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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弑夫

作者:祈纪本书字数:K更新时间:
    冬宜密雪,有碎玉声。


    时至正月,上京城的气候愈发寒冷。玉带河上,有一艘雅致的花船泛舟湖上,在漫天雪色中闪烁着暖黄色的光。


    花船内温暖如春,门扉隔绝了冬夜席卷的狂风。雪起云飞,映照得夜窗一片明净,恍若白昼。


    房间内,一对年轻男女正亲昵地耳鬓厮磨,浓情蜜意宛若新婚夫妇。


    “谐郎,妾身听闻明日是那位程小姐的生辰。谐郎见了年轻貌美的新人,可不要忘了人家这朵昨日黄花呀。”


    成熟妩媚的女子水蛇般缠上男人的臂膀,窝在他怀里娇嗔吃醋道。


    何文谐反手揽住她柔弱无骨的腰肢,眼带笑意看着主动投怀送抱的美人:“怎么会?兰儿,我答应你,待我与程氏成亲后,立马就将你和小欣迎进何家大门,给你们母女名正言顺的身份!”


    总算得到男子亲口允诺的名分,杜铃兰顿时喜笑颜开,眉眼间越发娇艳了,声音中带着引诱:“谐郎,今晚船上只有你我二人,让妾身服侍你吧……”


    何文谐沉迷于杜铃兰的温柔乡中,随手端起矮桌上助兴的酒盏,递给对方:“尝尝,这是我从家中特意带来的桃花酿。”


    杜铃兰惊喜地接过温热的玉盏,在何文谐的注视下一饮而尽。没等她喝下多久,原本清醒的头脑在这暖融融的氛围之中昏昏欲睡,竟直接在何文谐怀中睡着了。


    何文谐有些可惜的看着怀里艳丽的美人,把她放在床榻上,熄灭了房内的灯,走出门将船向岸边驶去。


    花船停至一处静谧的竹林,一袭白色的身影伫立在河畔,与身后的积雪几乎融为一体。


    见一艘精巧的花船搁浅至河岸,身着白色斗篷的女子辨认了几息从船上走下来的男子,旋即羞涩而欣喜道:“何公子。”


    借着月光和雪色,何文谐第一次近距离看清了自己这位未婚妻的脸。


    云鬓如墨,皓腕凝霜。绰约窈窕,秾丽靡艳。


    她生得一副祸国殃民的瑰姿艳逸,但偏偏周身气质如九天玄女般清冷脱俗。


    何文谐不知怎么想起来在学堂里学过的诗句:“皎皎兮似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回风之流雪。”


    “何公子?”


    一阵冷风吹过,少女的脸颊越发红了,何文谐这才发现不知何时他将自己心中的诗念出口来。


    何文谐轻咳一声,露出一副温柔体贴的微笑:“程小姐,外面冷,我们先上船吧。”


    “好。”


    程令颐顺从地提起裙摆,跟着何文谐踏上了这艘奢华的花船。


    刚一上船,何文谐就用火折子点燃了船头的小火炉,一股暖白色的热气氤氲而上:“围炉煮雪,夜泛玉河,这正是我送给程小姐十六岁的生辰礼物。程小姐可还喜欢?”


    程令颐有些失神地盯着缓缓升腾的白雾,语气怀念:“我很喜欢,昔日姨娘还在时,也曾这样带我带院子中煮雪烹茶过。”


    见状,何文谐喜上眉梢,靠得近了些,向程令颐赔罪道:“既然如此,那就只能委屈程小姐陪在下在外面吹一晚上冷风了。舍妹白日里闹着要来,方才刚在房中睡下了。”


    闻言程令颐看向禁闭的木门,房间内一片漆黑,她摇了摇头,善解人意道:“怎么会?我还要多谢何公子避开旁人,精心为我准备这份生辰礼物呢。”


    “程小姐的母亲与我的母亲是手帕交,程小姐半年后又要与我成亲,我对你好是应该的。”


    何文谐满脸正气凛然,像是在说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情。


    程令颐耳廓通红,含羞带怯地看着他,宛如情窦初开的少女。


    看着程令颐这一副娇羞的模样,何文谐得寸进尺道:“我可以叫你令颐吗?”


    女子的闺名向来是十分**的称呼,为了防止过犹不及,何文谐连忙解释:“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在成婚前与程小姐多熟悉亲近,你若是不愿意就算了。”


    “可以。”


    程令颐音量微弱,但在这无比寂静的湖面上,却显得格外清晰。


    “令颐!”


    得到程令颐的允许后,何文谐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呼唤她的闺名,好彰显两人之间的亲密。


    “你若是不嫌弃的话,也可以见我的名字,文谐。”


    程令颐整张脸都熟透了,她纠结许久,才呢喃出口:“文谐。”


    少女的声音软绵绵的,像是泡在蜂蜜罐子里,就连轻轻一句问候也能让何文谐心花怒放。


    见何文谐喜形于色的笑容,程令颐似是有些羞恼,她转过身去,有些娇蛮道:“不许笑了,你,你若是再笑,我就要生气了!”


    何文谐竭力压抑住上扬的嘴角,连胜赔罪:“是我孟浪了,令颐,你打我骂我都行,别生气不理我好不好?”


    “我才不要打你骂你。”程令颐转过头,看了一圈桌子上的东西,“既然你知错了,那我就罚你一杯酒吧。”


    “都听令颐的。”


    看着程令颐白玉般的手指拎起那壶桃花酿,满满地倒在她身前的酒杯里,醇厚的酒香瞬间弥漫在微冷的空气中。


    程令颐将满满当当的酒盏递给何文谐,一滴也没有洒出来,又像是突然良心发现:“你若是喝不完,不用勉强。”


    何文谐哂笑一声,他从小到大不知喝了多少酒,这点桃花酿对他来说不过算果饮罢了。这样想着,他颇有男子气概地把一满杯酒喝下肚,向程令颐露出一个自得的笑。


    见何文谐喝下酒,程令颐似乎也就当这件事过去了,她看向越发迷蒙的湖面:“我们这是到湖中心了吗?”


    何文谐以为她担心回不去,解释道:“别害怕,有我在呢,只要船上的船桨还在,不管漂到哪里我都能把你带回去。”


    程令颐的表情放松下来,她微微起身伏在侧板上,好奇地看着远方:“谢谢你,文谐哥哥,这还是我第一次游湖这么远呢。”


    看着程令颐纤细柔弱的背影,何文谐只觉得自己的心突然漏了一拍,他连忙走到少女身侧,几乎要将她环住:“别靠那么近,小心掉下去。”


    “我很珍惜这条生命的!”


    程令颐灵活地从何文谐的怀抱中挣脱,正对着他表情认真道。此时何文谐转过身,背靠着低矮的船侧,全身注意力都放在对面的少女身上。


    皎洁的月光透过云层照在少女身上,她踏着月色一步步靠近何文谐,言笑晏晏,语气暧昧:“文谐哥哥才是,应该小心呐。”


    温热柔软的气息混杂着少女身上清浅幽谧的暗香,拍打在何文谐的两颊,萦绕着他的鼻尖。


    程令颐从未如此温柔关切地对他说话,何文谐只觉得她的话比那一整杯桃花酿还要醉人,听得他浑身骨头都酥了,提不起力气来。


    下一刻,还没等何文谐意识到不对劲,一只柔荑般的手抚上他的胸口,然后狠狠把他推了下去。


    扑通!


    体格健硕的成年男子落水后激起巨大的水花,只可惜整个湖中央仅有着这一只船。除了程令颐外,无人能欣赏到这幅可笑狼狈的景象。


    何文谐很快浮上来,他浑身都湿透了,彻骨的寒意顺着水流穿过他的血肉,直击大脑。他扒拉着船弦,瑟瑟发抖,意识不清道:“令、令颐,快拉我上去,我,我好冷。”


    “噗。”


    程令颐解开斗篷,露出绑在衣裙上短小的竹竿,这是她在等何文谐时顺手捡的。


    “文谐哥哥呀,这玉带河里莫不是酒填满的不成?还是说你脑子里进了太多水不清醒了,连是谁将你推下去的都忘了?”


    程令颐故意把嗓音掐得又甜又腻,说出的话充斥着满满恶意。那竹竿抵在何文谐头顶,一寸寸用力。


    “是、是你!你是故意的!”


    生死存亡间,何文谐总算清醒过来,可他的大脑被强制唤醒了,身体却越来越沉,不受控制。


    “程令颐,你疯了?你竟敢谋杀亲夫!”


    眼见着头顶的东西越来越重,何文谐喘着粗气,口不择言指控道。


    程令颐笑得更开心了,犹如一支灼灼燃烧的虞美人,外表风华万千,却是蛇蝎心肠。


    “文谐哥哥,你怎么这么笨呐,真是没意思。”


    说着她扔掉手中的竹竿,居高临下俯视着没了阻拦欣喜若狂的何文谐,他十指沁血,死死地扒着船弦妄图爬上去。


    “看,我没有拦着你了,可你怎么还是爬不上来了呀,真是废物。”


    再次望向程令颐那张仙姿迭貌的脸庞,四肢的无力感越发严重,直到此刻,何文谐才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你给我下了药?你这个毒妇!我对你那么好,你……”


    “安静点。”


    眼见处于崩溃边缘的何文谐开始胡言乱语,程令颐不耐烦地捡起仍在一旁的竹竿,用力在他脸上打过,瞬间留下了一道鲜红的疤痕。


    “这都没掉下去。”


    程令颐嘀咕两声,虽说她确实有折磨人的坏习惯,但像这样打不死的老鼠着实有些恼人。


    “既然文谐哥哥这样坚强,那我就告诉你真相吧。”


    程令颐换了个姿势坐在藤椅上,慢悠悠地给自己斟满一杯酒,然后尽数倒在苦苦挣扎的何文谐头上:“我给文谐哥哥喝的东西,正是谐郎给房中那位好妹妹喂下的呢。”


    “我可比文谐哥哥温柔多了,只在酒中放了半包的量,足以令人维持清醒的同时,却提不起力气来。”


    何文谐顿时愣住了,这一次寒意从他的心头涌了上来,他盯着就连此刻也仍然笑意盈盈,丝毫看不出破绽的程令颐,声音发抖。


    “你早就知道了?不、不对,你是怎么知道的,这一切都是你算计好的!我死了,何府绝不会放过你的!”


    程令颐砸碎手中的杯盏,嗤笑一声:“说什么呢,这船上不是只有何公子和杜小姐两个人吗?瞧杜小姐睡得这样沉,那何公子,大概是夜晚不小心失足溺水而亡吧。”


    是了,未婚男女间的幽会怎可公之于众,何文谐特地避开了所有人,甚至拉着杜铃兰作幌子准备了这艘花船。没有人知道程令颐今晚会来,因为二人此前除了一纸婚约外,再无交集。


    见罪魁祸首一副悠然自得的姿态,何文谐自知凶多吉少了,因此不管不顾同她怒骂:“你以为你杀了我下场能好到哪里去吗?你不过一个没落侯府的庶女,还死了未婚夫,日后绝不会有好人家求娶你,就等着青灯古佛一辈子吧!”


    “何公子还是省些力气,这湖上有没有旁人你不是最清楚吗?更何况你这声音如今比风声还小,就连我也得仔细些才能听清呢。”


    程令颐毫不留情地拆穿了何文谐妄图求救的痴想,冷漠高傲地看着奄奄一息的男人:“我日后怎样就不劳何公子费心了,有我这张脸在,愿做我裙下之臣的蠢男人就不会少。更何况,你们全家都知道你养外室和私生子的事情吧。”


    听到最后那句话,何文谐扑腾的身体明显停滞,程令颐冷笑:“我就是入宫去给那老皇上当妾,也好过在你们家被所有人当傻子耍。”


    说着,程令颐最后一次拿起竹竿,懒得去听何文谐的狡辩或是脏话,用尽全身力气打在他的手指上。


    一瞬间,有令人牙酸的咔咔骨折声传来。程令颐面不改色,直至那具躯体完全沉入水中,瞧不见半点水花,才驱船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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