,此刻看起来像是活了一样,在结晶里缓缓流动。 “或许吧。”过了很久,他才低声说,“或许我一直都知道。” 送天使到地狱结界边缘后,已经是傍晚了。地狱的天空被染成了诡异的橘红色,像一块燃烧的抹布。 “现在怎么办?”克里斯汀看着艾德里安,“如果天使说的是真的,那你岂不是成了天堂和地狱两方面的目标?” “差不多。”艾德里安把“圣光结晶”收好,“所以我们得准备准备。” “准备什么?” “准备在大屠杀里,活下去。”艾德里安的语气很平静,“顺便看看,那所谓的‘圣物’,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们回到谎言环时,酒馆里的气氛更加狂热了。大屏幕上正在播放最新消息:“……傲慢环领主宣布,将悬赏提升至一千个纯净灵魂加一座灵魂矿场!只要能拿到伊瑟克天使长的一根羽毛,无论死活!” “疯了,都疯了。”克里斯汀摇摇头,给自己倒了杯酒,“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在惹什么麻烦。” 艾德里安没喝酒,他看着屏幕上伊瑟克的画像——六翼天使长穿着银白色的铠甲,面容冷峻,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像一尊完美的雕像。 “克里斯汀,”艾德里安突然开口,“你说,一个从不笑也从不哭的人,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克里斯汀愣了一下,随即耸耸肩:“谁知道呢?可能脑子里全是石头吧。” 艾德里安笑了笑,没再说话。 夜幕降临,谎言环的霓虹灯闪烁得更加疯狂。酒馆里的恶魔们还在为了虚无缥缈的羽毛争吵、赌博、打架,没人知道一场真正的风暴正在逼近。 艾德里安的公寓里,他正坐在窗边,手里把玩着那块“圣光结晶”。结晶在指尖散发着微弱的蓝光,映照在他漆黑的眼眸里,像两颗遥远的星星。 克里斯汀靠在沙发上,擦拭着她的短刀,刀刃在灯光下闪着寒光。“说真的,”她头也不抬地说,“如果真到了那一步,我帮你挡住天堂的人,你自己找机会跑。” “跑?”艾德里安挑眉,“往哪跑?” “不知道。”克里斯汀耸耸肩,“反正别死在这里就行。你这家伙虽然嘴毒,但还不算太讨厌。” 艾德里安笑了笑,把“圣光结晶”放在桌上。结晶在桌面上滚动了几圈,停在窗台下的怨念草旁边。奇怪的是,那些一直用黑色小花对着艾德里安的怨念草,突然转了个方向,黑色的花瓣轻轻触碰着结晶,像是在亲昵。 “看来,连植物都比你懂礼貌。”艾德里安打趣道。 克里斯汀瞪了他一眼,把刀扔在桌上:“睡觉。明天还有得忙呢。” 她走进客房,关上了门。 公寓里只剩下艾德里安一个人。他拿起“圣光结晶”,在指尖轻轻转动。结晶里的白色粉末流动得越来越快,最后竟然组成了一个模糊的图案——像是一对展开的翅膀。 艾德里安看着那个图案,眼神复杂。过了很久,他低声呢喃:“原来如此……” 第4章 风声渐起 谎言环的边境,空气里的味道从甜腻的腐烂变成了油腻的腥臊。艾德里安坐在悬浮车的副驾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景象——建筑像是被水泡发的肥肉,软塌塌地堆叠在一起,街道上挤满了体型臃肿的恶魔,他们手里不是拿着食物就是在咀嚼着什么,连路灯都设计成了烤串的形状,滋滋冒着油花。 “真让人倒胃口。”克里斯汀猛打方向盘,避开一个突然冲到路中间抢食的小恶魔,“这些家伙就不能找个没人的地方吃吗?” “对他们来说,吃就是生活的全部意义。”艾德里安拿出一块丝帕,轻轻擦拭着车窗上溅到的不明黄色液体,“就像谎言环的恶魔离不开欺骗,暴怒环的离不开打架一样。”他顿了顿,补充道,“不过说真的,看到那个把自己胳膊烤了一半还在啃的家伙,我突然觉得我们谎言环的‘记忆点心’还挺文明的。” 克里斯汀干呕了一声:“闭嘴,再说我把你扔下去喂他们。” 他们要去的地方是领主巴瑟罗缪的私人宅邸。巴瑟罗缪是个活了上千年的原生恶魔,以其惊人的食量和对稀有物品的贪婪而闻名——他不仅爱吃灵魂,更爱收集各种奇珍异宝,从人类世界的蒙娜丽莎仿制品(他啃掉了画中女人的半边脸)到地狱深渊的硫磺水晶,只要够稀有,他都想据为己有。这次买“圣光结晶”的客户,就是他。 悬浮车在一座巨大的肉山形状的建筑前停下。这建筑通体由暗红色的砖石砌成,表面凹凸不平,像是凝固的脂肪,门口的两根柱子是用巨型肋骨雕刻而成,顶端还镶嵌着两颗巨大的红宝石,远远看去像是两颗充血的眼球。 “这品味……比瓦伦丁还糟糕。”克里斯汀看着那建筑,忍不住吐槽。 艾德里安整理了一下黑色西装的领带,从后座拿起一个银色的盒子:“别大意,巴瑟罗缪虽然看起来蠢笨,但能当这么久的领主,绝对不是省油的灯。记住,少说话,多观察。” “知道了,啰嗦。”克里斯汀撇撇嘴,却还是下意识地摸了摸靴子里的匕首。 两人走到门口,门口两个穿着盔甲的恶魔卫兵立刻拦住了他们。这两个卫兵身材高大,盔甲上沾满了油渍,手里的武器是两把巨大的餐刀。 “站住!你们是谁?”左边的卫兵粗声问道,嘴里还在嚼着什么,牙缝里塞着红色的肉丝。 艾德里安拿出一张烫金的请柬——那是他用三个“政客的虚伪记忆”从巴瑟罗缪的管家那里换来的。“艾德里安,应巴瑟罗缪大人之邀,前来交货。” 卫兵接过请柬,用油腻的手指翻来覆去地看了半天,又闻了闻,才嘟囔道:“进去吧。大人在‘宴会厅’等你们。” 走进宅邸,一股浓郁的食物香味混合着腐烂气息扑面而来,差点让克里斯汀吐出来。走廊两侧的墙壁上挂满了油画,画的全是各种食物,从巨大的烤全羊到堆积如山的甜点,甚至还有一幅画描绘着一群恶魔在吃天使翅膀,画面血腥又荒诞。 走廊尽头是一个巨大的宴会厅。宴会厅的天花板上悬挂着一盏用人类骨骼和蜡烛组成的吊灯,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踩上去软绵绵的,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宴会厅中央摆着一张长桌,桌上堆满了各种食物——冒着热气的硫磺浓汤、烤得焦黑的恶魔腿、覆盖着绿色酱料的眼球沙拉……一个体型像小山一样的恶魔正坐在长桌尽头,埋头苦吃。 那就是巴瑟罗缪。他穿着一件宽松的紫色睡袍,袍子上沾满了各种污渍,金色的卷发乱糟糟地堆在头上,脸上油光锃亮,嘴角还挂着血丝。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露出一张臃肿的脸,小眼睛眯成一条缝,打量着艾德里安和克里斯汀。 “哦,你们来了。”巴瑟罗缪的声音像是被肥肉堵住了喉咙,含糊不清,“东西带来了吗?” 艾德里安走上前,将银色的盒子放在桌上:“‘圣光结晶’,如您所愿。” 巴瑟罗缪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顾不上擦嘴就伸手去拿盒子。他的手指又粗又短,指甲缝里全是黑泥,打开盒子时,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盒子里,“圣光结晶”静静地躺在黑色的丝绒上,散发着淡淡的蓝光。巴瑟罗缪凑近了看,呼吸粗重,口水差点滴到结晶上。“没错……没错就是它!”他兴奋地叫道,“我能感觉到里面的圣光……多么美妙的味道!” 克里斯汀在旁边看得一阵恶寒,悄悄对艾德里安说:“他该不会想把这玩意儿吃了吧?” 艾德里安没说话,只是看着巴瑟罗缪。 巴瑟罗缪把玩了一会儿结晶,才想起旁边的客人,他用袖子擦了擦嘴:“坐,随便吃点。”他指了指桌上的食物,“这些都是我刚弄来的‘新鲜货’,尤其是那个‘尖叫脑浆布丁’,用刚下地狱的哲学家脑子做的,味道很特别。” 克里斯汀赶紧摆手:“不了,我们不饿。” 艾德里安则在长桌的另一端坐下,拿起一个看起来还算正常的水果——那水果长得像苹果,却是黑色的,表面还在蠕动。“巴瑟罗缪大人,您应该知道,这‘圣光结晶’的价值远不止我们之前约定的五百个纯净灵魂和那把匕首。” 巴瑟罗缪正拿着结晶对着光看,闻言随口道:“哦?你想加价?” “不是加价。”艾德里安轻轻抚摸着黑色的水果,“我只是想知道,大人您花这么大代价买这东西,是为了什么?总不会真的像那些蠢货一样,以为它能帮您在大屠杀时混进天堂吧?” 巴瑟罗缪放下结晶,眯起眼睛看着艾德里安:“你在打探我的事?” “只是好奇。”艾德里安微微一笑,“毕竟,能让领主大人动心的东西,可不多见。” 巴瑟罗缪哼了一声,拿起一个烤得焦黑的东西咬了一大口,含糊不清地说:“我要这东西,自然有我的用处。你只需要知道,你拿到了该得的报酬,其他的事,少管。” 艾德里安没再追问,转而说起了别的:“说起来,最近地狱里最热闹的,莫过于关于伊瑟克天使长羽毛的悬赏了。听说贪婪环的莫尔领主把悬赏提到了一千个纯净灵魂?” 提到这个,巴瑟罗缪的脸上露出一丝不屑:“莫尔那个蠢货,他以为那羽毛是什么?路边的石头吗?别说他拿不到,就算拿到了,也消受不起。” “哦?大人似乎知道些什么?”艾德里安故作好奇。 巴瑟罗缪得意地笑了笑,露出一口黄牙:“我当然知道。那羽毛里蕴含的圣光,对我们恶魔来说就是剧毒。除非……”他故意停顿了一下,拿起一杯绿色的液体喝了一口,“除非有‘深渊之息’中和圣光的毒性。” “深渊之息?”艾德里安挑眉,“那不是传说中只有路西法大人才能掌控的力量吗?” “所以说莫尔是蠢货。”巴瑟罗缪嗤笑,“他还真以为用‘圣光抑制剂’就能对付圣光?那玩意儿最多只能让他多活几秒钟。” 艾德里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么说来,那些高价收购‘圣光抑制剂’的恶魔,都是白费功夫?” “也不全是。”巴瑟罗缪摇摇头,“至少能给他们一点心理安慰。哦对了,说到这个,你们谎言环的瓦伦丁领主,最近也在疯狂收购‘圣光抑制剂’和‘堕落之种’。” 艾德里安的眼神微微一凝:“瓦伦丁?他要这些东西干什么?” “谁知道呢。”巴瑟罗缪耸耸肩,“那个家伙一向神神秘秘的。不过我听说,他好像在和嫉妒环的领主合作,不知道在搞什么鬼。” 嫉妒环的领主,莉莉丝夫人,以其善妒和残忍闻名。她最讨厌比她美丽的存在,据说她的宫殿里挂满了被她毁容的恶魔和天使的画像。瓦伦丁和她合作,实在是耐人寻味。 “他们合作?”艾德里安故作惊讶,“这可真是奇怪。瓦伦丁大人一向眼高于顶,怎么会和莉莉丝夫人合作?” “还不是为了天使长的羽毛。”巴瑟罗缪不屑地说,“莉莉丝那个女人,嫉妒心强得很,她见不得伊瑟克那个天使那么圣洁,早就想把他拉下水了。瓦伦丁则是想趁机扩大自己的势力,两个人各取所需罢了。” 艾德里安点点头,没再继续问下去。他知道,再问下去,巴瑟罗缪就会起疑心了。他端起桌上的一杯红酒——那酒液是深红色的,散发着血腥味,喝了一小口,味道辛辣,像劣质的油漆。 “对了,艾德里安。”巴瑟罗缪突然开口,“你在谎言环混得风生水起,就没想过找个靠山吗?比如……我?” 艾德里安放下酒杯,微微一笑:“大人说笑了。我这种小人物,自由自在惯了,怕是受不了您这里的规矩。” “规矩?我这里没什么规矩。”巴瑟罗缪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只要你能给我带来足够有趣的东西,你想干什么都行。”他顿了顿,眼神变得贪婪,“比如,你要是能把伊瑟克的羽毛弄来,我可以把一半的领地分给你。” 艾德里安笑了笑:“大人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我对领地没兴趣。而且,我惜命。” 巴瑟罗缪也不勉强,只是嘿嘿笑了笑:“随便你。不过,如果你改变主意了,随时可以来找我。”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黑色的袋子,扔给艾德里安,“这是你要的报酬,五百个纯净灵魂,还有那把‘炼狱之火’淬炼过的匕首。” 艾德里安接过袋子,掂量了一下,重量不轻。他打开袋子看了看,里面果然装着五百个闪烁着白光的灵魂,还有一把黑色的匕首,匕首的刀柄上刻着火焰的图案,散发着淡淡的热气。 “多谢大人。”艾德里安收起袋子,站起身,“如果没别的事,我们就先告辞了。” “走吧走吧。”巴瑟罗缪已经迫不及待地拿起“圣光结晶”,开始研究怎么“吃”它,挥挥手让他们离开。 走出巴瑟罗缪的宅邸,克里斯汀才长长地舒了口气:“妈的,那地方简直不是人待的。我感觉自己身上都沾满了油味。” 艾德里安拿出丝帕,擦了擦手:“至少我们得到了想要的信息。” “瓦伦丁和莉莉丝合作,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克里斯汀皱起眉,“那两个家伙加起来,比莫尔那个蠢货危险多了。” “确实。”艾德里安点点头,“莉莉丝的嫉妒心和瓦伦丁的野心结合在一起,足够在大屠杀前掀起一阵腥风血雨了。” “我们现在怎么办?” “回谎言环。”艾德里安说,“我们得做点准备。” 回去的路上,两人都没怎么说话。艾德里安靠在副驾上,闭目养神,脑子里却在飞速运转。瓦伦丁和莉莉丝合作,目标是伊瑟克的羽毛,甚至可能想让伊瑟克堕落。而天堂的大屠杀,目的不仅仅是控制地狱人口,更是为了寻找那个所谓的“圣物”,而那圣物,很可能就在自己手里。 他想起那块“圣光结晶”,难道这结晶就是“圣物”?它到底有什么用? 一连串的疑问在他脑海里盘旋,但他没有答案。他只知道,自己已经被卷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里,天堂和地狱的目光,很可能都集中在他身上。 回到谎言环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艾德里安的公寓里,托比正在焦急地等待着。看到艾德里安回来,他立刻迎了上去:“艾德里安大人!您可回来了!” “怎么了?”艾德里安挑眉。 “仲裁所那边……”托比的脸色有些苍白,“我按照您说的去做了,可是‘黑爪赌坊’的人根本不认账,还说要去找瓦伦丁领主告状,说您干涉他们的契约。” 艾德里安冷笑一声:“他们倒是会找靠山。” “您要不要躲一躲?”托比担心地说,“我听说瓦伦丁领主最近脾气很不好,因为您上次在‘深渊之眼’抢了他的东西,他已经杀了好几个手下出气了。” “躲?”艾德里安摇摇头,“在地狱,躲是没用的。”他拍了拍托比的肩膀,“你先回去吧,这件事我会处理的。” 托比点点头,犹豫了一下,还是离开了。 克里斯汀看着艾德里安:“你打算怎么处理?直接和瓦伦丁翻脸?” “翻脸还不至于。”艾德里安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街道,“但也不能让他觉得我好欺负。”他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一个黑色的盒子,打开盒子,里面装着一些奇怪的工具——一把小巧的手术刀,一瓶绿色的液体,还有几个装着不同颜色粉末的小瓶子。 “你这是要干什么?”克里斯汀好奇地问。 “给瓦伦丁送点‘礼物’。”艾德里安拿起手术刀,在灯光下看了看,“他不是想要‘圣光结晶’吗?我就给他做一个‘特别版’的。” 克里斯汀眼睛一亮:“你想耍他?” “算是吧。”艾德里安笑了笑,“用‘暗影粉末’和‘怨念草’的汁液混合,再加上一点‘谎言精华’,就能做出一个和‘圣光结晶’一模一样的假货,不仅外观一样,还能散发出微弱的圣光气息,足以以假乱真。” “但瓦伦丁那么狡猾,他会相信吗?” “他会的。”艾德里安开始调配粉末,“因为他太想要‘圣光结晶’了,**会蒙蔽他的眼睛。而且,我会让送‘礼物’的人,说得像真的一样。” “谁去送?” “托比。”艾德里安说,“他欠我一个人情,而且他看起来足够胆小,不会引起瓦伦丁的怀疑。” 克里斯汀点点头:“这主意不错。不过,你就不怕瓦伦丁发现后,报复托比吗?” “他不会。”艾德里安调配好粉末,开始制作假的结晶,“因为他会以为,这是我故意送给他的‘诱饵’,他会想从托比嘴里套出更多的信息,而不是杀了他。” 克里斯汀看着艾德里安专注的侧脸,突然觉得这家伙虽然嘴毒,心思却缜密得可怕。他总能想到别人想不到的地方,用最巧妙的方式解决问题,而不是像她一样,一遇到事就想动手。 “对了,克里斯汀。”艾德里安突然开口,“你知道‘深渊之息’吗?” “深渊之息?”克里斯汀愣了一下,“听说过,好像是地狱最本源的力量,只有最强大的原生恶魔才能掌控。怎么了?” “巴瑟罗缪说,只有‘深渊之息’才能中和圣光的毒性,拿到伊瑟克的羽毛而不被伤害。” 克里斯汀皱起眉:“他的意思是,有人能掌控‘深渊之息’?不可能吧,除了路西法大人,谁还有那么强的力量?” “或许……不是原生恶魔呢?”艾德里安若有所思地说。 “不是原生恶魔?那难道是……”克里斯汀突然睁大了眼睛,“人类恶魔?不可能!人类恶魔没有魔力,怎么可能掌控‘深渊之息’?” 艾德里安没说话,只是看着手里快要制作完成的假结晶。假结晶在灯光下散发着和真结晶一样的蓝光,几乎看不出区别。 “也许……凡事都有例外。”艾德里安低声说。 克里斯汀看着他,突然觉得艾德里安身上有很多秘密。他为什么对“深渊之息”感兴趣?他为什么那么在意伊瑟克的羽毛?他到底是因为什么下地狱的? 但她没有问。她知道,艾德里安不想说的事,谁也问不出来。 制作好假结晶,艾德里安把它装进一个和装真结晶一样的盒子里,递给克里斯汀:“你去把托比叫回来,让他把这个送给瓦伦丁。告诉他,就说我知道错了,这是赔罪的礼物,希望他能大人有大量,放过我。” 克里斯汀接过盒子:“真让他这么说?他会不会露馅?” “放心,托比很会演戏,尤其是演胆小鬼。”艾德里安笑了笑,“而且,瓦伦丁就算知道是假的,也会收下。他会以为我在玩什么把戏,会更加警惕,但也会更加轻视我,这正是我想要的。” 克里斯汀点点头,转身去找托比了。 公寓里只剩下艾德里安一个人。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混乱的街道,手里把玩着那把“炼狱之火”淬炼过的匕首。匕首很沉,刀柄的温度很高,像是有火焰在里面燃烧。 “有趣。”他低声呢喃,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容,那笑容里有冷漠,有嘲讽,还有一丝隐藏极深的兴奋。 他喜欢这种感觉,这种在刀尖上跳舞的感觉,这种在谎言和真相之间游走的感觉。 他收起匕首,转身走进房间,开始整理从巴瑟罗缪那里换来的纯净灵魂。这些灵魂散发着柔和的白光,是地狱里最珍贵的货币,也是最强大的力量来源之一。 他要好好利用这些灵魂,为即将到来的大屠杀做准备。 在地狱里,只有主动出击,才能活下去。这是艾德里安从下地狱的第一天起,就明白的道理。 克里斯汀带着托比回来了。托比看起来很紧张,脸色苍白,手脚都在发抖。“艾德里安大人……我……我真的要去吗?我听说瓦伦丁领主杀人不眨眼的……” “放心,你不会有事的。”艾德里安拍了拍他的肩膀,把装着假结晶的盒子递给她,“你只要按照我教你的说,把盒子交给瓦伦丁的管家,然后立刻回来就行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两个灵魂筹码,递给托比,“这是定金,事成之后,再给你三个。” 托比看着那两个散发着白光的灵魂筹码,眼睛亮了起来。在地狱里,灵魂筹码就是生存的资本,有了这些筹码,他就能过上好一点的日子,不用再担心被送去炼狱熔炉了。 “好……好的!我去!”托比接过盒子和筹码,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巨大的决心。 “记住,一定要表现得害怕,要让他们觉得我是真的怕了瓦伦丁大人。”艾德里安叮嘱道。 “我知道了!”托比点点头,握紧盒子,转身离开了。 克里斯汀看着托比的背影,有点担心:“他真的能行吗?” “相信他。”艾德里安说,“求生欲会让他发挥出最大的潜力。” 两人走到窗边,看着托比的身影消失在街道的拐角处。 “我们现在干什么?”克里斯汀问。 “等。”艾德里安说,“等瓦伦丁的反应,等大屠杀的到来,等所有的真相浮出水面。” 他走到桌前,拿起那把黑色的匕首,放在灯光下仔细观察。匕首的刀刃很锋利,反射着冰冷的光,刀柄上的火焰图案像是活的一样,在灯光下跳动。 “这把匕首,真的能刺穿天使的羽翼吗?”克里斯汀好奇地问。 “不知道。”艾德里安摇摇头,“但总要试试才知道。” 他收起匕首,走到书架前,从书架上抽出一本看起来很古老的书。书的封面是黑色的,没有任何文字,只有一个复杂的符号,像是一只眼睛,瞳孔是扭曲的蛇——和“深渊之眼”的符号很像。 他翻开书,里面的字迹是用鲜血写成的,扭曲而诡异,记载着一些关于地狱历史和魔法的秘密。他翻到其中一页,上面画着一个六翼天使的图案,天使的翅膀上插着一把黑色的匕首,正是他手里的这把。 “看来,这把匕首确实和天使有关。”艾德里安若有所思地说。 克里斯汀凑过来看了看:“上面写了什么?” “上面说,这把匕首叫‘堕落之刃’,是用堕落天使的骨头和炼狱之火淬炼而成的,确实能刺穿天使的羽翼,甚至能伤害到天使的灵魂。”艾德里安念道,“但使用它的代价很大,每次使用,都会消耗使用者的一部分灵魂。” 克里斯汀皱起眉:“消耗灵魂?那不是很危险?” “在地狱,哪有什么不危险的东西。”艾德里安合上书,“想要获得力量,总要付出代价。” 他把书放回书架,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暗红色的月亮。 “克里斯汀,”他突然开口,“如果……我是说如果,我真的拿到了伊瑟克的羽毛,你会怎么办?” 克里斯汀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还能怎么办?当然是抢过来,卖给出价最高的人,然后我们找个没人的环,买个小岛,天天喝酒赌博,再也不管这些破事了。” 艾德里安笑了笑:“你倒是想得开。” “不然呢?”克里斯汀耸耸肩,“难道真的像瓦伦丁那样,想统治地狱?太累了。我还是喜欢自由自在的日子。” 艾德里安点点头,没再说话。他知道,克里斯汀说的是实话。但他做不到,他心里有太多的疑问,太多的执念,让他无法像克里斯汀那样洒脱。 他必须弄清楚真相,无论真相是什么。 时间一点点过去,夜越来越深。酒馆里的喧嚣渐渐平息,街道上的恶魔也越来越少,只有偶尔传来的几声惨叫和狂笑,打破地狱的宁静。 终于,托比回来了。他看起来很狼狈,衣服被撕破了,脸上还有一道伤痕,但手里的盒子不见了,表情也带着一丝兴奋。 “艾德里安大人!我回来了!”托比冲进公寓,气喘吁吁地说,“我按照您说的做了,把盒子交给了瓦伦丁的管家,还说了您让我说的话。瓦伦丁大人虽然没露面,但管家说,他会考虑放过您的。” “很好。”艾德里安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三个灵魂筹码,递给托比,“这是你的报酬。” 托比接过筹码,激动得说不出话来,连连道谢后,高高兴兴地离开了。 “看来,瓦伦丁上钩了。”克里斯汀说。 “只是暂时的。”艾德里安摇摇头,“他很快就会发现结晶是假的,但他不会立刻来找我麻烦。他会以为我在玩什么阴谋,会派人监视我,想看看我到底想干什么。” “那我们岂不是很危险?” “危险才有意思。”艾德里安笑了笑,“而且,被监视也不是坏事,至少我们能知道瓦伦丁的动向。” 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黑暗的街道。在街道的拐角处,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身影一闪而过,正是瓦伦丁的手下。 “看来,我们的‘尾巴’已经到了。”艾德里安说。 克里斯汀也看到了那个身影,眼神一冷:“要不要我去解决掉他?” “不用。”艾德里安摇摇头,“让他看着吧。我们该干什么,还干什么。” 他转身走进房间:“我累了,先去睡了。明天还要去‘记忆当铺’一趟,看看有没有什么有趣的记忆。” 克里斯汀点点头,看着艾德里安的背影消失在房间门口,眼神有些复杂。她知道,艾德里安看似平静,心里却一定在盘算着什么。 她走到窗边,看着那个黑色的身影,握紧了手里的匕首。 夜,越来越深。暗红色的月亮慢慢西沉,天空泛起一丝鱼肚白——当然,地狱的“鱼肚白”是灰色的,像发霉的面包。 第5章 天使长亲自到访 地狱的清晨通常是被硫磺火山的喷发声吵醒的,但今天有点不一样。 克里斯汀是被一阵密集的枪声惊醒的。她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手条件反射地摸向靴子里的匕首,赤着脚冲到窗边——只见谎言环的主街道上,几个穿着黑色风衣的恶魔正举着改装步枪朝天上扫射,子弹在暗红色的天幕上划出一道道金色的轨迹,像放烟花似的。 “发什么疯?”她回头看了一眼从房间里走出来的艾德里安。这家伙居然还穿着丝绸睡衣,头发乱糟糟的,却丝毫不影响那张脸的好看,只是眼下多了点淡淡的青黑,显然也没睡好。 艾德里安揉了揉眉心,走到窗边,顺着克里斯汀的目光看去。那些扫射的恶魔旁边,还围着一群举着全息摄像机的家伙,看标志是地狱新闻台的——一个长着山羊头的主播正对着镜头嘶吼:“各位观众朋友们!历史性的一刻!‘无畏者联盟’正用实际行动向天堂宣战!他们发射的‘硫磺礼炮’已经突破了地狱边界,即将抵达天堂!” “硫磺礼炮?”克里斯汀嗤笑一声,“我看是硫磺屁还差不多。” 艾德里安没笑,他的目光落在远处天际线——那里隐约有一层淡金色的屏障在闪烁,是天堂和地狱的结界。那些所谓的“硫磺礼炮”还没靠近结界,就被金色的光焰烧成了灰烬,连点烟都没留下。 “蠢货。”艾德里安淡淡吐出两个字,转身去洗漱了。 克里斯汀看着那些还在疯狂扫射的恶魔,突然觉得有点可悲。地狱里总有这样的家伙,以为靠着一股子蛮劲就能对抗天堂,却不知道自己在天使眼里,连蝼蚁都算不上。 等艾德里安换好西装出来时,酒馆的独眼已经发来消息,用全息投影投射在墙上:“紧急新闻!天堂方面证实,今早收到来自地狱的‘不明包裹’,内含……呃,据说是用堕落天使翅膀羽毛编织的情趣内衣?还有一张挑衅字条,写着‘来玩啊,小天使’。目前天堂高层震怒,怀疑内部出现叛徒,因为正常情况下,地狱物品根本无法穿透结界。” 克里斯汀一口咖啡差点喷出来:“情趣内衣?这些家伙的品味还真他妈独特。” 艾德里安正在慢条斯理地系领带,闻言动作顿了顿:“能把东西送进天堂,确实不简单。要么是用了某种禁忌魔法,要么……真的有内鬼。” “管他呢。”克里斯汀摆摆手,“最好是天堂狗咬狗,我们正好坐收渔利。” 她话音刚落,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尖啸。不是恶魔的惨叫,而是一种……极其纯净的声音,像玻璃在摩擦,又像无数根琴弦同时被拨动,听得人灵魂发颤。 两人同时冲到窗边。 只见远处的结界处,金色的光焰突然变得无比浓郁,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穿了暗红色的天幕。紧接着,十二道银白色的光柱从天而降,落在谎言环的中心广场——那里原本是个巨大的交易市场,此刻所有恶魔都吓得四散奔逃,连最凶悍的打手都抱着头蹲在地上,像是被无形的力量压制着。 光柱散去,露出十二个穿着银白色铠甲的天使。他们背后的翅膀反射着刺眼的光,手里的长剑流淌着圣光,每一个眼神都像淬了冰,扫过之处,地面都结起一层白霜。 而在天使们中间,站着一个穿着白色斗篷的身影。 斗篷很长,几乎拖到地上,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到一截线条优美的下颌和紧抿的薄唇。他没有像其他天使那样展开翅膀,但所有人都能感觉到,那斗篷下隐藏的力量,比周围十二个天使加起来还要恐怖。 “那是……”克里斯汀的声音有点发紧,“伊瑟克?” 艾德里安的瞳孔微微收缩。他见过画像,但眼前这个真人带来的压迫感,是画像的万分之一都不及的。那不是单纯的强大,而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冰冷和秩序感,仿佛他所到之处,连混乱的地狱都要被迫变得规整。 “看来,天堂的反应比想象中快。”艾德里安的声音很平静,指尖却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纽扣,“而且,他果然来了。” 广场上,天使们已经控制住了局面。一个领头的四翼天使向前一步,圣光凝聚成巨大的声音,响彻整个谎言环:“奉伊瑟克天使长之命,前来警告——地狱若再敢挑衅天堂威严,将提前启动‘净化’程序!” “净化”两个字像重锤一样砸在每个恶魔心上。谁都知道,这意味着大屠杀将提前到来。 但总有不怕死的。 人群边缘,一个长着蝙蝠翅膀的小恶魔突然掏出一把弩箭,箭头上涂抹着黑色的毒液,瞄准了那个穿斗篷的身影:“天使长的羽毛!老子要定了!” 他刚要发射,就被一道凭空出现的圣光烧成了灰烬,连惨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 四翼天使冷冷地扫了一眼:“再有妄动者,格杀勿论。” 广场上鸦雀无声,连呼吸声都仿佛被冻结了。 艾德里安看着那个穿斗篷的身影,他自始至终都没动过,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但艾德里安注意到,他的右手微微抬起,似乎在触摸斗篷的边缘,那个动作很轻,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韵律。 “我们得去看看。”艾德里安突然说。 “疯了?”克里斯汀瞪他,“现在过去,跟刚才那个蠢货有什么区别?” “区别在于,我们不想要羽毛。”艾德里安拿起外套,“但我们需要知道,他这次来,到底只是为了警告,还是……另有所图。” 克里斯汀犹豫了一下,还是抓起了自己的短刀:“妈的,跟你在一起就没好事。” 两人没走主街,而是绕着小巷,尽量避开天使的视线,慢慢靠近中心广场。沿途的恶魔们都吓得躲在屋里,透过门缝或窗户偷偷张望,脸上又是恐惧又是兴奋——就像人类世界围观车祸的路人,既害怕又忍不住想看。 靠近广场时,圣光的压迫感越来越强。克里斯汀的脸色有点发白,她毕竟是暴怒环的恶魔,对圣光的排斥比艾德里安强得多。“不行,再靠近我就要烧起来了。”她靠在一堵断墙上,喘着气,“你自己去吧,我在这儿接应你。” 艾德里安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黑色护身符递给她——那是用他自己的头发和地狱犬的唾液混合制成的,能稍微抵挡一下圣光。“有事喊我。” 他整理了一下衣领,继续往前走。那些圣光似乎对他没什么影响,顶多让他觉得有点冷,就像冬天里没穿外套站在风口。他走到广场边缘,混在几个吓得瑟瑟发抖的小恶魔中间,抬起头,看向那个穿斗篷的身影。 就在这时,斗篷下的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微微侧过头。虽然帽檐依旧遮住了脸,但艾德里安莫名觉得,那双眼睛正在看着自己。 一股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不是恐惧,也不是敬畏,而是一种……很久很久以前就认识的熟悉感。就像看到了一件丢失多年的旧物,明明想不起来在哪见过,却知道它属于自己。 艾德里安的心跳漏了一拍。 “天使长,”旁边的四翼天使低声说,“已经按照您的吩咐,通知了各环领主前来‘聆听警告’。但目前只有谎言环的瓦伦丁领主到了,其他人……” “不等了。”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不是通过圣光放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那声音像冰珠落在玉盘上,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却又带着拒人千里的冷漠。 是伊瑟克。 他向前走了一步,白色的斗篷在圣光中微微浮动。“告诉所有恶魔,”他的声音没有起伏,“天堂的耐心有限。三日之内,交出此次挑衅事件的主谋,否则,后果自负。” 瓦伦丁领主从人群中走出来,他今天穿得格外隆重,紫色的丝绸长袍,胸前挂着各种宝石,脸上堆着虚伪的笑容:“天使长大人息怒!这只是个别蠢货的行为,我们地狱高层对此一无所知!我一定尽快查明真相,给天堂一个交代!” 伊瑟克没理他,仿佛他只是一团空气。他的目光扫过广场,最后落在结界的方向,像是在确认什么。 突然,又有一个不怕死的家伙冲了出来。这次是个身材高大的恶魔,手里举着一个巨大的捕网,网线上缠绕着黑色的符文——那是用无数灵魂的怨念编织而成的,据说能困住低阶天使。 “伊瑟克!你的羽毛归我了!”他嘶吼着扑过去,捕网带着呼啸声罩向那个穿斗篷的身影。 瓦伦丁吓得脸都白了,差点当场跪下。 伊瑟克甚至没回头。他身后的斗篷轻轻晃动了一下,一道无形的屏障突然出现,捕网撞在屏障上,瞬间化为齑粉。那个高大的恶魔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倒飞出去,撞在远处的建筑上,发出一声闷响,再也没动静了。 “还有谁?”四翼天使冷喝一声,长剑出鞘,圣光在剑刃上燃烧。 广场上彻底安静了,连苍蝇飞过都能听见。 艾德里安看着那个穿斗篷的身影,突然注意到他斗篷的角落,有一根银白色的羽毛露了出来,尖端泛着淡淡的蓝色,像有流萤在里面跳动。 就是那根羽毛。 无数恶魔梦寐以求的东西,此刻就那么随意地挂在他的斗篷上,仿佛只是一片普通的装饰品。 艾德里安的心跳又开始加速。不是因为贪婪,而是因为……他好像想起了什么。一个模糊的画面,金色的光,白色的翅膀,还有一句在耳边低语的话,具体是什么,却怎么也抓不住。 “撤。”伊瑟克突然说。 十二个天使立刻列队,簇拥着他,转身走向结界。金色的光柱再次亮起,将他们包裹其中,缓缓升空,穿过结界,消失在暗红色的天幕上。 直到光柱彻底消失,广场上的恶魔们才敢大口喘气,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瓦伦丁瘫坐在地上,紫色的长袍沾满了灰尘,再也维持不住贵族的体面。他看着伊瑟克消失的方向,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一丝不甘。 艾德里安转身离开广场,回到克里斯汀身边。她正靠在墙上抽烟,看到他回来,把烟扔在地上踩灭:“怎么样?看到活的天使长了?帅不帅?” “还行。”艾德里安淡淡地说,“比画像上差点。” “切,你也就嘴硬。”克里斯汀挑眉,“刚才广场上是不是有人想抢羽毛?我好像听到动静了。” “嗯,两个蠢货。”艾德里安说,“都成灰了。” 克里斯汀咋舌:“不愧是伊瑟克,下手够狠。”她顿了顿,好奇地问,“你刚才在广场上发呆什么?看到什么了?” 艾德里安沉默了一下,摇摇头:“没什么。只是觉得,他好像不是我们想的那样。” “哪样?冷酷无情?杀人如麻?” “不止。”艾德里安看着远处的结界,“他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克里斯汀没明白:“找东西?找那个送情趣内衣的主谋?” “可能吧。”艾德里安没解释,“我们回去吧,今天估计不会太平。” 他们猜得没错。伊瑟克的到访像一颗炸弹,在地狱各个环都引起了轩然大波。 贪婪环的莫尔领主立刻发布了新的悬赏:活捉挑衅事件主谋,赏两千个纯净灵魂!同时,他还加派了人手,在自己的领地周围布下了重重防线,生怕天堂把账算到他头上。 暴怒环的角斗场新增了“模拟天使狩猎”2.0版本,这次的目标不再是戴着假翅膀的恶魔,而是用魔法制造的伊瑟克幻影。当然,幻影的战斗力只有真天使长的万分之一,但依旧把那些角斗士打得屁滚尿流,观赏性倒是提高了不少。 嫉妒环的莉莉丝夫人则下令,所有恶魔必须佩戴“反圣光徽章”——其实就是用黑色油漆画的一个叉,据说能让天使看到就心烦。同时,她还派人四处散播谣言,说这次挑衅事件是瓦伦丁干的,目的是想趁机削弱其他环的实力。 而谎言环,作为伊瑟克亲自到访的地方,更是乱成了一锅粥。瓦伦丁领主下令全城搜捕“挑衅事件主谋”,其实就是借机清除异己。短短半天时间,就有十几个和他作对的小贵族被抓进了监狱,罪名都是“涉嫌勾结天堂叛徒”。 艾德里安的公寓也被搜查了两次。第一次来的是两个小恶魔,被克里斯汀三拳两脚打了出去;第二次来的是瓦伦丁的贴身护卫,带着搜查令,艾德里安没让克里斯汀动手,只是把他们领到托比的房间——托比正在整理从仲裁所赢回来的灵魂筹码,看到护卫进来,吓得当场哭了出来,鼻涕眼泪糊了一脸,把护卫们恶心得够呛,草草看了两眼就走了。 “看来瓦伦丁是真怕了。”克里斯汀靠在门框上,看着护卫们的背影,“居然连你都查。” “他不是怕我,是怕所有可能给他惹麻烦的人。”艾德里安坐在沙发上,手里把玩着那把“堕落之刃”,“伊瑟克的警告,对他来说比大屠杀还可怕。” “为什么?”克里斯汀不解,“大屠杀虽然危险,但至少有规律可循。这次警告不是挺好的吗?只要交出主谋就行。” “因为他不知道主谋是谁。”艾德里安说,“更不知道天堂所谓的‘叛徒’是谁。这种未知的恐惧,比明确的危险更让人害怕。”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他心里有鬼。” “什么鬼?” “你忘了?”艾德里安挑眉,“他和莉莉丝合作,想对伊瑟克不利。伊瑟克这次来,说不定就是为了这个。” 克里斯汀恍然大悟:“所以他才这么紧张,又是搜捕主谋,又是清除异己,其实是想掩盖自己的小动作?” “聪明。”艾德里安笑了笑,“不过,他可能想多了。伊瑟克这次来,目的应该不是他。” “那是为了什么?” 艾德里安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落在窗外。谎言环的街道上,又开始热闹起来,恶魔们似乎很快就忘记了天使长带来的恐惧,继续打架、赌博、交易灵魂。只有偶尔响起的警笛声,提醒着人们今天发生过不寻常的事。 他想起那根露在斗篷外的羽毛,想起那道冰冷的目光,想起脑海中那个模糊的画面。 “克里斯汀,”他突然开口,“你说,天堂和地狱之间,有没有可能……原本是一体的?” 克里斯汀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你傻了?天堂是圣洁的,地狱是肮脏的,怎么可能是一体的?就像你和瓦伦丁,一个长得人模人样,一个像个发霉的蛋糕,能是亲戚吗?” 艾德里安没笑,只是看着她:“如果我说,我见过天堂和地狱连在一起的样子呢?” 克里斯汀的笑声戛然而止。她看着艾德里安,他的表情很认真,不像是在开玩笑。“你……”她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艾德里安收回目光,笑了笑:“开玩笑的。” 但他知道,那不是玩笑。那个模糊的画面越来越清晰了——金色的光和黑色的雾交织在一起,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的中心,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闪烁,像一颗眼睛。 他一定见过,在很久很久以前,在他还不是艾德里安·伊格纳缇的时候。 就在这时,托比又跑来了。他这次没哭,脸上带着兴奋的表情,手里拿着一张全息报纸:“艾德里安大人!重大新闻!‘无畏者联盟’的首领自首了!” 艾德里安接过报纸,全息屏幕上显示着一个长着章鱼触手的恶魔,正被瓦伦丁的手下押着,脸上还带着得意的笑容。新闻标题是:“震惊!挑衅天堂的主谋竟是他!曾因贩卖假天使羽毛被判刑!” “原来是个卖假货的。”克里斯汀凑过来看了看,“难怪这么大胆,估计是想靠这事儿出名,好卖更多假货。” 艾德里安看着那个章鱼恶魔的脸,总觉得有点眼熟。他想了想,突然记起来了——这家伙上个月还来他这里推销过“天使长的洗澡水”,被他用一句“你的洗澡水都比这干净”怼走了。 “真是……”艾德里安摇摇头,不知道该说什么。为了这么个蠢货,伊瑟克居然亲自下了一趟地狱。 “瓦伦丁领主已经把他关起来了,说明天就交给天堂处置。”托比兴奋地说,“这样一来,大屠杀就不会提前了吧?” “谁知道呢。”艾德里安把报纸还给托比,“天堂的心思,比谎言环的骗子还难猜。” 托比没听懂,但还是高高兴兴地走了,大概是觉得自己为地狱的和平做出了贡献。 夜幕降临,谎言环的霓虹灯又开始闪烁。酒馆里比往常更热闹,恶魔们都在讨论白天发生的事,有人在吹嘘自己离天使长有多近,有人在赌那个章鱼恶魔会被怎么处置,还有人在继续下注,赌大屠杀时谁能拿到伊瑟克的羽毛。 艾德里安和克里斯汀坐在老位置,独眼给他们端来了新酿的“硫磺啤酒”,泡沫是黑色的,散发着刺鼻的味道。 “说真的,”克里斯汀喝了一大口啤酒,“你觉得那个章鱼恶魔就是主谋?我怎么觉得有点太简单了。” “是不是主谋不重要。”艾德里安说,“重要的是,瓦伦丁需要一个主谋,天堂也需要一个主谋。” “那天堂的叛徒呢?他们不找了?” “找,但不会大张旗鼓。”艾德里安说,“伊瑟克这次来,除了警告,也是在试探。他想看看,地狱里有没有人知道叛徒的消息。” 克里斯汀皱起眉:“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艾德里安笑了笑,没回答,只是看向窗外。 他想起那根羽毛,想起伊瑟克斗篷下的眼神。 或许,他应该去看看。 “大屠杀的时候,”艾德里安突然说,“我想去前线。” 克里斯汀一口啤酒差点喷出来:“你疯了?前线是最危险的地方!天使和恶魔杀得最凶的地方!你一个没魔力的,去了就是炮灰!” “我有我的理由。”艾德里安的语气很平静,“而且,我不会让自己变成炮灰。” 克里斯汀看着他,突然觉得他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瞒着自己。但她没问,只是叹了口气:“行吧,你想去就去。不过,带上我。” “你不用……” “少废话。”克里斯汀打断他,“你以为我放心让你一个人去送死?好歹我也是暴怒环的打手,打架比你厉害多了。带上我,至少能给你挡挡刀。” 艾德里安看着她,红色的长发在酒馆昏暗的灯光下泛着光泽,猩红的眼眸里没有了平时的暴躁,只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认真。 他笑了笑,举起酒杯:“敬我们。” “敬我们。”克里斯汀和他碰了一下杯,黑色的泡沫溅了出来,“希望到时候还能有命喝酒。” 酒馆里依旧喧嚣,恶魔们还在为了虚无缥缈的羽毛和悬赏争吵不休。 而在遥远的天堂,金色的宫殿里,伊瑟克摘下了斗篷,露出了那张冷峻的脸。 “大人,”一个四翼天使走进来,躬身行礼,“地狱那边已经交出了主谋,是否要……” “不用。”伊瑟克打断他,目光落在窗外的云海,“那个不是主谋。” “那……” “继续查。”伊瑟克的声音很冷,“我要的不是跳梁小丑,是藏在暗处的那只手。” 四翼天使不敢多问,躬身退了出去。 宫殿里只剩下伊瑟克一个人。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自己的后背。 “你到底在哪里……”他低声呢喃,声音里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疲惫。 第6章 失去的记忆 **环的空气永远弥漫着一股甜得发腻的香气,像是打翻了的香水铺混合着腐烂的花瓣。这里的建筑比谎言环奢华得多,尖顶的城堡缀满了发光的宝石,街道两旁的店铺橱窗里摆着各种令人面红耳赤的玩意儿——用天使羽翼编织的情趣内衣、能放大**的魔镜、据说喝了就能梦见初恋的“回忆酒”……连路灯都设计成了相拥的男女造型,灯光是暧昧的粉红色。 “啧,真是辣眼睛。”克里斯汀扯了扯自己的皮衣,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凶悍一点,免得被那些眼神黏糊糊的贵族盯上。她还是第一次来**环,对这里的“风情”实在接受无能。 艾德里安倒是一脸平静,甚至还饶有兴致地看着橱窗里的一件黑色丝绸斗篷——斗篷的内衬绣着金色的花纹,仔细看是无数个交织在一起的“爱”字。“你别说,这手艺还不错。” “你该不会想试试吧?”克里斯汀用看怪物的眼神看他。 “防身用。”艾德里安一本正经地说,“你看这料子,防圣光的。” 克里斯汀凑过去看了看,还真在标签上看到了一行小字:“含30%堕落天使羽毛纤维,轻微抵抗圣光伤害。”她翻了个白眼:“**环的家伙连防圣光的东西都做得这么骚包。” 他们来**环,是为了找一个人——塞拉菲娜夫人。 这位夫人是**环的老牌贵族,活了至少五百年,据说年轻时是地狱里数一数二的美人,现在虽然隐居了,但影响力依旧不小。最让人津津乐道的是,传说她在三百年前的一次大屠杀中,亲手杀死过一个大天使。 在地狱,杀死普通天使不算稀奇,但大天使不同。他们是天堂的中流砥柱,实力远超普通天使,就算是领主级别的原生恶魔,想杀死一个大天使也要付出惨痛代价。一个**环的贵族能做到,简直是天方夜谭——但地狱的恶魔们就喜欢这种天方夜谭,越离奇越信。 “你确定她会见我们?”克里斯汀一边避开一个向她抛媚眼的男恶魔,一边问。**环的恶魔不管男女,眼神都带着钩子,看得她浑身不自在。 “不确定。”艾德里安拐进一条更幽静的街道,这里的建筑更气派,门口都站着穿着暴露的侍女恶魔,“但我带了见面礼。”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水晶瓶,里面装着粉红色的液体,“‘初恋的眼泪’,用十个刚下地狱的情圣灵魂精华提炼的,**环的贵族都喜欢这玩意儿。” “你哪来的?” “上次帮贪婪环的一个伯爵解决了‘情妇纠纷’,他送的。”艾德里安耸耸肩,“据说这玩意儿能让任何恶魔对你产生一秒钟的真心,虽然只有一秒钟,但在**环,已经算是奇迹了。” 克里斯汀啧啧称奇:“你们这些谎言环的,玩得真花。” 塞拉菲娜夫人的宅邸藏在一片玫瑰花丛后面。那些玫瑰是黑色的,花瓣边缘泛着红光,仔细看会发现每片花瓣上都长着细小的牙齿——那是“噬心玫瑰”,会吞噬靠近者的**,越是贪婪好色的恶魔,被吞噬得越快。 门口没有卫兵,只有一个穿着白色蕾丝长裙的侍女恶魔,她的皮肤是淡紫色的,眼睛是纯黑色的,看到艾德里安和克里斯汀,微微躬身:“两位是?” “艾德里安,求见塞拉菲娜夫人。”艾德里安递上水晶瓶,“一点小礼物。” 侍女接过水晶瓶,打开闻了闻,眼睛亮了亮:“夫人正在花园里喝茶,请跟我来。” 走进宅邸,里面比外面看起来更奢华。走廊的墙壁上挂着巨大的油画,画的全是塞拉菲娜夫人年轻时的样子——有的穿着古希腊风格的长袍,站在月光下;有的穿着中世纪的铠甲,骑在黑色的战马上;还有一幅更离谱,画的是她和一个看不清脸的天使在云端拥吻,背景是燃烧的天堂。 “这画……是真的吗?”克里斯汀看着那幅拥吻的画,有点不敢相信。 侍女轻笑一声:“夫人说,艺术源于生活,高于生活。” 花园里种满了噬心玫瑰,正中央有一个圆形的凉亭,凉亭里坐着一个女人。她穿着一件深红色的丝绒长裙,裙摆拖在地上,上面绣着金色的凤凰图案。她的头发是银白色的,像月光一样披在肩上,脸上带着精致的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睛和线条优美的下巴。 那双眼睛是墨绿色的,像深不见底的湖水,看到艾德里安和克里斯汀走进来,微微眯起,带着审视的意味。 “塞拉菲娜夫人。”艾德里安躬身行礼,动作优雅,像在参加宫廷宴会。 塞拉菲娜没有起身,只是抬手示意他们坐下。凉亭里的石桌上摆着一套精致的茶具,茶杯是用骷髅头的上半部分做的,里面盛着粉红色的液体,散发着和“初恋的眼泪”相似的香气。 “艾德里安·伊格纳缇。”塞拉菲娜的声音很轻柔,像羽毛拂过心尖,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谎言环的‘无冕之王’,久仰大名。” “夫人过奖了。”艾德里安坐下,“我只是个普通的商人。” “普通商人可不会花心思来见我这个老太婆。”塞拉菲娜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我想打听一些关于大天使的事。”艾德里安没有拐弯抹角,“听说夫人当年……” “传闻而已。”塞拉菲娜打断他,墨绿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笑意,“地狱里的传闻,十句有九句是假的,剩下一句半真半假。你信传闻?” “我信夫人。”艾德里安看着她,“能在**环站稳脚跟五百年,还能让那些贪婪的领主不敢轻易招惹的,绝不是只会依附男人的花瓶。” 塞拉菲娜笑了,笑声像银铃一样:“你这张嘴,倒是比**环的情圣还会说话。”她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你想知道什么?关于哪个大天使?” “伊瑟克·德莱斯切。” 听到这个名字,塞拉菲娜的眼神微微一凝,随即恢复如常:“六翼天使长?你对他感兴趣?” “最近天堂动静不小,他亲自下了一趟地狱。”艾德里安说,“我想知道,什么样的事,能让这位‘冰山天使长’亲自出动。” 塞拉菲娜沉默了一下,示意侍女退下。凉亭里只剩下他们三个人,噬心玫瑰的香气似乎更浓了。 “你知道为什么**环的贵族最多吗?”塞拉菲娜突然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 克里斯汀愣了一下,随口道:“因为你们这里……好玩?” “因为**是原罪的根源。”塞拉菲娜看着她,墨绿色的眼睛里带着一种看透一切的沧桑,“贪婪源于对财富的**,暴怒源于对公平的**,暴食源于对食物的**……而**,是最原始、最强大的**。这里的贵族,看似只懂享乐,其实最擅长的是看透人心。” 她的目光转向艾德里安:“包括你的心,艾德里安。” 艾德里安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夫人谬赞。” “你身上有股很特别的气息。”塞拉菲娜的目光像实质一样,在他身上扫来扫去,“不是恶魔的腐烂,也不是人类的鲜活,而是……一种被刻意抹去的痕迹。就像一幅画,被人用白色的颜料盖住了最精彩的部分。” 克里斯汀有点紧张地看着艾德里安,她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评价他。 艾德里安端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掩饰自己的情绪:“夫人说笑了,我只是个普通人。” “普通人可不会用自己最美好的记忆做交易。”塞拉菲娜的声音突然压低,像在说一个秘密,“你做过契约,对不对?用你最珍贵、最美好的记忆,换了某样东西。” 艾德里安握着茶杯的手微微一紧,指尖泛白。 克里斯汀惊讶地看着他:“你用记忆做过交易?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艾德里安没有回答克里斯汀,只是看着塞拉菲娜:“夫人怎么知道?” “我见过很多做过这种交易的恶魔。”塞拉菲娜的眼神里带着一丝怜悯,“他们身上都有这种气息——空洞的、麻木的,像被挖走了一块。但你的不一样,你被挖走的那块,似乎很重要,重要到……连天堂都惊动了。”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能让伊瑟克亲自出场的,从来都不是小事。而你,艾德里安,你身上的秘密,恐怕比那个杀大天使的传闻,还要惊人。” 艾德里安沉默了。他确实做过契约,用自己的一部分记忆换了活下去的机会,但他一直以为没人知道。那些记忆很模糊,像是被浓雾笼罩着,他只记得很美好,却想不起具体是什么。 “你说的传闻……”艾德里安转移话题,“杀死大天使的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塞拉菲娜笑了笑,没有直接回答:“三百年前,确实有个大天使死在了地狱,死在了**环。他不是被我杀死的,而是……自愿堕落的。” “自愿堕落?”克里斯汀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天使还能自愿堕落?” “为什么不能?”塞拉菲娜的眼神飘向远方,像是在回忆,“天使也有**,也有执念。那个大天使,爱上了一个人类女子,为了救她,背叛了天堂,带着她逃到了地狱。最后,他为了保护她,死在了天堂追兵的手里。” 她看向艾德里安:“你觉得,伊瑟克为什么要抓那个‘叛徒’?真的是为了维护天堂的威严吗?还是……为了掩盖某个不能说的秘密?” 艾德里安的心跳有点快。自愿堕落的天使,不能说的秘密,这和他模糊的记忆之间,似乎有某种联系。 “那个大天使……叫什么名字?” 塞拉菲娜摇摇头:“记不清了。时间太久,很多名字都被遗忘了。”她站起身,“我知道的就这么多。至于你的秘密,艾德里安,或许你该自己去找答案。有些记忆,就算被抹去,也会留下痕迹,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突然冒出来。” 她走到艾德里安面前,递给他一朵黑色的噬心玫瑰:“这个送你。它不会吞噬你的**,但能让你在靠近‘真相’的时候,感觉到一点刺痛。或许对你有帮助。” 艾德里安接过玫瑰,花瓣上的小牙齿轻轻咬了他一下,有点痒,又有点痛。 “多谢夫人。” “不客气。”塞拉菲娜笑了笑,“下次来**环,可以来我这里喝杯茶。不过,别再带这种‘初恋的眼泪’了,太廉价。” 离开塞拉菲娜的宅邸,克里斯汀才忍不住问:“你真的用记忆做过交易?什么时候的事?换了什么?” 艾德里安把那朵噬心玫瑰放进外套口袋,面无表情:“很久以前的事了,忘了。” “忘了?”克里斯汀瞪他,“你不是没失忆吗?” “没失忆不代表什么都记得。”艾德里安说,“有些事,记不记得,没区别。” 克里斯汀知道他不想说,只好把话咽了回去。但她心里很清楚,塞拉菲娜说的是真的,艾德里安的秘密,恐怕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大。 **环的街道依旧热闹。他们路过一个露天舞台,台上有两个恶魔在表演“**之舞”——其实就是互相撕扯对方的衣服,引来台下一片叫好声。舞台旁边,一个小贩在叫卖“爱情契约”:“只要签下这个契约,就能让你爱的人永远爱你!无效退款!” “骗子。”艾德里安瞥了一眼,“这种契约,通常只能维持一个月,一个月后,被契约者会变成没有感情的傀儡。” “你怎么知道?” “我以前拆穿过一个。”艾德里安说,“那个买契约的小恶魔,想用它留住自己的情人,结果把人变成了傀儡,最后只能哭着求我帮忙解除契约。” “你帮了?” “收了他三个‘初吻记忆’。”艾德里安耸耸肩,“很划算。” 克里斯汀被他气笑了:“你还真是不放过任何赚钱的机会。” 他们走到一个岔路口,左边是回谎言环的路,右边通往**环最有名的“欢愉宫”——据说那里是地狱里最奢华的会所,只有顶级贵族才能进去。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金色长袍的男恶魔拦住了他们。这恶魔长得很俊美,皮肤是古铜色的,眼睛是琥珀色的,手里拿着一把折扇,扇面上画着一个**的天使。 “这位先生,这位女士,请留步。”男恶魔的声音很温柔,带着笑意,“我家主人想请两位去‘欢愉宫’喝杯酒。” 克里斯汀皱眉,手摸向了靴子里的匕首:“我们没兴趣。” 男恶魔没生气,依旧笑着:“我家主人说了,只要你们肯去,他愿意出一百个纯净灵魂当见面礼。” 艾德里安挑眉:“你家主人是谁?” “到了您就知道了。”男恶魔神秘地笑了笑,“我保证,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艾德里安看了克里斯汀一眼,后者微微摇头,示意他别去。但他想了想,塞拉菲娜的话还在耳边回响,或许**环的贵族里,还有人知道更多关于天使和记忆的事。 “好。”艾德里安点点头,“我们去。” 克里斯汀惊讶地看着他,但没再说什么。 “请跟我来。”男恶魔做了个“请”的手势,领着他们走向“欢愉宫”。 欢愉宫比塞拉菲娜的宅邸还要奢华,门口立着两尊巨大的天使雕像,不过天使的衣服被雕刻得极其暴露,表情也充满了诱惑。走进里面,大厅中央有一个巨大的喷泉,喷出的不是水,而是粉红色的液体,散发着和“初恋的眼泪”相似的香气。 男恶魔领着他们上了二楼,走进一个豪华的包间。包间里光线昏暗,只有几盏壁灯散发着暧昧的红光。一个穿着白色丝绸睡袍的恶魔正坐在沙发上,背对着他们,手里把玩着一个酒杯。 “主人,客人来了。”男恶魔躬身道。 沙发上的恶魔转过身。那是一个看起来很年轻的恶魔,银色的短发,紫色的眼睛,皮肤白皙得像纸,嘴角总是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他的长相很中性,既有男性的俊美,又有女性的柔美,让人一时分不清性别。 “艾德里安先生,克里斯汀小姐,欢迎光临。”他的声音比塞拉菲娜还要轻柔,像情人的低语。 “你是谁?”克里斯汀警惕地问。 “我叫阿斯蒙,是这里的主人。”银发恶魔笑了笑,指了指旁边的沙发,“坐。” 艾德里安坐下,看着阿斯蒙:“不知道阿斯蒙先生找我们来,有何贵干?” “没什么大事。”阿斯蒙给自己倒了杯酒,酒液是紫色的,“只是听说谎言环的‘无冕之王’来了**环,想认识一下。毕竟,像您这样没魔力却混得风生水起的恶魔,很少见。” “阿斯蒙先生过奖了。” “我可不是在夸你。”阿斯蒙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我是在好奇,你到底有什么底牌,能让瓦伦丁那种老狐狸都对你无可奈何。” 艾德里安笑了笑:“我的底牌,就是知道什么时候该闭嘴,什么时候该开口。” “有趣。”阿斯蒙喝了口酒,“我听说,你在找关于伊瑟克天使长的消息?” 艾德里安的眼神一凝:“你怎么知道?” “**环没有秘密。”阿斯蒙笑得很暧昧,“只要我想知道,就没有打听不到的事。包括……你去见了塞拉菲娜夫人,她跟你说了什么。” 克里斯汀的手已经握住了匕首的刀柄。这个阿斯蒙,看起来比塞拉菲娜危险得多。 “你想干什么?”艾德里安的语气冷了下来。 “别紧张。”阿斯蒙摆摆手,“我没有恶意,只是想跟你做个交易。” “什么交易?” “我知道伊瑟克为什么亲自下地狱。”阿斯蒙的眼神里带着诱惑,“我也知道那个‘天堂叛徒’是谁。我可以告诉你,但我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什么事?” “大屠杀的时候,帮我拿到一样东西。”阿斯蒙说,“一样只有在天堂前线才能拿到的东西。” “什么东西?” 阿斯蒙笑了笑,没说:“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很简单的一件事,对你来说,应该不难。” 艾德里安看着他,这个阿斯蒙看起来人畜无害,眼神里却藏着算计,比瓦伦丁还难捉摸。 “我凭什么相信你?” “凭这个。”阿斯蒙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金属片,扔给艾德里安。金属片上刻着一个六翼天使的图案,和艾德里安之前得到的那个很像,但上面的花纹更复杂。 “这是……”艾德里安认出了这个图案,是天堂高层才能使用的徽章。 “这是三百年前,那个自愿堕落的大天使留下的。”阿斯蒙说,“他死前,把这个交给了我。如果你答应我的交易,这个就归你。它或许能帮你想起一些……被遗忘的事。” 艾德里安握紧金属片,指尖传来一阵熟悉的感觉,和之前那个金属片一样,微微发烫。他能感觉到,这个金属片里蕴含的能量,比之前那个强得多。 “好。”他抬起头,看着阿斯蒙,“我答应你。” 克里斯汀惊讶地看着他:“艾德里安!你……” 艾德里安摇摇头,示意她别说了。 阿斯蒙笑了,拍了拍手:“明智的选择。那么,我先告诉你一个消息——伊瑟克下地狱,不是为了那个‘挑衅事件’,也不是为了找什么叛徒。他是为了找一个人。” “谁?” “一个他以为早就死了的人。”阿斯蒙的眼神很奇怪,像是同情,又像是嘲讽,“一个……和你一样,用记忆做了交易的人。” 艾德里安的心跳瞬间加速。 “好了,该说的我都说了。”阿斯蒙站起身,“大屠杀的时候,我会派人联系你。祝你们在**环玩得开心。”他转身走进内间,消失了。 那个男恶魔走了进来,躬身道:“两位,我送你们出去。” 离开欢愉宫,克里斯汀才爆发:“你疯了?那个阿斯蒙一看就不是好东西!你居然答应他的交易?” 艾德里安没说话,只是紧紧握着那个金属片。金属片的温度越来越高,烫得他手心发疼。 “他说的是真的吗?”克里斯汀看着他,“伊瑟克找的人……是你?” 艾德里安抬起头,看向**环暗红色的天空。天空中,一朵黑色的云飘过,形状像一对展开的翅膀。 “我不知道。”他低声说,“但我想知道。” 他想起塞拉菲娜的话,想起阿斯蒙的话,想起自己模糊的记忆,想起伊瑟克那双冰冷的眼睛。这些线索像散落的珠子,他隐隐感觉到,它们能串成一条线,一条通往真相的线。 “我们回去吧。”艾德里安说。 “现在就回去?不再打听点别的?” “不用了。”艾德里安握紧口袋里的噬心玫瑰,花瓣的小牙齿又咬了他一下,这次的刺痛很清晰,“该知道的,差不多都知道了。剩下的,要靠自己找答案。” 两人没再停留,快步离开了**环。越远离那片奢华糜烂的地方,艾德里安手心的刺痛就越轻,金属片的温度也慢慢降了下来。 回到谎言环时,已经是深夜了。街道上依旧混乱,但和**环的那种带着伪装的混乱不同,这里的混乱更直接,更粗暴,也更真实。 艾德里安的公寓里,克里斯汀给自己倒了杯烈酒,一口气喝了下去。“说真的,我还是喜欢咱们这儿。至少没人用那种黏糊糊的眼神看我。” 艾德里安没说话,他把那个金属片放在桌上,又掏出那朵噬心玫瑰。玫瑰的花瓣在谎言环的空气里,似乎变得更黑了。 他拿起金属片,放在玫瑰旁边。奇怪的是,金属片一靠近玫瑰,就发出了淡淡的蓝光,玫瑰的花瓣也轻轻颤抖起来,像是在回应。 “这是……什么情况?”克里斯汀凑过来看。 艾德里安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蓝光越来越亮,照亮了他的脸,那张好看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迷茫的表情。 他好像看到了一个模糊的画面:金色的宫殿,白色的翅膀,还有一个穿着白色长袍的身影,背对着他,正在和一个天使说话。天使的声音很熟悉,像是伊瑟克,但又带着一丝他从未听过的温柔。 画面很快消失了,蓝光也渐渐熄灭。 艾德里安的心跳得很快,手心全是汗。 “你看到了什么?”克里斯汀紧张地问。 “不知道。”艾德里安摇摇头,“太快了,没看清。” 但他知道,那不是幻觉。那是被他遗忘的记忆,是被他用契约换走的美好。而那段记忆,显然和伊瑟克有关。 “阿斯蒙说,伊瑟克在找一个他以为早就死了的人。”克里斯汀喃喃道,“那个人……真的是你吗?” 而在**环的欢愉宫里,阿斯蒙站在窗边,看着谎言环的方向,手里把玩着一个和艾德里安一模一样的金属片。 “你终于要想起他了吗……”他低声呢喃,紫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也好,这场戏,该收场了。” 第7章 找回记忆 地狱的早晨总是带着一股若有似无的焦糊味,像是谁把昨天的罪孽又重新翻炒了一遍。 艾德里安站在“记忆当铺”的柜台前,看着老板用三根触手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一颗鸽子蛋大小的蓝色结晶。 “这是‘童年回忆’,刚从一个政客灵魂里扒出来的。”章鱼老板得意地晃了晃触手,“纯天然无污染,没掺一点谎言,绝对是上好的货色。你确定不要?说不定能勾起你的回忆呢。” 艾德里安皱着眉,指尖划过柜台玻璃上的划痕。这已经是他找的第七家店了。从贪婪环的“记忆拍卖行”到暴食环的“味觉回忆馆”,甚至连懒惰环那个据说能让人在梦里重温过去的“瞌睡教堂”都去过了,结果还是一无所获。 “不了。”他收回手,“我要的不是别人的回忆。” “啧啧,还是这么挑剔。”章鱼老板把结晶放回盒子里,“我说艾德里安,你这失忆的毛病都多少年了?真就一点线索没有?” “不是失忆。”艾德里安强调,“是被拿走了。” “还不都一样。”章鱼老板撇撇嘴,“在地狱,记忆这东西,丢了就跟丢了块面包似的,找不回来的。” 站在门口的克里斯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这破当铺除了假记忆就是掺了杂质的,能找回来才怪。”她手里还拎着半袋从暴食环买来的“记忆饼干”,据说每一口都能尝到不同的回忆,结果她吃了三块,全是别人吃自助餐撑死的记忆,腻得差点吐出来。 艾德里安没理会他们的拌嘴,转身走出当铺。谎言环的街道上,几个小恶魔正围着一个全息投影打牌,牌面上印的不是K和Q,而是各种谎言等级——从“善意的谎言”到“能骗上帝的弥天大谎”,赌注是各自的记忆碎片。 “要不试试那个?”克里斯汀指着那群小恶魔,“听说赢了能指定要别人的一段记忆。” “你觉得他们的记忆里会有我要的东西?”艾德里安挑眉,“是‘偷了邻居一块糖’还是‘考试作弊没被发现’?” 克里斯汀被噎了一下,悻悻地闭上嘴。她知道艾德里安要找的不是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那个被交易走的记忆,一定很重要,重要到足以让他在没有魔力的情况下,在地狱混得风生水起。 “去贪婪环吧。”艾德里安突然说,“找莫尔。” 克里斯汀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你疯了?找那个老胖子?他当年可是亲手跟你签的契约!你觉得他会告诉你真相?” “不指望他告诉真相。”艾德里安整理了一下衬衫领口,“但他一定知道些什么。而且,他最近不是在找能帮他拿到天使羽毛的人吗?我或许能跟他做个交易。” “用什么交易?你身上除了那张脸还有什么值钱的?” 艾德里安微微一笑:“我还有他想要的‘价值’。” 贪婪环的空气里永远飘着一股铜臭味,连建筑都是用金砖和银币堆砌而成的,阳光(如果地狱有阳光的话)照在上面,能晃瞎人的眼。莫尔领主的城堡更是夸张,大门是用纯金打造的,上面镶嵌着无数颗红宝石,远远看去像是一个巨大的钱袋。 通报的小恶魔进去了快一个小时,才慢悠悠地出来,用油腻的手指了指城堡:“领主大人说了,让你们进去。不过他正在吃早餐,让你们别打扰他。” 走进城堡,艾德里安才明白“吃早餐”是什么意思——巨大的餐厅中央,莫尔正坐在一个特制的高脚椅上,面前摆着一张长十米的桌子,桌上堆满了各种“食物”:用灵魂碎屑做的蛋糕、用贪婪者的**熬成的浓汤、甚至还有一盘用金币串起来的烤恶魔翅膀。 莫尔的吃相极其难看,油汁顺着他的下巴往下流,滴在昂贵的丝绸长袍上,他却毫不在意,只顾着往嘴里塞东西。看到艾德里安和克里斯汀,他含糊不清地挥了挥手:“坐,随便吃点。” 克里斯汀看着那盘烤翅膀,胃里一阵翻腾:“不了,我们不饿。” 艾德里安倒是在桌尾找了个干净的位置坐下,目光落在莫尔手边的一本黑色封皮的书上。那本书看起来很古老,封面上用金线绣着一个复杂的符号,像是一个张开的嘴,正在吞噬金币。 “莫尔领主,”艾德里安开门见山,“我想跟你做个交易。” 莫尔咽下嘴里的食物,用袖子擦了擦嘴:“交易?你有什么东西能跟我做交易?”他上下打量着艾德里安,眼神像在评估一件商品,“你那点可怜的记忆碎片?还是你那张能骗到小恶魔的脸?” “我能帮你拿到伊瑟克的羽毛。”艾德里安的语气很平静。 莫尔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笑得肥肉都在颤抖:“就凭你?一个没魔力的恶魔?我没听错吧?” “你可以不信。”艾德里安说,“但你应该知道,上一个拿到大天使羽毛的恶魔,是怎么做到的。” 莫尔的笑声戛然而止,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三百年前,那个杀死大天使的恶魔,靠着某种特殊的方法,不仅杀死了大天使(虽然前提是他自甘堕落了),还带走了他的一根羽毛。这件事在地狱高层不是秘密,但没人知道具体是怎么做到的。 “你知道些什么?”莫尔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我知道的不多。”艾德里安说,“但我知道,你想要羽毛,不仅仅是为了炫耀,更是为了里面的圣光。你想用圣光来淬炼你的‘贪婪之心’,让它变得更强大,对吗?” 莫尔的脸色彻底变了。这是他最大的秘密,连最亲近的手下都不知道。 “你……” “我只想知道,当年我用记忆换了什么。”艾德里安打断他,“只要你告诉我,我就帮你拿到羽毛。” 莫尔沉默了,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像是在盘算什么。过了很久,他才缓缓开口:“我不能告诉你你换了什么。契约就是契约,哪怕是在地狱,也有不能违背的规矩。” 艾德里安的眼神暗了暗。 “但我可以给你另一个选择。”莫尔突然笑了,笑得像只狡猾的狐狸,“我可以帮你找回那段记忆。不过,这需要一点代价。” “什么代价?” 莫尔没回答,而是拿起了手边那本黑色封皮的书。书一打开,就散发出一股浓郁的黑暗气息,书页上用鲜血写着密密麻麻的咒语,偶尔有金色的光芒闪过,像是被困住的金币。 “这是‘原罪法典’,记载了地狱最古老的魔法。”莫尔用肥硕的手指在书页上滑动,“它告诉我,你身上有个很特别的东西。” “什么东西?”克里斯汀忍不住问。 莫尔抬起头,目光在艾德里安身上扫来扫去,像是在欣赏一件稀世珍宝:“一个封印。很强大的封印,强大到连我都看不透它的本质。” 艾德里安皱起眉:“封印?”他从没感觉到自己身上有什么封印。 “你当然感觉不到。”莫尔合上法典,“这个封印很特别,它不是为了困住你,而是为了保护你。或者说,是为了保护你身上的某样东西。” “某样东西?” “或许是记忆,或许是别的什么。”莫尔耸耸肩,“我也不知道。但我知道,这个封印和天堂有关。” 克里斯汀的心跳漏了一拍:“天堂?你是说……” “没错。”莫尔点点头,“这个封印,很可能是天堂的人下的。而且,等级还不低。”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意味深长,“你想想,什么样的人,需要天堂的人来给他下封印?” 艾德里安没说话,只是握紧了拳头。难道……他和天堂的联系,比他想象的还要深? “你想怎么做?”艾德里安问。 “解开它。”莫尔的语气很兴奋,“这个封印里蕴含着巨大的能量,要是能解开,我或许能从中得到启发,让我的‘贪婪之心’更上一层楼。而你,也能找回你的记忆。” “听起来是个双赢的交易。”克里斯汀挑眉,“但我怎么觉得没这么简单?” “当然不简单。”莫尔哈哈大笑,“解开这个封印,可能会引来大麻烦。毕竟,这是天堂的东西,他们不会坐视不理。”他看着艾德里安,眼神里带着一丝恶意的期待,“尤其是那个伊瑟克天使长,我总觉得,他对你很感兴趣。” 艾德里安的心跳加速。引来伊瑟克?这是他一直想避免的,却又隐隐期待的。他想知道,自己和那个冰山天使长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 “还有,”莫尔补充道,“这个封印很强,我一个人搞不定。需要准备很多东西,比如‘堕落天使的眼泪’、‘贪婪者的灵魂核心’,还有……一点来自傲慢环的‘傲慢之心’。” “你这是在为难人。”克里斯汀皱眉,“那些东西哪那么好找?” “好找就不叫代价了。”莫尔耸耸肩,“而且,我还需要时间。至少一个月,才能准备好仪式。”他看着艾德里安,“怎么样?要不要赌一把?” 艾德里安沉默了很久。他知道这很危险,解开封印可能会让他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甚至可能真的引来伊瑟克。但他更想知道真相,想知道那段被封印的记忆到底是什么。 “好。”他抬起头,眼神坚定,“我答应你。” 克里斯汀惊讶地看着他:“艾德里安!你想清楚了?这可能真的会引来天使长!” “我知道。”艾德里安笑了笑,“但我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记忆,值得天堂下这么大的功夫来封印。” 莫尔满意地笑了:“明智的选择。一个月后,你来这里找我。在这期间,我会派人去收集需要的东西。”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对了,这段时间最好别惹事,尤其是别和天堂的人扯上关系。要是封印提前被触动,我可不负责任。” 艾德里安点点头,站起身:“我们先走了。” 离开莫尔的城堡,克里斯汀才忍不住爆发:“你疯了?真要跟那个老胖子合作?他明显没安好心!” “我知道他没安好心。”艾德里安说,“但他需要我解开封印,在那之前,他不会害我。” “可引来伊瑟克怎么办?你打得过他吗?” “打不过。”艾德里安诚实地说,“但我未必需要打。”他看着克里斯汀,“你想不想知道,我和那个天使长之间,到底有什么故事?” 克里斯汀愣了一下,随即叹了口气:“想。但我更不想看到你被烧成灰。” 艾德里安笑了笑,没再说话。 两人沿着贪婪环的街道往回走。街道两旁的店铺里,恶魔们正在疯狂地交易着各种东西——从人类世界的奢侈品到地狱特有的灵魂武器,甚至还有人在兜售“天使长羽毛仿制品”,五块灵魂碎片一个,买十送一。 “你说,莫尔说的那个封印,真的和天堂有关吗?”克里斯汀忍不住问。 “很有可能。”艾德里安说,“塞拉菲娜说我用最美好的记忆做了交易,阿斯蒙说伊瑟克在找一个他以为死了的人,现在又冒出一个天堂的封印……这些线索串起来,指向的只有一个可能。” “什么可能?” “我以前……可能不是恶魔。” 克里斯汀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刚想追问,就被一阵争吵声打断了。 街边,一个瘦骨嶙峋的小恶魔正和一个穿着华丽的贵族恶魔争吵。小恶魔手里拿着一个破布娃娃,贵族恶魔则拿着一袋灵魂筹码。 “这娃娃明明值五个筹码!你凭什么只给我一个?”小恶魔气鼓鼓地说。 “就这破玩意儿?一个筹码都嫌多!”贵族恶魔不屑地说,“要不是看你可怜,我才不买。” 艾德里安停下脚步,多看了那布娃娃一眼。娃娃的脸是用一块旧布缝的,眼睛是两颗黑色的纽扣,看起来很普通,但他总觉得有点眼熟。 “怎么了?”克里斯汀问。 “没什么。”艾德里安摇摇头,继续往前走。 走了没几步,他又停下了,猛地回头看向那个布娃娃。 那娃娃的纽扣眼睛,和他记忆中某个模糊的画面里,那双眼睛,一模一样。 “等一下。”艾德里安快步走回街边,打断了争吵的两人,“这娃娃,我买了。”他掏出五个灵魂筹码,递给小恶魔。 小恶魔愣了一下,接过筹码,高高兴兴地跑了。贵族恶魔不满地瞪了艾德里安一眼,也转身走了。 艾德里安拿起那个布娃娃,娃娃很轻,布料粗糙,却带着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他轻轻抚摸着娃娃的脸,指尖传来一阵微弱的电流感。 “这破娃娃有什么特别的?”克里斯汀好奇地问。 艾德里安没说话,只是紧紧握着娃娃,像是握住了一个失落已久的宝贝。 他不知道这个娃娃和他的记忆有什么关系,但他能感觉到,这不是一个普通的布娃娃。它身上的气息,和莫尔提到的那个封印,有一点相似。 “我们回去吧。”艾德里安把娃娃放进外套口袋里,“还有一个月,我们得做点准备。” 克里斯汀点点头,看着艾德里安的侧脸,突然觉得他好像变了点什么。以前的他,总是冷漠而疏离,像一个置身事外的旁观者,但现在,他的眼神里多了一丝期待,一丝……人情味。 回到谎言环,已经是傍晚了。艾德里安把布娃娃放在桌上,翻出从**环带回来的金属片和噬心玫瑰,还有那把“堕落之刃”。 他把这些东西一一摆在桌上,像是在玩拼图。金属片散发着淡淡的蓝光,噬心玫瑰的花瓣轻轻颤抖,“堕落之刃”的刀柄微微发烫,而那个布娃娃,静静地躺在中间,什么反应都没有。 “你在干嘛?”克里斯汀看着他,“摆阵呢?” “试试能不能触发点什么。”艾德里安说,“莫尔说封印和天堂有关,这些东西或多或少都和天堂有点联系,说不定能有反应。” 结果,什么都没发生。 克里斯汀忍不住笑了:“别费劲了。要是这么容易就能触发,那还叫封印吗?” 艾德里安没放弃,他拿起金属片,放在布娃娃旁边。还是没反应。他又拿起噬心玫瑰,放在娃娃身上。玫瑰的花瓣轻轻咬了娃娃一口,还是没反应。 最后,他拿起“堕落之刃”,刚想靠近娃娃,刀锋突然发出一阵刺耳的嗡鸣,像是在抗拒什么。 “有意思。”艾德里安挑眉,“看来这娃娃和天使的武器不合。” 他收起匕首,看着桌上的东西,若有所思。 “克里斯汀,你说,一个人最美好的记忆,会是什么?” 克里斯汀愣了一下,想了想:“大概是……和喜欢的人在一起的时光?或者完成了什么了不起的事?” 艾德里安点点头:“那如果,这段记忆和天堂有关呢?和伊瑟克有关呢?” 克里斯汀被这个想法惊呆了:“你是说……你以前和伊瑟克认识?甚至……是朋友?” “不知道。”艾德里安摇摇头,“但我总觉得,我对他的感觉,不止是恐惧或好奇。”他拿起那个布娃娃,“就像这个娃娃,明明很普通,我却觉得很重要。” 夜幕降临,谎言环的霓虹灯又开始闪烁。艾德里安把娃娃放在床头柜上,看着它那双纽扣眼睛,突然觉得有点安心。 或许,解开封印真的是个正确的选择。哪怕会引来伊瑟克,哪怕会有危险,他也想知道真相。 他想起莫尔的话,想起那个需要一个月准备的仪式。一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足够发生很多事了。 “晚安。”克里斯汀的声音从客房传来。 “晚安。”艾德里安回答。 房间里安静下来,只有窗外传来的喧嚣声,和布娃娃身上那股淡淡的、熟悉的气息。 艾德里安躺在床上,看着天花板。 在地狱里,浑浑噩噩地活着很容易,但带着疑问活着,太难了。 他闭上眼,布娃娃的纽扣眼睛在黑暗中似乎闪了一下。 也许,今晚能做个好梦。一个关于白色翅膀和金色光芒的梦。 而在贪婪环的城堡里,莫尔正站在一面巨大的镜子前,镜子里映出的不是他的脸,而是艾德里安的脸。莫尔用肥硕的手指抚摸着镜子里艾德里安的脸,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封印……天堂……伊瑟克……”他喃喃自语,“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镜子里,艾德里安的脸突然变了,变成了一张带着笑容的脸,那双黑色的眼睛里,闪烁着和伊瑟克一样的蓝色流萤。 莫尔的笑容更灿烂了。 “好戏,才刚刚开始。” 第8章 各取所需 谎言环的雨总是来得猝不及防,带着一股子铁锈和焦糖混合的怪味。艾德里安站在“无信者酒馆”的屋檐下,看着雨丝把街道冲刷成一片模糊的暗红色,像打翻了的草莓酱。 克里斯汀叼着根没点燃的烟,用靴子碾着地上的烟蒂:“我说,你真打算跟莫尔那老胖子合作?他上次还想把你打包卖给嫉妒环的莉莉丝,就因为你长得比她新宠好看。” “那说明我有价值。”艾德里安掸了掸黑色风衣上的水珠,露出一截苍白的手腕,“在地狱,有价值总比没价值强。”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莉莉丝的新宠是个用影子做的傀儡,我至少有血有肉。” “说得好像很光荣似的。”克里斯汀翻了个白眼,从怀里掏出个用铁皮做的打火机,“咔嚓”一声点燃烟,深深吸了一口,“那我们现在去哪?回你那破公寓对着布娃娃发呆?” 艾德里安口袋里的布娃娃似乎动了一下,自从那天从贪婪环回来,这娃娃就变得有点奇怪——有时会在半夜发出细碎的声响,有时会自己换个姿势,像个有生命的小东西。 “去懒惰环。”艾德里安突然说。 “哈?”克里斯汀一口烟差点呛进肺里,“去那干嘛?看一群懒鬼睡觉?还是听他们抱怨走路太累?” “找个人。”艾德里安说,“懒惰环的‘嗜睡者’,据说他能在梦里看到过去。” 克里斯汀一脸怀疑:“你信那家伙?去年他说看到我上辈子是个修女,结果被我揍得三个月下不了床。” “这次不一样。”艾德里安的指尖轻轻敲着口袋,那里的布娃娃又动了一下,“他欠我个人情。上次帮他把‘永恒睡眠’的期限从一百年改成了十年,让他能提前醒来看新出的地狱连续剧。” “你连这都管?”克里斯汀啧啧称奇,“你到底还干过多少我不知道的事?” “不多。”艾德里安笑了笑,“也就帮暴食环的领主减肥成功,帮傲慢环的伯爵伪造过天堂颁发的‘最佳仪态奖’证书而已。” 克里斯汀彻底服了:“我收回之前的话,你不是有价值,你是个麻烦制造机。” 懒惰环的空气像浸了蜂蜜的棉花,粘稠得让人想睡觉。这里的建筑都是低矮的圆顶屋,窗户上挂着厚厚的窗帘,街道上几乎看不到行人,只有偶尔驶过的悬浮床——那是懒惰环的主要交通工具,连驾驶座都是张沙发。 “嗜睡者”住在懒惰环最深处的一个洞穴里,洞口用羽毛和棉花堵着,只留了个小缝。艾德里安敲了敲棉花堆,里面传来一阵含糊的嘟囔声:“谁啊……扰人清梦……” “是我,艾德里安。” 棉花堆被扒开一个小口,露出一只布满血丝的眼睛:“哦……是你啊……进来吧……别碰我床边的‘梦境收集瓶’,昨天刚收集的‘不想上班梦’,碰洒了要赔的……” 洞穴里比外面还昏暗,只有墙壁上挂着的几个琉璃灯散发着昏黄的光。地上铺着厚厚的羽毛垫,各种奇形怪状的瓶子堆得满地都是,里面装着五颜六色的雾气——那就是“梦境”。 一个骨瘦如柴的恶魔蜷缩在洞穴中央的大床上,他的眼皮重得像挂了铅块,说话时哈欠连天,看起来随时都会睡过去。这就是“嗜睡者”,懒惰环最有名的预言家,也是最懒的预言家。 “说吧……找我干嘛……”嗜睡者打了个哈欠,眼角挤出泪珠,“要是小事就明天再说……我约了‘回笼觉’……” 艾德里安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瓶子,里面装着黑色的雾气:“这个给你,‘连续三天不做梦的安稳觉’,从一个失眠的国王灵魂里提炼的。” 嗜睡者的眼睛瞬间亮了,抢过瓶子抱在怀里:“成交!你想知道什么?” “我想看看我的过去。”艾德里安说,“关于我失去的那段记忆。” 嗜睡者的兴奋劲儿瞬间没了,皱起眉:“你的过去?不行不行,看你的过去要消耗我三个月的睡眠时间,太亏了……” “再加一瓶‘深度睡眠精华’。”艾德里安掏出另一个瓶子。 嗜睡者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头:“好吧……把你的手给我……还有,别碰我枕头底下的饼干,那是我上周省下来的……” 艾德里安伸出手,嗜睡者用冰凉的手指握住他的手腕。洞穴里的琉璃灯突然开始闪烁,那些装着梦境的瓶子里的雾气也剧烈地翻腾起来。 “呃……有点奇怪……”嗜睡者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你的过去……好像被什么东西挡住了……像是一层光……暖暖的……” 艾德里安的心提了起来:“能看清楚吗?” “看不清……太亮了……”嗜睡者的脸色变得苍白,额头上冒出冷汗,“有白色的翅膀……还有……一个声音……在说什么……听不懂……” 突然,嗜睡者像被针扎了一样猛地松开手,连连后退,撞到了身后的瓶子堆,摔了一地的“梦境”。“不行!看不了!再看我就要睡着了……永远醒不过来的那种!” 艾德里安看着自己的手腕,那里留下了一圈淡淡的白印,像被圣光灼烧过。 “怎么回事?”克里斯汀扶住差点摔倒的嗜睡者,“你看到了什么?” “光……全是光……”嗜睡者惊魂未定地说,“还有羽毛……蓝色的……像星星一样……”他看向艾德里安,眼神里充满了恐惧,“你……你到底是什么人?你的过去……根本不属于地狱!” 艾德里安没说话,只是握紧了口袋里的布娃娃。娃娃的纽扣眼睛烫得惊人,像是在呼应嗜睡者的话。 “我该走了。”艾德里安转身,“谢了,嗜睡者。” “别谢我……”嗜睡者蜷缩回床上,用棉花把自己裹起来,“以后别来找我了……你这人……太危险了……” 离开懒惰环,克里斯汀才敢开口:“他说的是真的?你的过去不属于地狱?你以前是……天使?” “不知道。”艾德里安的声音很平静,但克里斯汀能感觉到他在发抖,“但我好像……想起了一点东西。” “什么东西?” “一片羽毛。”艾德里安说,“蓝色的,会发光,落在我手心里,暖暖的。” 克里斯汀看着他,突然觉得眼前的人变得很陌生。 “不管你以前是什么,现在你是艾德里安。”克里斯汀拍了拍他的肩膀,“谎言环那个能把瓦伦丁气到吐血的艾德里安。” 艾德里安笑了笑,没说话。 回到谎言环时,雨已经停了。街道上的恶魔们又活跃起来,一个卖“记忆棉花糖”的小贩正在吆喝,他的棉花糖机里冒出的不是糖丝,而是彩色的记忆碎片,看起来像一团团星云。 “要一个吗?”克里斯汀指着棉花糖摊,“听说草莓味的是初恋记忆,巧克力味的是背叛记忆。” “不了。”艾德里安摇摇头,“我怕吃到自己的。” 他们路过“契约仲裁所”时,看到托比正被两个恶魔推搡着出来。托比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卷轴,脸上又是愤怒又是委屈。 “托比?”艾德里安喊了一声。 托比看到他们,眼睛一亮,挣脱那两个恶魔跑了过来:“艾德里安大人!您可回来了!仲裁所的人太欺负人了!他们说我的契约有问题,要重新审核,还想没收我的灵魂筹码!” 那两个恶魔也跟了过来,为首的是个长着三角眼的恶魔,他认出了艾德里安,脸色变了变,但还是硬着头皮说:“艾德里安先生,这是仲裁所的公事,希望您别插手。” “公事?”艾德里安挑眉,“我怎么听说,仲裁所最近换了新所长,是瓦伦丁的远房表亲?” 三角眼的脸色更难看了:“您……您别听谣言……” “是不是谣言不重要。”艾德里安看着他,“托比的契约是我担保的,有问题?”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压迫感。 三角眼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怂了:“没……没问题……是我们搞错了……”他拉着另一个恶魔,灰溜溜地跑了。 “谢谢您,艾德里安大人!”托比感激地说,把手里的卷轴递给艾德里安,“这是我从贪婪环买的‘灵魂保险’,据说能在大屠杀时保一条命,结果仲裁所说这是假的……” 艾德里安打开卷轴看了看,上面的符文歪歪扭扭,确实是假货。他忍不住笑了:“你啊,还是这么好骗。” “啊?这是假的?”托比的脸瞬间白了。 “不过也不是全无用处。”艾德里安指着卷轴角落里的一个小印章,“这个‘贪婪环商会’的印章是真的,凭这个能去商会换三个灵魂筹码。” 托比的眼睛又亮了起来:“真的吗?太谢谢您了!” 送走托比,克里斯汀看着艾德里安:“你还真是个烂好人。” “只是不想看到瓦伦丁的人太嚣张。”艾德里安把假卷轴扔进垃圾桶,“而且,托比这小子虽然蠢了点,但比那些贵族靠谱。” 他们回到公寓时,发现门口放着一个包裹。包裹用黑色的布包着,上面没有寄件人信息,只画着一个小小的眼睛符号——是“深渊之眼”的标记。 “‘深渊之眼’?他们怎么会寄东西给你?”克里斯汀警惕地说,“该不会是炸弹吧?” 艾德里安打开包裹,里面是一本用黑色皮革装订的书,封面上没有任何文字。他翻开书,里面的纸页是用某种动物的皮做的,上面用金色的墨水写着一些古老的咒语,还有一些手绘的插图——画的都是一些奇怪的仪式,看起来像是在解开封印。 “这是……”艾德里安的瞳孔微微收缩。 “是什么?”克里斯汀凑过来看。 “一本关于解开封印的书。”艾德里安说,“而且,上面的仪式和莫尔提到的很像,但更详细。” “‘深渊之眼’为什么要给你这个?” 艾德里安翻到最后一页,那里有一行小字:“欠你的人情,该还了。——A” “A?”克里斯汀皱眉,“阿斯蒙?” “很有可能。”艾德里安合上书,“**环的那个家伙,果然知道很多事。” 他把书放在桌上,和那个布娃娃、金属片、噬心玫瑰放在一起。这一次,书刚放下去,布娃娃的纽扣眼睛突然亮了起来,发出淡淡的蓝光,和金属片的光芒呼应。 “有反应了!”克里斯汀惊讶地说。 艾德里安拿起布娃娃,娃娃的布料下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他小心翼翼地拆开娃娃的缝线,从里面掉出了一小块碎片——不是布料,而是一块闪着蓝光的晶体,和他之前得到的“圣光结晶”很像,但更小,更纯净。 “这是……” “圣光结晶的碎片。”艾德里安拿起碎片,碎片一碰到他的手指,就融入了他的皮肤,消失不见了。同时,他脑海里闪过一个画面:白色的翅膀,金色的宫殿,还有一个模糊的背影,正背对着他,手里拿着一根蓝色的羽毛。 画面消失得很快,像从未出现过。 “你看到了什么?”克里斯汀紧张地问。 “一个背影。”艾德里安的声音有点发颤,“还有……羽毛。蓝色的羽毛。” 他终于确定了,他的记忆,他的过去,一定和伊瑟克有关。那个冷漠的六翼天使长,那个拥有蓝色流萤羽毛的天使。 “莫尔说解开封印可能会引来伊瑟克。”克里斯汀的声音有点担忧,“现在看来,这不是可能,是肯定。” “我知道。”艾德里安看着桌上的书,“但我必须知道真相。哪怕代价是面对他。” 接下来的几天,艾德里安一直在研究那本解开封印的书。书里的仪式确实和莫尔说的差不多,但多了一些细节——需要在月圆之夜(地狱的月亮是暗红色的),用“堕落天使的眼泪”画出阵图,用“贪婪者的灵魂核心”作为祭品,最后用“傲慢之心”激活阵眼。 “‘傲慢之心’是什么东西?”克里斯汀啃着一块“愤怒面包”——这面包据说能让人越吃越生气,是暴怒环的特产。 “傲慢环领主的心脏。”艾德里安头也不抬地说,“据说他为了证明自己比上帝还傲慢,把自己的心脏挖出来,用傲慢之气淬炼了一千年,变成了一颗黑色的石头。” 克里斯汀一口面包差点喷出来:“你让莫尔去抢傲慢环领主的心脏?他打得过吗?” “打不过。”艾德里安合上书,“但他可以买。傲慢环领主最近在收集‘天使的笑声’,据说那东西能让他的傲慢之心更强大。而我知道哪里有。” “哪里?” “**环。”艾德里安说,“阿斯蒙那里。上次我在欢愉宫看到过一个瓶子,里面装着银色的雾气,标签上写着‘天使的笑声’。” “你又要去找那个娘娘腔?”克里斯汀皱眉,“我不喜欢他,看你的眼神怪怪的。” “他是**环的贵族,眼神不怪才奇怪。”艾德里安站起身,“走,去**环。” **环的夜晚比白天更热闹。霓虹灯牌闪烁着暧昧的光芒,街道上挤满了打扮妖娆的恶魔,空气中弥漫着香水和**的味道。欢愉宫门口的天使雕像被换上了新的装饰——用发光丝线编织的披风,在夜色中闪闪发光。 阿斯蒙似乎早就知道他们会来,已经在包间里等着了。他还是穿着那件白色的丝绸睡袍,手里把玩着一个装着银色雾气的瓶子,正是艾德里安说的“天使的笑声”。 “你果然来了。”阿斯蒙笑了笑,紫色的眼睛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我就知道,你不会放弃。” “‘天使的笑声’,开个价吧。”艾德里安开门见山。 “我不要灵魂,也不要记忆。”阿斯蒙把瓶子推到艾德里安面前,“我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解开封印的时候,让我在场。”阿斯蒙的眼神很认真,“我想亲眼看看,被天堂封印的秘密,到底是什么。” 艾德里安看着他,这个**环的贵族总是带着一种神秘的气质,让人看不透。但他知道,自己没有选择。 “好。” 阿斯蒙满意地笑了:“成交。这瓶‘天使的笑声’送你。不过,我得提醒你,傲慢环领主不是那么好打交道的。他的傲慢之心,可不是那么容易拿到的。” “我有办法。”艾德里安拿起瓶子,“谢了。” “不客气。”阿斯蒙看着他,“对了,还有一件事。莫尔不可信。他帮你解开封印,不是为了什么‘贪婪之心’,而是为了他自己。” 艾德里安的脚步顿了顿:“什么意思?” “三百年前,那个自愿堕落的大天使,是被他亲手杀死的。”阿斯蒙的声音压得很低,“他从大天使的灵魂里得到了一点‘圣光碎片’,但那碎片一直在灼烧他,让他痛苦不堪。他以为你的封印里也有圣光,想借此来中和他体内的碎片。” 艾德里安的瞳孔微微收缩。 “别太相信别人,艾德里安。”阿斯蒙笑了笑,“在地狱,唯一能相信的只有你自己。” 离开欢愉宫,克里斯汀才说:“这个阿斯蒙,知道的也太多了吧?” “他活了很久。”艾德里安说,“比塞拉菲娜还久。他见证了很多事。” “那他说的是真的?莫尔在利用你?” “很有可能。”艾德里安握紧手里的瓶子,“但这并不影响我们的交易。他要他的圣光,我要我的记忆,各取所需而已。” “你就不怕他拿到圣光后,把你杀了?” “他杀不了我。”艾德里安的语气很平静,“至少在解开封印之前,不能。” 回到谎言环,艾德里安把“天使的笑声”小心翼翼地收好。离月圆之夜还有半个月,离大屠杀还有两个月。时间越来越近了。 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混乱的街道。一个卖唱的恶魔正在酒馆门口弹着吉他,唱着跑调的歌:“地狱啊地狱,你是我的家,这里有硫磺,还有腐烂的花……” 第9章 准备仪式 黎明,艾德里安站在公寓窗前,看着楼下两个小恶魔为了半块发霉的面包大打出手——其中一个把另一个的翅膀扯下来当武器,赢的那个举着血淋淋的翅膀欢呼,活像举着冠军奖杯。 “真是励志的早晨。”克里斯汀叼着根黑面包从厨房走出来,面包上还沾着几根头发,“要我说,这俩货比贪婪环那些守财奴有出息多了,至少敢打敢拼。” 艾德里安回头,看见她嘴角沾着面包屑,红色长发乱糟糟地顶在头上。“你嘴里的面包屑比他们的翅膀还血腥。”他递过一块丝帕,“还有,这是用托比的‘忏悔记忆’做的面包,你确定要吃?” 克里斯汀一口把面包吞下去,满不在乎地抹了把嘴:“管他什么记忆,能填饱肚子就行。倒是你,今天打算去哪?继续对着那本破书发呆?” 桌上摊着那本“深渊之眼”送来的封印书,书页边缘已经被艾德里安翻得起了毛边。他指尖划过其中一页,上面画着个复杂的阵图,阵眼处标注着“傲慢之心”的位置。“今天去碎忆市场。”他合上书本,“据说那里新到了一批‘未被污染的圣光碎片’。” “碎忆市场?”克里斯汀皱眉,“那地方不是被懒惰环那帮家伙占了吗?上次去买‘清醒剂’,差点被他们的‘永恒瞌睡烟’熏得睡死过去。” “所以才要去。”艾德里安拿起外套,“懒惰环的‘嗜睡者’说我的记忆被圣光挡住了,说不定能从碎片里找到点线索。” 碎忆市场藏在谎言环和懒惰环的夹缝里,与其说是市场,不如说是片堆满垃圾的废墟。这里的摊位都是用破铜烂铁搭的,摊主们不是在睡觉就是在打盹,连讨价还价都懒得抬高音量。 “看到没,那个卖‘记忆罐头’的。”克里斯汀指着个趴在罐子堆上打鼾的独眼恶魔,“他的罐头里一半是真记忆,一半是下水道淤泥,上次我买了个‘骑士精神’,结果开出半条死老鼠。” 艾德里安没理会这些,径直走向市场最深处的一个摊位。摊主是个裹在灰袍里的瘦高恶魔,面前摆着几个悬浮的玻璃罐,罐子里装着淡金色的碎片,像被打碎的阳光。 “圣光碎片。”灰袍恶魔的声音像砂纸摩擦,“刚从天堂裂缝里捞的,十块灵魂碎片一罐。” “是从天堂裂缝捞的,还是从贪婪环的废品站捡的?”艾德里安拿起一个罐子,指尖在罐壁上轻轻敲了敲,“真正的圣光碎片会回应触摸,你的这些……”他晃了晃罐子,碎片撞击罐壁发出沉闷的响声,“听起来像生锈的铁片。” 灰袍恶魔的肩膀僵了一下:“你懂个屁……” “我不懂,但我知道你昨天从暴食环的‘剩菜桶’里捞出过类似的东西。”艾德里安放下罐子,“五块碎片,卖不卖?” 灰袍恶魔骂骂咧咧地收了钱,把罐子推给他。克里斯汀凑过来看:“这破玩意儿真能帮你找回记忆?” “不一定。”艾德里安把罐子塞进口袋,“但至少能让莫尔的仪式更保险点。” 他们刚要离开,就被一阵急促的喘息声拦住了。托比抱着个破麻袋,跌跌撞撞地跑过来,麻袋里的东西还在动,发出细碎的呜咽。“艾德里安大人!救救我!”他脸都白了,背后的小翅膀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又惹什么麻烦了?”克里斯汀挑眉。 “我……我从嫉妒环的黑市买了这个……”托比打开麻袋,里面滚出个巴掌大的玻璃球,球里蜷缩着个透明的小影子,像被冻住的烟雾,“他们说这是‘未成型的天使影子’,能预知未来,结果刚买回来,嫉妒环的卫兵就追来了!” 玻璃球里的影子突然动了动,伸出纤细的手,指向艾德里安的口袋——那里装着圣光碎片的罐子。 艾德里安的瞳孔微微收缩。 “傻小子,这是‘怨念凝结体’。”克里斯汀敲了敲玻璃球,“嫉妒环的骗子最爱用这玩意儿冒充天使影子,里面裹着的是被榨干的灵魂渣。” 托比的脸瞬间垮了:“可……可它会动啊……” “被你吓得。”艾德里安拿出圣光碎片的罐子,放在玻璃球旁边。罐子里的碎片突然亮起微光,玻璃球里的影子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缩成一团。“看到没,它怕圣光。” 远处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几个穿着黑色铠甲的恶魔冲了过来,胸前的徽章是只滴着毒液的眼睛——嫉妒环的卫兵。 “跑!”克里斯汀拉起托比就跑,艾德里安紧随其后,顺手把那个装着“怨念凝结体”的玻璃球扔进了旁边的“记忆垃圾桶”。 他们钻进一条堆满废弃记忆结晶的小巷,结晶在脚下发出破碎的呻吟,像无数人在低声哭泣。卫兵的骂声渐渐远了,托比才敢停下来喘气,眼泪汪汪地说:“对不起,艾德里安大人,又给您添麻烦了……” “麻烦倒算不上。”艾德里安看着手里的圣光碎片罐,罐子里的碎片还在微微发光,“不过你倒是提醒我了,嫉妒环最近好像很活跃。” “何止活跃。”克里斯汀靠在墙上,“我听说莉莉丝夫人把她的‘镜像宫殿’扩建了三倍,到处搜罗长得比她好看的恶魔,抓到就扔进‘嫉妒之镜’里,把人家的脸照成她的样子。” “她想干什么?” “谁知道。”克里斯汀嗤笑,“说不定是想凑齐一支‘莉莉丝军团’,好去抢伊瑟克的羽毛。” 艾德里安没说话,指尖摩挲着罐子。他总觉得,嫉妒环的异动和莫尔的仪式、阿斯蒙的暗示之间,有某种看不见的联系。就像碎忆市场的摊位,看似杂乱无章,实则都围绕着“记忆”这个核心。 回到公寓时,门口又放着个包裹。这次的包裹用银色的布包着,上面印着个金色的天平——是傲慢环的标记。 “傲慢环?谁又会给你寄东西?”克里斯汀警惕地踢了踢包裹,“该不会是炸弹吧?上次瓦伦丁就给暴食环领主寄过‘惊喜蛋糕’,里面藏着地狱犬的獠牙。” 艾德里安拆开包裹,里面是个烫金的请柬,上面用花体字写着:“敬邀艾德里安先生出席‘傲慢之巅’晚宴,共商‘最傲慢者’评选事宜——傲慢环领主卢修斯”。 “最傲慢者评选?”克里斯汀拿过请柬,翻来覆去地看,“这老东西又抽什么风?他不是一直觉得自己是地狱最傲慢的吗?” 傲慢环领主卢修斯是个活了两千多年的原生恶魔,据说他为了证明自己比路西法还傲慢,敢在路西法的雕像前撒尿。他的城堡全用反光的黑曜石建造,就是为了时刻欣赏自己的倒影。 “他大概是闲得慌。”艾德里安把请柬扔在桌上,“或者,是想借机炫耀他新弄来的宝贝。” “去不去?” “去。”艾德里安突然笑了,“我们不是正好需要‘傲慢之心’吗?送上门的机会,没理由错过。” 克里斯汀眼睛一亮:“你想趁机偷?” “偷多没格调。”艾德里安拿起请柬,指尖划过“卢修斯”的名字,“我们要让他心甘情愿地交出来。” 傲慢环的空气都带着股居高临下的味道。这里的建筑一个比一个高,尖顶直插暗红色的天幕,街道是倾斜的,走在上面总感觉自己在仰望什么。恶魔们都穿着华丽的长袍,下巴抬得老高,看谁都像在看蝼蚁。 “啧,这帮家伙走路都用鼻孔看路。”克里斯汀扯了扯自己的皮衣,故意撞了下迎面走来的贵族恶魔,“抱歉啊,没看见你那高贵的脚。” 贵族恶魔气得脸都绿了,尖叫道:“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卢修斯领主的远房表亲的理发师的学徒!你竟敢……” “哦,真了不起。”克里斯汀掏了掏耳朵,“需要我给你颁个奖吗?‘地狱最没用关系奖’。” 艾德里安拉住还要继续怼人的克里斯汀,对那个贵族恶魔笑了笑:“别介意,她来自暴怒环,那里的人打招呼都用拳头。” 贵族恶魔大概从没见过有人敢这么“解释”,愣了半天,涨红了脸,转身跑了,一边跑一边喊:“我要告诉卢修斯领主!我要让你们在傲慢环待不下去!” “他好像真生气了。”克里斯汀看着他的背影,有点幸灾乐祸。 “生气就对了。”艾德里安整理了一下领带,“傲慢环的恶魔最受不了别人比他们更傲慢。我们越嚣张,卢修斯就越可能注意到我们。” 卢修斯的城堡比想象中更夸张,大门是用凝固的傲慢之气铸成的,上面刻满了他的“光辉事迹”——包括“用眼神吓退过三个领主”“让天使不敢直视他的美貌”等等。 晚宴设在城堡顶层的露台,能俯瞰整个傲慢环。露台上摆满了用黑曜石做的桌子,每个座位上都刻着客人的名字,按“傲慢等级”从高到低排列。艾德里安和克里斯汀的名字被刻在最角落,旁边还画了个小小的嘲讽表情。 “看来我们不受欢迎。”克里斯汀拿起桌上的酒杯,里面的酒是黑色的,散发着墨水味,“这什么玩意儿?傲慢环的墨水掺了酒精?” “据说是用‘被拒绝的情书’发酵的。”艾德里安抿了一口,味道意外地还不错,带着点苦涩的傲慢,“卢修斯觉得这玩意儿最配‘高贵的灵魂’。” 露台中央的高台上,一个穿着银白色长袍的恶魔走上台。他身材高挑,面容俊美,金色的长发用一根钻石发带束起,正是卢修斯。他刚一站定,所有恶魔都自动安静下来,抬头仰望,像在朝拜。 “感谢各位光临‘傲慢之巅’。”卢修斯的声音经过魔法放大,带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今晚,我们要评选出地狱最傲慢者!奖品是……”他打了个响指,一个黑色的盒子从台下升上来,盒子打开,里面躺着一颗拳头大的黑色石头,石头表面流淌着暗红色的光,“我的‘傲慢之心’!” 台下发出一阵吸气声。谁都知道“傲慢之心”是卢修斯的命根子,他居然舍得拿出来当奖品? “领主大人真是太慷慨了!”一个贵族恶魔立刻喊道,“但谁能比您更傲慢呢?” “就是!您的傲慢无人能及!” 奉承声此起彼伏,卢修斯听得眉开眼笑,却故作谦虚地摆摆手:“不不不,地狱之大,或许有更傲慢的存在。我这颗心,应该属于真正配得上它的恶魔。” 艾德里安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这老东西根本不是想评选什么“最傲慢者”,他只是想借这个机会,让所有恶魔都来吹捧他,满足他那可笑的虚荣心。 “看来我们的计划要变了。”艾德里安低声对克里斯汀说,“想让他心甘情愿交出‘傲慢之心’,得比他更傲慢。” “比他还傲慢?”克里斯汀挑眉,“这难度有点大啊。要不我上去给他一拳,告诉他‘你算个什么东西’?” “可以试试,但别打死他。” 评选开始了,每个恶魔都上台吹嘘自己的“傲慢事迹”——有说自己敢对路西法翻白眼的,有说自己从不正眼看天使的,甚至还有个小恶魔说自己敢在贪婪环莫尔领主的汤里吐口水。 卢修斯听得连连摇头,显然都看不上。 “看来没人敢挑战真正的傲慢啊。”卢修斯故作失望地说,“既然这样,这颗心……” “等等。”艾德里安突然站起身,走上台。 所有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有惊讶,有嘲讽,还有看戏的。 “你是谁?”卢修斯皱眉,上下打量着艾德里安,“我没邀请你这种……没魔力的底层恶魔。” “我叫艾德里安。”艾德里安的声音很平静,却清晰地传到每个恶魔耳朵里,“我觉得,你的‘傲慢之心’,应该给我。” 台下一片哗然。 “这小子疯了?” “他知道自己在跟谁说话吗?” 卢修斯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就凭你?一个连魔力都没有的人类恶魔?你有什么资格……” “我不需要资格。”艾德里安打断他,“因为在我眼里,你们所谓的傲慢,都太可笑了。”他指着那个说敢对路西法翻白眼的恶魔,“你不敢真正反抗他,只会背后搞小动作,这叫懦弱,不叫傲慢。” 他又看向那个说从不正眼看天使的贵族:“你不是不想看,是不敢看,怕被圣光灼伤,这叫胆怯,不叫傲慢。” 最后,他看向卢修斯:“至于你,用黑曜石建城堡,拿‘傲慢之心’当噱头,不过是想用别人的奉承来填补自己的空虚。真正的傲慢,是不需要证明的。” 卢修斯的脸色一点点沉了下来,金色的瞳孔里燃烧着怒火:“你找死!” “我只是说实话。”艾德里安微微一笑,“如果你觉得我说错了,就用你的‘傲慢之心’来证明。比如……承认我比你更傲慢。” 这是最恶毒的激将法。对卢修斯来说,承认别人比他傲慢,比杀了他还难受。 “好!好一个牙尖嘴利的小子!”卢修斯气得浑身发抖,“我倒要看看,你怎么证明自己比我傲慢!” “很简单。”艾德里安走到露台边缘,指着远处的天堂结界,“我敢去天堂,当着伊瑟克的面告诉他,他的羽毛不如我的头发好看。你敢吗?” 台下彻底安静了。连克里斯汀都惊呆了,这已经不是傲慢,是疯了。 卢修斯的脸一阵青一阵白。他确实不敢,别说去天堂找伊瑟克,就是听到这个名字,他都有点发怵。 “怎么?不敢?”艾德里安挑眉,“看来,这‘傲慢之心’还是归我比较合适。” “你!”卢修斯气得说不出话,看着艾德里安那张毫无惧色的脸,一股莫名的怒火和……嫉妒涌上心头。他不得不承认,这小子的傲慢,比他的更纯粹,更疯狂。 “我……我承认!”卢修斯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你比我……更傲慢!” 说完,他一把抓起那颗“傲慢之心”,狠狠扔给艾德里安:“给你!拿了赶紧滚!别让我再看到你!” 艾德里安接住“傲慢之心”,石头入手冰凉,却带着一股狂傲的力量。他对卢修斯微微颔首,转身走下台,在一片死寂中,拉着还没反应过来的克里斯汀,离开了城堡。 直到走出傲慢环,克里斯汀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疯了?你真要去天堂找伊瑟克?还说他的羽毛不如你的头发好看?” “当然是假的。”艾德里安把玩着手里的“傲慢之心”,笑得像只偷腥的猫,“不这么说,怎么让那老东西交出来?” “你就不怕他反应过来杀了我们?” “他不会。”艾德里安说,“傲慢环的恶魔最看重‘承诺’,尤其是当众许下的承诺。他要是反悔,就成了整个地狱的笑柄,比死还难受。” 克里斯汀看着他,突然觉得这家伙的傲慢,比卢修斯有过之而无不及。 回到谎言环,艾德里安把“傲慢之心”和之前收集的材料放在一起。圣光碎片、堕落天使的眼泪(从阿斯蒙那里换来的)、贪婪者的灵魂核心(托比用三个“诚实记忆”从贪婪环黑市换来的),还有现在的“傲慢之心”,解开封印的材料终于齐了。 “就差月圆之夜了。”艾德里安看着窗外,暗红色的月亮已经开始变圆,“还有七天。” “七天后,真的要让莫尔来主持仪式?”克里斯汀还是有点担心,“阿斯蒙说他不可信。” “信不信不重要。”艾德里安拿起那本封印书,“重要的是,他需要我的封印来中和他体内的圣光碎片,在仪式完成前,他不会动我。” “那仪式完成后呢?” “那就看谁的手段更高明了。”艾德里安的眼神里闪过一丝锐利,“在地狱待了这么久,我总不能白待。” 接下来的几天,谎言环异常平静。瓦伦丁似乎忘了找他麻烦,莫尔也没再来联系,连平时总来找茬的小恶魔都不见了踪影。平静得有些诡异。 “你觉不觉得太安静了?”克里斯汀擦拭着她的短刀,刀刃在灯光下闪着寒光,“像暴风雨前的宁静。” “确实。”艾德里安看着桌上的布娃娃残骸,“瓦伦丁和莉莉丝合作的事,还没解决。他们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正说着,托比又跑来了,这次他脸上没有了之前的慌张,反而带着点兴奋:“艾德里安大人!外面都在传,瓦伦丁领主和莉莉丝夫人要联手举办‘天使羽毛拍卖会’!” “拍卖会?”艾德里安挑眉,“他们哪来的羽毛?” “不知道,但他们说有‘内部消息’,能拿到伊瑟克天使长的羽毛。”托比压低声音,“还说……要邀请您当特别嘉宾呢。” 艾德里安笑了。果然没这么容易放过他。瓦伦丁和莉莉丝大概是想借着拍卖会的名义,把他引出来,趁机除掉他。 “去吗?”克里斯汀问。 “去。”艾德里安站起身,“为什么不去?说不定能提前看到伊瑟克的羽毛呢。” 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暗红色的天空。月圆之夜越来越近,大屠杀也越来越近。 桌上的“傲慢之心”突然发出一阵红光,和圣光碎片的蓝光交织在一起,形成一个小小的漩涡。漩涡中,似乎有无数破碎的画面在闪现:白色的翅膀,金色的宫殿,蓝色的羽毛,还有一双冰冷的眼睛。 艾德里安伸出手,想要抓住那些画面,画面却像泡沫一样消失了。 “看来,答案很快就要揭晓了。”他低声说,眼神里充满了期待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第10章 遗忘角的血色月圆 地狱的月亮终于圆了。 不是人类世界那种温柔的银白,而是像一块凝固的血玉,悬在谎言环扭曲的天际线上,将一切都染成诡异的绯红色。 遗忘角的废墟在月光下投下扭曲的影子,断壁残垣间弥漫着若有似无的圣光余韵,与深渊的腐臭绞成一团诡异的气息。 艾德里安站在石碑前,指尖划过"迷途者的归处"几个字。石碑表面不知何时渗出了细密的血珠,顺着刻痕蜿蜒而下。莫尔的人早就布置好了仪式阵——用堕落天使的眼泪画出的阵图在月光下泛着银光,贪婪者的灵魂核心被嵌在阵眼,像颗跳动的黑色心脏,而那枚"傲慢之心"则被悬在阵中央,散发着拒人千里的暗红色光晕。 "准备好了?"克里斯汀叼着根烟。她手里攥着两把短刀,刀身涂满了硫磺毒液,这是她能想到的、唯一能给艾德里安的保护。 艾德里安嗯了一声,脱下黑色风衣,露出里面的白色衬衫。衬衫下的皮肤隐隐泛着青光,那是体内两种力量开始冲突的征兆。"别靠近阵图三米内,"他叮嘱道,"圣光和深渊之力对冲时,误伤在所难免。" "废话。"克里斯汀吐出个烟圈,"你自己才要当心,那老胖子看你的眼神,活像看块刚出炉的灵魂馅饼。" 话音刚落,一阵香风卷着丝绸摩擦的声响飘了过来。阿斯蒙穿着件紫色暗纹的睡袍,慵懒地靠在根断裂的石柱上,手里把玩着个水晶瓶,里面装着闪烁的银色粉末。"看来我没迟到。"他冲艾德里安眨眨眼,"这瓶''静心粉''送你,仪式太疼的时候,闻一点能舒服些——当然,效果持续不了多久,毕竟痛苦也是真相的一部分。" 艾德里安没接瓶子。"你不该来。" "我答应过要围观的。"阿斯蒙笑得像只偷腥的猫,"而且,莫尔那老东西准备的''惊喜'',总得有人帮你拆穿不是?" 他话音刚落,地面突然震动起来。莫尔的肥硕身影出现在废墟入口,身后跟着十几个穿着黑曜石铠甲的卫兵,手里都端着改装过的机枪——枪管里流淌着黑色的雾气,是浓缩的深渊之力。 "艾德里安小友,久等了。"莫尔的声音像被水泡过的肥肉,"仪式材料都齐了?很好很好,让我们开始吧,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见识你的''秘密''了。"他的小眼睛在艾德里安身上打转,贪婪几乎要溢出来。 艾德里安没理他,径直走进阵图中央。当他的脚尖踩在圣光与深渊交织的阵线上时,一阵刺骨的疼痛瞬间窜遍全身,像有无数根烧红的针在扎他的神经。 "记住,无论发生什么,都要守住心神。"阿斯蒙的声音突然变得严肃,"封印解开的瞬间,你会看到很多东西,真的,假的,想要的,恐惧的——别被它们带偏。" 莫尔已经开始念咒。古老的音节从他嘴里滚出来,像黏糊糊的糖浆,每一个字都让阵图的光芒更盛一分。堕落天使的眼泪画出的线条开始流动,贪婪者的灵魂核心跳动得越来越快,发出凄厉的尖啸,而那枚"傲慢之心"则散发出强烈的排斥力,仿佛在抗拒与圣光接触。 艾德里安感觉自己的身体像个被不断充气的气球,五脏六腑都在移位。体内有两股力量在疯狂对冲——一股是温暖而纯净的圣光,沿着血管游走,所过之处灼烧般地疼痛;另一股是冰冷而粘稠的深渊之力,从骨髓里渗出来,冻结着他的神经。 "呃啊——"他忍不住闷哼一声,冷汗瞬间浸湿了衬衫。视线开始模糊,耳边充斥着各种声音,有恶魔的尖叫,有天使的颂歌,还有无数细碎的低语,像在诉说被遗忘的秘密。 "加大能量输出!"莫尔突然喊道,他手里多了根镶嵌着黑色宝石的权杖,权杖顶端射出一道黑色的光束,击中阵眼的灵魂核心。 核心瞬间爆裂开来,黑色的雾气弥漫整个阵图。艾德里安感觉胸口像被重锤砸中,猛地喷出一口血。血滴落在阵线上,竟燃起了幽蓝色的火焰。 "艾德里安!"克里斯汀忍不住往前冲了两步,被阿斯蒙一把拉住。 "别冲动。"阿斯蒙的脸色也凝重起来,"这是他必须承受的。" 更恐怖的痛苦接踵而至。艾德里安感觉自己的骨头在咔咔作响,皮肤像要被从身上剥下来。他看到无数记忆碎片在眼前闪过——金色的宫殿,白色的翅膀,还有一双熟悉的蓝色眼睛,正冷漠地看着他...不,那不是冷漠,是痛苦? "不..."他想抓住那碎片,身体却突然被一股巨力撕扯。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他的后背破体而出,带着撕裂一切的剧痛。 "快了...就快了..."莫尔兴奋地搓着手,小眼睛里闪烁着疯狂的光芒,"圣光...我感觉到圣光了!"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阵图中央突然爆发出刺眼的紫光,将所有的圣光和深渊之力都卷了进去。艾德里安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后背的衬衫突然炸开,三道撕裂空气的声响过后,三对残破的翅膀赫然出现在他背后—— 不,严格来说是两对半。最大的那对翅膀从根部被整齐地砍断,只剩下短短的残翼,断口处还残留着焦黑的痕迹;下面两对翅膀相对完整,羽毛呈现出深邃的紫色,边缘环绕着流动的紫色流萤,在月光下美得惊心动魄。 这翅膀像极了伊瑟克的六翼,却又截然不同。伊瑟克的翅膀是纯净的白,流萤是圣洁的蓝,而艾德里安的翅膀带着地狱的残破与阴郁,流萤是神秘而危险的紫。 翅膀展开的瞬间,整个遗忘角都安静了。莫尔脸上的兴奋僵住了,克里斯汀手里的刀"哐当"掉在地上,连一直慵懒的阿斯蒙都坐直了身体,紫色的眼睛里写满了震惊。 艾德里安低着头,长发遮住了他的脸。剧烈的疼痛让他几乎虚脱,但更多的是汹涌而来的记忆碎片—— 他站在金色的审判庭上,背后是完整的六对翅膀,纯白如雪。对面站着的是伊瑟克,蓝色的眼睛里翻涌着他看不懂的情绪。 "你勾结地狱,证据确凿。"伊瑟克的声音冷得像冰。 "我没有!"他想辩解,却被无形的力量按住。 "上帝有令,剥夺你天使身份,斩断翅膀,打入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冰冷的刀锋落下,剧痛淹没了他。他最后看到的,是伊瑟克转过头的侧脸,和一滴从他眼角滑落、瞬间冻结成冰晶的泪。 然后是坠落,无休止的坠落,穿过云层,穿过结界,坠入地狱的暗红色天幕... "伊瑟克..."艾德里安无意识地呢喃出声,声音沙哑得不像他自己。 他想起来了。他不是人类,也不是原生恶魔。他曾是天使,六翼天使,和伊瑟克一样尊贵。 他想起来了,那些模糊的画面不是幻觉。金色宫殿里的并肩而立,训练场的切磋较量,星空下的低语... 伊瑟克是他的...前男友? 这个认知像道惊雷在他脑海里炸开,比翅膀破体而出的疼痛更让他震撼。可为什么分手?为什么他会被诬陷?伊瑟克当时的眼神,到底是审判者的冷漠,还是...身不由己的痛苦? 更多的记忆还被迷雾笼罩着,但这已经足够了。 "天...天使?"莫尔的声音抖得像筛糠,他终于明白自己惹了个什么存在,"不...不可能...天使怎么会在地狱..." 艾德里安缓缓抬起头。他的眼睛还是纯黑的,但瞳孔深处多了点什么,像紫色的流萤在燃烧。他没有看莫尔,也没有看克里斯汀,目光直直地投向阿斯蒙,眼神里带着询问。 阿斯蒙耸耸肩,恢复了那副慵懒的样子。"别问我,我知道的不比你多。"他晃了晃手里的水晶瓶,"不过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吧?某些人好像准备动手了哦。" 艾德里安猛地回头。莫尔虽然吓得发抖,但眼里的贪婪并没有熄灭,他身后的卫兵已经举起了机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艾德里安的翅膀。 "抓住他!他的翅膀...他的翅膀里有圣光和深渊两种力量!"莫尔尖叫道,"抓住他,我们就能掌控整个地狱!" 卫兵们的机枪开火了。黑色的深渊子弹带着呼啸声射向艾德里安,却在靠近他翅膀三米处被一层无形的屏障挡住,纷纷爆成黑色的粉末。 艾德里安甚至没动。他只是微微抬了抬手指,那层紫色的屏障就猛地扩张,将所有卫兵都弹飞出去,撞在断壁上昏死过去。 莫尔吓得瘫在地上,肥肉抖得像波浪。"饶...饶命...艾德里安大人...不,天使大人..." 艾德里安看着他,眼神平静得可怕。"你的仪式结束了。"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回响,像是两个人在同时说话,"我的秘密,你看到了。现在,该我拿回属于我的东西了。" 他伸出手,莫尔脖子上挂着的一个黑色吊坠突然飞了出来,落在他掌心。那吊坠里封存着一缕微弱的圣光——正是三百年前那个堕落大天使的灵魂碎片,也是莫尔痛苦的根源。 "这不是你该拥有的。"艾德里安握紧吊坠,圣光碎片瞬间融入他的体内,让他背后的翅膀亮了一瞬。 莫尔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像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瘫在地上只剩下哼哼的份。 克里斯汀这才反应过来,冲过来上下打量着艾德里安,眼睛瞪得像铜铃。"你...你是天使?你他妈居然是个天使?!"她指着他的翅膀,又指着他的脸,"那你之前跟我说的那些屁话...你下地狱的原因...全是假的?" "不全是假的。"艾德里安的翅膀开始缓缓收起,紫色的流萤渐渐黯淡,"我确实不知道自己是谁,直到刚才。"他顿了顿,补充道,"别告诉别人。" 克里斯汀张了张嘴,最终只是骂了句"操",然后把地上的短刀捡起来,插回靴子里。"行,不说。但你欠我一顿酒,最好是暴食环那种用龙血酿的。" "没问题。" 阿斯蒙走过来,饶有兴致地看着艾德里安背后衬衫的破洞。"看来恢复记忆的滋味不太好受。"他把那瓶"静心粉"塞到艾德里安手里,"翅膀收起来很费劲吧?这玩意儿或许能帮你控制一下。毕竟,在大屠杀前暴露身份,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艾德里安接过瓶子,这次没有拒绝。收起翅膀的过程确实痛苦,像把断裂的骨头强行塞回体内。"你早就知道?" "猜的。"阿斯蒙笑得神秘,"毕竟,能让伊瑟克那种冰山惦记的,除了曾经的''自己人'',还能有谁呢?"他拍了拍艾德里安的肩膀,"好好恢复吧,一个半月后的大屠杀,有的是好戏看。" 说完,他转身就走,紫色的睡袍在废墟的阴影里一闪,就消失不见了。 艾德里安看着他消失的方向,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静心粉",若有所思。 "我们也走吧。"他对克里斯汀说,声音还有点虚弱,"这里的血腥味,快赶上**环的妓院了。" 克里斯汀扶着他,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的血迹和碎石。"你打算怎么办?去找那个伊瑟克?" "嗯。"艾德里安望着远处天堂结界的方向,暗红色的天幕在那里泛着淡淡的金光,"大屠杀的时候,他一定会来。" "你想跟他复合?"克里斯汀挑眉,语气里带着点调侃,"天使和堕天使(虽然是被诬陷的)的爱情故事?听起来挺带劲的。" 艾德里安没回答,只是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像嘲讽,又像期待。 他不知道伊瑟克当年为什么没有信他,不知道那场分手(如果那算是分手的话)背后藏着什么隐情,更不知道现在的伊瑟克,看到他这副模样,会是什么反应。 但他必须去问清楚。 回到谎言环的公寓时,天已经蒙蒙亮了。地狱的太阳是个暗红色的圆球,勉强驱散了些许黑暗,却照不进艾德里安眼底的复杂。 他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开始研究那瓶"静心粉"。粉末是银色的,散发着淡淡的花香,闻起来确实能让人平静不少。更重要的是,他发现这粉末能抑制翅膀的异动,让那撕裂般的疼痛减轻了许多。 "看来阿斯蒙也不是完全不可信。"他低声自语。 接下来的日子,艾德里安几乎足不出户。他需要时间恢复身体,更需要时间整理那些碎片化的记忆。克里斯汀帮他挡掉了所有麻烦——包括托比好奇的探望和瓦伦丁派来的探子。 "瓦伦丁那老东西最近有点不对劲。"克里斯汀一边擦拭着她的短刀,一边说,"听说他把所有的''圣光抑制剂''都换成了''欢愉散'',还在城堡里养了一群**环的舞娘,天天鬼混。" "他在怕。"艾德里安靠在窗边,手里把玩着那枚从莫尔那里拿来的吊坠,"他知道我没死,也猜到我可能不简单,所以想用放纵来掩饰恐惧。" "那莉莉丝呢?她的拍卖会还办不办?" "办。"艾德里安肯定地说,"而且会办得更隆重。她需要用拍卖会来证明自己的实力,吸引更多领主支持她。" "那我们..." "去。"艾德里安打断她,"当然要去。说不定能从拍卖会上得到些有用的东西,比如...关于伊瑟克的情报。" 克里斯汀翻了个白眼:"刚恢复点记忆就开始想你的前男友了?出息。" 艾德里安没反驳,只是嘴角的弧度更深了些。 随着大屠杀的临近,地狱的气氛越来越紧张。各环的领主都在紧锣密鼓地准备——贪婪环的莫尔在疯狂囤积武器,暴怒环的角斗场增加了"模拟天堂战场"的项目,**环的阿斯蒙则推出了"大屠杀生存套餐",据说包含能抵挡圣光的内衣和伪装成天使的面具。 而艾德里安,在静养了半个月后,终于走出了公寓。他的身体好了很多,翅膀虽然还会隐隐作痛,但已经能完全收起来,从外表看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 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无信者酒馆"喝了杯掺硫磺的香槟。独眼老板看到他,眼睛都直了。 "艾德里安大人,您这半个月去哪了?好多贵族都在找您呢。"独眼老板一边擦杯子一边说,"尤其是瓦伦丁领主,听说他悬赏一千个纯净灵魂找您,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看来他的恐惧没减轻多少。"艾德里安抿了口香槟,硫磺的辛辣味让他精神一振,"对了,莉莉丝的拍卖会定在哪天了?" "就在三天后,嫉妒环的镜像宫殿。"独眼老板压低声音,"听说这次的压轴拍品,是一根''伊瑟克天使长的羽毛'',千真万确,有个从天堂逃下来的堕落天使担保的。" 艾德里安的指尖顿了顿。"堕落天使?" "是啊,据说是个四翼天使,因为偷看伊瑟克洗澡被赶下来的。"独眼老板说得绘声绘色,"他说那根羽毛是他趁伊瑟克睡觉时偷偷拔的,上面的蓝色流萤还活着呢。" 克里斯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偷看天使长洗澡?这借口编得还真有创意。" 艾德里安没笑。他知道那羽毛肯定是假的,但这个"堕落天使"的出现,让他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 "这个堕落天使在哪?" "被莉莉丝夫人奉为上宾,就住在镜像宫殿里。" 艾德里安放下酒杯,站起身。"看来我们得提前去趟嫉妒环了。" "现在?"克里斯汀挑眉,"不等拍卖会了?" "不等了。"艾德里安的眼神锐利起来,"我想会会那个''偷看洗澡''的堕落天使。" 他有种预感,这个天使的出现,或许和他失去的记忆有关,和伊瑟克有关,甚至可能和那场导致他坠入地狱的"诬陷"有关。 嫉妒环的镜像宫殿比传闻中更诡异。整座宫殿都是用巨大的镜子建造的,每个镜面里都映出不同的影像——有的是恶魔的丑陋嘴脸,有的是人类的忏悔,还有的是天使的堕落。走在里面,仿佛置身于无数个平行世界。 莉莉丝的侍女把他们领到一间华丽的客房。房间的墙壁上挂着一幅巨大的画像,画的是莉莉丝本人,但画中的她长着六对翅膀,显然是在模仿伊瑟克。 "夫人正在和贵客洽谈,让两位稍等。"侍女的声音像捏着嗓子说话,听得人起鸡皮疙瘩。 艾德里安的目光扫过房间,最终落在角落里一面不起眼的镜子上。那面镜子的镜框是黑色的,上面刻着复杂的符文,和他在"深渊之眼"的书上看到的封印符文很像。 "那面镜子是什么?"他不动声色地问。 侍女的脸色僵了一下:"没...没什么,就是一面普通的镜子。" 克里斯汀已经走了过去,用手指敲了敲镜面。"普通的镜子会刻这么多符文?莉莉丝这老女人又在搞什么鬼?" 就在这时,镜子里突然闪过一个人影——一个穿着白色长袍的天使,背后有四对翅膀,正惊恐地看着外面。 艾德里安的瞳孔微微收缩。是那个"堕落天使"! 镜子里的天使似乎也看到了他,脸上露出极度恐惧的表情,嘴唇动了动,像是在说什么。 艾德里安读懂了他的口型——"救我...他来了..." "他"是谁?伊瑟克?还是莉莉丝? 没等他细想,一阵香风飘了进来。莉莉丝穿着件火红色的紧身裙,勾勒出夸张的曲线,脸上带着虚伪的笑容。"哎呀,艾德里安先生,克里斯汀小姐,稀客啊。" 她的目光在艾德里安身上打转,像在评估一件商品。"听说您最近在闭关?怎么样,有没有兴趣来我嫉妒环发展?我可以给您最高的待遇。" "不了,谢谢。"艾德里安看着她,"我们是来见那个堕落天使的。" 莉莉丝的笑容僵了一下:"哦?你们找他有事?" "只是好奇。"艾德里安淡淡地说,"想问问他,伊瑟克洗澡时喜欢用玫瑰花瓣还是硫磺皂。" 克里斯汀没忍住,笑出了声。 莉莉丝的脸色沉了下来。"恐怕要让你们失望了,他身体不适,正在休息。不如我们聊聊拍卖会?我可以给你们留个贵宾席位。" 艾德里安没再坚持。他已经从镜子里的天使眼神中读到了足够的信息——那个天使不是自愿来的,他在害怕,而且害怕的不是莉莉丝。 "好啊。"艾德里安笑了笑,"那就麻烦夫人留个位置了。" 离开镜像宫殿时,克里斯汀才说:"那镜子有问题。还有那个天使,绝对被莉莉丝控制了。" "不止。"艾德里安看着宫殿顶端那面巨大的镜子,镜子反射着暗红色的阳光,像一只巨大的眼睛,"莉莉丝在利用那面镜子做什么,而那个天使,很可能是个诱饵。" "诱饵?引谁?" "引我,或者说,引和我一样的''异类''。"艾德里安的目光深邃,"三天后的拍卖会,有的看了。" 还有一个月,大屠杀就要开始了。还有三天,莉莉丝的拍卖会就要举行了。 第11章 镜像宫殿的血色拍卖 嫉妒环的镜像宫殿在拍卖当天被装点得像个廉价的婚礼现场——无数面镜子反射着暗红色的天光,把恶魔们的丑态放大了十倍,角落里堆着用虚荣者的头骨做的装饰花,空气中弥漫着嫉妒酸腐的气味,混着劣质香水味,闻起来像打翻的醋坛子泡着腐烂的玫瑰。 艾德里安和克里斯汀到的时候,大厅里已经挤满了各环的恶魔。贪婪环的莫尔领主被几个侍女围着,正费力地把自己塞进一把特制的宽椅里,椅子腿在他的重压下发出痛苦的呻吟;暴怒环的角斗士们穿着露肌肉的铠甲,互相用眼神较劲,随时准备因为谁多看了谁一眼就大打出手;**环的贵族们则穿着半露的丝绸长袍,用黏糊糊的眼神扫视全场,寻找今晚的猎物。 “啧啧,真是地狱版的马戏团。”克里斯汀叼着根烟,眼神在人群中逡巡,“看那个穿粉色蕾丝的老恶魔,上次在**环的宴会上,他还跟我吹嘘自己收藏了一百种天使羽毛做的情趣内衣。” 艾德里安的目光落在了大厅前排。瓦伦丁穿着件紫色的天鹅绒外套,头发梳得油光水滑,正和莉莉丝低声交谈。莉莉丝今天穿了件黑色的紧身裙,裙摆上缝满了碎镜片,一动就闪得人眼睛疼,她的眼神时不时扫过全场,像在评估一件商品。 “看来我们的老朋友心情不错。”艾德里安低声说,“居然有闲心参加拍卖会。” “大概是觉得胜券在握吧。”克里斯汀嗤笑一声,“听说他和莉莉丝达成了协议,谁拿到羽毛,另一个就全力支持对方在大屠杀中抢占先机。” 拍卖师是个长着两张脸的恶魔,一张脸笑,一张脸哭,此刻正用哭脸介绍着拍品:“……接下来这件,是‘亚当的肋骨碎片’!据说是上帝创造夏娃时剩下的,佩戴它能让你在吵架时永远占上风!起拍价,五十个纯净灵魂!” 台下响起一阵稀稀拉拉的竞价声。这种一听就是假货的东西,只有那些刚下地狱的愣头青才会感兴趣。 “无聊。”克里斯汀打了个哈欠,“还不如去看暴怒环的角斗场,至少人家打得真。” 接下来的拍品果然没让人“失望”——用犹大的头发编的绳子(据说能让人说谎不脸红)、据说是圣母玛利亚用过的洗脚水(装在一个破陶罐里,散发着馊味)、甚至还有一瓶“上帝的喷嚏”(其实是暴食环领主的鼻涕冻成的冰块)。 艾德里安看得昏昏欲睡,直到拍卖师用笑脸宣布:“接下来,是今晚的压轴拍品——六翼天使长伊瑟克·德莱斯切的羽毛!” 一个侍女推着一个盖着红布的托盘走上台。红布掀开的瞬间,全场的呼吸都停滞了——托盘上的丝绒垫上,躺着一根约十厘米长的羽毛,根部是银白色的,尖端泛着淡淡的蓝色,像是有无数只萤火虫在里面流动,散发着微弱而纯净的圣光。 “真的……是真的!”一个年老的贵族失声叫道,“我在三百年前见过一次天使长的羽毛,就是这个样子!” 台下瞬间沸腾了。 “我出五百个纯净灵魂!” “八百!” “一千!” 价格像坐火箭一样飙升,很快就突破了一万个纯净灵魂。莫尔领主喘着粗气,脸涨得通红,显然志在必得;瓦伦丁则慢条斯理地举着牌,嘴角挂着胜券在握的微笑。 克里斯汀惊讶地看着艾德里安:“你不是说肯定是假的吗?这……” 艾德里安没有说话,他的指尖微微颤抖。他能感觉到羽毛上散发的圣光——那不是伪造的,也不是普通天使的圣光,而是属于伊瑟克的,带着一种冰冷而纯粹的力量,和他记忆深处的某个片段重合。 这根羽毛,是真的。 就在瓦伦丁报出“两万个纯净灵魂”,全场都以为尘埃落定时,一声巨响突然传来—— “轰隆!” 宫殿的天花板被砸出一个大洞,碎石和灰尘簌簌落下。一个披着白色斗篷的身影从洞口落下,像一片羽毛一样轻盈地落在拍卖台上,正好站在那根羽毛旁边。 全场瞬间安静得落针可闻。 那个身影缓缓抬起手,摘下了头上的兜帽。露出一张极其英俊的脸——轮廓分明的下颌,高挺的鼻梁,薄而紧抿的嘴唇,以及一双冰蓝色的眼睛,像冻结的湖面,没有任何情绪。 是伊瑟克。 他的翅膀依旧隐藏在斗篷下,没有露出分毫,但仅仅是站在那里,就散发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上次在谎言环,他带来了天使卫兵,而这次,他孤身一人,气场却比上次强了十倍。 “天……天使长……”一个小恶魔吓得腿一软,瘫倒在地。 没人敢动,没人敢说话。刚才还在疯狂竞价的恶魔们,此刻像被施了定身咒,连呼吸都放轻了。莫尔领主的肥肉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瓦伦丁脸上的笑容僵住了,莉莉丝的脸色变得惨白。 伊瑟克的目光扫过全场,冰蓝色的眼睛没有在任何人身上停留,最后落在了托盘上的那根羽毛上。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羽毛的尖端,蓝色的流萤似乎更亮了些。 “在哪?”他开口了,声音清冷,每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没人敢回答。 伊瑟克的目光转向莉莉丝,眼神没有丝毫温度:“我再问一遍,你们绑架的那个四翼天使,在哪?” 莉莉丝的身体抖了一下,强装镇定:“天……天使长大人,您说什么?我们没有绑架天使……” “不交出来,”伊瑟克打断她,语气平淡,却让每个恶魔都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在场的,一个都活不了。” 这句话像一颗炸弹,在人群中炸开。几个胆小的恶魔已经开始往门口挪,却发现宫殿的大门不知何时已经关上了,门板上覆盖着一层金色的光膜——是天堂的结界。 “莉莉丝夫人,别藏了!”瓦伦丁突然喊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讨好,“天使长大人要找的人,肯定在您这里!快交出来吧,别连累我们!” 莉莉丝恶狠狠地瞪了瓦伦丁一眼,咬了咬牙,对旁边的侍女低声说了几句。侍女脸色发白,匆匆跑向宫殿深处。 没过多久,两个卫兵押着一个瑟瑟发抖的天使走了进来。那个天使背后有四对翅膀,羽毛灰蒙蒙的,显然是堕落了。他低着头,不敢看伊瑟克,身体抖得像筛糠。 “是他吗?”莉莉丝的声音带着颤抖。 伊瑟克的目光落在那个堕落天使身上,冰蓝色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波动。 “天使长……我……我不是故意的……”堕落天使突然跪了下来,涕泪横流,“我只是……只是一时糊涂……我保证,我什么都没说!我没告诉任何人您的秘密!求您放过我!” 伊瑟克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 “您的秘密……我一个字都没泄露!”堕落天使哭得更凶了,“我知道错了……求您给我一次机会……” 伊瑟克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冰冷:“你知道该怎么做。” 堕落天使的哭声戛然而止,脸上露出绝望的表情。“不……不要……” 伊瑟克抬起手,指尖凝聚起一点金色的圣光。圣光很微弱,却带着毁灭性的力量。 “等等!”堕落天使突然尖叫起来,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我知道!我知道您在找谁!我找到他了!我可以告诉您他在哪!求您……” 他的话没能说完。伊瑟克指尖的圣光射了出去,精准地击中了他的心脏。堕落天使的身体僵了一下,然后像断了线的木偶一样倒在地上,翅膀上的羽毛迅速失去光泽,变成了灰色的粉末。 他到死,都没能说出那个名字。 伊瑟克没有再看他一眼,弯腰拿起托盘上的羽毛,转身走向宫殿的破洞。 就在他即将消失在洞口的瞬间,他的目光突然转向了大厅的角落。 那目光落在了艾德里安身上。 冰蓝色的眼睛,没有任何情绪,却像一道电流,瞬间击中了艾德里安。他看到了,那冷漠的表面下,似乎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像平静湖面下的暗流。 那眼神,只持续了一秒,然后伊瑟克就消失在了破洞外,仿佛从未出现过。 直到他的气息彻底消失,宫殿里的恶魔们才敢大口喘气,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活……活下来了……”有人瘫坐在地上,喃喃自语。 “刚才……刚才天使长看谁呢?” “不知道……好像是角落那边……” 瓦伦丁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看了一眼莉莉丝,眼神复杂,然后匆匆带着手下离开了。莉莉丝则瘫坐在椅子上,脸色惨白,显然还没从刚才的恐惧中回过神来。 克里斯汀用胳膊肘撞了撞艾德里安,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喂,刚才天使长看你了吧?那眼神……啧啧,活像个跑了老婆的老公,找到人了又不敢认。” 艾德里安没说话,只是看着伊瑟克消失的那个破洞,指尖微微颤抖。他能感觉到,背后的翅膀在隐隐作痛,紫色的流萤在皮肤下游走,像是在呼应着什么。 “走了。”他转身,“去喝一杯。” “就知道喝。”克里斯汀跟在他身后,“不过这次我同意,确实得喝点压压惊。” 两人走出镜像宫殿,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嫉妒环的街道上一片混乱,刚才的动静显然吓坏了不少恶魔,到处都是奔跑的身影和散落的物品。 他们没有回谎言环,而是在嫉妒环找了家看起来还算干净的酒馆。酒馆老板是个长着蛇头的恶魔,看到他们进来,吓得差点把手里的杯子摔了。 “两……两杯硫磺啤酒。”克里斯汀把一个灵魂筹码拍在吧台上。 老板哆哆嗦嗦地倒了两杯酒,黑色的泡沫溅了出来。 克里斯汀拿起酒杯,一口气喝了大半:“说真的,刚才我还以为要死在那里了。伊瑟克那家伙,气场也太强了,比瓦伦丁的狐臭还让人窒息。” 艾德里安抿了口酒,硫磺的辛辣味让他稍微清醒了些。“他不是来抢羽毛的。” “哦?那他是来干嘛的?观光旅游?” “他是来找那个堕落天使的。”艾德里安说,“还有,确认羽毛的真假。” “那个天使说的秘密是什么?还有他找到的人……你觉得是你吗?”克里斯汀好奇地问。 艾德里安看着酒杯里自己的倒影,沉默了一会儿。“不知道。”他顿了顿,补充道,“但我知道,他认出我了。” “从他那眼神就能看出来。”克里斯汀嗤笑,“我说,你们俩到底是怎么回事?以前是情侣,吵架了?你一气之下就跑到地狱来了?” 艾德里安收回目光,端起桌上的酒杯抿了一口,酒液是深红色的,带着铁锈味。“没什么。” “没什么?”克里斯汀挑眉,“那眼神,我不信,话说你们俩谁是老公谁是老婆?” 艾德里安没回答,只是又喝了一口酒。记忆的碎片在脑海里翻腾——金色的宫殿,白色的翅膀,冰蓝色的眼睛,还有一句模糊的话语,像是争吵,又像是告别。 “别瞎猜了。”他放下酒杯,“大屠杀快到了,有这功夫琢磨这些,不如想想怎么活下去。” “切,没劲。”克里斯汀撇撇嘴,“不过说真的,伊瑟克这次来,会不会和大屠杀有关?他一个人单枪匹马闯地狱,胆子也太大了。” “他不是单枪匹马。”艾德里安看着窗外,“他是有恃无恐。天堂的力量,不是我们能想象的。” 酒馆里渐渐热闹起来,恶魔们开始讨论刚才在镜像宫殿发生的事,一个个添油加醋,把伊瑟克描述成了一个三头六臂、能一口吞下整个地狱的怪物。 “听说了吗?天使长一个眼神就杀死了那个堕落天使!” “何止!我听说他其实有十二对翅膀,刚才没展开是怕把宫殿掀了!” “我还听说,他来地狱是为了找一个偷走他羽毛的恶魔,找到后要把他的灵魂磨成粉!” 克里斯汀听得直乐:“这帮家伙的想象力,不去写剧本可惜了。” 艾德里安没笑。他知道,伊瑟克的出现,绝不仅仅是为了一根羽毛和一个堕落天使。那个天使提到的“秘密”和“找到的人”,才是关键。 而那个“人”,很可能就是他。 “我们该回去了。”艾德里安站起身,“明天还有事要做。” “什么事?” “去贪婪环。”艾德里安说,“莫尔那老胖子肯定知道些什么,刚才在拍卖会上,他看伊瑟克的眼神很不对劲。” 克里斯汀翻了个白眼:“你就不能歇会儿?刚从鬼门关回来,又要去找那个老胖子的麻烦?” “在地狱,歇着就等于等死。”艾德里安的眼神锐利起来,“而且,我有种预感,大屠杀之前,还会有大事发生。” 两人走出酒馆,嫉妒环的夜空挂着一轮暗红色的月亮,像一只巨大的眼睛,注视着这片充满谎言和**的土地。 而在遥远的天堂,金色的宫殿里,伊瑟克站在窗前,手里把玩着那根失而复得的羽毛。羽毛上的蓝色流萤在他指尖跳跃,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一个四翼天使走进来,躬身行礼:“大人,需要属下派人去地狱寻找……” “不必。”伊瑟克打断他,冰蓝色的眼睛望着地狱的方向,眼神深邃,“他会回来的。” 天使愣了一下,没敢再问,躬身退了出去。 宫殿里只剩下伊瑟克一个人。他轻轻握紧手里的羽毛,指尖传来一丝熟悉的温度,像很多年前,那个总是喜欢偷偷拽他翅膀羽毛的家伙留下的触感。 “等着我。”他低声呢喃,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冰蓝色的眼睛里,第一次闪过一丝名为“期待”的情绪。 他等了很久。 不在乎再多等一个月。 只要他回来就好。 ...... 艾德里安站在莫尔城堡外,突然觉得这地方比**环的妓院还令人作呕。 “你确定这老胖子会说实话?”克里斯汀往手心吐了口唾沫,活动着指关节。她昨晚没睡好,眼下泛着淡淡的青黑,“上次他用三箱‘记忆罐头’骗了暴怒环一个伯爵的灵魂矿场,转头就说是罐头自己长腿跑了。” 艾德里安正整理衬衫袖口,闻言掀起眼皮:“他不说实话,我们就帮他回忆点‘美好往事’。比如他十年前在暴食环偷吃路西法贡品被打断的那截尾巴——我记得那截尾巴现在还泡在傲慢环领主的酒柜里当装饰。” 克里斯汀嗤笑一声,抬脚踹在门环上。门环是两个交缠的蛇形骷髅,被她踹得发出哀鸣般的震颤。没过多久,一个穿着鎏金铠甲的卫兵从门缝里探出头,看到艾德里安时,瞳孔骤然收缩。 “是你?”卫兵的声音像生锈的铰链在摩擦,“领主大人说……” “说我来了就让我进去。”艾德里安侧身挤进门缝,黑色风衣扫过卫兵沾满油渍的铠甲,“告诉他,我带了能让他晚上睡得安稳的东西。” 城堡内部比记忆中更夸张了。走廊两侧的烛台换成了熔化的金币堆,每走三步就能看到一个用纯金打造的莫尔雕像,从婴儿时期到现在的肥硕模样一应俱全。克里斯汀路过一个捧着金元宝的幼年莫尔雕像,忍不住伸手掰了掰雕像的手指,居然是实心的。 “这老东西是把灵魂都熔进金子里了?”她啧啧称奇。 艾德里安没接话,目光落在走廊尽头的一扇暗门上。上次来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那扇门的木纹里藏着贪婪环特有的契约符文,显然是莫尔的秘密储藏室。 他们被领到宴会厅时,莫尔正趴在一张巨大的银质餐桌上,用金勺子挖着一个人头大小的“灵魂布丁”。布丁颤巍巍地晃动,表面浮着一层半透明的薄膜,隐约能看到里面蜷缩的人影。 “啊,艾德里安小友。”莫尔抬起沾满布丁的脸,小眼睛在艾德里安背后的衬衫上打转,“哦不对,是天使大人!” “曾经是天使,现在是恶魔。”艾德里安打断他,指尖轻轻敲击桌面,“就像你曾经是只贪吃的蛆虫,现在是只穿着丝绸的肥蛆。” 克里斯汀没忍住笑出声,被莫尔恶狠狠地瞪了一眼。 “放肆!”莫尔拍着桌子站起来,肥硕的身躯让整个宴会厅都在震颤,“你以为恢复了翅膀就能……” “就能把你这堆肥肉扔进炼狱熔炉炼出三斤纯金。”艾德里安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或者我该提醒你,上次伊瑟克来的时候,你差点吓得把自己藏在酒桶里。或许......我应该让暴食环领主把你当成新酿的‘肥宅快乐酒’差点喝下去? 莫尔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一个字。他知道艾德里安说得出做得到——这个没魔力的恶魔最擅长的就是撕开别人的体面,像剥橘子一样轻松。 “你想知道什么?”莫尔终于服软,重新坐下,用丝帕擦着额头的汗,“关于伊瑟克的事?” “关于他的翅膀。”艾德里安身体前倾,黑色的眼眸在烛光下泛着冷光,“你在拍卖会上看到他了,他的翅膀……有什么不对劲?” 莫尔的眼神闪烁起来,小眼睛在艾德里安和克里斯汀之间来回扫视,像在盘算什么。“这个嘛……”他拖长了语调,肥硕的手指在桌布上画着圈,“我倒是知道些有意思的事,不过……” “不过你想要我的翅膀羽毛。”艾德里安替他说出后半句,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贪婪环的领主果然名不虚传,连情报交易都要讨价还价。” 莫尔的脸微微发红,却厚着脸皮点头:“就一根!只要一根羽毛!你的翅膀不是普通的堕天使翅膀,里面既有圣光又有深渊之力,对我研究……” “研究怎么中和你体内的圣光碎片?”艾德里安挑眉,“那个堕落大天使的灵魂还在灼烧你的五脏六腑?我还以为项链没了你会好受一点,看来你罪孽深重啊。” 莫尔的脸色彻底白了,像是被人当众扒光了衣服。“你……你怎么知道?” “阿斯蒙告诉我的。”艾德里安半真半假地说,“他说你每晚都要喝三桶‘遗忘酒’才能睡着,不然那些圣光就会顺着血管爬到你脑子里。” 这话说中了莫尔的痛处。 “好!我换!”莫尔咬着牙说,“但我要你左边翅膀最上面那根,带着紫色流萤的!” 艾德里安皱眉。背后的翅膀虽然已经能收放自如,但每一根羽毛都连着神经,拔掉一根的疼痛不亚于被地狱犬啃了一口。但他更想知道伊瑟克的秘密,那个总是藏在斗篷下的翅膀,到底隐藏着什么。 “可以。”他解开衬衫最上面的两颗纽扣,背后的翅膀缓缓展开。残破的翅膀在烛光下泛着幽紫色的光,边缘的流萤像活着的星辰,随着他的呼吸轻轻颤动。 莫尔的眼睛瞪得像铜铃,口水差点流到桌子上。“神……神迹……” 艾德里安没理会他的失态,集中精神控制着左边翅膀最上面的那根羽毛。羽毛根部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他闷哼一声,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一根带着紫色流萤的羽毛从翅膀上脱落,悬浮在他掌心。 克里斯汀忍不住想上前,却被艾德里安用眼神制止了。 艾德里安捏着那根羽毛,递给莫尔。“现在,可以说了。” 莫尔像捧着稀世珍宝一样接过羽毛,小心翼翼地放进一个水晶盒子里,才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伊瑟克的翅膀……很奇怪。” “怎么奇怪?” “脆弱。”莫尔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在说什么禁忌的秘密,“我十年前在一次天堂和地狱的边境谈判上见过他一次,那时候他的翅膀虽然也藏在斗篷里,但偶尔露出的边角……像是一碰就会碎的玻璃。” 艾德里安的瞳孔微微收缩。脆弱?那个能单手净化三万叛乱恶魔的六翼天使长,他的翅膀会脆弱? “你没看错?” “绝对没有!”莫尔肯定地说,“而且他的翅膀颜色很淡,不是纯粹的白色,带着点透明的灰,就像……就像快要枯萎的花。” 克里斯汀嗤笑一声:“你该不会是看走眼了吧?那可是伊瑟克,上帝最得力的狗腿子,他的翅膀能脆弱?” “我用我收藏的那瓶‘耶稣的洗脚水’发誓!”莫尔急了,“而且你不觉得奇怪吗?那个堕落天使说偷了他的羽毛,还跑到地狱呆了这么久,伊瑟克要是真有那么强的实力,怎么可能让他活到现在?” 这确实是个疑点。以伊瑟克的实力,捏死一个四翼天使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更别说让他带着自己的羽毛跑到地狱撒野。 “还有,”莫尔继续说,“伊瑟克从不露翅膀是从一百年前开始的,也就是……” “也就是我坠入地狱的时候。”艾德里安接过他的话,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一百年前,他被打入地狱,而伊瑟克也从那时起藏起了翅膀,这之间难道有什么联系? “你是说,伊瑟克的翅膀出问题,和艾德里安有关?”克里斯汀惊讶地问。 “我不知道有没有关,但时间太巧合了!”莫尔说,“而且那个堕落天使临死前说的秘密,肯定和他的翅膀有关!不然他为什么要一直遮遮掩掩?” 艾德里安沉默了。莫尔的话像一块石头投入他混乱的记忆池,激起层层涟漪。他想起记忆碎片里,伊瑟克那双冰蓝色的眼睛,想起审判庭上那把冰冷的刀,想起坠落时耳边呼啸的风声…… “那根羽毛……”艾德里安突然开口,“既然伊瑟克的翅膀有问题,那根羽毛为什么是真的?” 莫尔摇摇头:“不知道。但那羽毛肯定很重要,不然伊瑟克不会亲自来地狱,还不带卫兵。他大概是怕动静太大,被别人发现他翅膀的秘密。” 艾德里安站起身,背后的翅膀缓缓收起,衬衫下的皮肤隐隐作痛。“多谢领主大人告知。” “等等!”莫尔叫住他,“你不想知道怎么才能在大屠杀中活下来吗?我有内部消息……” “不必了。”艾德里安拉开门,“你的消息值不了第二根羽毛。” 走出莫尔的城堡,克里斯汀才忍不住问:“现在去哪?回谎言环?” “去**环。”艾德里安的声音还有点沙哑,“找阿斯蒙。” “又去找那个娘娘腔?”克里斯汀皱眉,“你就不怕他把你那点破事全抖搂出去?” “他知道的比我们多。”艾德里安望着**环的方向,“而且,他欠我的人情还没还完。” **环,艾德里安和克里斯汀走进欢愉宫时,门口的天使雕像已经换上了新的装饰——用发光丝线编织的羽毛,在夜色中像真的翅膀一样轻轻扇动。 阿斯蒙似乎早就料到他们会来,正坐在上次那个包间里,慢条斯理地品着一杯紫色的酒。看到艾德里安进来,他挑了挑眉,目光在他背后的衬衫上停留了一瞬。 “看来莫尔那老胖子没少敲你竹杠。”阿斯蒙笑得像只偷腥的猫,“你的翅膀羽毛味道怎么样?听说带着点天堂的圣洁和地狱的腐烂,很特别。” 艾德里安没心情跟他开玩笑,直接坐下:“伊瑟克的翅膀到底怎么回事?” 阿斯蒙放下酒杯,紫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你真想知道?有些真相,知道了还不如不知道。” “我已经听够了谎言。”艾德里安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在谎言环待了这么久,我想听听真话。” 阿斯蒙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做什么决定。“好吧。”他说,“伊瑟克早就没有翅膀了。” 艾德里安和克里斯汀同时愣住了。 “你说什么?”克里斯汀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没有翅膀?那他背后的是什么?六根鸡毛掸子?” “是假象。”阿斯蒙的声音低沉了些,“用圣光和幻术制造的假象。他真正的翅膀……在一百年前就没了。” 艾德里安的心脏像是被重锤击中,呼吸瞬间停滞。一百年前,正是他坠入地狱的时候。难道…… “为什么?”他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的。 “不知道。”阿斯蒙摇摇头,“没人知道。只知道一百年前发生了一场大动乱,天堂损失惨重,很多高阶天使都死了,伊瑟克虽然活了下来,却再也没露出过翅膀。有人说他的翅膀在战斗中被撕碎了,有人说他为了救一个人,用翅膀换取了机会……众说纷纭。” “那根羽毛呢?”艾德里安追问,“既然他没有翅膀了,那根羽毛怎么来的?” “那根羽毛是真的。”阿斯蒙的眼神变得有些奇怪,“是他失去翅膀前留下的,也是……最后一根。” “难怪他那么在意那根羽毛。”克里斯汀喃喃道,“那是他最后一点念想了。” 艾德里安没说话,只是觉得一股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冰冷的恨意,深入骨髓的失望,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心疼。这种感觉很奇怪,在他恢复记忆后就有了,像是有人在他的脑子里种下了一颗种子,现在突然发了芽,带着刺,扎得他生疼。 他不想恨伊瑟克,至少现在不想。他想知道真相,想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想知道他们之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可这股恨意却像潮水一样涌来,淹没了他的理智。 “你怎么了?”克里斯汀注意到他脸色苍白,额头上布满了冷汗。 艾德里安摇摇头,想把那股莫名的情绪压下去,却徒劳无功。“没事。”他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阿斯蒙看着他,紫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了然。“看来,他们在你脑子里种下的东西开始发作了。” “种下的东西?”艾德里安不解。 “强制性的情感。”阿斯蒙的语气带着一丝怜悯,“天堂的小把戏。他们怕你恢复记忆后去找伊瑟克,怕你们俩联手揭露当年的真相,所以在你坠入地狱前,给你种下了对他的恨意和失望。” 艾德里安的瞳孔骤然收缩。强制性的情感?难怪他每次想起伊瑟克,都感觉矛盾又痛苦,那种冰冷的恨意根本不是他自己的! “他们是谁?”他咬着牙问,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还能有谁。”阿斯蒙冷笑一声,“那些躲在上帝背后,玩弄权术的老家伙们。当年把你打入地狱的是他们,让伊瑟克闭嘴的也是他们。” 艾德里安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脑海里的记忆碎片更加混乱了——金色的宫殿,白色的翅膀,冰蓝色的眼睛,还有那些模糊的争吵声……原来不是他真的恨伊瑟克,而是有人逼他恨。 “那圣物呢?”他突然想起那个受伤的天使说的话,“那个士兵说,圣物在我手里,到底是什么?” 阿斯蒙摇摇头:“不知道。但我猜,那圣物可能和你失去的记忆有关,和伊瑟克失去的翅膀有关,甚至可能和当年那场大动乱有关。” 艾德里安睁开眼睛,黑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决绝。“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你要干什么?”克里斯汀警惕地问。 “去天堂。”艾德里安说,“大屠杀的时候,我要去天堂,找到伊瑟克,当面问清楚。” 克里斯汀刚想反对,却被阿斯蒙用眼神制止了。 “这或许是唯一的办法。”阿斯蒙说,“但你要小心。天堂比地狱更危险,那里的谎言披着圣洁的外衣,杀人不见血。” 艾德里安点点头,站起身。“多谢。” “不客气。”阿斯蒙笑了笑,“记得活着回来。我还想看看,当天使长知道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其实恨错了对象,会是什么表情。” 艾德里安没理会他的调侃,转身走出包间。克里斯汀跟在他身后,一路上都没说话。 走出欢愉宫,**环的霓虹灯在他们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克里斯汀终于忍不住开口:“你真要去天堂?就凭你那对破翅膀和一张嘴?” “不然呢?”艾德里安看着血月,“在地狱里猜来猜去,永远也得不到真相。” “可你没有魔力!”克里斯汀急了,“就算你有翅膀,你也打不过那些天使!更别说伊瑟克了!” “我不需要打败他们。”艾德里安的语气很平静,“我只需要一个答案。” 克里斯汀看着他坚定的侧脸,突然觉得一阵无力。 “行,你要去我陪你。”她撇撇嘴,语气却软了下来,“反正我在暴怒环也待腻了,去天堂看看上帝老儿的后花园也好。” 艾德里安笑了笑,那笑容很淡,却带着一丝真切的暖意。“谢谢。” “谢个屁。”克里斯汀捶了他一下,“到时候你要是敢丢下我自己跑,我就把你那对破翅膀拔下来当鸡毛掸子。” 两人沿着**环的街道往回走,空气中的甜腻香气似乎淡了些,只剩下地狱特有的腐烂和硫磺味。艾德里安的脑海里,那股强制性的恨意还在隐隐作祟,但他已经能感觉到,在那之下,有更复杂的情感在涌动——困惑,怀念,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敢承认的……期待。 他们没有回谎言环,而是在**环找了家看起来还算干净的酒馆。酒馆里播放着地狱最新的流行歌曲,一个长着蝎子尾巴的女恶魔在台上跳着热舞,台下的恶魔们喝着酒,拍着手,仿佛忘了不久后的大屠杀。 艾德里安点了一瓶最烈的“硫磺烧”,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却让他混乱的脑子清醒了些。 “说真的,”克里斯汀给自己也倒了一杯,“你就不好奇吗?当年你和伊瑟克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两为什么分手?” 艾德里安看着酒杯里自己的倒影,沉默了很久。“不知道。”他说,“但我总觉得,我们是被迫的。” “那可不一定。”克里斯汀嗤笑,“人心难测,天使也一样。” “我们不一样。”艾德里安的语气很肯定,却没解释哪里不一样。 酒馆里的音乐突然停了,一个长着山羊头的恶魔走上台,拿着一个麦克风,清了清嗓子:“各位观众朋友们!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距离百年一度的‘天堂大屠杀’还有最后十二天!我们酒馆特别推出了‘生存套餐’,包含防圣光盔甲一套,伪装成天使的面具一个,还有……” 台下的恶魔们爆发出一阵欢呼,纷纷举手要购买套餐。 艾德里安看着这荒诞的一幕,突然觉得有些可笑。地狱里的恶魔们,一边恐惧着天堂的屠杀,一边又像期待节日一样期待着,仿佛那不是生死存亡的战斗,而是一场盛大的狂欢。 “看来,我们也得准备准备了。”他放下酒杯,站起身,“至少得弄两套能挡住圣光的衣服。” “早说过了,**环的‘防圣光内衣’就不错。”克里斯汀跟在他身后,“虽然骚包了点,但据说效果比贪婪环的盔甲还好。” 艾德里安没反对。 “走吧。”他对克里斯汀说,“去买两件骚包的内衣。” 克里斯汀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这才对嘛!就算要去送死,也得死得好看点!” 两人的身影消失在**环的霓虹灯下,留下身后喧嚣的酒馆和狂欢的恶魔们。 第12章 上天堂 地狱的天空裂开的那一刻,艾德里安正在“无信者酒馆”的屋顶上给克里斯汀递烟。 暗红色的云层像被巨斧劈开的腐肉,露出后面刺眼的金白色光芒,那光芒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让整个谎言环的恶魔都下意识地蜷缩起来。紧接着,无数道金色的光柱从裂缝中射下,像上帝的手指,精准地刺穿了地狱的防御工事。 “妈的,比去年早了三分钟。”克里斯汀叼着烟,猩红的眼睛盯着那道越来越大的裂缝,语气里听不出是兴奋还是恐惧。 艾德里安没说话,他的目光越过混乱的街道,落在裂缝深处那扇若隐若现的巨门上——天堂的大门,用珍珠和宝石镶嵌,此刻正缓缓打开,露出里面模糊的云海。 “该走了。”他掐灭手里的烟,黑色风衣在风中猎猎作响。 两人顺着酒馆的排水管滑到地面,混入惊慌失措的恶魔群中。街道上已经炸开了锅,小恶魔们四处奔逃,嘴里发出绝望的尖叫;几个自不量力的原生恶魔举着武器冲向光柱,瞬间被烧成了灰烬;而那些平时作威作福的贵族们,此刻早就不见踪影,想必是躲进了早就挖好的避难所。 “看来贵族们的‘同仇敌忾’也就嘴上说说。”克里斯汀嗤笑一声,一脚踹开一个挡路的垃圾桶,“等大屠杀结束,他们又该出来收人头税了。” 艾德里安没接话,他拉着克里斯汀拐进一条狭窄的小巷。这里堆满了废弃的记忆结晶,在光柱的照射下泛着诡异的光芒。巷子里空无一人,只有几只地狱鼠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就在这?”克里斯汀看着头顶仅容一人通过的天空,有些怀疑,“你确定能飞上去?” 艾德里安没回答,他深吸一口气,背后的衬衫突然撕裂,三对残破的翅膀缓缓展开。紫色的羽毛在金色光柱的映照下泛着妖异的光,边缘的流萤像濒死的星辰,微弱却执着地闪烁着。 “抓紧我。”他的声音有些沙哑,翅膀的根部传来一阵熟悉的刺痛。 克里斯汀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臂,紧紧抱住了他的腰。她的动作有些僵硬,显然不太习惯这种亲密接触,但此刻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艾德里安集中精神,翅膀用力扇动了一下。一股强大的气流托起了他们的身体,两人缓缓升空。但这升空异常艰难,他的翅膀像是生了锈的机械,每一次扇动都伴随着骨骼摩擦的脆响。 “操,你这翅膀该上点润滑油了。”克里斯汀忍不住吐槽,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颤。 艾德里安没力气反驳,他的额头上已经布满了冷汗。没有魔力的支撑,光靠翅膀本身的力量飞行,比他想象中要困难得多。他们像一片残破的叶子,在混乱的气流中摇摇晃晃地上升,好几次差点被下方射来的圣光击中。 随着高度的增加,周围的空气越来越稀薄,圣光的威压也越来越强。克里斯汀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呼吸开始急促,裸露的皮肤上甚至泛起了细密的红疹——那是恶魔对圣光的本能反应。 “放我下来。”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再往上,我就要变成烤猪了。” 艾德里安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女人,她紧闭着双眼,咬着嘴唇,强忍着不适。他知道她没说谎,暴怒环的恶魔对圣光的耐受度本来就低,能坚持到这里已经很不容易了。 “抓紧。”他低声说,翅膀猛地加速扇动,在一片相对平缓的气流中将克里斯汀放下——那是一块相对隐蔽的巨石,是上次天堂袭击时掉落的,上面布满了灼烧的痕迹。 “你自己小心。”克里斯汀站稳后,立刻从靴子里掏出两把短刀,警惕地看着四周,“要是敢死在上面,我就把你那破翅膀拔下来当夜壶。” 艾德里安笑了笑,那笑容在金色的光芒中显得有些模糊。“等我好消息。” 他转身,翅膀再次扇动,这一次没有了负重,飞行虽然依旧艰难,但明显顺畅了许多。他朝着那道巨大的裂缝飞去,金色的光柱在他身边呼啸而过,却没有对他造成任何伤害——天堂的结界,对他这半个“天使”似乎网开一面。 穿过裂缝的瞬间,艾德里安感觉像是穿过了一层温热的水膜。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不再是地狱的暗红色,而是一片刺眼的纯白。无数白云像棉花糖一样漂浮在空中,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花香,远处传来隐约的歌声,听起来圣洁而祥和。 这就是天堂。 艾德里安悬停在空中,有些恍惚。记忆碎片中的金色宫殿似乎和眼前的景象重合,又似乎完全不同。这里太干净,太完美,完美得像一个精心编织的谎言。 他收敛翅膀,落在一片柔软的云朵上。云朵像实质的棉花,踩上去悄无声息。周围偶尔有穿着白色长袍的天使飞过,他们的脸上都带着一模一样的微笑,眼神空洞,像是设定好程序的玩偶。 “诡异。”艾德里安低声自语。这里的“快乐”太廉价,太统一,反而让人毛骨悚然,比地狱的血腥和腐烂更让人不适。 他按照记忆碎片中的模糊指引,朝着那座最显眼的金色宫殿飞去。宫殿漂浮在云海中央,尖顶上镶嵌着巨大的钻石,反射着太阳的光芒,几乎要刺瞎人的眼睛。 但他很快就发现,自己迷路了。天堂远比他想象中要大,而且所有的建筑都长得差不多,都是洁白的墙壁,金色的尖顶,连路边的花草都修剪得一模一样。更麻烦的是,到处都是巡逻的天使士兵,他们穿着银白色的铠甲,手里拿着长矛,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艾德里安不得不频繁地躲藏,有时是躲在巨大的云朵后面,有时是伪装成普通的低阶天使——好在他的翅膀虽然残破,但颜色和天使的翅膀有些相似,只要不仔细看,很难分辨。 几个小时过去了,他不仅没找到伊瑟克,甚至连宫殿的大门都没靠近。圣光的持续照射让他的翅膀越来越疼,像是有无数根针在扎,每一次扇动都伴随着撕裂般的疼痛。 “该死的。”他靠在一根巨大的玉柱后面,喘着粗气,额头上的冷汗浸湿了额发。没有魔力的支撑,他的体力消耗得异常快。 就在这时,一阵整齐的脚步声传来。艾德里安立刻屏住呼吸,躲到玉柱后面。 一队天使士兵簇拥着一个身影走了过来。那个身影穿着白色的斗篷,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到一截线条优美的下颌。但艾德里安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是伊瑟克。 他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有愤怒,有失望,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紧张。 伊瑟克的步伐很稳,每一步都像是用尺子量过的,精准而冷漠。他身边的士兵们大气都不敢喘,眼神里充满了敬畏。他似乎在处理什么事务,偶尔会停下脚步。 来到一座悬浮的白玉桥边,桥栏上雕刻着无数受难者的浮雕,那些面孔本该是痛苦的,此刻却都带着与天堂士兵如出一辙的微笑。艾德里安缩在桥底的云絮里,听见他用毫无起伏的语调开口,声音透过斗篷传来,像冰镇过的钢珠:“第七区的‘杂音’清理进度滞后三分钟。” 领头的士兵立刻单膝跪地,银白色的铠甲碰撞出脆响:“请殿下恕罪!有三只原生恶魔的灵魂碎片卡在记忆回廊的齿轮里,净化仪式需要额外时间。” “拖到日落前处理干净。”伊瑟克的指尖在桥栏上轻轻敲击,指甲盖泛着冷白,“记住,天堂容不下任何不和谐的频率。” 士兵们齐声应是,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那不是热的,而是纯粹的恐惧。 等队伍走远,艾德里安才敢从云絮里钻出来。翅膀的疼痛已经蔓延到肩胛骨,每动一下都像在撕扯神经。 “妈的。”艾德里安低声咒骂,靠在桥柱上喘息。云絮接触到他渗血的翅膀,竟发出滋滋的响声,像在灼烧。他这才发现,天堂的云不是普通的水汽,而是由纯粹的“幸福能量”构成,对他这种混杂着地狱气息的存在来说,堪比强酸。 夜幕降临得很诡异。天堂没有真正的黑夜,只是金光渐渐柔和,像蒙上了一层薄纱。艾德里安找到一处废弃的钟楼,钟楼顶端的齿轮早已锈死,布满了鸟粪——这是他在天堂见到的第一处“不完美”。 他蜷缩在齿轮后面,小心翼翼地舔舐翅膀上的伤口。紫色的羽毛脱落了不少,露出底下泛红的皮肉,沾着云絮灼烧后的焦痕。他摸出怀里的记忆结晶,那是克里斯汀塞给他的,里面存着一小股地狱的暗影能量,此刻正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还能撑多久?”他对着结晶喃喃自语,结晶表面浮现出克里斯汀不耐烦的脸:“少废话,赶紧找到伊瑟克。我在巨石上快被圣光烤成肉干了,刚才有个天使巡逻队差点发现我,还好老子装成石头雕像够像。” 艾德里安笑了笑,刚想回话,却听见钟楼底下传来脚步声。他立刻屏住呼吸,将记忆结晶塞进怀里,翅膀紧紧贴在后背。 两个巡逻士兵举着长矛走过,盔甲上的徽章在暮色中闪着光。 “听说了吗?这次‘净化’结束后,殿下要晋升为‘秩序守护者’了。” “那是自然,殿下亲手处理了第八层的‘叛逃者’,连圣父都称赞他手段利落。” “就是……有点太利落了。昨天我去收尸,那些叛逃者的灵魂碎片都被碾成齑粉了,连转世的机会都没留……” “闭嘴!”另一个士兵厉声打断,“殿下的决定轮得到你置喙?别忘了,我们的‘幸福’都是殿下赐予的。” 脚步声渐渐远去,艾德里安却浑身发冷。他靠在冰冷的齿轮上,感觉眼皮越来越沉。翅膀的疼痛像潮水般涌来,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他强迫自己保持清醒,脑海里反复回放着伊瑟克冰冷的侧脸。 凌晨时分,艾德里安被一阵细微的响动惊醒。 月光透过钟楼的裂缝照进来,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看见一个穿着白色长袍的小天使正踮着脚尖,试图够到齿轮上的一枚羽毛——那是他昨晚脱落的,紫色的,在月光下泛着磷光。 小天使看起来只有十三四岁,翅膀是嫩黄色的,像刚破壳的雏鸟。她的脸上没有假笑,反而带着好奇,手指小心翼翼地捏住羽毛,眼睛瞪得圆圆的。 “别动。”艾德里安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 小天使吓得一哆嗦,羽毛掉在地上。她转过身,看见蜷缩在齿轮后的艾德里安,眼睛瞪得更大了:“你……你是‘失序者’?” 艾德里安皱眉。只有高阶天使才知道“失序者”这个词——指那些既不属于天堂也不属于地狱,被两种力量撕扯的存在。 “你认识我?” “殿下的书房里有你的画像。”小天使咬着嘴唇,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画像下面写着‘待净化目标’。” 艾德里安的心猛地一沉。他撑起身体,翅膀的疼痛让他龇牙咧嘴:“伊瑟克……殿下,他经常待在书房吗?” “嗯!”小天使点头,眼睛里闪过一丝向往,“殿下每天都要在书房待六个小时,处理‘和谐度报表’。有时候他会对着你的画像发呆,表情……很奇怪。” “奇怪?” “就是……不像平时那么冷。”小天使的声音越来越小,“像……像被雨水打湿的火焰。” 艾德里安愣住了。“你叫什么名字?” “莉莉。”小天使怯生生地说,“我是负责给书房换记忆烛台的。” “莉莉,”艾德里安看着她嫩黄色的翅膀,突然有了个主意,“你能帮我个忙吗?” 莉莉把艾德里安藏在书房的通风管道里。 管道里弥漫着檀香和某种金属的味道,透过格栅,可以清晰地看到书房里的一切。这里比艾德里安想象中更简陋:没有华丽的装饰,只有一排排书架,上面摆满了黑色封皮的册子,封面上写着“谎言环和谐度”“暴怒环净化进度”之类的字样。 伊瑟克坐在书桌后,已经摘掉了斗篷。他穿着暗金色的长袍,头发用一根银簪束起,露出光洁的额头。阳光透过彩色玻璃窗照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却没能驱散那层冰霜。 他正在翻看一本厚厚的册子,手指划过纸面,发出沙沙的声响。突然,他停在某一页,指尖轻轻摩挲着什么。艾德里安眯起眼睛,看清那是一张夹在册子里的纸——是一张速写。 伊瑟克的手指在画中人的嘴角停留了很久,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然后,他像被烫到一样收回手,将速写纸揉成一团,扔进旁边的火盆里。 火焰舔舐着纸张,很快就将那抹笑容吞噬。伊瑟克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只是烧掉了一张废纸。 可艾德里安却看见,他握紧的拳头,指节泛白。 就在这时,一个士兵推门进来,单膝跪地:“殿下,第七区的‘杂音’清理完毕,和谐度达到98.7%。” “知道了。”伊瑟克的声音恢复了冰冷,“把净化后的灵魂碎片送去‘快乐熔炉’,按比例分配给三阶以下的天使。” “是!”士兵顿了顿,又说,“还有,圣父的使者来了,说要检查‘失序者’的追捕进度。” 伊瑟克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他沉默了几秒,缓缓开口:“让他在会客厅等着。” 士兵退出去后,伊瑟克猛地将桌上的册子扫到地上,发出刺耳的响声。他捂住脸,肩膀微微颤抖,喉咙里溢出压抑的低吼,像受伤的野兽。 艾德里安的心揪紧了。他从没见过伊瑟克这样失态,即使当年被圣父打断肋骨,他也只是咬着牙不吭声。 伊瑟克深吸一口气,重新坐直身体,脸上的冰霜比之前更厚。他整理好长袍,拿起斗篷重新披上,转身走出书房。 艾德里安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突然明白了什么。 天堂的“快乐”是假的,伊瑟克的“冰冷”也是假的。 前者是用无数灵魂碎片熔铸成的谎言,后者是用无数个夜晚的自我撕扯,硬撑出来的伪装。 第13章 与前男友的相处 通风管道里的檀香混着金属味钻进鼻腔时,艾德里安正用指甲抠着管壁上凝结的乳白色结晶——后来莉莉告诉他这是"过度幸福"凝结的固态圣光,闻多了会让人忘记自己的名字。他盯着书桌后那个暗金色的身影,突然觉得这场景像极了地狱里那些劣质爱情电影:男主角藏在衣柜里偷看前女友办公,只不过这里的前女友是六翼天使长,而他这个前男友是待净化目标。 伊瑟克翻过书页的声音像刀片划在骨头上。艾德里安数着对方捏着羽毛笔的手指——还是和以前一样,食指第二节有块浅疤,是当年为了抢他手里的樱桃派被烤箱烫的。记忆刚冒头就被他掐灭,舌尖泛起铁锈味,不知道是翅膀的伤口又裂开了,还是把牙咬得太狠。 书房的挂钟敲了三下,檀香突然断了。伊瑟克抬起头,帽檐下的冰蓝色眼睛精准地扫向通风管道的格栅。艾德里安心脏骤停,看见那片冰蓝里闪过一丝极淡的紫色——那是他翅膀羽毛的颜色,像冰面下藏着的星火。 "出来。"伊瑟克的声音透过格栅传来,带着通风管特有的嗡鸣,听不出情绪,只有冰蓝色眼睛里的光,冷得像刚从冰川里捞出来的钢。 艾德里安扯了扯衣领,把撕破的衬衫往下拉了拉。他原本想制造个更戏剧性的出场,比如等对方翻阅到某本写满他们过去的册子时突然落下,但现在看来只能潦草登场。他踹开格栅,落在地毯上时故意发出很大的声响,黑色风衣扫过书架,带落了几本《和谐度报表》。 "天使长办公还看这种无聊东西?"他弯腰捡起册子,指尖划过"谎言环第三季度欺诈率下降12%"的字样,嗤笑一声,"是在研究怎么让恶魔们更擅长自欺欺人吗?" 伊瑟克没起身,只是坐在椅子上微微抬了抬肩,六对由光影构成的纯白翅膀在身后虚虚展开,边缘泛着不自然的流光——那是用圣光模拟的假象,连羽毛的纹路都带着刻意的规整,远不如记忆里那对能抖落星光的翅膀鲜活。他的斗篷依旧裹得严实,只露出冰蓝色的眼睛,像两块嵌在阴影里的冰玉。 "谁让你上来的?"翅膀缓缓收了收,遮住窗外投进来的阳光,"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这话该我问你。"艾德里安往前走了两步,黑色的皮鞋踩在纯白地毯上,"当年把我扔下炼狱火海的是谁?现在把我列为''待净化目标''的又是谁?伊瑟克,你做事总这么首尾不顾吗?" 他刻意加重了"伊瑟克"三个字的发音。 伊瑟克的手指猛地攥紧,骨节发白。但他脸上依旧藏在斗篷阴影里,只有冰蓝色的眼睛里,好像有什么东西碎了,裂开的纹路里淌出点别的颜色。"不该问的别问。"他没抬头,声音从斗篷里钻出来,带着布料摩擦的闷响,"趁圣父的使者还没发现,从西侧回廊的传送阵走,能回谎言环。" "就这?"艾德里安笑出声,声音里的嘲讽像针一样扎人,"一百年前你把我推下去的时候可不是这个态度。怎么,现在怕了?怕我抖出你们天堂的''模范天使长''其实和地狱的''失序者''有过一腿?" "艾德里安!"伊瑟克猛地抬头,冰蓝色的眼睛里翻涌着怒火,像冰湖里炸开了火星,却又在触及对方翅膀上的焦痕时骤然熄灭,"别逼我。" "逼你什么?"艾德里安步步紧逼,直到两人之间只剩一拳的距离。他能闻到对方斗篷上淡淡的松木香,和记忆里一模一样。"逼你承认当年不是圣父逼你的?逼你说你把我画进速写本里不是因为怀念?还是逼你解释——"他抬手,指尖几乎要碰到对方的喉结,"——你刚才烧掉的那张画,上面的人笑得像个傻子,是不是我?" 伊瑟克的呼吸乱了半拍。他突然抓住艾德里安的手腕,力道大得像要捏碎骨头。"走!现在就走!"他的声音发紧,冰蓝色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艾德里安看不懂的恐慌,"外面全是巡逻队,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放不放过我,好像不是你说了算。"艾德里安试图甩开他的手,却被抓得更紧。他注意到伊瑟克的指尖在发抖,连带着斗篷的边缘都颤了颤,"怎么,天使长也会害怕?怕我死在你地盘上,脏了你的''和谐天堂''?" "我不是——"伊瑟克的话卡在喉咙里,突然松开手后退一步,身后的光影翅膀烦躁地扇动了一下,带起的风把桌上的报表吹得乱飞。那翅膀扇动时甚至带起细碎的光粒,像快要散架的琉璃制品。"待在我身边。"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一种近乎命令的恳求,"在我处理完使者之前,不许离开这个书房。" 艾德里安愣住了。他预想过对方会暴怒,会驱逐,甚至会直接动手把他捆起来扔进净化炉,却没想过是这样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你脑子被圣光烧糊涂了?"他挑眉,故意往书架那边挪了挪,"我在这待着?等你家圣父来了,正好把我打包带走?" "我说了,待在我身边。"伊瑟克的语气又恢复了冰冷,但冰蓝色的眼睛却软了一瞬,像初春化了点边角的冰,"至少在这里,没人敢动你。" "哈,"艾德里安抱起胳膊,黑眼睛里满是讥诮,"天使长的保护?我可受不起。当年是谁把我护在翅膀后面说''永远不会让他们伤害你'',转头就把我踹进地狱的?哦,也是你啊。" 伊瑟克的肩膀几不可查地垮了一下。他没再反驳,只是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银色的小瓶,扔给艾德里安。"涂在翅膀上。" 瓶子里是粘稠的金色液体,闻起来像融化的阳光。艾德里安打开瓶塞,刚要嘲讽这东西怕是比天堂的云絮更烧皮肤,就被翅膀传来的刺痛打断——那些焦痕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紫色的羽毛重新变得光滑,连根部的刺痛都减轻了不少。 "假象。"伊瑟克突然开口,目光落在他的翅膀上,带着一丝复杂,冰蓝色的眼睛里映着羽毛的紫,像盛了片夜色,"只能维持十二个小时,应付巡逻队用的。" 艾德里安嗤笑一声,把小瓶塞进口袋。"天使长还真是贴心。怎么,怕我这副狼狈样子丢了你的人?" 伊瑟克没理他,转身从书架上抽出一个卷轴,用羽毛笔在上面写着什么。阳光透过彩色玻璃窗照在他斗篷的边缘,镀上一层金边,却没穿透那片阴影,冰蓝色的眼睛藏在下面,像藏在暗匣里的宝石。 艾德里安突然觉得没什么意思。他原本准备了一肚子刻薄话,想看到对方失态,想让他也尝尝那种被背叛的滋味。可现在看着伊瑟克这副裹在斗篷里、连眼睛都吝啬多露的样子,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慌。 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整齐划一的白色建筑和脸上挂着假笑的天使,突然开口:"你每天就对着这些东西,不觉得恶心吗?" 伊瑟克写字的手顿了顿。"天堂的秩序,不需要你一个恶魔来置喙。" "是不需要。"艾德里安用手指敲着窗沿,"但你别忘了,你当年可不是这样的。你会偷偷给受伤的小恶魔包扎,会把圣父赏赐的甘露分给饿肚子的灵魂,会——"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会在我偷了领主的红酒时,替我背黑锅。" 羽毛笔掉在桌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伊瑟克猛地站起来,身后的光影翅膀在不安地扇动着,光粒掉得更勤了,像快要撑不住形态。"过去的事,提它干什么。" "因为我想知道。"艾德里安转过身,黑眼睛死死盯着他,"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你从那个会对着月亮发呆的伊瑟克,变成现在这个裹在斗篷里、只会说''和谐度''、''净化进度''的机器?" 伊瑟克的冰蓝色眼睛缩了缩。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我说过,现在不能告诉你。"他重新睁开眼时,里面的波澜已经消失,又变回了那片冻得紧实的冰,"等我处理完手头的事,会给你一个解释。在那之前,安分点。" "安分?"艾德里安笑了,"你把我困在这个鬼地方,还想让我安分?伊瑟克,你是不是觉得我艾德里安是那种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小恶魔?" "我不是在困你。"伊瑟克走到他面前,比他高出一个头,斗篷的阴影将他完全笼罩,"我是在保护你。" "保护?"艾德里安仰头看着他,突然伸手,指尖划过他斗篷边缘露出的下颌线,"天使长的保护方式还真是特别。当年把我推下地狱是保护,现在把我拴在身边也是保护?那不如直接给我一刀,省事。" 伊瑟克的身体僵住了。他抓住艾德里安的手腕,力道却很轻,像是怕碰碎了什么。"别再说这种话。"他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冰蓝色的眼睛里凝着水光,像要冻住的泪,"我不准。" "你不准?"艾德里安挑眉,故意用手指蹭了蹭他的掌心,"伊瑟克,你是不是忘了,我们早就没关系了。你现在是高高在上的天使长,我是地狱里人人喊打的失序者。我们之间,除了恨,什么都没有。" 伊瑟克的眼神暗了下去。他松开手,后退一步,从衣柜里拿出一件白色的长袍扔给艾德里安。"换上。" 长袍的料子很柔软,带着和伊瑟克斗篷里一样的松木香。艾德里安捏着领口,突然觉得有些讽刺。"怎么,这是要给我换个新皮肤,好让你继续自欺欺人?" "穿上它,没人会怀疑你。"伊瑟克别过脸,冰蓝色的眼睛藏得更深了,"你的头发......"他抬手,指尖划过艾德里安的发梢,一道金光闪过,原本漆黑的头发瞬间变得雪白,"这样更像天使。" 艾德里安摸了摸自己的头发,触感没变,颜色却彻底换了。他走到书桌前的铜镜前,看着镜中那个白发黑眼的陌生身影,突然笑出声:"天使长还真是用心。这是怕别人看出我们长得有几分像?" 伊瑟克的动作顿了顿,没说话,只是把斗篷又往紧裹了裹。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书房里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伊瑟克坐在书桌后处理报表,羽毛笔划过纸张的声音规律得像催眠曲。艾德里安靠在窗边,一会儿看看外面假笑的天使,一会儿看看裹在斗篷里、只露出一双冰蓝色眼睛的伊瑟克,觉得这一天比在地狱应付那些贵族还要漫长。 他开始怀念克里斯汀的毒舌,怀念酒馆屋顶的劣质烟草味,甚至怀念那些追着他要收人头税的恶魔士兵。至少在那里,一切都是真实的——恨是真的,**是真的,连疼痛都是真的。不像这里,连空气里的香味都是伪造的。 "我说,"艾德里安终于忍不住打破沉默,"你整天对着这些数字,不会觉得无聊吗?" 伊瑟克没抬头。"这是我的职责。" "职责?"艾德里安走到书桌前,看着那些写满"和谐度"、"净化率"的报表,突然伸手在其中一张上画了个鬼脸,"你当年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职责是用来束缚傻子的,真正的自由......" "艾德里安。"伊瑟克的声音冷了下来,冰蓝色的眼睛从报表上抬起来,像淬了冰的刀,"别胡闹。" "我胡闹?"艾德里安往前一步,几乎要贴到他身上,"伊瑟克,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裹在斗篷里像个见不得人的幽灵!你以为这样就能弥补什么?你以为把所有不和谐的东西都清除掉,就能假装当年的事没发生过?" 伊瑟克猛地合上报表,冰蓝色的眼睛里翻涌着怒火,像冰面下的火山要炸开。"闭嘴!" "我偏不!"艾德里安往前一步,几乎要撞到他的斗篷,"你不敢面对我,不敢面对过去,甚至不敢承认你现在有多痛苦!你以为把自己裹在这层冰冷的壳里,就能骗过所有人?可你骗不了我!" 他的手指戳在伊瑟克的胸口,隔着斗篷都能感觉到那里的心跳快得像要炸开。"你看着我的眼睛,伊瑟克。告诉我,你现在过得快乐吗?每天处理这些无聊的报表,看着那些假笑的天使,执行那些狗屁净化任务——你快乐吗?" 伊瑟克的呼吸变得急促。他抓住艾德里安的手腕,冰蓝色眼睛里的怒火渐渐被一种更深的情绪取代,那是一种混杂着痛苦、悔恨和绝望的情绪,像被雨水打湿的火焰,明明灭灭映在冰面上。 "快乐......"他低声重复着这个词,像是在品尝什么苦涩的东西,"天堂的快乐,不就是这样吗?" "放屁!"艾德里安狠狠甩开他的手,"你当年教我的第一句话就是,真正的快乐是会让人想哭的。可你看看这些天使,他们笑得像傻子,眼睛里却什么都没有!这不是快乐,这是麻木!" 伊瑟克突然笑了,那笑声闷在斗篷里,像隔着一层水,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悲凉。"那又怎样?至少他们不会痛苦,不会背叛,不会......"他顿了顿,冰蓝色的眼睛落在艾德里安的翅膀上,"不会像你一样,被两种力量撕扯。" 艾德里安愣住了。他看着伊瑟克眼底的疲惫,突然觉得刚才的话像打在了棉花上。他想质问,想愤怒,却发现心里只剩下一片荒芜的疲惫。 "我们以前......"他张了张嘴,声音有些发涩,"不是这样的。" 伊瑟克的肩膀垮了下去。他转过身,重新坐回椅子上,斗篷的阴影把他整个罩住,只剩冰蓝色的眼睛露在外面,像冬夜里快要熄灭的最后一点星光。"都过去了。" 书房里再次陷入沉默,这次的沉默带着一种沉重的无力感。艾德里安靠在书架上,看着窗外渐渐西沉的太阳,突然觉得很累。他折腾了这么久,冒着生命危险来到天堂,到底是为了什么?是为了一个答案?还是为了确认眼前这个人,真的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会对着月亮发呆的少年了? "喂。"他突然开口,声音有些沙哑,"我们好歹也算前男友一场,你就这么把我晾着?" 伊瑟克写字的手顿了顿。"不然呢?" "至少给杯水喝吧。"艾德里安挑眉,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些,"你们天堂的水,总不会也是用''幸福能量''做的吧?" 伊瑟克没说话,只是起身走到角落的饮水机旁,接了一杯水递给他。透明的玻璃杯里,水清澈得像不存在。 艾德里安接过水杯,指尖碰到杯壁的瞬间,两人都顿了一下。 "谢谢。"艾德里安移开目光,抿了一口水。水没什么味道,像在喝空气。 "你......"伊瑟克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摇了摇头,转身回了书桌,斗篷重新裹紧。 太阳渐渐落下,天堂的金光变得柔和起来,像蒙上了一层薄纱。书房里的光线越来越暗,伊瑟克点燃了桌上的记忆烛台,淡蓝色的火焰跳跃着,映在他冰蓝色的眼睛里,忽明忽暗,像海面上的浮冰。 艾德里安靠在书架上,看着他处理报表的侧脸藏在斗篷阴影里,突然觉得眼皮越来越沉。翅膀的疼痛又开始隐隐作祟,加上白天的劳累,他的意识渐渐模糊。 迷迷糊糊中,他感觉有人走到他身边,轻轻把一件东西披在了他身上。是伊瑟克的斗篷,带着松木香和淡淡的体温,比想象中要温暖。他想睁开眼,却怎么也睁不开,只能任由自己坠入黑暗。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他好像听到伊瑟克在他耳边低语,声音轻得像叹息: "恨我吗?" 艾德里安想回答,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想说,恨啊,怎么能不恨。恨你当年的背叛,恨你现在躲在斗篷里的冷漠,恨你让我在地狱里日夜煎熬,却又在梦里一遍遍想起你的样子。 可他更想说,我恨你,是因为我还忘不了你。 黑暗彻底吞噬意识的瞬间,他感觉有温热的液体滴落在他的手背上,像融化的冰,又像没忍住的泪。 等艾德里安再次醒来时,窗外的金光已经变成了柔和的银白。记忆烛台的火焰依旧跳跃着,伊瑟克还坐在书桌后,只是没有处理报表,而是裹着另一件备用斗篷,冰蓝色的眼睛在看着他。 四目相对的瞬间,两人都有些不自然地移开了目光。 "醒了?"伊瑟克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很久没说话。 "嗯。"艾德里安坐起身,把身上的斗篷还给他,那上面还残留着他的体温,"谢了。" 伊瑟克接过长袍,叠好放在椅背上,没说话,只是把自己的斗篷又拽了拽,遮住半张脸。 书房里又陷入了沉默,这次的沉默带着一种微妙的尴尬。艾德里安摸了摸口袋里的记忆结晶,想联系克里斯汀,却发现结晶的光芒很暗淡——天堂的圣光压制了地狱的暗影能量。 "她没事。"伊瑟克突然开口,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冰蓝色的眼睛里没什么情绪,"我让人把那块巨石设了结界,圣光伤不了她。" 艾德里安愣了一下,随即皱起眉:"你监视我?" "我只是......"伊瑟克顿了顿,似乎在找合适的词,"确保你的同伴安全。" "不必了。"艾德里安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我的事,不用你管。" 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银白的月光下,那些依旧挂着假笑的天使,突然觉得很荒谬。他冒着生命危险来到天堂,不仅没得到答案,还和前男友在书房里待了大半天,上演了一出既尴尬又狗血的戏码。 "我该走了。"艾德里安说,声音里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疲惫,"你的解释,我也不想听了。反正对我来说,真相是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伊瑟克,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会为了他对抗整个天堂的少年了。他被束缚在"天使长"的身份里,被"和谐度"和"净化率"困住,躲在斗篷后面,连真实的自己都不敢露出来,再也回不去了。 伊瑟克猛地站起身,身后的光影翅膀又开始掉光粒。"你要去哪?" "回地狱。"艾德里安回头看了他一眼,黑眼睛里没什么情绪,"继续当我的失序者,总比在你这''和谐天堂''里憋死强。" "不行!"伊瑟克快步走到他面前,拦住他的去路,冰蓝色的眼睛里满是恐慌,"现在不能走!圣父的使者还没走,外面全是巡逻队,他们会......" "他们会杀了我,对吧?"艾德里安打断他,语气很平静,"死在天堂,总比死在你手里强。" "我不会让你死的!"伊瑟克抓住他的胳膊,力道大得惊人,斗篷都被扯得歪了,露出一点苍白的脖颈,"我说过,待在我身边,你才安全!" "安全?"艾德里安笑了,笑得有些悲凉,"伊瑟克,你知道吗?在地狱里,我每天都要面对贵族的追杀,恶魔的背叛,还有那些该死的契约。可我从来没觉得不安全,因为我知道自己要什么。反倒是在你这里,在这个看起来固若金汤的天堂里,我觉得自己随时都会碎掉。" 他看着伊瑟克冰蓝色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你的保护,比地狱的刀更让我害怕。" 伊瑟克的手松开了。他后退一步,身后的光影翅膀彻底散成了光粒,消失在空气里——原来连翅膀的假象,他都快维持不住了。 "恨我吗?"他又问了一遍,声音轻得像要消失在斗篷的阴影里。 艾德里安看着他,心里那股压抑了一百年的情绪终于找到了出口。他想说不恨,想说其实我还爱你,想说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冰冷的嘲讽: "恨?伊瑟克,你太高看自己了。"他整理了一下衣襟,转身走向门口,"我对你,早就没感觉了。" 说完,他拉开书房的门,毫不犹豫地走了出去。 伊瑟克站在原地,看着空荡荡的门口,冰蓝色的眼睛里最后一点光也灭了。他伸出手,似乎想抓住什么,却只抓到了一把冰冷的空气。他下意识地想展开翅膀,却只摸到一片虚无——连假象都维持不住了。 记忆烛台的火焰突然剧烈地跳动了一下,映在墙上的影子,只有一个裹紧斗篷的孤寂轮廓,像被全世界遗弃的幽灵。 门外,艾德里安靠在走廊的墙壁上,肩膀微微颤抖。他抬手摸了摸脸颊,才发现自己哭了。 他说不恨,是假的。 他说没感觉,也是假的。 可他知道,他必须走。 因为留在伊瑟克身边,只会让他更痛苦。 天堂的月光很凉,像地狱的冰。艾德里安裹紧了黑色的风衣,朝着西侧回廊的方向走去。 但他知道,他必须回去。 回到那个有克里斯汀,有劣质烟草,有真实的恨与爱的地狱。 那里,才是他的家。 第14章 敬这该死的地狱 艾德里安踉跄着踏出西侧回廊的传送阵时,正赶上地狱的血月爬上裂痕累累的天空。 翅膀收进肩胛骨的瞬间传来熟悉的钝痛,他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漆黑的指甲缝里还卡着天堂云絮灼烧后的白灰。指尖微动,那点白灰便簌簌落下,混进脚下黏稠的黑泥里,像从未存在过。 "啧,回来得挺是时候。"克里斯汀的声音从巨石后传来,带着点被圣光烤过的沙哑。她靠在那块布满灼烧痕迹的岩石上,两把短刀插回靴子里,怀里抱着个铁皮酒壶,见艾德里安走近,挑眉扔过来一个东西,"接着,刚从巡逻队尸体上摸的,你最爱的劣质货。" 银光划过半空,艾德里安伸手接住,是包皱巴巴的地狱烟草,烟丝里还混着点干涸的血渍。他捏着烟盒转了两圈,突然觉得这股腐烂的味道比天堂的檀香好闻百倍。 "天使长没把你翅膀薅下来当夜壶?"克里斯汀站起身,拍了拍沾满灰尘的皮夹克,猩红的眼睛在他脸上转了一圈,"头发怎么回事?染了新色号?还是被圣光漂白了?" 艾德里安没说话,只是抬手抓了抓头发。指尖掠过发梢的瞬间,那些刺眼的雪白就像潮水般褪去,重新露出原本的墨黑。他把烟草塞进风衣内袋,扯了扯领口:"喝酒去。" "就这?"克里斯汀跟上他的脚步,啧啧有声地打量他,"爬了趟天堂就学会装哑巴了?那六翼天使长到底跟你说什么了?是不是抱着你痛哭流涕忏悔当年的所作所为?还是给你发了张''天堂准入永久VIP卡''?" 艾德里安头也不回地拐进一条堆满断肢的小巷,靴底碾过某只还在抽搐的恶魔爪子,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闭嘴,再逼逼就把你拴在圣光塔上晒三天。" "哟,急了。"克里斯汀笑出声,几步追上来和他并肩走,猩红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了然,"没问出结果?还是问出了还不如不问?" 巷口突然窜出个瘸腿的小恶魔,怀里抱着半袋发霉的面包,见了艾德里安立刻跪下来磕头,黑糊糊的脸贴在地上:"艾德里安大人!求您发发慈悲!我女儿快饿死了!用这个换行不行?"他举起来的是块碎掉的记忆结晶,里面闪着微弱的红光,像是段痛苦的回忆。 艾德里安皱眉,刚想说话,克里斯汀已经一脚踹在那小恶魔后腰上:"滚蛋,没看见大人正烦着吗?"她弯腰捡起那块记忆结晶揣进兜里,又从包里掏出个罐头扔过去,"拿着这个滚,再敢挡路就把你女儿做成肉酱罐头。" 铁皮罐头在地上滚了两圈,露出标签上"暴怒环特供——恶魔幼崽风味"的字样。那小恶魔却像捡到宝似的扑过去抱住,连滚带爬地消失在废墟深处。 "你还留着这玩意儿?"艾德里安瞥了眼她的口袋。 "万一有用呢。"克里斯汀耸耸肩,"上次从贪婪环贵族那儿顺的,据说里面存着路西法大人的私房照。" 艾德里安嗤笑一声,没再接话。 大屠杀后的谎言环像幅被泼了墨的抽象画。断成两截的霓虹灯牌还在滋滋冒火花,"无信者酒馆"的招牌只剩下"信者"两个字,倒过来挂着像个嘲讽的笑脸。街道上到处是烧焦的尸体和炸飞的器官,几个幸存的恶魔正围着辆翻倒的酒水车狂欢,用断裂的股骨敲打着铁皮桶,唱着跑调的地狱民谣。 "还挺热闹。"克里斯汀踢开地上的半截肠子,"看来贵族们的避难所也不是百分百安全。" 艾德里安的目光落在酒馆屋顶,那里还残留着他今早坐过的痕迹。 "别看了,酒馆被炸穿了。"克里斯汀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去别处喝。我知道个好地方,贪婪环的罗德里格斯领主家,据说他的酒窖比他妈棺材还结实。" 罗德里格斯领主的庄园确实够结实。雕花铁门被炸飞了一半,剩下的铁栏杆上挂着几截烧焦的肢体,喷泉池里灌满了粘稠的黑血,几只地狱秃鹫正蹲在雕像头上撕扯着什么。克里斯汀吹了声口哨,秃鹫们立刻扑棱着翅膀飞走了,露出雕像基座上刻着的"诚信为本"四个大字。 "恶心。"艾德里安扯了扯嘴角,抬脚踹开庄园的橡木大门。门轴发出刺耳的断裂声,门后滚出来个穿燕尾服的恶魔管家,胸口插着把圣光大剑,眼睛瞪得溜圆,显然是被净化时的痛苦活活吓死的。 "看来领主大人走得挺急。"克里斯汀从管家口袋里摸出串钥匙,吹了声口哨,"连金库钥匙都没带走。" 庄园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混乱。水晶吊灯碎了一地,昂贵的地毯被烧得只剩黑黢黢的边角,墙上挂着的油画大多被刺穿,只有一幅《谎言环全景图》还完好无损,画框上镶嵌的宝石被抠走了大半,露出底下劣质的木板。 艾德里安的目光在那幅画上停留了片刻。画里的谎言环云雾缭绕,看不出一点罪恶的痕迹,像个精心包装的骗局。就像天堂那些一模一样的白色建筑,和天使们空洞的微笑。 "发什么呆?"克里斯汀的声音从走廊尽头传来,"快来,找到好东西了!" 酒窖藏在书房的壁炉后面,入口处的魔法阵还在闪烁着微弱的红光,显然是没来得及关闭。克里斯汀用钥匙打开青铜锁,一股混合着葡萄酒香和血腥味的气息扑面而来。 "操,这老东西挺会享受。"克里斯汀打开手电筒,光柱扫过一排排橡木桶,"罗曼尼康帝?还是1945年的?这瓶能换十个小恶魔的灵魂了。" 艾德里安靠在门框上,看着她兴奋地在酒窖里翻找,突然觉得有些恍惚。 "喂,过来尝尝这个。"克里斯汀扔过来一瓶酒,标签上写着"暴怒环特制——用七宗罪蒸馏而成"。 艾德里安接住酒瓶,用牙齿咬开木塞,仰头灌了一大口。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带着股硫磺和血腥的味道,烧得他胃里暖暖的。他靠在酒桶上,看着克里斯汀把几瓶看起来最贵的酒塞进背包,又从角落里拖出个铁皮箱子,打开一看,里面全是上了膛的地狱特制□□。 "收获不错。"克里斯汀吹了声口哨,"这些武器够我们用到下一次大屠杀了。" 艾德里安没说话,又灌了口酒。酒液顺着嘴角流下,滴在黑色风衣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他突然想起伊瑟克的速写本,想起那张被火焰吞噬的笑脸,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了,疼得他喘不过气。 "你到底怎么了?"克里斯汀终于察觉到不对劲,停下手里的动作,猩红的眼睛里带着点担忧,"从天堂回来就怪怪的。那天使长到底对你做什么了?" 艾德里安把酒瓶重重放在地上,玻璃和石头碰撞发出刺耳的响声。"没什么。"他站起身,踢开脚边的空箱子,"再去楼上看看,有没有能用的东西。" 二楼的卧室比楼下更奢华。巨大的天鹅绒床被炸得只剩铁架,床头柜上还放着半杯没喝完的血液,旁边散落着几张色情杂志。克里斯汀翻了个白眼,一脚踹开衣柜门,里面挂满了镶金边的丝绸睡袍,被圣光烧得破破烂烂。 "老色鬼。"她嗤笑一声,从衣柜深处拖出个保险箱,"看看这里面有什么好东西。" 艾德里安没理她,走到窗边。窗外的血月正好升到天空中央,暗红色的光透过破碎的玻璃窗照进来,在地毯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看着楼下狂欢的恶魔们,突然想起自己刚下地狱的时候。 那时候他还什么都不懂,稀里糊涂签定了契约,没有魔力,连只地狱蟑螂都打不过,每天被其他小恶魔欺负得半死。直到有一天,他抢了个贵族的酒,被追得走投无路,躲进了"无信者酒馆"的地窖。 "你在这里做什么?"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 他抬头,看见个穿黑色风衣的女人,猩红的眼睛像两团跳动的火焰。"滚出去。"女人说,手里把玩着两把短刀。 他没动,只是盯着她。 女人突然笑了:"有点意思。想活下去吗?跟我混。" 那个女人就是克里斯汀。 "找到啦!"克里斯汀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回忆。她抱着个打开的保险箱,里面堆满了闪闪发光的灵魂结晶和几张契约卷轴,"这老东西藏得够深的。" 艾德里安走过去,拿起一张契约卷轴。上面用烫金的字体写着:"以灵魂为抵押,换取十年荣华富贵。"签名处是个歪歪扭扭的名字,旁边还画着个哭脸。 "又是这种狗屁契约。"克里斯汀嗤笑一声,"每年都有傻子上当。" 艾德里安把卷轴扔回保险箱,没说话。他突然想起自己和伊瑟克的过去。 好像也是这样一张契约。 谁签的?他不记得了。 为什么签?他也不记得了。 只记得分手是他提的。 在一个月圆之夜,他对伊瑟克说:"我们到此为止吧。" 伊瑟克的眼睛当时是什么颜色的?他想不起来了。只记得那天的月光很凉,像天堂的冰。 "发什么呆?"克里斯汀用胳膊肘撞了他一下,"这些东西够我们用很久了。等领主重建地区,我们说不定能当个小头目。" 艾德里安笑了笑,拿起块灵魂结晶。结晶在血月的光芒下泛着诡异的红光,里面似乎有个微弱的灵魂在哭泣。"当个小头目有什么意思。"他把结晶扔给克里斯汀,"我要当就当环主。" "哟,口气不小。"克里斯汀接住结晶,塞进包里,"就你这没魔力的样子,还想当环主?" "怎么,不行?"艾德里安挑眉,走到梳妆台前,拿起一面破碎的镜子。镜子里映出他的脸,黑眼黑发,皮肤苍白,嘴角还带着点血迹,像个刚从棺材里爬出来的吸血鬼。"至少我比那些只会靠契约压榨小恶魔的贵族强。" 他想起伊瑟克处理的那些"和谐度报表",想起那些被送去"快乐熔炉"的灵魂碎片,突然觉得很荒谬。天堂和地狱,到底有什么区别?不过是一个用谎言包装罪恶,一个把罪恶摆在明面上而已。 "走吧。"艾德里安转身走向门口,"再去别的地方看看。"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他们又扫荡了几个贵族的庄园。克里斯汀像只兴奋的狐狸,把能用的东西都塞进背包,从金银珠宝到武器弹药,甚至连贵族们珍藏的色情杂志都没放过。 艾德里安跟在她身后,偶尔出手解决几个不长眼的散兵游勇。他的嘴依旧很毒,几句话就能把对方气得半死,却又偏偏无可奈何——谁让他长得好看呢,连最暴躁的恶魔见了他的脸,都忍不住手下留情。 "你看那个蠢货。"克里斯汀指着远处一个举着圣光大剑的恶魔,笑得直不起腰,"他以为拿着这玩意儿就能当贵族了?不知道圣光对恶魔来说就像硫酸吗?" 艾德里安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那恶魔果然很快就惨叫着倒在地上,圣光大剑灼烧着他的皮肤,冒出阵阵黑烟。周围的恶魔们哄堂大笑,有人甚至拿出手机拍照。 "真是蠢得无可救药。"艾德里安嗤笑一声,转身走进一栋烧毁的百货大楼。 大楼里一片狼藉,货架东倒西歪,商品散落一地。克里斯汀直奔化妆品区,把几支看起来很贵的口红塞进包里,又拿起一瓶香水喷了喷,皱着眉扔掉:"什么玩意儿,还没地狱的硫磺好闻。" 艾德里安走到酒类区,从废墟里翻出几瓶没被打碎的威士忌。他靠在货架上,拧开瓶盖喝了一口,突然听见角落里传来呜咽声。 "谁在那里?"他警惕地站直身体,手摸向腰间的短刀。 角落里的阴影动了动,钻出个浑身是伤的小恶魔,怀里抱着个破布娃娃,黑黢黢的脸上满是泪水:"别...别杀我..." 艾德里安皱眉,刚想说话,克里斯汀已经走了过来,猩红的眼睛在小恶魔身上扫了一圈:"滚。" 小恶魔吓得一哆嗦,抱着布娃娃就要跑,却被地上的碎玻璃绊倒了。布娃娃掉在地上,脑袋摔掉了,露出里面填充的干草。 小恶魔的哭声更大了。 "给你。"艾德里安从口袋里掏出块巧克力,扔给小恶魔。 小恶魔愣了一下,捡起巧克力,小心翼翼地剥开包装纸,咬了一小口,眼睛瞪得圆圆的,像是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还不走?"克里斯汀不耐烦地踢了踢旁边的货架。 小恶魔这才反应过来,抓起布娃娃,对艾德里安鞠了个躬,一瘸一拐地跑了。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心了?"克里斯汀挑眉,"不怕被人知道你的软肋?" "无聊。"艾德里安转过身,继续翻找威士忌,"再不走就赶不上''无信者酒馆''的早市了。" "无信者酒馆不是被炸穿了吗?" "老板在废墟上搭了个棚子,照样营业。"艾德里安头也不回地说,"据说今天有新到的''灵魂特调''。" 克里斯汀笑了:"还是你懂我。" 当他们赶到"无信者酒馆"时,天已经蒙蒙亮了。血月隐没在暗红色的云层里,天边泛起一丝诡异的鱼肚白。酒馆的废墟上果然搭了个简陋的棚子,几根烧焦的柱子撑起块破帆布,下面摆着几张缺胳膊少腿的桌子,几个幸存的恶魔正坐在那里喝酒,脸上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和兴奋。 "哟,这不是艾德里安大人吗?"老板是个独眼的老恶魔,看见他们进来,立刻热情地招呼,"快坐快坐,刚调好的''灵魂特调'',给您留着呢。" 艾德里安和克里斯汀找了个靠窗的桌子坐下,老恶魔端上来两杯黑乎乎的液体,上面漂浮着几片灵魂碎片,发出幽幽的绿光。 "尝尝?"克里斯汀端起酒杯,对他举了举。 艾德里安没动,只是看着窗外。晨光中的谎言环像个巨大的垃圾场,却又充满了生机。 "想什么呢?"克里斯汀用手肘撞了他一下。 艾德里安回过神,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带着股灵魂的苦涩和绝望,却让他觉得无比清醒。 "没什么。"他笑了笑,黑眼睛里闪过一丝释然,"在想下一个要怼的贵族是谁。" 克里斯汀也笑了,猩红的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我觉得贪婪环的那个胖子就不错,上次他还想打我的主意,正好新仇旧恨一起算。" "可以。"艾德里安点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顺便把他的酒窖搬空。" 窗外的天色越来越亮,暗红色的云层渐渐散去,露出后面布满裂痕的天空。几个早起的小恶魔推着辆板车从酒馆前经过,车上堆满了尸体,他们却哼着歌,看起来心情不错。 艾德里安看着他们,突然觉得这样也挺好。 活在地狱里,每天和克里斯汀斗嘴,怼怼那些讨厌的贵族,喝喝劣质的酒,虽然随时可能死掉,但至少活得真实。 至于天堂,至于伊瑟克,至于那些模糊的过去... 就让它们像杯中的灵魂碎片一样,慢慢融化在这地狱的晨光里吧。 他举起酒杯,对着窗外的天空,也对着自己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轻声说: "敬这该死的地狱。" 克里斯汀也举起酒杯,和他碰了一下,清脆的碰撞声在简陋的棚子里回荡,像个崭新的开始。 "敬这该死的地狱。" 第15章 灰烬里的新酒 艾德里安踹开公寓门时,铁锈味混着硫磺烟的气息扑面而来。曾经还算整洁的客厅如今只剩半面墙立在那里,墙纸像剥落的皮肤挂在钢筋上。 “啧,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了。”克里斯汀叼着根没点燃的烟,猩红的指甲戳了戳悬在半空的吊灯残骸,“早说让你搬去我那儿,你非说这破地方‘有谎言环的灵魂’。” 艾德里安弯腰从瓦砾里捡起个没碎的水晶杯,“至少比你那堆满狼牙棒的地下室强。”他用袖口擦了擦杯子,对着光看了看,“还能用。” “省省吧。”克里斯汀从背包里掏出串钥匙,黄铜钥匙上还挂着个骷髅头挂件,“老娘早就替你规划好了。” 她所谓的“规划”,是贪婪环罗德里格斯领主庄园里那间带酒窖的书房。保险柜里的灵魂结晶还在克里斯汀背包里发烫,足够他们在谎言环最繁华的地段租三个月带魔法结界的公寓,可她偏要选这间被圣光燎过墙角的庄园——理由是“酒窖够结实,下次大屠杀还能躲”。 “你确定这老东西不会回来找我们算账?”艾德里安靠在书房门框上,看着克里斯汀把偷来的□□塞进壁炉暗格。 “放心,”克里斯汀头也不抬地调试着魔法锁,“罗德里格斯那蠢货被圣光烧断了第三条腿,现在正躺在**环的康复中心,用灵魂碎片换义肢呢。”她拍了拍手直起身,猩红的眼睛突然亮起来,“而且你看这个——” 书房最里侧的墙被炸开个大洞,露出后面的密室。里面没有金银珠宝,只有一排排架子,摆满了玻璃罐,每个罐子里都泡着团模糊的影子,标签上写着“诚实者的舌头”“守时者的眼球”“忠贞者的心脏”。 “变态。”艾德里安皱眉,却忍不住拿起个标着“谎言环年度最佳骗子”的罐子,里面的影子在液体里扭曲成个嘲讽的笑脸。 “这可是好东西。”克里斯汀拧开罐口闻了闻,“据说把这个洒在契约上,能让违约者喉咙长针眼。”她突然压低声音,“昨天在黑市听说,瓦伦丁领主正高价收这个,他新签的一批小恶魔总偷偷毁约。” 艾德里安把罐子放回架子,指尖在标签上轻轻敲了敲。“你想倒卖?” “不然呢?”克里斯汀翻了个白眼,“守着这堆宝贝喝西北风?”她突然从靴子里抽出把短刀,刀光闪过,割断了罐口的麻绳,“先拿这个试试水。” 三天后,谎言环的黑市在废墟上支起了帆布棚。穿西装的恶魔举着“灵魂期货”的牌子叫卖,穿吊带裙的魅魔用尾巴卷着记忆结晶当骰子,而克里斯汀正蹲在个铁皮箱后,把泡着舌头的罐子往黑布底下塞。 “新鲜出炉的‘真言剂’,”她冲路过的小恶魔挤眉弄眼,“喝一口能让贵族说实话,原价三个纯净灵魂,现在只要半块结晶!” 艾德里安靠在旁边的断墙上,看着她把罐子里的液体倒进小玻璃瓶,瓶身上还贴着手绘的骷髅头。“你就不怕喝死谁?” “死了才好,”克里斯汀利落地收了个瘦高恶魔递来的灵魂碎片,“反正地狱不缺新鬼。”她突然用胳膊肘撞了撞艾德里安,“看那边。” 瓦伦丁领主的管家正站在黑市入口,穿戴着崭新的丝绸手套,手里拿着个鎏金账本。他显然在找什么,尖鼻子在空气里嗅来嗅去,像条追踪猎物的狗。 “看来我们的货挺抢手。”艾德里安扯了扯嘴角,转身往帆布棚深处走,“我去会会老朋友。” 管家看见艾德里安时,吓得差点把账本掉进旁边的硫磺池。“艾...艾德里安大人!”他鞠着躬往后退,丝绸手套上的金线蹭掉了好几根,“领主大人说...说上次拍卖会的事是误会...” “我不是来讨债的。”艾德里安掏出个小玻璃瓶,在管家眼前晃了晃,里面的液体泛着诡异的银光,“听说你家主子在收这个?” 管家的眼睛瞬间亮了,又慌忙低下头:“领...领主大人确实需要,但他说...说只收正品...” “放心,”艾德里安把瓶子塞给他,指尖故意划过他的手腕,“这是用罗德里格斯珍藏的‘诚实者舌头’做的,效果好得很。”他凑近管家耳边,声音轻得像叹息,“对了,告诉你家主子,下次再敢用劣质灵魂碎片充数,我就把他签契约时偷偷留的后手,裱在谎言环的市政厅门口。” 管家的脸瞬间惨白,抱着瓶子几乎是跑着离开的。克里斯汀凑过来,往艾德里安手里塞了块温热的灵魂结晶:“搞定了?” “嗯。”艾德里安掂了掂结晶,里面的红光像跳动的心脏,“够我们租个带浴缸的公寓了。” 他们最终选了间在谎言环中环路的公寓。二楼,带个朝南的阳台,阳台栏杆上还缠着没烧完的锁链,据说是前租客——个擅长逃脱术的恶魔留下的。克里斯汀用圣光弹把墙壁上的弹孔堵上,艾德里安则把从废墟里捡来的水晶杯摆进新淘的玻璃柜,柜门上还贴着张从色情杂志上撕下来的海报,上面的魅魔穿着镶钻的皮衣,手里举着瓶“七宗罪特调”。 “像样多了。”克里斯汀瘫在沙发上,把脚翘到茶几上,茶几腿立刻发出痛苦的呻吟。她从包里掏出个收音机,拧开开关,里面传来嘶哑的摇滚乐,夹杂着主持人用砂纸般的声音播报新闻:“...贪婪环已完成73%重建,莫尔领主宣布将举办‘战后狂欢周’,入场券仅需五十个灵魂碎片...暴怒环昨日发生械斗,起因是两伙恶魔为争夺一箱过期的硫磺啤酒...” 艾德里安靠在阳台栏杆上,看着楼下逐渐恢复热闹的街道。几个小恶魔推着辆板车经过,车上堆满了修复魔法用的记忆粉尘,其中一个孩子举着块半融化的巧克力,对着阳光看了又看,笑得露出两排小黑牙。 “发什么呆?”克里斯汀扔过来罐啤酒,罐身还留着个牙印,“瓦伦丁的管家又送了批灵魂结晶,说是定金。” 艾德里安接住啤酒,用牙咬开拉环。“你说,”他突然开口,“我们要不要搞个正经生意?” 克里斯汀差点把嘴里的酒喷出来:“你?正经生意?卖你那张毒嘴吗?” “比如信息中介。”艾德里安没理她的嘲讽,“谎言环最缺的就是靠谱的消息。我们可以帮贵族找叛徒,帮小恶魔追讨契约欠款,抽成用灵魂结晶付。” 克里斯汀挑眉:“听起来像个没执照的私家侦探。”她想了想,突然笑了,“不过比倒卖舌头靠谱。” 他们的“信息中介所”就开在公寓客厅里。克里斯汀用偷来的鎏金招牌改了个名字——“真话当铺”,挂在门口时还故意歪了个角度。第一天就来了个客户:个长着三条腿的小恶魔,哭丧着脸说自己的契约被贵族篡改了,原本说好用十年自由换一顿饱饭,现在变成了永远当奴隶。 “证据呢?”艾德里安坐在沙发上,指尖敲着扶手,黑眼睛里没什么情绪。 小恶魔从怀里掏出张皱巴巴的契约,上面的字迹确实有涂改的痕迹。克里斯汀凑过去看了看,突然嗤笑一声:“这是‘噬言墨水’写的,遇热就会变色。”她打了个响指,壁炉里的火突然窜高,烤得契约纸卷了起来,露出底下原本的条款——“一顿饱饭换三根头发”。 小恶魔愣了半天,突然号啕大哭。艾德里安从抽屉里拿出个小布包,塞给他:“里面是两斤记忆面包,够你吃三天。”他顿了顿,补充道,“下次签契约前,先找个识字的念念。” 小恶魔千恩万谢地走了,留下块指甲盖大的灵魂碎片当谢礼。克里斯汀掂了掂碎片,撇撇嘴:“够买半杯劣质啤酒的。” “总比没有强。”艾德里安把碎片扔进罐子里,里面已经攒了十几块零碎的灵魂,在阳光下泛着星星点点的光。 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过着。谎言环的重建速度快得惊人,环主派来的工程队用记忆混凝土修补断墙,用**钢筋搭建新楼,一周后,除了街角那栋始终塌着一半的百货大楼——据说是故意留着当“大屠杀纪念碑”——整座城市几乎看不出被圣光洗礼过的痕迹。 艾德里安每天坐在阳台上,看楼下的恶魔们忙忙碌碌。有推着车卖“新鲜灵魂串”的小贩,有举着广告牌招徕生意的魅魔,还有穿着西装的贵族,用金丝眼镜遮住第三只眼睛,假装自己是个“文明人”。他的“真话当铺”渐渐有了名气,来的客户五花八门:有想知道丈夫藏私房钱(其实是藏了个情人)的女恶魔,有想找回被偷走的角(其实是自己赌输了抵押给别人)的暴怒环战士,甚至有个贵族来委托寻找丢失的“诚实”——艾德里安收了他五个纯净灵魂,告诉了他真相:他从来就没有那东西。 “你最近越来越像个正经人了。”一天晚上,克里斯汀一边给□□上膛,一边斜睨着在记账的艾德里安。账本上记着密密麻麻的灵魂收支:帮暴食环领主找食谱,收了二十块灵魂结晶;调解**环的三角恋纠纷,收了半瓶灵魂香水;给小恶魔们开“契约避坑讲座”,收了一堆五花八门的杂物——其中有块据说是“上帝掉落的头皮屑”,被艾德里安扔进了垃圾桶。 “总比天天跟你去偷贵族保险库强。”艾德里安合上账本,抬头看见窗外的血月升了起来,暗红色的光把克里斯汀的红头发染成了黑紫色,“明天去贪婪环看看,莫尔的狂欢周据说有好东西。” 贪婪环的狂欢周果然名不虚传。巨大的广场上搭起了摩天轮,座舱是用骷髅头做的;过山车轨道缠绕着活的触手,时不时发出满足的呻吟;小吃摊前排着长队,穿白大褂的恶魔在铁板上煎着灵魂碎片,滋滋作响。 “活像个恶魔版的迪士尼。”克里斯汀举着串“眼球棉花糖”,舔了口紫色的糖浆,“你看那边,瓦伦丁那老东西居然也来了。” 艾德里安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瓦伦丁正站在个赌摊前,手里捏着个骰子,脸上堆着虚伪的笑。他身边站着个穿黑色长裙的女人,脸上戴着银色面具,露出来的眼睛像两潭深不见底的湖水。 “那是谁?”艾德里安皱眉。 “莉莉丝的新情人。”克里斯汀咬碎颗眼球糖,“听说从傲慢环来的,叫卡珊德拉,手里有不少好货。” 他们正说着,瓦伦丁突然摇摇晃晃地朝这边走来,显然喝多了。他看见艾德里安,眼睛一亮,像条找到骨头的狗:“艾德里安大人!好久不见!”他打了个酒嗝,喷出股硫磺和香水混合的怪味,“上次的‘真言剂’效果真好,我把那几个毁约的小恶魔全扒了皮挂在城门上——” “无聊。”艾德里安转身就走,不想再听这老东西炫耀他的残忍。 瓦伦丁却追了上来,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力气大得惊人:“大人别急着走啊,我给您介绍位贵客——”他拽着艾德里安走到那个戴面具的女人面前,“这位是傲慢环的卡珊德拉女士,她手里有样东西,我觉得您肯定感兴趣。” 卡珊德拉微微歪头,银色面具反射着血月的光。“艾德里安先生。”她的声音像冰珠落在玉盘上,“久仰大名。” “我对你没兴趣。”艾德里安想甩开瓦伦丁的手,却被对方死死抓住。 “别这么说嘛。”卡珊德拉抬手摘下面具,露出张极其美丽的脸,左眼是深紫色的,右眼却像块浑浊的玻璃,“我有样东西,是从天堂的废墟里捡来的。”她从手包里掏出个小盒子,打开,里面躺着半块烧焦的羽毛——底色是纯净的白,边缘还沾着几缕细碎的蓝色流萤,哪怕只剩半块,那些流萤还在微弱地跳动,像濒死的星子。 艾德里安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那是伊瑟克的羽毛。 “怎么样?”卡珊德拉的嘴角勾起抹诡异的笑,“有兴趣谈谈吗?用十个纯净灵魂换,很划算。” “滚。”艾德里安的声音冷得像冰,他猛地甩开瓦伦丁的手,转身就走。 克里斯汀立刻跟了上来,猩红的眼睛里满是警惕:“怎么了?那羽毛有问题?” “不关你的事。”艾德里安的脚步很快,几乎是在跑。 他冲进条僻静的小巷,背靠着冰冷的墙滑坐在地上。 “操。”他低声咒骂,从口袋里摸出烟盒,却发现里面早就空了。 克里斯汀蹲在他面前,把自己没吃完的棉花糖递过来:“吃点甜的?” 艾德里安没接。 “那女人一看就不是好东西。”克里斯汀把棉花糖塞进他手里,“傲慢环的家伙,个个都想把别人当垫脚石。”她顿了顿,声音放低了些,“那羽毛...是那个天使长的?” 艾德里安捏着棉花糖,紫色的糖浆黏在指尖,甜得发腻。“嗯。” “你想回去找他吗?” “不想。”艾德里安几乎是立刻回答,他把棉花糖扔在地上,用脚碾得粉碎,“这里挺好。” 这里确实挺好。有吵吵闹闹的邻居,有喝不完的劣质啤酒,有克里斯汀这张永远不会让人安生的嘴,还有罐子里越攒越多的灵魂碎片。这里的罪恶**裸地摊在阳光下,不像天堂,用谎言和圣光包装得严严实实。 “走了。”艾德里安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去莫尔的酒窖看看,听说他藏了瓶‘原罪年份’的红酒。” 克里斯汀笑了:“这才对嘛。” 莫尔的酒窖比想象中更热闹。肥胖的领主正坐在个特制的巨大沙发上,手里举着个比他脑袋还大的酒杯,和一群贵族吹嘘自己的收藏。看见艾德里安,他眼睛一亮,肥硕的脸上挤出个笑容:“艾德里安大人!快来尝尝这个!” 艾德里安没理他,径直走向最里面的酒架。那里果然摆着瓶深红色的红酒,标签上用金色的字体写着“原罪年份·1453”。他刚想伸手去拿,手腕却被人抓住了。 是卡珊德拉。 “我们还没好好谈谈。”她的左眼在酒窖昏暗的光线下闪着紫色的光,“那半根羽毛,我可以送给你。” “我不需要。” “是吗?”卡珊德拉凑近他,声音轻得像耳语,“可我听说,伊瑟克最近在天堂清洗所有和你有关的东西。你的画像,你的遗物,甚至连当年你偷偷放在他书里的那片地狱花瓣,都被烧成了灰。” 艾德里安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攥住了,疼得他喘不过气。 “他怕你回去。”卡珊德拉笑了,“怕你发现当年的真相。” “闭嘴。” “真相就是——”卡珊德拉的声音突然拔高,酒窖里的贵族们都看了过来,“他当年把你推下地狱,不是因为上帝的命令,而是因为——” “砰!” 一声枪响打断了她的话。克里斯汀举着把刚上膛的□□,枪口还冒着烟。“抱歉,走火了。”她笑得像只偷腥的猫,“不过有些人的嘴太臭,确实该洗洗。” 卡珊德拉捂着手腕后退了几步,血从指缝里渗出来,滴在昂贵的地毯上。“我们还会再见的。”她恶狠狠地瞪了艾德里安一眼,转身离开了酒窖。 莫尔的酒窖里一片死寂。贵族们面面相觑,显然没反应过来刚才发生了什么。莫尔咳了两声,打破了沉默:“呃...喝酒,喝酒...” 艾德里安拿起那瓶“原罪年份”,用牙齿咬开木塞,对着瓶口灌了一大口。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带着股铁锈和腐烂的味道,烧得他胃里暖暖的。 “谢了。”他对克里斯汀举了举杯。 “谢什么。”克里斯汀收起枪,给自己也开了瓶酒,“那女人一看就欠揍。”她顿了顿,突然笑了,“不过她说的是真的吗?那天使长真的在清洗你的东西?” 艾德里安没回答,只是又灌了口酒。 酒窖外传来烟花炸裂的声音,五颜六色的光透过气窗照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真是可笑。 “走了。”艾德里安把空酒瓶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回我们的公寓。” 克里斯汀点点头,跟在他身后走出酒窖。广场上的狂欢还在继续,摩天轮的骷髅座舱里传来恶魔们的尖叫,过山车的触手还在不知疲倦地扭动。 “你看,”克里斯汀突然开口,指着远处一栋正在重建的大楼,“那不是我们上次扫荡的百货大楼吗?居然要改成赌场了。” 艾德里安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大楼的框架已经搭好了,工人正往上面挂巨大的霓虹灯牌,上面写着“谎言环赌场·输光灵魂不要哭”。 他突然笑了。 是啊,这里挺好。 没有金色的宫殿,没有冰冷的天使长,没有那些被尘封的真相。只有废墟上建起的新楼,只有罐子里越攒越多的灵魂碎片,只有克里斯汀这张永远不会让人无聊的嘴。 他们回到公寓时,已经是凌晨了。克里斯汀把偷来的几瓶好酒塞进酒柜,艾德里安则坐在阳台上,看着楼下逐渐安静的街道。个醉醺醺的小恶魔抱着路灯杆呕吐,吐出来的东西在地上冒起了白烟——大概是喝了劣质的硫磺啤酒。 “还没睡?”克里斯汀端着杯酒走过来,递给艾德里安。 艾德里安接过酒杯,和她碰了一下。“敬这该死的地狱。” “敬这该死的地狱。”克里斯汀的声音在夜风中有些发飘,“敬我们没被炸死。” “敬新的公寓。” “敬...没喝完的酒。” 酒杯碰撞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像个微不足道的宣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